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觉得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展得超出想象,揉揉额头决定放弃追问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已经到了哪一层,努力把话题带回正轨:“所以你要让扎尔斯用这个把我带进地狱?我好歹早就是个死人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有别的事要办。”埃德温说。
他当然不会亲自把格兰特带进去,不仅不会这么做,还要在他到昂萨斯特的领地里搞事情的时候趁乱去做点别的。
“地狱入口不止这一项防护措施,还有三头犬、独眼巨人等守护者。不过你们打算从‘门’进入的话,这些就都不用在意了。”埃尔文斯察言观色,立刻继续说道,“只需要骗过外围的黑炎,就可以不被发现地潜入地狱。”
“你愿意?”格兰特问扎尔斯。
虽然他只穿越“门”去过一次地狱,但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遍地熔岩焦土,各种想要他命的东西,偶尔还会遇见不好惹的家伙。他上次运气不好,正面遇见察觉气息想离开地狱的芬德耶,陷入苦战不说,还直接把自己的性命也丢在了那里。这样的地方,身为局外人的扎尔斯根本没必要冒着危险把他带进去。
都说到这份上了,扎尔斯无奈道:“如果不愿意,我还会坐在这里继续听吗?”
格兰特固然曾经背叛过179号的其他人,私自打开“门”不说,还招惹了一大堆麻烦,让缪恩和汉娜为他善后,还把埃德温卷进昂萨斯特主导的听证会里……不过老实说,他觉得为了救出自己的亲人这样不顾一切,某种意义上其实还挺酷的。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私心。前一次被埃德温带到他出生的地方,扎尔斯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白银荒漠,他还想看看其他地方,了解埃德温离开黑晶殿后经历了什么,还想……
还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他。扎尔斯想。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不自量力,不过既然能做些什么,他还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这可和协会派下来的那些不痛不痒的任务不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格兰特强调道。
之前他一直各种试探,想从扎尔斯这里切入179号,找机会再闯一次“门”,但现在真的得到承诺要带他进去,却是由扎尔斯这个新手来执行。他实在想不通埃德温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看起来很重视这个新助手,却要让他去送死?
他忍不住看了坐在另一边的埃德温一眼,后者表情如常,正在听埃尔文斯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好像这件事他早就决定好了,而其他人也都没有任何意见,包括被决定命运的扎尔斯。
扎尔斯笑了笑,对他说:“我已经从昂萨斯特的手底下死里逃生一次,相信还会有第二次。”
格兰特欲言又止,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又都咽了回去,接受了这个安排。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再反对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缪恩给格兰特收拾出楼下的一个空房间让他暂住几天,扎尔斯则跟着埃德温一起上了楼,已经推开房门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埃德温在走廊尽头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他回过头,对上埃德温的视线。
“有是有,”扎尔斯低声说,“但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你都没开口问,就知道我不想说吗?”
扎尔斯有点无奈,改口道:“那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让我使用弗莱沙的遗物,把格兰特带到地狱里去?”
埃德温站在走廊尽头注视着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
这种时候来读心,真的太违反游戏规则了。
扎尔斯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举手投降:“我想知道你在格兰特找昂萨斯特麻烦的时候要去做什么。”
真是够了,明明自己不用开口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非得逼他自己开口问?
埃德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扎尔斯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他反手关上门,手里还拿着弗莱沙的那件披风,把它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等待埃德温向自己解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上一秒他还在为对方看似无心的一句话魂游天外,下一秒就被即将面临的选择拉扯回现实,扎尔斯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感到惊讶了。
埃德温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扣子,把它脱下来丢在床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朝他走来,手在反射性僵硬的扎尔斯面前调转了方向,取下了他刚刚挂好的披风。
“我需要一个人去引开昂萨斯特,恰好格兰特要从昂萨斯特手里救自己的父亲,我们各取所需,只是他不知道我要在这段时间里去做什么。”埃德温说着,朝平时喝茶的桌子走去,把披风展开铺在上面,“艾文用不了这东西,所以只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扎尔斯说。
“我知道。”
埃德温安抚似的说了一句,然后“逝星”突然出现在他手里,被他握着朝桌面上的披风一挥。
“砰”一声巨响后,披风安然无恙,桌子塌了。
扎尔斯愣了愣,看着他用剑从残骸里挑起披风,慢半拍地问:“你要毁了它?”
“没有,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分成两半。”埃德温收起剑,把披风丢还给他,“你拿着吧,注意安全。”
扎尔斯接住他抛过来的披风,见属于逝星的银光消失在他的手心里,又说:“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库库鲁滚过去蹦蹦跳跳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桌子残骸,埃德温后退半步给它让出地方,随口道:“我要去一趟王座上,找地狱君主问点事。”
第68章 (下)
地狱君主是个神秘的人物,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属于什么种族,又从哪里得到力量。总之在地狱被分化出来,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就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了领头的几位大恶魔,成为他们名副其实的上级。地狱的都市结构和各个大恶魔的领地建成以后他就很少出现了,几乎都呆在自己的王座上,赫尔莱特在时偶尔还能因为公务见他一回,埃德温继承他的爵位后则一次也没见过这位强者,连上次被流放到人类世界也是通过别人传来的封禁法术将他的力量封印了一部分。恰好埃德温不想再每天坐在黑晶殿里发呆,索性就服从他的命令离开了地狱。
他并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感到后悔,这次回来也不是要找茬,只是在拿到弗莱沙的陨盒后突然有了一丝困惑,需要一个知情者为他解答问题,所以才想到了地狱君主。
虽然表面看来没什么人会知道赫尔莱特的秘密,但仔细一想,无论赫尔莱特带领族人在地狱定居,还是之后领兵与白地军队对战,这些都是在地狱君主的授意下进行的。另一方面,以使者身份来地狱议和的弗莱沙行为处处透着与传说不符的古怪,他也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
这么多年来,埃德温一直没找到赫尔莱特消失的原因,心中的困惑还随着时间流逝越积越多。他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一个能正面接触地狱君主的机会,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
“所以你想借这个机会私下回一趟地狱,找到他单独谈话?”
听完埃德温的陈述,扎尔斯迟疑着问。
虽然他了解的信息并不算多,但无论在什么版本的资料里,地狱都是严格到难以想象的等级极度分明的社会。既然坐在这个金字塔的顶尖位置,那位大人应该不是什么易于相处的对象。埃德温身为赫尔莱特的继承人,却在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一个人,扎尔斯很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好好地和埃德温对话。
面对他的质疑,埃德温摇了摇头:“不管能不能问出来,我都要试一试。”
没等扎尔斯再说什么,他又道:“弗莱沙当时出使地狱可能还有别的目的,赫尔莱特的失踪我也一直没有摸清原因,这些问题的答案只可能从他那里得到,难得有机会避开他的耳目去到王座底下,我不想错过。”
扎尔斯还没打好腹稿就被他读了心,无奈地把话咽回去,再次强调自己的主张:“你不要再不经同意就擅自读我在想什么了,这样我们没办法平等交流。”
埃德温举起双手:“只是下意识,没有恶意。”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这件事……“扎尔斯想了想,觉得埃德温大概也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于是直白道,“我不喜欢这样,希望你能换一种方式和我交流。”
这下埃德温明白了:“好吧,我会注意。”
解决了这个问题,扎尔斯也没能松一口气,还有另一件事要和埃德温谈谈。
“到了地狱以后,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埃德温说,“只要把格兰特带到昂萨斯特的领地附近,然后就原路返回。”
扎尔斯愣了愣:“我以为你让我去是还有别的任务。”
毕竟为了他要把弗莱沙的披风带在身上,应该还能帮得上埃德温其他的忙才对。
“用不着。”埃德温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隐约有点笑意,“只要把他丢在目的地,然后跑得越快越好,不用管其他人的死活。”
扎尔斯无奈道:“虽然很难得,但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埃德温不常开玩笑,但每次开玩笑的时候都有点冷。扎尔斯当然不可能扭头就跑,但埃德温这么说,他还是没有来由地觉得有点高兴。
扎尔斯摇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在脑后,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库库鲁把地面都打扫干净,还到房间外面去喊来了缪恩,让他来换一张新的桌子。缪恩腰间系着围裙小跑着进来,看到被堆在一旁的残骸和空出来的位置,看看埃德温又看看扎尔斯,迟疑着开口:“你们……打架了?”
“没有没有,”扎尔斯连忙解释,“只是一点小意外。”
虽然埃德温不可能没预料到这张桌子经不起他的剑劈那一下,但弗莱沙的披风出乎意料地坚强,这应该也算是一个意外。
“桌子现在预订的话大概明天才能配送,今天晚上暂时得让这里空着了。”缪恩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卷尺,量了一下空位的尺寸,然后用手机下了订单,“你们要不要先出去走走?我得先把这里彻底打扫一下。”
扎尔斯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埃德温的房间里久留,但埃德温没有要出门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可是灰尘会很大哦。”缪恩提醒道。
埃德温嘴上没说什么,扭头看了扎尔斯一眼。
扎尔斯:“?”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对方想表达什么。
“……要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会儿吗?”他主动开口邀请道。
扎尔斯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几乎都是生活必需品。明明缪恩说过让他尽情使用这个房间,但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是把房间收拾得像在警校时的学生宿舍,井井有条,一尘不染,连被子都铺得整整齐齐。
“你看起来像住在旅馆里。”埃德温第一次进来,然后这样评价他的房间。
等埃德温走进来后,扎尔斯随手把门带上,回过头时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床一眼,想起些什么,说:“被单前两天刚换上,你介意的话我去拿洗过还没用的。”
“不用了。”
埃德温带着他的枕头往床边走去,完全没有客气,头也不抬地栽到床上,很不挑剔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然后就这么睡了过去。
真的很不挑,好像平时的洁癖都不存在似的,在扎尔斯回过神来以后,他居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说睡就睡,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入睡速度也异常惊人。
扎尔斯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见埃德温已经闭着眼睡着了,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这样。
那时埃德温像具尸体一样冷冰冰地躺在桑切斯的车后座,他去看时几乎都以为这人快死了,直到被抓住去探鼻息的那只手才意识到对方还活着。在车厢里昏暗的顶灯下,他的脸部轮廓精致得像精雕细琢的人偶,除了性别有点不太对以外,躺在那里跟童话里的睡美人没什么两样。
扎尔斯在床边蹲下来,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埃德温又长有浓密的睫毛。
有点像羽毛扇子。他想。
埃德温的睡眠质量好得异于常人,他并不担心对方会突然醒来,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埃德温有什么不妥。片刻后,他像是受到埃德温的感染,困意也渐渐从意识深处涌了上来。
他盘腿坐下,上半身倚在床边,鼻腔里隐约能够嗅到对方身上冷淡的香味,觉得有点安心,于是也跟着睡了过去。
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睡着以后,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动作很轻地翻过身面向床的外侧,无声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第69章 (上)
明明是把床借给埃德温暂时休息,结果扎尔斯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反而躺在了借出去的床上。
埃德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还是从他自己的房间里拖来的——正在摆弄手里的枪支。
和上次进森林时他给扎尔斯的那一把不太一样,看起来就更重一些,枪身上刻了些扎尔斯看不懂的符号,埃德温正在往里面装填子弹。他从床上坐起来,活动一下睡得僵硬的肩膀,等埃德温把弹夹塞进去才开口:“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把我搬床上去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埃德温说着,把手枪递给他,“拿着防身,子弹不多,省着点用。”
他的子弹好像总是不够用,扎尔斯没忍住,还是问了出口:“子弹里面装的是什么?”
“真想知道?”埃德温看了他一眼,也没对他隐瞒什么,“是九头蛇的血,毒性很强,你小心不要打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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