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凌殊说着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递到钟瑜面前,“她设置三天可见了,所以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钟瑜看着那个头像——一只兔子,心里第一次涌上种遗憾——按理说见到花季女孩惨死肯定会觉得可惜,但说句冷血的话,哪种死不可惜呢?男女老少、贫穷富贵、意外人为,能成为刑警要审视的对象必然都有令人可惜的地方,见得多了,还真就麻木了。
第一次看到被剁成碎块的蒋若晗时钟瑜只想到凶手和真相,但现在看着那个毛绒绒的兔子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形象才独立于事件而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钟瑜一直在努力避免过多地考虑受害者的附加身份,他的同情心太容易泛滥了,对侦破工作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示意凌殊可以把手机收起来了,既然当下找不到什么证据,而且蒋若晗的手机也已经被凶手拿走,就只能看其他人那里会不会有些收获了。
晚上钟瑜在学校附近随顺吃了一口,7点左右又同蒋若晗的另外两个室友聊了聊,得到的信息都差不多,都说至少十天没联系过——这两位还不如凌殊,连微信都没发过,对传闻中的碎尸一事也无所于衷,表示是不是蒋若晗都无所谓,反正与自己无关。
第二天他又直接去学校找了一些老师和其他的同学了解情况,临近中午才回队里。
等他吃过午饭,正在一边整理记录一边努力与瞌睡做斗争的时候,方文涛带着一身的热浪回来了。
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钟瑜的水杯猛灌了大半杯。
“你啥时候开始养生了?”方文涛抹了下嘴问道,“这是龙井啊。”
钟瑜眼见着杯子抬成了90度角,知道至少三分之二没了。这可是昨天徐正轩特意拿给自己的,说既然他不喜欢岩茶就尝尝龙井,味道更清新,结果呢,好不容易晾凉了,还没闻到味儿呢,就大半进了狗肚子。
“你干嘛渴成这样?”钟拿回杯子,果然只见茶叶不见水了,“你不是去排查蒋若晗的社会关系吗?怎么,是站在大马路上找人吗?”
“我这不是激动嘛,一激动就气血翻涌、心急火燎、口干舌燥,谢谢帅哥的绿茶,解救我与水火啊。”方文涛说着拍了拍手里的本子,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钟瑜眼睛一亮。
方文涛业务能力一向过硬,如果他认为凶手有了眉目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是不是熟人作案?”钟瑜一直觉得能有耐心坐在血肉模糊的现场两三天切尸体,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是心理变态,但从他了解的情况看来蒋若晗虽然与同学交往不多,但本人其他的社交活动还比较正常,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风评,出去住还要妈妈陪着,可见也算是个传统保守的人,所以凭白遇上极端变态杀人狂的可能性并不大。
“英雄所见略同,”方文涛大声赞到,“就是她男朋友,汪远航。”
钟瑜之前已经在某些同学那里知道了一些蒋若晗男友的事,但因为他的主要工作是了解她在学校方面的情况,所以究竟这个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并不是很清楚。
“人找到了?”小郭这时候也凑了过来。这两天他都在看蒋若晗所在小区和图书馆的监控,已经找到一个嫌疑人,再加上痕检从第一案发现场提取的脚印分析,应该是个身高在1米8、体重150到170斤、年纪20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从他与蒋若晗进出时的姿态来看应该是其亲近之人。
“要是找到了我反而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方文涛摇摇头,“人已经跑了,我已经让技侦去查了,估计很快就能知道这小子在什么地方了。”
“会不会只是出去玩了?”钟瑜觉得凶手可以淡定的碎尸,却又不淡定的跑路,实在是矛盾。
“那就拭目以待呗,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他干的。”
刘桐进来正好看到方文涛唾沫横飞的样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上前照着他的屁股就给了一脚:“我之前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低调、低调、低调!你这么大嗓门是怕谁听不见啊?还说什么‘一定是他’,证据呢?人呢?你啊,总是逞口舌之快,早晚要吃亏的。”
但这次的“亏”并没有让方文涛吃到,因为技侦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说找到汪远航了,在深圳,正打算过关去香港,最可笑的是当便衣上前叫他的名字时这家伙居然撒腿就跑,连手里的包都扔了,结果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一个送外卖的撞了个人仰马翻,冒着热气的汤都洒在了头上,烫得哇哇直叫。
抓回去先提取指纹,数据传回来一对比,百分百吻合,然后马上安排押送,第二天上午就坐在了南靖的审讯室里。
钟瑜特别想看看这个有耐心分尸的杀人狂魔长啥样,也想听听他的作案动机和心路历程,然而队长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汪远航到队里就被派出去外省执行任务,等了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后了,所有的细节都是从方文涛说书般的起承转合里知道的。
汪远航,24岁,某私企业程序员,主要做手游戏研发,。一年前与蒋若晗在一次朋友饭局上认识,很快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但在交往了几个月后因一通追债电话蒋若晗发现其有线上赌博的恶习,几次劝导无果后提出分手均被汪远航拒绝,并一再发誓绝不再犯,蒋若晗信以为真便不再坚持。大约两周前网贷债主找到蒋若晗,告之约三个月她办理了十万的贷款,现在到了还钱的日子,要她尽快付钱。蒋若晗这才知道汪远航不但骗她没有改掉赌博的毛病,甚至还背着她以自己的名义又借了高利贷,怒不可遏,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蒋若晗坚决要分手,而且表示自己绝不会替他还一分钱。
“汪远航狗急跳墙了吧。”钟瑜说着把泡好的龙井茶递给说得正起劲儿的方文涛,觉得如此共情式表演一定特别累,要润润喉。
“必须急了啊,”方文涛又是一口下去大半杯,“当天晚上汪远航又跑去蒋若晗家去恳求,这回不是求不分手,而是求借钱,说什么家里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高利贷威胁他如果不还钱就剁了他手……。”
钟瑜听了直想笑,还剁手,你当是演电影啊,人家高利贷放贷是为了拿钱,要你手干什么?卖人体器官吗?
“据汪远航的说法是蒋若晗不但没同意,还无情地表示他爱死不死,如果被砍了也是活该,反正自己是一分钱都没有。”方文涛叹道,“且不说这十有八九是姓汪的胡编的,就算是真的,人家小姑娘说的也没错吧,这种垃圾不赶紧躲远点儿、别溅上屎,难道留着过年吗?”
“然后他就动手了吧。”钟瑜觉得已经开始为行凶找借口了,基本上下一步就是动手了。
“对呗,因为自尊心受到刺激,一怒之下抄起烟灰缸就朝蒋若晗头上砸去,因为实在是太伤自尊了,就砸了好几下,然后她妈妈回来了,顺手连着一起砸了,也砸了好几下。”方文涛说完指了指水杯,示意满上。
后面的其实不用讲也能猜到了,分尸、冷冻、找钱、冒蒋若晗给同学回复信息、以及最后藏到图书馆,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但令人唏嘘的地方是汪远航并没有从蒋若晗那里找到多少钱,他是搞软件的,会些破解密码的技术,当他看着从她们母女的手机、银行卡上套出的不足2万块的金额时可以说是暴怒无比,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大周折连高利贷的利息都不够,一时间将所有的恨意都撒在了两人身上,甚至因为力气太大砍卷了刀刃前后用了三把菜刀才完成分尸体。
其实关于最后藏尸于图书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汪远航为什么要特意费那么大力气把尸体运到学校呢?他知道那一层的卫生间窗户晚间不关,凌晨时翻进图书馆将几袋子尸体塞进蒋若晗的储物柜,还因为放不下而撬开了旁边的一个。他不可能不知道有监控,为什么要冒着被当场抓到风险来这么一下呢?如果一直放在出租屋的冰柜里不是能拖延得更久吗?对于这点疑问汪远航并没给出合理的解释,问多了就不再说话,所以到现在这个转移尸体的理由都是个迷。
钟瑜第一次办理如此血腥的案件,虽然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凶手也没有特别之处,但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这种体验让他忍不住和徐正轩说了几句——当然了,细节和重要信息全都隐去了。
徐正轩见惯了人体,无论活的死的、整体的部分的,见得太多,所以承受力比钟瑜好一些,所以听他描述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这种淡定让钟瑜有些不高兴,显得自己特别胆小似的
“是冷冻过又化了,手法不好,砍得乱七八糟,又腐烂了,超级恶心。”要不是有规定,钟瑜恨不得把法医拍的照片拿来给他看看,并不是他夸大其词,而是真的非常恶心。
徐正轩赶紧点头说是是是,连警察都说恶心了那肯定是百年难遇的东西,看了会连做一个月噩梦的那种,这种容易产生心理创伤的事情应该严惩,凶手更应该枪毙。
“我们最近都不要吃肉了,缓缓再说,”徐正轩说着去撩钟瑜的T,手在他光滑的胸前来回摸,“吃这个就行。”
☆、第五十八章
相比南靖的炎热,这里傍晚凉爽的仿佛秋天。八点半不到,天刚刚黑不久,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间或有走过的也是跳完广场舞要回家的,步子匆匆,无暇他顾。
走了一会儿徐正轩就牵起了钟瑜的手,十指交握,掌心温暖。钟瑜没像往常那样迅速挣脱,甚至都没有四下看看有没有熟人,只是任他牵着,慢慢地走。
这样悠闲又放松的时刻仿佛做梦一样,让人不忍细想,更不忍停留。
但钟瑜的心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惬意。
他在想孩子的事。
“怎么了?”徐正轩永远都能看穿他的情绪,然后永远温柔地问上一句。有时候都不为了要个回答,只是想告诉他,自己在看着他。
“你想过要一个孩子吗?”钟瑜这次直截了当地问了。
徐正轩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从和钟瑜在一起的那天起就想过了。
“你这是替自己问的,还是只想知道我的想法?”徐正轩笑道。
钟瑜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前者的意思是,我要不要孩子决定了你的态度,后者的意思是无论我要不要孩子,你都不会改变。”徐正轩解释道。
“我没想过自己的态度,”钟瑜这是实话,对于24岁的他来说这个话题太早了,什么概念都没有。
“那就等你有态度的时候我们再讨论,”徐正轩说着拉了一下钟瑜的手,做出“向前冲”的动作,“想要,就去领养,不想要,就相依为命,行不?”
“可是你家里人呢?不会同意吧。”钟瑜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且不说在中国他们这样的领养孩子难度有多大,光是父母那关就难过啊。
“我都到了要领养孩子的地步了,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原因?既然都知道是‘不走寻常路’,当然不能用寻常想法来思考了,所以,不要担心,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徐正轩就有这本事,四两拨千斤。
钟瑜又觉得有些道理。
“明天我们干什么?”徐正轩换了话题,他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和他一起去钟父家——身份太不明确了,一个顺便来玩的朋友没理由还要跟着去人家家里,留在酒店等着就行了。
“明天中午我舅舅请吃饭,晚上我叔叔请吃饭,9点多我朋友请吃饭,”钟瑜笑道,“这两天的主要行程就是吃饭,你负责喝酒。”
“就是说每一个饭点都安排出去了呗,然后在吃饭的间隙去玩,对吧。”徐正轩有点儿无奈,聚餐就意味着少了独处,莫名觉得浪费了时间。
钟瑜看着他,有点儿品出语气里的不满了,但是自己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拒绝人家的热情啊,都是亲戚朋友,不去哪个都不好。
“下次我们去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全天候、全方位地捆绑在一起,到时候你别嫌我烦就行。”钟瑜说着用力握了一下徐正轩的手。
“别说什么下次,这个词就代表着没时候,”徐正轩摇摇头,“就元旦吧,只要你不出任务我们就出去。”
“去哪儿?”钟瑜想了想元旦也不过三天假,能去哪里?
“上海怎么样?”徐正轩说道,“每年外滩在12月31日晚上都有跨年烟火表演,咱们就去那里怎么样?”
在焰火下的人群里吻你,让俗气的仪式淹没在俗气的欢呼中,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的爱情也能变得俗气起来。
“行,正好我没去过上海,”钟瑜其实特别喜欢出去玩,虽然算算还有小半年呢但依然禁不住激动,“我还想去迪士尼,但是听说人超级多,要排很久。”
徐正轩看着他满脸期待的样子也跟着高兴起来:“那就这么定了,祈祷你别出任务。”
“还有东方明珠、豫园,还有蟹黄汤包……,哎,你是不是去过啊。”钟瑜开始想印象中的上海,本来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相约要去玩的,但因为各种问题最后没去成,特别遗憾。
“和沈天明他们去过几次。”徐正轩就喜欢看钟瑜欢天喜地的样子,那种单纯的喜悦让再难的日子都变得有盼头。
“这些地方也都去了?那再去一次岂不是无聊?”钟瑜略略有些遗憾。
徐正轩干脆松开手,去搂他的肩:“和你去怎么会无聊呢,放心吧,3天时间,每一个地方都不会落下。”
钟瑜点点头,心想老天爷千万给力,我愿用下半年所有的周末加班换元旦放假,无论如何请成全这次跨年。
远处,最后一抹夕阳坠入天际。
回到酒店后才发现钟宁给定的是标准间。
钟瑜当然不好意思跑去和前台说换成大床房,然后再看徐正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能按下了骚动的心,默默地不提这事,简单收拾一下就去洗澡了。
结果洗完出来吓一跳——徐正轩把两张床拼到了一起。
“没我搂着你能睡着吗?”徐大夫笑道,然后走过去捧住钟瑜的脸先吻了一会儿,在听到怀里人开始喘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带东西了?”钟瑜抓着徐正轩的腰问道。
“我以为会住你家,”徐正轩做出为难的样子,“所以什么都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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