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的酸涩听得晏术心口发堵,她垂眸望向恳求道出心声的五公主,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手指挠了挠鼻尖,她道:“你嫁进来之前宫廷来的嬷嬷教导我好多规矩,我不愿学,几乎是捏着鼻子头皮发麻了才得到她一声可。我不是故意冷落你,我晏家世代忠良,我是不敢冒犯你……”
萱柔听了轻哼,幽幽道:“你冒犯的还少吗?”
要多幽怨有多幽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天晓得她那晚怎么过来的,几乎摧毁了她对新婚的大半期待,得亏了不是自怨自艾的软弱性子,生就缓过来,还能笑脸待人。
晏术愧不敢言,信手将她细腰捞过来,“我错了,成吗?”
倏地被抱在怀,萱柔身子下意识一僵,待意识到这人待她还算温柔,慢吞吞地回抱过去,头埋在她颈侧,“我原谅你了。”
……
登山赏景,至黄昏方归。
新婚产生的一应问题得到很好解决,晏术意气风发,头一回没坐在马背,回去时愣是厚着脸皮上了软轿,还不忘把随行在侧的侍婢赶下去。黏黏糊糊,像是变了个人。
……
且说晏术与萱柔公主回府时已是金乌西沉,彼时,同样出门吹风赏景的霍倚芝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来到温纤面前,“道长,喜欢吗?我买来的,送你?”
马驹极其漂亮,身量长成后定是一千里良驹,要费不少银子。温纤不舍她破费,笑道:“芝芝,我有钱。”
朝天观人才凋敝,但昔日也是极北最昌隆的道门之一,家底丰厚,银钱如雪花,洋洋洒洒能把人砸懵。哪怕接管了朝天观这个烂摊子,薛灵渺也只收下她交上来的三成。
论起不差钱,她们的观主似乎更是财气冲天。是以偌大的道观,七成银钱都归温纤掌管,成百上千个霍倚芝加一块儿都赶不上她一小半富裕。
她作势掏银子,阿芝没拦着,抬了抬下巴,“纤纤,我看中了另外一匹马驹。”
她选好喜欢的马儿,温纤不禁替她高兴,“是吗?带我去,我为你买下!”
阿芝眉开眼笑,亲亲热热地挽着她臂弯,“走。去看马,我和你说,那匹灰色的小马驹虽然不漂亮,但眼睛我一看就喜欢,它很乖……”
接连成交两笔大单,马贩子欢欢喜喜将两位贵客送走。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马驹,不紧不慢踏着一地余晖回到帝师府,阿芝嘴上一直不停,末了戏谑出声,“纤纤,我对你好不好?”所以呢,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温纤笑意愈深,话到嘴边,脑海蓦地闪过一副景象。
水雾缭绕,女子肩白如玉,眉间情意随着水雾迂回百转,素指轻勾,勾了那人苍白微尖的下颌,“阿先,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她忽地掩唇发笑,极尽勾人之态,“阿先阿先,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呢?”
……
“道长?道长?”
“欸?纤纤!!!”
……
“阿先,别哭了,是我不好,疼不疼?”
“我不要三书六聘,不要八抬大轿,我要你在离开前娶我。这辈子、下辈子,阮韫儿都只做你的人。”
“阿先,你抱抱我……”
“阿先…我爱你……”
……
帝师府,霍倚芝眼睛通红脸色发白地守在榻前,“到底怎么回事,纤纤,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可不要吓我,我会记仇的。”
眼泪噙在眼眶打转,她也不晓得出门回来人为何就倒下了。少主若在就好了,她不止一次想道。
府里气氛沉沉,管家站在门外,低声道:“阿芝姑娘,宁夫人来了。”
阿芝眉峰一动,“阿姐?”
说话间漪兰推门而进,一眼瞧见自家妹妹哭得发红的双眼,急忙从袖袋摸出一枚丹药:“少主走前留下的,快喂她服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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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极北之地, 天地苍茫,三月时节,此处却是寒风朔朔。驼铃叮当响, 骑在骆驼上的少女指尖微捻, 融化片片飞雪。
她一身雪白裘衣,眉目精致, 如仙似幻, 伴着四围肆意飘舞的雪花,抬眸,视线穿过极北的茫茫大雪, 望向辽远低沉的苍穹。
“十世善人,福泽运道于第十世纷至沓来, 温纤应是想起前尘了罢。”
“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我还真想看看道长苏醒前尘记忆会是如何模样?一心修道的温道长, 没心没肺的阿芝,有意思, 想想就很有意思!”
薛灵渺嗔看她,“可以呀,咱们调头回去,保管你看个够。”
苏玙嘿嘿笑, “回去做甚?温道长哪有渺渺好看?在我心中,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得你重要了。”
两人骑在骆驼有说有笑, 风雪迷人眼。
极北势力交错,鱼龙混杂, 初来乍到,苏玙先是收拾了一帮悍匪,又和一帮子莫名其妙的和尚打了架, 算是彻底活动开筋骨。
天地之大,极北、南景、北鸾、东域,各有道门之地,景国道门自从多年前隐入皇室,专程负责为皇室“司命”,便是司命监一脉,甚而可以这样说,道门在景国已然式微。
朝天观作为极北昔日的道门霸主,龙头老大,观主咳嗽一声,极北都得颤一颤的地步,混成如今这模样,也是惹人唏嘘。
站在山脚下,灵渺举目眺望,神识比眼睛更早一步看到衰颓无人的道观,要说曾经的道门之首落得今时寂寂,还多“仰仗”奉天观的挤兑。
她接下了这摊子,应了温纤一声“观主”,就有责任来看一看,蹚一蹚极北道门的浑水。
道观封闭,温纤临走前用了一把黄铜大锁锁住道观大门。此刻被一只玉手轻拂,大锁自动脱落,大门敞开,显出道观真貌。
已至月余,观里无人打扫,难得还算干净。
“暂且住下罢。”
……
两人入住朝天观的当晚,极北高山之巅的奉天观。
年轻道士俯身回禀:“观主,白日有两名女子住进那座朝天观了。”
“朝天观……好久没听闻这名字了,怎么,温纤还没死心?”
幽沉低哑的嗓音缓缓流淌,如暗河涌动地底,诡异,鬼魅。
道士喉咙轻咽,克制着畏惧,“不是温纤,是两名陌生女子,看着非常年轻,嗯,漂亮。”
“漂亮?”那声音停顿半刻,道士后背生出浅浅的一层冷汗,跪在地上膝盖都在发僵发凉,这时才听观主音调上扬,“有多漂亮?”
“看、看一眼,都、都舍不得移开眼的漂亮,想把……想把眼睛粘在她们身上……”
“哦?比之温纤如何?”
“这……”道士很快摇头,“温纤气度虽好,可也比不得。”
那声音幽沉里忽然多出两分淡淡的雀跃,像是苍老的生命忽然年轻起来,“那么漂亮啊。”
身与骨,形与神,气质容颜加在一块儿,处在世间顶尖的那才算漂亮。
宽大的黑色披风缓缓坠落。
“极北……好久没有漂亮的女子了……”
一阵冷风吹过,道士额头凝聚的汗“吧嗒”砸在白玉石上,为白日忽然到访的两名陌生女子默哀片时。举凡美人,没有谁能逃过观主掌心。
纵是温纤当年,若非朝茧护着爱徒,恐怕也得遭了暗算。朝茧命陨,朝天观日薄西山,道观弟子作鸟兽散,又有北鸾观星殿殿主传音警告,观主这才不敢妄动。
天下疆域辽阔,四国是整体,又是独立的存在。北鸾观星殿殿主越国插手朝天观与奉天观的恩怨,此举已是不妥,不可能再为温纤一人之故,得罪极北道门。
而今来的不是温纤,是两名在极北全然没有根基的美貌女子,真出了事,更无人肯为她们辩一句公道。
年轻道士自嘲地咧了咧唇:真可笑,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哪有余力关心旁人死活?
可惜了两朵娇花即将被摧残。
可惜了。
……
晚风呼啸,寝殿烛火通明。薛灵渺坐在榻前专心缝制新衣,苏玙伏案在桌,凝神提笔作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渐深,她笔笔勾勒出灵动乖巧的猫儿,站起身来提着画纸扬眉笑道:“渺渺,你看,像不像你?”
宣纸之上,猫儿睁着清澈圆溜溜的眼睛,爪子雪白,身上也雪白,毛茸茸的,有雪花落在它脑袋,一时竟分不清是雪花晶莹,还是猫身纯白无瑕。
猫儿盯着面前的鱼缸,恰逢红艳发光的锦鲤从水面跃出,身姿灵活,鱼儿与猫儿隔着不足半臂之距四目相对。
薛灵渺抬头看了眼,眸底浸染笑意,“你可真爱玩。”
苏玙提着画纸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明明很好嘛。这只猫,乖乖巧巧,谁看了不想被它挠上一爪子?”
“挠上一爪子?”缝制新衣的苏夫人被她逗得眉眼弯弯,“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被“挠”了也喜欢?你喜欢猫,不见得全天下的人都喜欢猫。”
“要什么全天下人喜欢?猫儿只要我一人喜欢就够了。”苏玙捏着画笔搔了搔头,“欸?对了!还差几笔,那就更像了!”
她兴致勃勃,薛灵渺没忍住咬断银线柔柔看向她。
提笔蘸墨,用上了翠绿色颜料,笔尖轻触,精心晕染。作画之人在烛光摇曳下身姿挺拔,眼睛仿佛发着光。日夜温养,如上好的美玉流光溢彩,温润平和。
苏玙一边画一边笑,笑得牙不见眼,稍顷,她停了笔,“好了!”
画作完成,她拿给灵渺看。
却见原本纯白无暇的猫儿,圆溜溜讨喜的眼睛被绸带蒙上,毛茸茸的前爪撑着翠绿色竹杖,无辜茫然,没有寻常猫儿的娇憨,加上那绸带,反而衬得秀秀气气,简直成了精。
灵渺内心深处被温柔触碰了下。
她看着苏玙。
苏玙走上前坐在榻沿随手揽着她腰,“阿喵,你看,我初见你时,你就是这样走进我视线,眼蒙绸带,手持竹杖,我当时就在想啊,这是哪里的小可怜,怎么就傻乎乎跑来边城了呢?”
旧事隔年,分明没过几年,却好似过去了很久。灵渺眸光胶着在那幅画,“这是以前的我,最无助的我。难为你不嫌弃,仍然喜欢。”
“为何要嫌弃?”苏玙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开始喜欢上的,就是这样的你啊。麻烦精,打不是,骂不是,偏偏最会哄人,哄得我五迷三道,还不是走到哪带你到哪儿?”
她指着那画,“你看这猫,再看这鱼。”
她一副准备了惊喜等人发现等着被表扬的劲头,薛灵渺定睛看去,眼尾勾出柔媚之意,“我看到了,鱼儿眼里有猫儿。正如你眼里有我。”
“聪明!不行,可得奖励奖励你……”画被压在长桌,苏玙折身而回故作嚣张地叉腰横眉,“好啊你这只猫妖!竟敢偷偷暗恋鱼某,看我今天不教你晓得“鱼”字到底怎么写!”
她兴致说来就来,灵渺憋笑,波光流转与她有来有往,“你这只笨鱼,今个才明白我恋慕你么?好罢,你要罚那就罚罢,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好歹也是修炼千年的猫儿,还怕你了?”
“好大的口气!你且等着,鱼某这就“除妖”!”
阴风刮过,寝殿烛光摇晃。
苏玙在心里偷偷骂了声,闹哪样?这不上赶着败兴吗?她还没琢磨出该怎么变换“话本”,手扶在玉带脑袋卡了壳,一股力道传来她不可抗拒地倒在榻,帘帐一瞬放下来。
薛灵渺早没了先前面对心上人的柔情蜜意,便见她冷面如霜,一声厉喝:“何方孽畜?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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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奉天观的观主怎么也没想到, 他的行踪会泄露地如此之快,内室中的两位美人还没看清楚呢,一道冷呵卷着极北的风雪倒灌而来!
尚未照面, 一口血喷出来!他身形一晃, 暗夜里泛着幽然绿光,眨眼退去。
美人和性命比起来, 当然后者为重。
妖风邪气转瞬消散, 寝殿风平浪静。早先温馨浪漫的情调被破坏一空,苏玙慢悠悠从榻上坐起身,“渺渺, 谁呀?”哪个不速之客坏了她大好事!
确定对方远遁,薛灵渺沉凝着眸子, “不过是哪里来的肖小罢了。”她轻挥衣袖,“看来, 极北的确乱得很。道门林立,却有妖孽横行。”
“妖孽?”
苏玙来了兴趣, “什么妖孽?”有个追寻仙路的娇妻,她对这些修仙问道斩妖除魔的事不知何时也升起浓厚好奇心,这世道还有妖孽?她笑道:“渺渺可要好好保护我。”
“哦?这就不是阿玙要为我剥狼皮做垫子的时候了?”
她出声打趣,苏玙自是有理, “此一时彼一时, 我哪能逞强要你担心呢?”
灵渺被她哄得轻笑, “总归我是说不过你。今夜出了这档子事,也是提醒了我们不可疏忽, 我去做些准备。”
她有事忙,苏玙笑吟吟望着她翩然走开的背影,洗漱过后回到床榻修习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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