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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侧腹中央,正是段启昌的致命伤落下的位置。
  锋利的剑刃很快便贯穿皮肉,毁坏脏腑。
  常昭跪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有一种人叫做死士。或为忠诚,或为理想,或为意气,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任谁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一旦丢掉性命,便等同于丢掉了一切,可是,在死士的心中,忠诚,理想,意气,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值得不惜一切去维护。
  这样的人,不论生死,不论敌友,都令人敬畏。
  愤怒的人们从常昭身边退开,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手紧紧握着剑柄,一面颤抖着,一面横过剑身,竭尽全力横拉,在腹部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更多的血从伤口中涌出,夹着破碎的脏腑,他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印堂发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圆,仿佛要从眼眶中滚落。
  他的模样叫人实在不敢多看一眼,不敢想象他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他的身子一歪,倒向地面,然而,腹部的伤口还不至于令他迅速死去,他只是口含血沫,躺在原地,手脚抽搐,四肢如新生儿一般蜷缩在血泊中,齿间泄出虚弱低哑的哀鸣。
  他的敌人,他的同伴,都被他的死状慑住,失去言语。
  终于,有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是西岭寨的齐顺。
  齐顺并不认识常昭,但他已不忍看到常昭继续受苦。他紧皱眉头,咬着嘴唇,从血泊中捡起常昭的佩剑,用双手擎起,瞄准常昭的后颈砍了下去。
  常昭的脑袋从颈上滚落,和鹰旗的人头靠在一起。
  一片缄默中,齐顺的语声响起,青年人原本明亮的声线被沉重的语调沾染,反倒显得格外阴郁。
  他说:“各位,天极门的罪人已经死了,罪行也昭告了天下,就算我们把段启昌碎尸万段,把前方的院子付之一炬,又有什么意义?今日我们与段家结下仇恨,往后为了填平仇恨,还要流更多的血,难道一定要冤冤相报,直到所有人都死光才罢休么?各位难道忘了,我们为何要习武修身,为何要行侠仗义,眼前的江湖,当真是我们想要的吗?”
  齐顺的问题震慑着每个人的心。
  人们不满于世道凋零,官宦腐堕,所以投身江湖,试图寻回公道,大展宏图。
  然而,今日他们站在天极门前,却被私心蒙蔽了双眼,比起伸张正义,他们更想要亲自目睹天极门的陨落,想要亲手将名门世家从云端拉入凡尘,想要扬名立万,见证历史。
  每个人都为利而动,为私而动,就像野兽也会争夺食物,抢占地盘,这是人的本性,实在无法根除。
  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有超越本性的信念。
  常昭用自己的生命,将众人从沉睡中唤醒。人们这才忆起,原来人间还有这般勇敢的死士,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将忠与义捍卫到底。
  哪怕世道凉薄,人间仍有沸腾的热血。
  风吹起一片落花,穿过空旷苍凉的庭园,翻越院墙,落在逝者的身上。
  人们接二连三地放下手中的兵器。
  *
  黄昏时分,天极门总算重归宁静。
  常昭用自己的牺牲换来短暂的太平,送葬的百姓抬走了棺材,武林人也纷然离去,段启昌和常昭的尸身得以保全,平安入葬。
  长工仔细打扫了段府门前,将今日留下的血迹洗刷干净,青砖石铺就的地面洁净明亮,全然看不出争斗的痕迹,然而,留在人们心里的阴影却没那么容易抹去。这一场没有胜利者的较量,注定要带着耻辱载入武林的史册。
  逝者已去,留给生者的却是一片狼藉。
  段长涯总算买来两盏棺木,安葬了段启昌和常昭。两人的尸身埋在内院,就在母亲南宫瑾的墓旁。
  段启昌的墓碑和当年的平南公主一样简陋,受邀前来主持武林大会的他断然想不到,自己竟会葬身瀛洲岛,死时没有丧礼,没有仪式,没有万人哀悼的盛景,没有期望中的光荣体面,只有门内弟子时不时投来的、写满了疑虑的视线。
  常昭与段氏并非亲故,依着江湖规矩,理应将讣告与悼银送去常昭故乡,交予常氏亲族。但常昭出身贫寒,父母都是乡间务农的百姓,几年前便先后过世了,而段长涯一时也无法离开瀛洲岛,只能自作主张,将常昭与恩师葬于一处。
  虽然外敌暂时退却,但天极门中仍旧人心惶惶,段长涯已先后收到几名年轻弟子的辞呈,还押在手中没有处理。叛离师门本来是江湖大忌,但眼下情形非同寻常,正所谓树倒猢狲散,眼看天极门名声不保,谁也不愿与罪人一同沉沦,流失的人心恐怕再难以凝聚如前了。
  段长涯站在夕阳下,脸色分外苍白。仆佣从远处经过,都故意绕开脚步,避免与他打照面,只有南宫忧迈入院门,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他身边。
  “长涯,你怎么不去休息,还在这里风吹日晒?”
  段长涯道:“今晚是父亲与常师弟的头夜,我想送他们一程。”
  南宫忧瞧见坟冢旁的两支长夜烛,低低叹了一声,道:“也好,那么我先婉拒宋堂主的邀约了。”
  “宋堂主?”段长涯面露诧色,“他要见我?”
  南宫忧点头道:“他方才亲自登门,说有要事与你商议,此刻正在前厅候着,不过今日你也实在是疲累了,我暂且回绝他,有什么事留到明日再议吧。”
  “舅父,”段长涯喊住南宫忧,“不必等到明日了,我现在就去见他。”
  来到正厅的时候,段长涯仍披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丧服,头发散在背后。虽说他平日也习惯了素色衣衫,但此刻的面貌却全然没有平日抖擞。
  宋云归瞧见他的身影,立刻拄着手杖起身相迎:“段公子,你果真憔悴了许多。听世子殿下说昨日你受了伤,昏睡不醒,此刻可还有不适?”
  段长涯躬身一拜,道:“已经不打紧了。”
  南宫忧引着两人落座,自己则坐在一旁,宋云归的视线一直在段长涯身上流连。段长涯瞧出对方的疑色,主动开口道:“宋堂主有何指教,尽管直言,不必有所顾虑。”
  宋云归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客气了。眼下天极门内忧外患,想必你也无法安心下来,所以,我前来登门叨扰,便是为了与你商议并派一事。”
  段长涯脸色一僵:“并派?”
  “对,如今天极门元气大伤,两起命案公之于众,难免被武林人嚼舌议论,但门中弟子、甚至包括你在内,都是无端遭受牵连。我想不如趁此机会,改头换面,将天极门并入东风堂麾下,对各位而言,不失为洗刷冤屈,重新开始的契机。”
  段长涯难掩心下讶异。虽说他早就料到天极门的基业会有人窥觑,但他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天极门是武林第一剑术名门,由段氏数代人悉心经营,在江湖中享有百年之誉,相比之下,东风堂立派不过十年之久,竟意图将天极门收入囊中。
  宋云归神色从容,不急不躁,只是静静地等待段长涯的回应,好像是守在陷阱旁的猎人,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猎人知道这头猎物非得进他的网,因为四周天寒地冻,无路可走,只有他的陷阱旁边还有残存的篝火。
  许久过后,段长涯问道:“宋堂主的意思是要我让出掌门之位吗?”
  宋云归摇头道:“哪里,我并非有意抢夺你的位置,天极剑术享誉江湖,是武林的骄傲,当然要由你继续传承下去,比起我这个生意人,门中的弟子想必也更愿意听你的话。只是你还年轻,毕竟是晚辈,往后遇到大事,不如由我来辅以安排,天极门东风堂两派从此同心协力,齐头并进,前程岂不是更光明。”
  这一番漂亮话,无非是要将段长涯架为傀儡,从此为自己所控。
  段长涯皱起眉头,眉眼间流露出抗拒之意。
  宋云归并不急,只是接着道:“不瞒你说,方才你来之前,我同几名弟子简短交谈过,他们也赞同并派的提议。我对他们说,年轻人理应志存高远,不论身在何处,挂了怎样的名头,只要胸怀侠义,无忘本心,早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宋云归说完便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眼中的意思不言自明——倘若段长涯拒绝并派,自己完全有本事带走他的亲信,留他独自走向毁灭。
  段长涯将视线投向一旁,问道:“世子殿下以为如何?”
  南宫忧道:“如今你才是天极门掌门,我自然尊重你的意见。”
  段长涯短暂眺向窗外,夕阳西下,将高耸的楼阁与敞阔的庭园拢入暮色。暮色中藏着无数夜不能寐的人,都在等待他的决策。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轻松恣意,从前他之所以活得潇洒自由,不过是因为有人在身后给他搭起一片庇佑。
  可那庇佑真的是天经地义的吗?他的剑究竟有多么光芒璀璨,值得无辜百姓以命偿换吗?他的父亲为守住段氏的荣光,犯下难以饶恕的重罪。现在,先祖的荣辱套在他的肩上,变作沉甸甸的枷锁,压弯他的脊梁。
  那个率真的年轻人在这个夜晚死去。
  今夜过后,他只能背负枷锁而活。
  他转向宋云归,道:“我接受并派的提议。”
  初升的星河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闪动,等待着月上中天,新一轮的皎辉照彻黑暗。
  然而,那勘破天光的利剑,已被段长涯束之高阁,黯然失色。
  *
  听了段长涯的话,宋云归的脸上浮现起明快的笑意:“段公子果然是爽快人,看来我事先准备的一番说辞倒是多余了,今晚我便将好消息与东风堂的弟兄们分享。”
  宋云归的口吻透着愉悦,像是在宣布天大的喜事一般,段长涯也只能赔上笑脸,勉强附和。天之骄子何曾在人前低过头,然而时过境迁,他已从云端跌落,跌入一片混沌的泥沼。
  待宋云归离开后,他也要将并派的消息公之于众,今夜大约是天极门存于江湖的最后一个夜晚。常昭付出生命捍卫的归宿,终究还是拱手让给了别人。
  但只要他答应宋云归的要求,与东风堂并派,其余天极门弟子便可洗刷污名,摆脱罪状,重新拾回颜面,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在段长涯眼中,这些人的前程比天极门的招牌重要得多。为了成全昔日同僚,他心甘情愿丢掉掌门之实,丢掉先祖的荣耀。哪怕成为段氏的罪人,也在所不惜。
  然而,宋云归向他索要的代价并不止于此。
  “对了,可否将掌门印借给我一用。”
  段长涯眯起眼睛:“天极门并无掌门印,家父与人通书,只是加盖段氏家印于书末。作为掌门信物代代相传的乃是天极剑,倘若宋堂主想要,我这就取来奉上。”
  宋云归立刻摆手:“天极剑是你的佩剑,就算我拿了也是暴殄天物。实话实说,我想借的东西,就是你口中的家印。”
  “敢问宋堂主索要家印有何用途?”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这两日海上的风浪已有渐退之势,很快就能恢复通航了,今日我已派人扎筑舟船,待到明日便送信去临安府衙求援。”
  段长涯露出诧色,他差一点忘了,这些天在瀛洲岛上发生的诸多剧变,外界尚不知情。
  宋云归道:“你也知道岛上形式纷杂,我希望临安府衙能增派一些人手与船只,将困在岛上的武林人平安解救出去,但我并不识得府衙中人,怕他们起疑心,耽误了正事。你的父亲素来与官府交好,我想以他的名义发信,多少会容易一些。当然,家印只是暂时借用,用过便还给你。”
  段长涯望着对方,将信将疑。
  宋云归见他久久不答,便问道:“往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段公子莫非信不过我么?”
  四目相对,宋云归的眸子锋芒毕露,饶是脸上的笑意也掩不住眸底的寒冷。
  半晌过后,段长涯答道:“我明白了,不过晚辈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渝西渎加。
  “父亲的私物存放得很是谨慎,就算由我去取,也难免要翻箱倒柜,闹出不小的动静,今晚是他的祭夜,我不想惊扰他。能否等今晚过去,待到明天一早,我亲自派人将家印送到东风堂。”
  “当然没问题,”宋云归点头应过,“并派在即,你们府上的人手怕是不够,明早不必劳烦你们,我派人来取。”
  “好,那就有劳了。”
  并派的事由既已谈拢,宋云归便打算告辞。段长涯一直将客人送到门外,两人握手惜别时,宋云归突然勾起嘴角,露出笑意,道:“对了,明早我打算派柳红枫来取家印。”
  听到这个名字,段长涯不禁一怔,脸色瞬息骤变,变得颇为僵硬。
  宋云归接着道:“我都听说了,今日便是在这府门前,你们两人背水一战,战况精彩激烈,你臂上的伤也是当时落下的。”
  段长涯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他的手臂已经悉心包扎过,刺客此刻,又隐隐泛起疼痛,比起手臂上的伤痕,更深的痛楚似乎来自心底,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宋云归用闲谈似的口吻道:“其实我也才听说,原来柳红枫一直在追查十年前的旧案。”
  段长涯道:“血衣案的死者之中,有一位是他的母亲。”
  宋云归的目光落在段长涯脸上,凝了片刻,道:“不瞒你说,我对柳红枫其人颇为赏识,打算将他招揽入东风堂,从今往后,二位就是同门了。”
  面对宋云归意味深长的笑容,段长涯不禁怔住。
  宋云归接着道:“当年的仇恨再深,也是父辈之间的往事。二位都是今朝难得的良才,若是因为旧怨而交恶,未免太过可惜。你们不妨趁着明日见面的机会,好好谈上一谈,冰释前嫌,宋某期待着与二位共计远大前程。”
  辞别宋云归后,段长涯仍站在原地。他像个外人似的,望着背后物是人非的家园,心中却空空荡荡,像是被一阵凉风吹透了似的。
  爱也好,恨也好,都在夜色中悄然逝去。他寥无一物的心中,当真还有位置留给旁人吗?
  *
  翌日清早。
  来到瀛洲岛不过第五个日子,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柳红枫望着杨柳坡上的炊烟,不由得如此作想。
  炊烟缓慢而悠闲,挨家挨户地飘着,和清晨时分山间的雾气融为一体,带给他一丝难得的平静之感,不论江湖如何动荡,还有人在这片岛屿上过着寻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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