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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
  柳红枫的辩白,显然比鹰旗的盘问更有分量。
  在这场搅动武林的局里,柳红枫原本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但血衣案遗孤的身份将他同昨夜的受害者紧紧联系起来,送葬的百姓将灼灼的视线投向他,武林众人也对他翘首以待。
  没有什么比相通的痛苦更能笼络人心,一朝之间,他便被共命运的人们寄予厚望,鹰旗的质询在这沉甸甸的分量面前,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就连鹰旗也觉出理亏,沉默了片刻,终于收起蛮横的态度,好言追问道:“你若不打算帮段家说话,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柳红枫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微微摇头,道:“当然是为了你。”
  鹰旗一怔:“为了我?”
  柳红枫挑起眉毛,反问道:“你拿手的兵器可是腰间那把刀么?”
  鹰旗闻言,立刻将一只手覆在刀柄上,用炫耀的口吻道:“没错,这是我大哥留给我的宝贝。”
  鹰旗的大哥便是臭名昭著的悍匪头目,杀人劫财,劣迹斑斑,鹰旗会败给天极门之后,便被官府绞了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
  大哥留下的刀,自然也是悍匪常使的凶刀,明晃晃的刀刃又宽又深,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恶兽,血盆大口之中不知饕餮了多少无辜人命。
  鹰旗本打算抽刀亮芒,哪知只抽到一半便再也提不动手指。任由他几度施力,刀身却像是裹了胶似的,卡在刀镡处纹丝不动。
  方才的片刻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打在刀镡上,大约是一颗细小的石头,发出清亮的一声脆响,又回弹到他的手指节间,留下微微一痛,像是被蜜蜂的芒刺蛰了一口。
  他低头瞥了一眼,当即睁大了眼睛,难掩诧色。原来在他抽离刀鞘的短短一截刀身上,赫然留着一个深深的凹痕,像是用铁钉和重锤反复敲出的,刀身顺着凹痕的方向弯曲,拱出一座桥似的倾角,所以才卡在鞘口,怎么也拔不出来。
  鹰旗的确有惊讶的理由,因为他很清楚,构成刀身的材料是淬过几遍的精钢,又沉又硬,钢刃竖起时,斩骨削肉就像切豆腐一般轻松,钢刃横倒时,又能当做盾牌一般使用,格挡敌人的刀枪剑戟。倘若没有相当的力道,绝无法将其撼动。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难以相信,将刀身凿弯的仅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石头是从柳红枫指间弹出的。
  柳红枫丝毫没有掩饰动作的意思,胳膊还半举在胸前,甚至故意翘起一只兰花指,赤裸裸地挑衅着鹰旗的尊严。
  鹰旗憋了一肚子火,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兵刃,竟被一只细如枝桠的手指轻易毁去。偏偏柳红枫面含浅笑,轻浮地望着他,使他又是恶心,又是害怕,恨不得立刻将眼睛闭上,从这个娘里娘气的兔儿爷面前逃开。
  柳红枫不给他平复心绪的机会,接着道:“倘若真的动起手来,你一定不是天极门的对手,身为同伴,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送死。”
  鹰旗不甘就此落败,伸长脖子争辩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呢!”
  柳红枫仍是摇头:“你们未免太小瞧天极门的本事,我亲眼看过他们演武的情形,就算你们一起上,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能撑过三招。”
  “那你说怎么办?”
  “各位百姓是为讨回公道而来,可不是来胡搅蛮缠的。既然双方都不肯退让,不如就用江湖人的办法,光明正大一决胜负。”柳红枫说着,将目光徐徐转向段长涯,道,“我与他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便让我们进门去,将掌门的尸身交给我们处置。若是我输了,各位便随我一同离开。”
  双方都没有人作声。只有鹰旗答道:“光明正大?我看你就是想邀功罢了。”
  “是么?”柳红枫挑起眉毛,道,“你若是觉得不公平,不妨代我出手,与段少主切磋切磋,我保证绝不会从旁打搅。”
  鹰旗怔了一下,而后移开了视线。
  柳红枫在心里冷笑,他早就看透鹰旗是仗势欺人之辈,扯着侠义的旗号公报私仇,趁火打劫,他的威严不过是虚张声势,好似田垄畔的稻草人,一旦殃及自身,便会露出贪生怕死的本性。柳红枫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十年,像鹰旗这样的小人,他早就见怪不怪。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问道:“还有谁想代替我出手么?”
  没有人作声,鱼目混珠者自不必说,真正怀有深仇大恨的百姓都不通武艺,自知没有一点赢面,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送葬的百姓彼此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弯下腰,深深鞠躬,道:“请枫公子代我们出手。”
  在一片情愿声中,柳红枫点了点头,道:“好。”
  他等待的便是这一刻,他绝不会将自己的仇恨,轻易移交到旁人的手里。
  他转向仇人,问道:“段少主意下如何?”
  常昭一直站在段长涯身边,此刻终于按捺不住,抢过话头道:“少主,你不要听他的鬼扯!他根本就是个骗子,我们将他奉作上宾,以礼相待,可他却背叛你,利用你。少主,我愿意替你出战!”
  在对方热烈的注视下,段长涯缓缓摇头,道:“常师弟,多谢你,不过还是由我来吧。”
  他上前一步,终于抬头迎上柳红枫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交汇。
  柳红枫只觉得心中微微一颤,不过是短暂一瞥,竟将他悉心准备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
  段长涯率先开口道:“几天前,你在回川畔说过一句话。”
  他不禁怔住:“什么?”
  “你说想跟我较量一场,比一比谁的剑术更强。现在机会来了。”
  段长涯的声音好似一支笔,重新勾勒出那一夜如画似的情境,回川水声再一次回荡在耳畔,立于水畔的人影白衣皎皎,宛如月光洒落世间。
  柳红枫摇摇头,将眼前的幻影打碎,而后冷冷道:“都是谎话罢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我只想要你的命。”
  *
  柳红枫的话音落去,段长涯的神情并没有生出太大变化。就连他身后的常昭都比他更惊讶一些。
  但柳红枫却能看出段长涯的心境,他一向擅长观察这人的神情,从一张木然的脸上读出最细微的波动,或牵起嘴角,或抖动睫毛,都在透露着独一无二的讯息,仿佛两人间的暗号一般。
  偏偏在这时候,隔着泱泱人群,他读出段长涯的失落,失望,他看到那一双明眸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看到两人初次相逢时、如朝阳一般冉冉生辉的意气终于被乌云吞没。
  乌云遮蔽的又不是他的心,他为何竟会感到心痛。
  他短暂闭上眼,掐断心中每一条蠢蠢欲动的软弱念头,倘若在此刻退却了,他如何对得起亡故的母亲。他早在十年前便发下誓言,要犯下血衣案的恶徒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他装在生命中的仇恨早已超出了生命本身的重量,好似纸糊的风筝,乘着气流才能飞上天际,倘若扯断风筝线,下一刻便会歪头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他回过头,对柳千说:“将剑给我。”
  柳千怔了一下,不大情愿地走上前去,将一直系在肩头的行囊解下,将缠裹在行囊中的粗布一层层褪开,终于露出囊中之物。
  众人纷纷发出惊叹声——那一团絮布之中,竟藏着莫邪剑。
  人们断然猜不到,武林人争相竞逐的上古名剑,何以落在这小鬼的手里,为柳红枫所用。
  只有柳红枫清楚,这柄剑是宋云归亲手托付给他的。
  那是几个时辰前,朝阳尚未爬过海平线的时候,宋云归亲自策马而至,亲自在他面前躬身,双手将莫邪剑奉上。
  他方才从火舌肆虐的洞穴中死里逃生,瞧见那冰冷沉重的名剑,只觉得好笑。他对宋云归说:“起初你带上面具,扮成恶人,要我们挤破脑袋抢夺这柄剑,换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你反倒亲手将它让给我。”
  宋云归答得很平淡:“剑是什么好剑,是不是锋利,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后的意义。今夜之后,武林一定会天翻地覆,陈旧的秩序即将没落,而崭新的权势就在这柄剑中,你要拿着它,去夺取你自己的位置。”
  柳红枫没有接剑,而是站在原地,问道:“宋堂主,你忘了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我若是死了,想必你也会更轻松些。”
  宋云归不愧有一手老练话术,立刻听出他言外之意,立刻答道:“昨晚我不该让你只身前往竹院,以身涉险,你遭到段启昌的暗算,完全是我的疏忽,这莫邪剑你拿去,权当是我赔罪吧。”
  柳红枫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
  莫邪剑果真很沉,很冷,沧桑古朴的纹路抵着掌心,抵得太用力,留下些许疼痛。
  宋云归拍拍他的肩膀,道:“剑与解药我都已经交到你的手上,往后我会与你并肩共战,希望你能相信我。”
  再一次,他从柳千手中接过这柄沉甸甸的古剑,而后抖动手腕,振剑出鞘。
  鸣声铮铮,清脆又嘹亮,好似尖啸的疾风,使人群为之一震。
  古朴的鞘沉重得像是浓郁的黑夜,而将黑夜劈开的,却是无上耀眼的锋芒。
  不论世外高手,还是无名小卒,只要将这剑拿在手上,都难免被它的分量慑住。莫邪剑是一柄怎样的剑。它从烈火中托生,降临人世之时,便经历了一场劫掠,铸剑师被昏君杀害,雌雄双剑被迫分离,铸剑师的遗孤从降生起便肩负亡父的悲愿,千锤百炼而成才,但却毫不吝惜地献出生命,以自己的头颅为祭,终于与暴戾昏庸的君王同归于尽。
  弑君之剑,复仇之剑。
  像极了柳红枫人生的缩影。
  他想,人生一场,也不过就是手中的些许分量。若将生命献祭便能得偿所愿,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在这一刻,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段长涯也拔剑了。
  天极剑,与泥土深处含恨长眠的莫邪不同,它从诞生于世的那刻起,便沐在朗灿的阳光下,见证了天极门世世代代兴盛繁荣,饱饮恩泽爱宠。
  剑身明亮如瀑,蓄满了无暇的银辉,顺着段长涯的指尖倾泻而出,在那一瞬间,段长涯身上残留的污垢仿佛都被驱散了,那些来自俗世的诋毁与轻蔑,再也无法遮掩他的光芒。
  对峙双方人群竟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给两人让出一条路。
  段府门前的空场,成了一座天然的擂台,周遭没有任何机关障碍遮挡视线,也没有一处可供藏身的摆设,更没有不识好歹的旁观者胆敢踏入两人之间,破坏这紧绷如鼓面的战场。
  偏偏这一天,天光亮得惊人,在澈风的吹拂下,苍穹之上没有一团乌云积聚停留,所有的阴霾都被旭日驱散蒸干。
  所有的,都在不遗余力地促成这一场死斗。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旦出手,唯有竭尽全力,置对方于死地。
  他们就像光与影,注定无法共生。
  段长涯率先起势而攻。
  段长涯的剑术,便是天极剑术历经数百年积淀、集聚大成、臻入极境的模样。好似险峰之巅,兀然而立,傲视群雄,放之四海皆无人能匹敌。天下武功门类之多,如百花齐放,数不胜数,但不会有哪一家的剑法比段长涯的天极剑更纯粹,更骄傲。
  柳红枫也出手相迎。
  柳红枫的剑术杂糅百家,变幻莫测,叫任何人都看不透。那是他吃尽苦头,偷师百家武艺,而后在无数个深夜里苦苦思琢,反复打磨,终于去芜存真,悟出的独门功夫。没有人能看出全貌,就像没有人能够体察他的境遇和痛苦。他的剑路孤独又疏远,却又无比执拗,不知何为退缩,何为放弃。
  两人的较量何等精彩,观者甚至忘了言语,忘了呼吸,只是专注着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寻常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两人的速度。只见锋芒交错,形影追逐,剑花灿若星辰。偶有高手看清了两人的招式,仿佛拨开云雾,窥见峰顶的绝景,心中更生钦畏。
  倘若两人并非分率两营,针锋相对。
  倘若这一场较量在真正的擂台上展开,由千人品鉴,万人见证。
  以两人的身手和志气,他们一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对手,不论谁胜谁负,都足以赢得满堂喝彩。
  可惜的是,这幅愿景已无实现的可能,武林将在今日天翻地覆,而他们只能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唯有以命相拼。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追上他们的招式,但每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倾注在剑中的绝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这场较量仿佛无休无止。
  越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便越是难以分出胜负。就连观者也全神贯注,天极门弟子惊愕于柳红枫的深藏不露,百姓与武林人则被天极剑法的精妙所慑。不论哪一方,都难以从这场战斗中移开视线,人们纷纷屏住呼吸,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
  但没有什么能够永远持续,饶是武艺再高再强,人也有疲累的时刻。
  柳红枫渐渐感到那个时刻在迫近。
  他的身上还带着前日积攒的旧伤,伤痛毫不留情地挤榨他的筋骨,使他愈发难以集中精神。万幸的是,他的对手也不比他更从容,剑路中透出的疲意是遮不住的,方才从昏睡中苏醒、又经历了一场家劫的段长涯,此刻还能纵剑应战,已是奇迹。
  虽然两人都已精疲力竭,但偏偏谁也不肯退让,反倒变本加厉地使出凶劲儿,倾尽所能,将残余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剑上,像是随时准备赴死一般。
  冷铁无情,蚕食着鲜活的生命。
  武林中人少有善终,或死于争斗,或殒于阴谋,就算侥幸避开外祸,也常常亡于病症。追求超乎寻常的力量,便要付出超乎寻常的代价,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然而,身在局中的人,却总是心存侥幸,不肯相信。
  天极莫邪双剑交错,飞舞的剑影淋漓地演绎着江湖人的宿命,竟勾起了每个观者心中的恐惧。
  战局愈发激烈,任何一个疏忽都是致命的。两人惊险地避开每一个杀招,但却避不开接踵而至的轻伤,剑锋抹过处,牵出狰狞的筋骨,模糊的血肉。很快,他们便落得伤痕累累。
  身边没有风,只有剑光化作凌冽的风。
  身边没有雨,只有血水化作淋漓的雨。
  在这般残酷的景象面前,苍穹却依旧澄明如洗,高远莫及,浑然不在乎人间的悲欢冷暖。
  柳红枫且战且退,一直退至墙壁下方。
  后面再也没有路,他卯足劲力,蹬踏墙壁,沿着陡峭的砖石纵身攀爬,攀出一人高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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