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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一杀(古代架空)——闻笛

时间:2020-12-04 09:33:27  作者:闻笛
  镇外的墓地添了新的坟冢,逝者的亲族大约十几人,昨晚为守灵呆了整夜,此刻正沿着田垄返回镇上,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都红着眼,低着头,步伐中透着倦意,好像随时可能崩溃倒下。可偏偏没有人倒下,守夜的人群仍在向前走,走得很慢,躬驼的肩背好似被积雪压弯的秸秆,无言地扛起逝去的生命,艰难前行。
  柳千有竹院行医的经历,与镇上的百姓已然混得熟络,开药铺的刘掌柜遇害后,他便借住在空下来的药铺里。
  一大清早,他便坐在院子中央的藤椅上,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歪着头,专心捣着草药。西岭寨那些受伤的人还在等待他的照顾。
  看到柳红枫回来,他立刻噘起嘴,把脑袋别过去。
  柳红枫只觉得有些好笑,故意提高声音问道:“有早饭吗,我快要饿死了。”
  柳千没有理会他的肚子,反而问道:“你见到段长涯了吗?”
  柳红枫摇头道:“没有。”
  “你不是去段府取了东西么?”
  “去是去了,但人家只是派人把东西送到门口,甚至没迎我进门,更别说亲自来见我,谁让我的面子不够大。”
  柳千闷哼了一声,道:“活该,谁让你骗了人家。”
  柳红枫摇了摇头,道:“你这小鬼,既然那么担心他,干嘛不自己去找他,何必在这里同我吵架。”
  柳千被他气得跺脚,手里的药也不捣了,径直来到柳红枫面前,仰着头道:“我担心的是你啊,你不要同姓宋的厮混在一起了。”
  *
  柳红枫没想到会在柳千口中听到宋云归的名字,不禁露出诧色:“什么叫厮混在一起?人家宋堂主自有佳丽作陪,我只是个跑腿的,你可不要误会。”
  柳千不耐烦了,拧着眉头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柳红枫敛去戏谑之色,问道:“那你认真说说,我帮宋云归做事有何不妥?”
  柳千的鼻根都攒出了皱纹:“哪儿都不妥,我不喜欢姓宋的,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柳红枫哑然失笑:“世上的人形形色色,怎能简单用一句好坏来区分,你年纪还小,大人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
  柳千最讨厌被当做小孩子敷衍,当即露出恼怒之色,提高嗓门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今天一早,天极门与东风堂并派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连卖馄饨的老伯都知道了。昨天那个姓宋的把莫邪剑交给你,摆明了就是让你去欺负段长涯,自己躲在暗处不出声,等大伙儿都对段家恨之入骨,再假惺惺地装好人。连我这个小鬼都能看出来,宋云归只是想利用你,段长涯才是救过你命的人,你帮坏人欺负好人,你不是傻么?”
  一番话好似连珠炮似的,将柳红枫喉咙里的辩白都呛了回去,柳红枫只能耐心等他说完,才摇摇头,道:“你看到的的确不假,但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倘若江湖中的是是非非都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世上怎还会有冤屈,还会有流血,还会有仇恨。你是小孩子,自然可以任性妄为,但大人也有大人的苦衷。”
  柳千将手里的药钵重重地摔下,快步来到柳红枫面前,道:“我是见识少,懂得不如你多,可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儿,难道懂得多,就能忘了根本吗?”
  柳红枫颇为惊讶地望着他。
  柳千接着道:“我虽然不如你聪明,可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救命之恩,不论如何都该好好报答,要不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才不会自讨无趣呢。”
  柳红枫垂下视线,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鬼,柳千拼命仰着头,摆出一副成熟的脸孔,学着大人的模样振振有词,将肚子里仅有的墨水都掏出来。然而他的话在真正的大人听来,仍旧稚嫩得可笑,好像是偷偷捂在口袋里、融化得变了形状的糖果。
  柳红枫在柳千面前缓缓蹲下,动作竟透着几分郑重的意味。
  柳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早就习惯了与面前这人争执吵嚷,吵到不可开交时便用拳脚招呼,心里也从没觉得愧疚。但当柳红枫蹲在他的身前,与他平视时,却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令他倍感陌生。
  他收起下颚,攥紧手指,明亮的眸子闪烁不已,那一层薄薄的大人模样从他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式的惊慌。
  柳红枫与他四目相对,只短暂地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道:“小千,我这个人,大概跟你所想的不一样。”
  柳千愣住了:“你又胡说什么?”
  柳红枫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叹息:“你喜欢好人,喜欢英雄。你想要一个善良温润的师父,想要一个勇敢正直的兄长,但我做不了,我很卑劣,很自私,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利用宋云归,他也利用我,至于段长涯,我之所以接近他,讨他欢心,只是为了欺骗他,继而揭穿十年前的旧案。其实不止段长涯,其他人也是一样,我根本不曾坦诚待人,你所看到的都是假象,甚至……”
  柳千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不住地摇头,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说罢转身就要逃走。
  “不行,这次你非得听我说完,”柳红枫扳过他的肩膀,将他拉回到自己面前。
  柳千被拉扯得有些疼,缩起肩膀的模样有些可怜,但柳红枫仍旧凝着他的眼睛,开口道:“甚至……我之所以救你的命,之所以对你好,也是为了私心,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而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做兄弟。”
  柳千咬紧嘴唇,似乎在竭力阻止眼泪流出眼眶。
  柳红枫只觉得嗓子又酸又涩,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你要知道,这江湖中的人大抵都是如此,所谓侠义信善,所谓快意恩仇,不过只是得利者用来粉饰太平、装点门面的漂亮话罢了。真正的江湖就像一片泥沼,你若是不想被它淹没,便该离它远一些。”
  柳千的声音有些委屈:“那你要我去哪儿?”
  “你还年轻,更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傍身,还怕无路可走么,你的路宽着呢,不要再练习剑术了,也不必再装作我的亲人,跟着我四处奔波,你就留在这瀛洲岛上,留在这间药铺,改名叫刘千,侯千……怎么都好,这里的人都喜欢你,你一定可以过得不错。”
  柳千用打量陌生人的眼神,怔怔地望着他,往常不论两人吵得多凶,柳千至多只是别开脸,暗自生闷气,但这一次,少年人沉默不语,澎湃的悲伤仿佛要溢出眼角,酸涩的泪水将他的心淹没。
  他只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待在此处,再多一刻也不行,他在柳千肩头简单拍了拍,起身迈开脚步。
  柳千从背后抓住他的袖筒:“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
  “你不是还没吃饭么,我帮你……”
  “不用麻烦你了,”柳红枫打断他的话,道,“我稍后要去东风堂,宋堂主为我备了午宴。”
  听到这个的名字,柳千的手指骤然一紧,手臂柳红枫身上离开,慢慢垂了下去。
  他低着头,缓缓启口道:“之前拖累你这么久……对不住……”
  柳红枫愣在原地,尽管他很想给面前的小鬼一个拥抱,握住对方因为畏缩而蜷起的手指,告诉他不必害怕,他的年纪还小,不论活得多么任性,永远都能享受无条件的宠爱。
  但柳红枫终究没有下手,而是闭上眼睛,将眼前的画面和过往的记忆一同从脑海中抹去。
  诀别的痛苦是短暂的,这个孩子还年轻,只要假以时日,伤口总会愈合,而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还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他又一次转过身,用柳千断然追不上的速度快步离开院子。
  *
  东风堂其实并没有午宴的邀约。
  是柳红枫主动将自己逐出药铺,逐出柳千未来的人生。柳千并不知道,他已经身中剧毒,就算从此刻开始躺在家中,哪儿也不去,再过三晚也照样会死在床上。
  虽说余下的生命还有三日,但他此刻的心思已经同死人无异,他复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最大的仇家暴毙而亡,还赔上了爱徒的性命,尸身被当众羞辱,颜面荡然无存,就连留下来的家业也毁于一旦,百年名门一朝之间被人吞并,沦为武林的笑话。
  如此丰硕的成果,实在比柳红枫预想中还要圆满得多。
  但柳红枫并没有感到快乐,他想,所谓复仇后的空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恐怕就连宋云归也想不到,绞尽脑汁诈取来的解药,柳红枫并没有吃下去。
  倘若往后的人生皆是如此空虚度过,就算用解药延续生命,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折磨自己罢了,倒不如死个痛快干脆。
  与柳千诀别后,他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回川畔。他选了下游的方向,迈着虚浮的步子,漫不经心地走着,一双脚仿佛化作流水,任由身体的重量推动,往低处淌去。
  一路上的人烟愈发稀少,河面渐渐变得宽敞,平静,不知是不是见证了太多哀默的缘故,就连潺潺的水声都透着寂寥。
  不知不觉间,柳红枫已经站在清光涯上。
  他仍清楚记得,几日前的黄昏,有个年轻的佛家弟子在这里被逼上穷途末路,最终殒命在天极剑下,那人的掌风震断了山崖,断层的形状还原样保留着,跌落压底的石块则被海浪冲散,像一串数珠似的散落在砂砾上,海浪时不时地拍在上面,留下成团的白沫,仿佛在砥磨着石头的形状。
  再过几百年,几千年,断崖便会再次被苔藓覆盖,而碎石也会化作砂砾,和深灰色的滩岸融为一体,到那时候,不会有人记得,这片土地曾见证过多么悲壮的死亡。
  柳红枫踱到断崖边缘,欠身俯瞰,只见成群的礁石探出水面,崭露出鲜明的棱角,与拍案的海浪作一团,冰冷无情,却又充满了异样的诱惑。
  倘若从这里跳下去,投入那些礁石的怀抱,便能甩脱所有的烦恼吧。
  他漫无边际地设想着,脚尖不觉间已探入虚空之中。
  便是在这时,他在崖底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东风堂的木雪。
  木雪指挥着一队东风堂弟子,在山崖下方来来往往,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
  听到上方的声响,木雪仰起头,便也看到了他,提声道:“枫公子,能不能下来帮个忙?”
  柳红枫颇感意外,但还是点头应过,转身往山崖下方走去。
  接近人群时,他才看清崖底的情形,原来在石壁凹陷处有一只天然岩洞,被雀背坞的船夫当做仓库使用,囤积了许多修缮船只的工具。木雪正指挥众人将工具抬出,运到附近的海岸上。
  海岸上,另一群人正埋头切割木料,缝制油毡布,这些人都是受雇于东风堂的长工,正在依照宋云归的吩咐,制造出海送信的船只。比起精通造船的工匠,他们的动作略显笨拙,但经过一早晨的劳作,原本光秃秃的木料已经初具雏形,隐约能看出舟船的轮廓。
  前些日海面上风浪大作,这般单薄的小舟想必很难挨到对岸,但今日风浪已趋于平静,雾气淡时,甚至隐隐能够看到陆地的轮廓,只要小心掌帆,借助微风,应当可以平安航行过去。
  武林中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闭岛的局面也快结束了。
  柳红枫左右张望一通,将视线重新转回木雪身上,道:“木姑娘,说来惭愧,我对工匠活儿一窍不通。不知帮上什么忙?”
  木雪看了他一眼,而后往远处的房屋一指,道:“那屋子里应该还有一箱铆钉,你帮忙拿过来吧。”
  “好。”
  那一片废弃的屋檐便是雀背坞,当然已经没人居住,窗户都封着,室内漆黑一片,风蚀日晒的木制台阶发出吱呀的声响。
  柳红枫走过去,推开门,抖落鞋底的砂砾,缓步踏入黑暗,然而刚一进屋,他便感到颈侧一冷。
  他本能地向后躲闪,然而只听嘭的一声,门在他身后合拢,银枪的冷光爬上他的脖颈,好似一枚钉子将他钉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他用背抵着门板,目视前方,问道:“安广厦?你怎会在此处?”
  “我本来就打算去找你,却没想到你先找上门来。”
  安广厦的脸从黑暗中浮起,棱角分明,神色也如从前一般敏锐,抖擞,全然不像是刚刚失去了江湖地位的落魄领袖。
  柳红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一面打量房间里凌乱的陈设,一面在心中忖度胜算,然而,安广厦似乎并没有与他交手的打算,那柄抵在颈侧的枪纹丝不动,看上去只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枫公子,你在擂台上救过我的命,我也不想伤你,但我有话要问你,所以不能放你走,还望你能配合。”
  柳红枫点点头,道:“你不用惭愧,我救你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安广厦眯起眼睛,问道:“逼迫铸剑庄退出江湖,迫使天极门与东风堂并派,这些都是你和宋云归的计划?”
  柳红枫微微一楞,很快点头道:“没错,他拉拢我,帮助我揭露十年前血衣案的真相,而我协助他,让东风堂取代铸剑庄和天极门,成为独霸武林的第一大派。我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安广厦的声音有些颤抖:“哪怕你已经知道,佩戴青肤獠牙面具的人就是他,挟持了五十个囚徒并下毒的人就是他,你还是选择与他结盟?”
  柳红枫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安广厦反问道:“昨天一整天,在你带着江湖人围攻天极门的时候,我一直在调查同船的死囚的身份,虽然拿不到官府卷宗,但江湖中犯过重、、、案的人本来就不多,只要仔细追查,并非查不到。”
  良久的沉默后,柳红枫终于点头道:“没错,我在知道宋云归的身份后,仍然与他结盟。”
  安广厦灼灼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避开视线,而后将腰间的佩剑解下,立在一旁,垂下双手,道:“你杀了我吧。”
  下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锋芒接近。安广厦的银枪是那么快,他仿佛听到死亡在他耳畔呢喃低语。他没有躲闪,只是闭上眼睛,安然地卸下浑身的力气,甚至感到一阵久违的畅意涌上脑海。
  然而,片刻过后,呢喃声消失了,死亡回到甜美的黑暗里,将他一个人独留在光线晦暗的罅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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