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时没说话,对面人里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人指了指房时。
“你说。”房东问房时。
“他们往我床上倒水。”房时说,声音听着很平静,但纪柏暄知道他恼了,咬字都比平常重。
前几天屋里的一个下铺走了,他就搬到了下铺,这个屋子包括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永远都有人走,也永远都有陌生人搬进来。
房东往屋里瞅一眼,靠窗户的下铺很明显的一滩水渍,带着嘲笑和讽刺。
“谁干的?”房东看着对面的四个人,“怎么?有胆子干没胆子承认?”房东推推老花镜,眼里闪出一片精光,“自己站出来。”
这个世界上就不缺看热闹的,这么一会儿,纪柏暄的身后就已经围满了人。
房东听不得吵,皱着眉头喊:“吵什么吵什么,都围在这干什么!还有你,杵在这干什么,找谁啊?”后面这话是问纪柏暄的。
纪柏暄走进去,关了身后的门。
房时扭头看了一眼,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我找房时。”纪柏暄走过去,站在房时身边,看着他颧骨,嘴角都受了伤。
他皱着眉,看着对面的四个人,笑意不达眼底,“先动手是我们不对,但是床上泼水这事很低级,做了便躲也不是男人。”
“你谁啊!”脸上挂彩的人经不住激抻着脖子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跟我有关系。”纪柏暄说:“我是他哥,你们欺负我弟,你说有没有关系。”
房东看了看纪柏暄又看了看房时,扯着嗓子喊:“快点,敢做不敢当,你妈教你这么做人吗!”
这话说得重了,对面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算了。”房时在底下拽了拽纪柏暄的衣角,“你回去吧。”
“那你和我一块走。”纪柏暄眼神沉沉地看着房时。
☆、第 11 章
“丢人,”房东喊:“是谁明天给我搬出去,不然,我让你们全都搬出去!”
“婆婆,我们不住这了,我们动手不对,但这事也不是我们挑起来的,这坏的东西就不用我们赔了吧。”纪柏暄说。
房东虽然嗓门大,但还是明事理的,她推推眼镜,看着纪柏暄亲切的脸庞,没好气道:“知道打人不对就好,赔什么赔,我认栽了,这还没到时间呢,你们要是现在搬走,房租可不退。”
“好。”纪柏暄看着房时说:“去拿你的东西,我们离开这儿。”
房时没动,纪柏暄又轻声说:“听话。”
直到离开,对面的人也没人站出来承认这件事,纪柏暄在心里叹口气,看着房时平静地收拾东西,心里又是恼又是心疼。
坐到车上,纪柏暄没有急着问房时怎么回事,倒是房时主动开口,“对不起。”
纪柏暄笑了,“为什么道歉。”
房时看着窗外,想着那一刻看到纪柏暄的冲击,看着纪柏暄走到他身边,维护他说的那些话,看着纪柏暄站在乱糟糟的屋子里,他很难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可能是因为给纪柏暄添麻烦了,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动手打人不对。
“我不知道。”房时嗓子有点哑。
纪柏暄一手开车,一手放到房时后颈捏了捏说:“没事,不需要道歉。”
房时没说话,还是看着窗外,只是眼睛有了细碎的光。
“能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吗?”纪柏暄小心地问。
房时点点下巴,好长时间才开口说:“我们宿舍里有个人叫赵鼓莎,他一直看我不顺眼,有一次丢了手表还诬陷我说是我偷的,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对我为什么有敌意,他要搜我的东西我不让,我就打了他,”
说完他扭头看了一眼纪柏暄,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他就把这事抖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说我,后来我就被孤立了,有个搬走的人偷偷和我说过赵鼓莎为什么针对我,”房时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
“怎么了?”纪柏暄看他。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房时声音很小。
“什么?”纪柏暄没听清。
“就是…”房时纠结,最后快速地说:“他喜欢男人。”
纪柏暄目视前方,没什么反应,房时偷偷看纪柏暄的侧脸,担心被他厌恶,见纪柏暄迟迟没动静。
他接着说:“他有个男朋友和我说过几句话,我也不知道那是他男朋友,他误会我了,就一直针对我。”
这些就是那个搬走的人告诉他的,说这些还是因为他发烧,屋里没人,只有房时在,去帮他下楼买了退烧药,所以才偷偷告诉他这些事。
其实房时还有好多事没说,他能打一个人,但打不了一群人,他的东西总是会无缘无故失踪,洗过的衣服也会莫名其妙的脏了,这些大概都不是一个人干的。
“那是他泼的吗?”纪柏暄平静地问。
“应该不是。”房时摇头,“他被我打怕了,不敢惹我,”房时停了一会说:“我觉得是新来的,就是染蓝头发的那个。”
房时说出来之后轻松多了,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很平静,像是过路人参与了别人的人生。
纪柏暄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他有点后悔那么轻易就饶过那些人,恶事不分大小,有些人在做恶事的时候可能并不能意识到这件事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大多数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就是在一件件看起来很小,其实是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的小事的积累中,一点点消耗掉精力和勇气,但造就这些后果的人的出发点往往看起来很可笑。
他庆幸房时是勇敢的人,他一直这么勇敢,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他是个很棒的小朋友。
“没事了。”纪柏暄一只手放在房时后颈轻轻地捏了下,声音很淡,但却给了房时奇妙的安全感。
回到家,纪童宇已经睡了,岑丁度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在换台,听到门响也没动,懒懒地说一声,“回来了。”
没反应,岑丁度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的好兄弟把人领回家来了。
“什么情况?”岑丁度立马起身看看纪柏暄又看看房时拿的包。
“房时住的地方环境不好,我不让他在那住了。”纪柏暄接着说:“你回吗?不回的话就打地铺。”
他屋子没那么大,有一间书房,一间器械,他平常锻炼身体,还有一间就是童宇的房间。
他没觉得小,这样刚好,太大他自己一个人会觉得太旷,可现在他考虑换套房子,不然房时来了都没地方住。
“不住,我回了,你们…早点休息。”岑丁度摆摆手,利落地走了。
房时有些局促,他好像又给纪柏暄添麻烦了。
“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房时说。
“不着急,先住这儿,”纪柏暄从他手里接过包,试探地说:“或者你付我房租,住我这也行。”
房时在脑海里想了一下,还是不要了,他早出晚归,会打扰到纪柏暄。
“逗你呢。”纪柏暄看房时没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拒绝,自己就先说:“你先住着,等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再搬走。”
房时点点头,看着客厅里的沙发说:“那我睡沙发。”
“好。”纪柏暄没坚持,他知道房时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点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纪柏暄从卧室拿了睡衣出来,还是他之前穿的那套,纪柏暄洗干净收起来了,“你先去洗,你的东西都还在。”
房时点点头,接过进了浴室。
纪柏暄走到纪童宇的房间轻轻把门打开,看了一眼熟睡的纪童宇之后又把门关上了。
他又进到卧室从柜子里拿了新的被子和枕头出来放在了沙发,愈发觉得这个沙发太小,再看房子,愈发觉得房子太小。
纪柏暄又看了看他锻炼身体的地方,是个次卧,他完全可以收拾出来让房时住这里,但是他需要先买张床,只能让房时将就一晚上了。
房时刚洗好出来,纪柏暄就坐在沙发上喊他,他走过去,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个医药箱。
“坐这儿。”纪柏暄拍拍旁边。
房时乖乖坐下,看着纪柏暄用棉签沾了些碘伏,凑近他,小心地在他嘴角的位置轻轻擦了擦,离得很近,房时能感受到纪柏暄的呼吸,他下意识绷紧了后背。
颧骨的位置有些肿还有些泛青,在往上一点就会打到眼睛了,纪柏暄越看越生气,不明白现在的小孩为什么下手这么没轻重。
他起身在冰箱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按在他脸上,之后又用气雾剂喷了几下,这也不保证明天会不会泛紫,能把肿消下去就好了。
“没事了,不疼。”房时能看出来纪柏暄有些担心,他勾了勾嘴角,对纪柏暄说:“你去洗吧,已经很晚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纪柏暄站起来说。
“嗯。”房时点头。
纪柏暄看着他很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早点休息。”
纪柏暄洗好之后走到沙发前看了看,房时闭着眼睛侧躺着,像是睡着了,纪柏暄站了一会儿又转身把客厅的灯关了进了卧室。
卧室的门刚响,房时就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片黑暗,房时坐起来看了看卧室的方向,看不到光露出来,他又躺下,直到视线已经逐渐适应黑暗,也没把眼睛闭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好像有点依赖一个人了,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房时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着,一会儿抠抠沙发,一会儿看着虚空发呆,最后怎么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但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房时是有早起的习惯,他身体里好像是有一个闹钟,到一个点就醒,可两次在纪柏暄家就突然失灵了,他一次比一次睡的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最主要的是他人不在沙发上,而是在纪柏暄的床上,房时激灵了一下,首先怀疑自己梦游了。
等他起来看到餐桌上纪童宇给他留的纸条时,才松一口气。
-房时哥哥,早安,我去上学了,你起来记得吃早饭哦,晚上见,对了,你睡觉掉到地上了,叔叔就把你放床上了,你起来不要吓到哦,纪柏暄代写。
房时勾了勾嘴角,忽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后半句像是纪柏暄告诉他的。
房时的手机昨晚就剩一点微末的电量,早在半夜就罢工了,他拿充电器充电,洗漱之后开机,有乔诺衣给他发的消息,让他不要着急,可以晚来一会儿,房时知道肯定是纪柏暄和她说过了。
房时怔愣,纪柏暄真的太好了。
他七点下班,七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个时间段可以去找房子,但是也已经很晚了,他也不想找上下铺了,他像租个单间,这样纪柏暄也放心,可他找了几天,不是贵就是离得太远。
纪柏暄家里倒是很合适,而且纪柏暄还给他腾出了房间,买了一张床,纪柏暄家是理想的住处。
但他觉得这样不好,他如果住下,就会一直一直麻烦纪柏暄,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事,所以他必须搬出去,能少牵扯一个人就少牵扯一个人。
“妈,你别担心我了。”纪柏暄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了远在伦敦的母亲的电话。
“真的,这个人真不错,你问你爸,他也觉得不错呢。”母亲朱凤寰说。
“还行,看着和你很般配。”父亲纪覃何也在一旁附和。
☆、第 12 章
纪柏暄无奈地笑了,他的父母很开明,他没谈过恋爱,在大学的时候对一位学长有了些微的好感,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他没有隐瞒,在合适的时机就和父母坦白了。
他父母都是工程师,知道他的情况后没有责怪他,反而自责没有好好照顾他,这个情况持续了一两个多月,直到慢慢了解到这个群体,知道他的情况不是一种病之后,就慢慢接受了。
他今年27,早在去年他母亲就开始催着他相亲,一开始他拒绝后就没事了,现在不行,现在他拒绝他母亲就会抹眼泪。
虽然知道他坚持母亲也不会说什么,但总归他还是不想让母亲伤心。
“你爸都说了,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他这几天回国就会联系你的,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好好谢谢人家,没有他我和你爸就要在街头冻上一夜了。”
纪柏暄被他母亲说笑了,他答应:“好,我知道了。”
这个事据他母亲讲是这样的,他们刚到伦敦,钱包就丢了,他们又不知道去哪里换钱,正在酒店交谈时被一个中国人听到了。
就帮他们定了酒店,第二天还带着他们去货币兑换的地方换了钱,母亲感谢他,请他吃饭,聊天的时候无意就知道了别人的性取向。
这肯定是针对性的,纪柏暄才不相信无意聊到了这个话题。
“这就对了,他叫什么叶什么声,是翟还是瞿,我有点记不清了,都怪你爸,一直和人聊茶,名字都让我弄混了。”
“是怪我。”纪覃何在一旁说。
纪柏暄低头笑了,听着电话那边母亲说落父亲。
“反正有电话你就接,见到了人给我回个电话。”
“好,遵命。”纪柏暄说。
“童宇还乖吗?”母亲的声音正色了很多。
“乖,现在已经睡了。”
“难为你了。”
“没有,我挺喜欢童宇的。”
“我给你哥打过电话了,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嗯,”纪柏暄说:“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和我爸就别问了。”
“你啊,你和你哥能中和就好了,你哥是爱玩,你是一点不爱玩。”
“妈,我挺好的,你别担心,”正说着,有人开门,纪柏暄知道房时回来了,“妈,我先不和你说了,你和我爸早点休息,在外面注意安全,看好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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