喉咙猝然溢出惊呼,双脚离地,她被人抱了起来。
“是一匹桀骜不凡的马儿,全身和雪一样白!”苏玙激动地搂紧她腰,在原地痛痛快快绕着圈。少女脸颊通红,害羞地抱着她脖颈,只觉腰部以下都要软了。
阿玙听起来很开心呀,太好了,早知她喜欢漂亮的马儿,我……我就该牵着马来找她。
人影纷乱,身穿织锦长裙的女子盯着某处面沉如水:“那是阿玙?她…抱着别人?”
丫鬟探头看去,吓得缩了缩脑袋:“回大小姐,确实是苏小姐。”只是苏小姐怎会当街抱着别人还笑得热情肆意?
整座秀水城有谁不知大小姐爱苏小姐爱得不可自拔,大小姐十六岁就敢写诗向苏小姐求爱,为赢取心上人芳心寒冬腊月风雪不歇地往苏宅送了四十三日膳食,若非身子吃不消,恐怕还要坚持下去。
就是如此,也没能打动苏小姐的心,那位眼里只有玩,何曾有过别人?小丫鬟隐约闻到了浓浓醋味,升起不知名的担忧。
女子攥着锦帕重重冷笑,神情高傲地朝那人走去。
落地时少女失力地半倚在未婚妻怀里,微.喘着气,笑得眼睛弯弯:“阿玙,你带我骑马好不好?”
苏玙刚要答应,一道强势的嗓音横进来:“阿玙,你喜欢哪种名贵马匹,我送你。”
她抬头:“宁晞?”
宁大小姐笑容柔和下来,她知道阿玙喜欢哪种人,余光瞥向仍倚着苏玙的少女,她眸光低沉暗骂了声不知羞,眸子轻转又是一副好颜色:“阿玙,和我介绍介绍?”
“薛灵渺。灵渺,这是宁晞。”
对面望过来的视线锋芒锐利,灵渺背脊绷直,抿唇不语。
宁晞端的是落落大方,扬唇戏谑:“小姑娘是羞于见人吗?”
少女咬了唇,出于本能地寻找安全领域,她埋头在苏玙脖颈,未曾想周围传来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
小丫鬟死死捂着嘴,宁晞眼里的嫉妒快要化作一支冷箭射.出来。
路人开了眼界,自从四年前宁大小姐一鞭子险些闹出人命,怎么还有小姑娘敢明目张胆地招惹这位女纨绔?
他们都在等着苏玙推开少女,哪知苏玙仰了头,犹犹豫豫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冷吗?怎么身子在发抖?”
“阿玙,带…带我走。”
“好,我带你走。”苏玙朝宁晞歉疚一笑,宁大小姐克制着怒火上前两步:“等等阿玙,送你个小玩意。”
很灵巧可拿在掌心把玩的玉猫,苏玙见之心喜,她摇摆不定,终是为难地在玉猫和小奶猫之间做出了选择:“这东西很别致,你留着吧,我先回了。”
死物哪有活物有趣?她的小奶猫哆嗦地猫毛都要掉了,苏玙轻笑:“灵渺别怕,咱们回家。”
宁晞攥着玉猫的手猛地收紧,笑着目送那人纵马离去。
宁大小姐的热闹路人不敢多看,纷纷作鸟兽散。定在原地,宁晞扬手摔了那方精巧的玉猫:“再去找材质更好模样更乖的来。”
阿玙明显是心动了的。她差点就收了自己的礼物!
她脸色阴沉的可怕,和先前的柔善大方大相径庭。小丫鬟习惯了大小姐说风就是雨的暴戾性子,低声应下。
“注意到了吗?那名少女。”宁晞欣赏着戴在指节的白玉扳指,噗嗤笑了出来,极尽嘲讽的口吻:“模样简直是贴合阿玙喜好长得,可惜,是个瞎子。一个小瞎子……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月色皎洁,马背上,苏玙环着瑟瑟发抖的小可爱,哭笑不得:“就那么怕她?”
“她、她好可怕。”
“这话从何而来?是你先不理人的。”
“我没想不理人,是她看我的眼神像狼盯着兔子,我害怕被她咬碎。”靠在她怀里,薛灵渺小声道:“阿玙觉得她好?”
回想这几年发生的事,苏玙苦笑:“不,你说得对,宁晞是很可怕。”两人青梅竹马,可她永远忘不了那日血溅当场的画面。
就因了一名歌姬在皎月楼放言要邀请自己做入幕之宾,宁晞得知后一鞭子抽得对方衣衫崩裂,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人怕是要被活活抽死。
“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薛灵渺暗恼被坏女人搅了夜游的兴致,赌气道:“你不准说她好。”
“嚯,好个欺软怕硬的小姑娘。当着宁晞的面吓得直颤,怎么,我就比她弱了?”
“才不,你比她心软。”
“欺软怕硬!”
听不出她声音的喜怒,盲眼小姑娘扭过头来,一本正经道:“你软,我比你还软,你可以欺负回来。”
要命,这话要人怎么接?
苏玙扬眉:“闭嘴!”油嘴滑舌,少来哄她了。
哄她的女孩子有很多,可能哄得滴水不漏甜得人想要摸她头的……
苏纨绔望着小姑娘后脑勺,没头没尾地夸了一句:“灵渺,你脑瓜壳生得挺好看啊。”
“……”
因为宁晞的出现,敏感的小姑娘有了很强烈的危机感。没计较未婚妻别具一格的说辞,薛灵渺歪头用脸颊蹭了蹭阿玙脸颊,颤着声道:“我不止脑瓜壳好看的,我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都好看。”
星夜温柔,苏玙脸热得比连竞十场蹴鞠都要夸张,月色映入少女眼眸,她看得罕见失神,鬼使神差道:“灵渺,你知道何为撩拨么?”
第9章
通身雪白的马儿停在苏宅门前,少女羞答答地从马上被抱下来。揽在腰间的手很快松开,她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然阿玙为何回避和她的亲近?
月辉映照大地,晚风习习,苏玙侧身把玩腰间掺了金丝线的流苏坠子,眸子幽深,眼尾不知怎的泄出一丝冷酷意味:“阿芝,送你主子回房。”
气氛古怪,小丫头看看苏玙,又看看无措的小主子,柔声道:“小姐,奴扶您回房休息。”
薛灵渺指尖颤了颤,敏锐的感觉告诉她要赖在阿玙身边,可赖在阿玙身边是需要勇气的。她心慌意乱,还没搞明白事情为何会弄成这样,不敢贸然打扰。
看着她离开,苏玙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我真是疯了,她什么都不懂……”
那般亲昵暧.昧的举动,还以为小姑娘起了勾引心思,不成想是她心脏,用满心阴谋丑陋去揣测一个干净不惹尘俗的小孩子。
苏玙自嘲地扬起唇角,回房,身子陷在温水:“莫要胡思乱想了,不就是被蹭了蹭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望着水中倒影自言自语:“是投壶不好玩还是蹴鞠没激情?至于和只没长大的小奶猫计较?小奶猫,啧,果然是个小麻烦精。”
打理好自己,长腿从浴桶迈出,裹着素净袍子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
内室开了一扇窗,风从窗户溜进来,她双腿伸平,右腿搭在左腿,满脑袋都是两三个月大的小奶喵稚嫩幼弱的小甜嗓,喵喵喵的,无辜纯净的眼睛仰望你,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呀挠,欲说还休。
她轻轻扶额,为先前那个荒唐肮脏的念头感到羞愧可笑。那样纯粹美好的少女怎会做无耻放浪之事?
或许她连何为放浪都不懂。白如宣纸,赤子无瑕,看不见尘俗污浊,也因此保留了最原始的天真。
咚咚咚,门被敲响,想也知来人是谁,她道:“入夜不睡,跑过来做甚?”
门外撑着竹杖的少女扬声恳求:“阿玙,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不早了,回去睡吧。”
“我……我站在门外和你说?”
“……进来吧,门没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内室昏昏,没有亮着烛火,唯有窗外照进来的清辉月芒。
苏玙躺在床榻隔着天青色纱帐看着于暗色执杖慢行的小姑娘。她走得每一步都很谨慎,形影单薄,弱得可怜,随便一阵狂风都能将之扑倒。
“阿玙……你在哪?”
“这里。”
少女小心翼翼顺着声源走去,手触到纱帐,她抿了抿唇:“阿玙,不要生我气了。”
“生气?我生什么气?”
“你气我什么都不懂。”她睫毛微湿:“我会好好学的。”
学?苏玙眉心一跳,这东西可不能乱学。调整好更舒服的姿态,她懒洋洋笑出声:“傻姑娘。”
“你说得对,我是很傻。”灵渺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我虽不懂,阿玙可以教我啊。我是阿玙未婚妻,我们总要培养感情的,不是吗?”
她一个连撩拨是何都不懂的女孩子心无杂念地说出这番话,苏玙摇摇头:“比起培养感情,玩更有意思。”
她言下之意不肯教,小姑娘哆哆嗦嗦掀开纱帐,脑袋一热迈开步子去摸苏玙的脸。
她摸到了,阿玙的脸不似那时滚烫,带了晚风吹拂过的微凉,那分微凉顺着指尖窜入心底,她失落地忘记言语,眼圈一下子红了。
“摸够了吗?”
“没有……”
心口酸酸胀胀,一种明悟升起简单了当地告诉她,她离阿玙很近,心离她很远。灵渺害怕地坐在床沿,低声哀求:“阿玙,不要这样。”
“哪样?”
“求你了,不要无动于衷。”
苏玙已经不想再会错意用龌龊的想法揣摩干干净净澄明无害的小姑娘,她无奈坐起身,来不及开口,少女扑倒在她怀。两人半躺着,呼吸交缠。
“如果一定要发脾气才能好,你凶我一顿好了。不要不给我任何反应,你明明是会脸红的呀。”
被她抱得发懵,鼻尖萦绕花香,苏玙不禁自我反省:她有发脾气吗?或许有吧。气小姑娘懵懵懂懂不知收敛地亲近,气自己有那么一瞬被美色迷了眼。
“阿玙,我不能陪你一起玩吗?”
“不要胡说。”
“没有胡说!”少女不敢用脸颊轻蹭,改用指腹摩挲未婚妻的耳朵:“我是说真的,我喜欢阿玙,阿玙不要像之前那样推开我,那些不懂的,我都会弄明白。”
她小声哼唧,依从着本能撒娇:“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嘛,让我留在你身边……”
“你、你先起来!”
“我不要起来。”她耍赖地揪着阿玙开始发烫的耳朵,心中暗喜,自觉用对了法子:“你不教我,我就不起来。”
苏玙神色发窘,得亏了她对女色不感兴趣,要不然小姑娘被吃干抹净了都不知:“好,我教你,你起来。”
“真的教我?”
“不骗你。”
小姑娘压着窃喜从她身上爬起来,认真道:“阿玙教我。”
“这东西讲究天赋,你天赋够吗?”苏玙好整以暇地整敛衣袖,灵渺被她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凝神思索,担忧天赋不够遭了未婚妻嫌弃。
她努努嘴:“勤能补拙……”
一声浅笑,伴随着弱弱的惊呼,苏玙果断将她压在身.下,借着从窗边淌进来的月光,指腹捻.磨过少女娇嫩的下唇,嗓音比羽毛落在地上还轻:“灵渺,懂了吗?这就是撩.拨。”
“……”心口揣了无数活蹦乱跳的小兔子,震得她发晕。
小姑娘头重脚轻地回了房,躺在床上一阵傻乐:原来撩.拨和调.戏很相似啊。
调.戏的意思是她少时从家仆嘴里听来。在她懂得调戏之意的第二天,家仆被遣散回乡,再没人敢在她耳边妄语。
她自幼所学所闻皆是从爹爹而来。爹爹说她是有未婚妻的好姑娘,不能学坏,否则教不出一个好女儿则有愧苏家。爹爹还说,以后成了婚她就是阿玙的人,阿玙也是她的人。
小姑娘窝在锦被回味被未婚妻用指腹欺负的情景,品出一丝丝甜蜜来:她不喜欢被无关紧要的人调.戏,她喜欢被阿玙撩.拨。
是了,调.戏是单方面、轻佻不讲理的,撩.拨是你情我愿,让人脸红心跳的。
马背上阿玙问她那句话,是在暗示她继续吗?这简直再好不过了,她害羞地蜷缩了脚趾。
不惜亲身示范以期望小姑娘恍然大悟的苏玙,并不知小姑娘思路跑偏纵用八匹马都无法追回。她搓了搓指尖,红唇温软,余温尚存,嘟囔了声小麻烦精,翻身睡去。
一觉醒来,少女换了崭新衣裳,站在门外愉悦地轻喊:“阿玙?阿玙起床了。”
美梦被扰,苏玙烦躁地选择蒙头大睡:“别吵我!”
声音听起来很不客气,阿芝小丫头担忧地看了看目盲的小姐,很怕下一刻被搅了清梦的那位会气冲冲走出来。
薛灵渺想了想,直接推门而入:“是你要我无论如何都喊你起床的,阿玙,别睡了,再睡北市的集市都要散了。”
“说了,别吵我。”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闷闷的。
少女弯唇:“阿玙竟然也会赖床。你昨晚说了,若我今早没把你喊醒,就没必要跟着你了。阿玙,不能怪我哦。”
她很遗憾看不到未婚妻赖床的模样,小心坐在床沿,用手摸索着,扯开被子一角拿了发尾轻轻在她脸上扫过。
痒痒的,还有点香,苏玙生无可恋地歪头避开,眼睛闭着:“小祖宗,你就再让我睡会,就一会?”
“不行,误了阿玙去北市,我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苏玙好后悔昨晚为何要拿这话吓她,郁闷地睁开眼:“算你狠!”
趁她不够清醒,灵渺将脸贴过去轻蹭她脸颊:“阿玙,早呀。”
别出心裁的问安方式吓得苏玙四肢都僵了,她不可思议地眨眨眼:“这是发的哪门子疯?”昨晚不是说得很明白了,怎么还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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