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说道:“天色晚了,我要去看看姐姐。”
君怀瑾拿起一旁的冷酒,喝了一口,将身体里的躁动强行按下,“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天晚了,早点去吧。”
沈渔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乾元殿。
元宝看见沈渔匆匆忙忙的出去,怕他出事,忙派了两个小太监跟着,然后进来看看君怀瑾有没有什么吩咐。
一进屋,就看见君怀瑾双手交叠的靠在椅子上,脸色发寒,像是蓬勃的怒气硬压到身体里,无处爆发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元宝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给君怀瑾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皇上,喝口热茶吧。”
“什么热茶。”君怀瑾愤怒的将手一挥,茶杯被扫到地上,茶水撒了一地,“朕现在热的恨不得跳进外面的池塘里。”
“是是是。”元宝连忙跪在地上收拾茶杯的残片,劝解道:“沈大人是个实心眼,做事难免固执了一些,皇上还是要多担待。”
君怀瑾冷哼一声,“朕已经够担待的了,可他不信朕,偏偏要信楚天阔那个外人的胡言乱语,要朕怎么忍。”
“其实,皇上应该把留王的事情和沈大人明说的。”
君怀瑾长叹口气,“朕以为,我们之间的默契,是不用说,也能彼此明白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默契,我就算说了,小渔又会选择相信谁呢?”
君怀瑾失落的闭上了眼睛,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受。
经夜风一吹,沈渔的心里平静了不少。
来到沈若所住的栖鸾宫,里面还亮着灯火。
门口的小宫女忙把沈渔迎了进去,沈若正躺在榻上烤火,看见沈渔进来,忙高兴的从榻上起来,迎着他坐下。
“姐姐身体还没有恢复,别忙了,快歇一会儿吧。”
沈若将沈渔的披风交给身旁的宫女,“你要来怎么也不早说,宫里没什么吃的,我好给你提前做点。”
“不用了,我是吃过来的,姐姐没用晚膳吗?”
沈若叹气道:“自从小产之后,我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昏昏沉沉的,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虽说沈若小产和沈渔毫无关系,但毕竟没有事前提醒沈若,还是让沈渔心里觉得愧疚。
“把身体养好,孩子没了,总还会再有的。”
说到这里,沈若的眼泪不禁一串串的滚了下来,“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没有做那样的事,也不会有如今无辜惨死的孩子。”
沈若这一哭,让沈渔心里也乱乱的,本来压下去的烦躁,如今又都冒了起来,又想起君从嘉托他给太后和淑妃求情,也不知道沈若知道了,会怎么想。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结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沈渔再劝沈若,又何尝不是再劝自己。
沈若止住了眼泪,面上仍是一脸愁容,“孩子的事情我已经看开很多的,但有一件事情,让我更加忧心,你看,这是南沈这个月的信。”
自从沈若和沈渔来到北乾,南沈每半年都会通过眼线送一封信给沈若,要求他们报告北乾的情况。
沈若的父母都在南沈,为了父母的安危,她只能向南沈报告一些无关紧要的情况。
可是这个月南沈送来的这封信,却指名要沈渔写回信。
沈渔一直知道沈若给南沈传递消息,但自己从不参与,毕竟沈渔在南沈已经毫无牵挂,南沈没有任何能够威胁自己的东西。
沈渔拿过信,这一次,南沈想要知道北乾的军队情况,沈渔刚刚参加西北一战回来,确实很了解。
“他们想知道军队的情况,难道南沈要有异动?”沈渔疑惑道。
“这个我不懂,只是,这次南沈如此郑重,我们不给些实际的东西,恐怕是蒙混不过去的。”
看沈若眼中的忧色,沈渔知道她担心父母家人的安危,可这种机密,事关重大,也不能够轻易的告诉南沈,沈渔不禁陷入了两难。
“小渔,信中说要你去见的那个人,你不如先去见见,然后我们再商量。”
沈渔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先看看南沈的真实目的再说。”
☆、第 20 章
雪势纷扬,已经一连下了几天。
街上的雪无人清扫,沈渔走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走进街旁的一家茶馆,上到二楼,进了一个包间。
推门而入,带进一身风雪,早有一人已经坐在桌边,看见沈渔进来,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七皇子。”
沈渔点了点头,将披风上的雪掸了掸,脱下放在一边,“坐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那人先看着沈渔坐了,然后才坐到一边,给沈渔倒了杯茶,“属下此次是奉皇上之命而来,跟七皇子讲一段往事,皇上本是想亲自讲给七皇子的,但为安危着想,皇上实在不宜离开南沈。”
沈渔冷笑一声,嘲讽道:“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想给我讲故事的人突然多了起来,那父皇想给我讲什么故事,不会也是关于留王吧?”
“七皇子料事如神,确实是关于留王。”
沈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掩去了面上的苦涩,淡淡说道:“那讲讲吧。”
“当年留王骁勇善战,威名震慑四国,北乾一直对我南沈虎视眈眈,却苦于留王镇守,一直不得机会。于是,北乾使了一个毒计。”
沈渔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当年留王对你的母亲非常宠爱,北乾想方设法给她下了毒,他们想着,你母亲一死,留王便会乱了心智,北乾就可趁虚而入。”
沈渔点头,自己母亲确实一直身体不好,依师父的说法,是因为被强抢进宫,日夜思念留王,抑郁成疾,但按此人所说似乎还另有隐情。
“你的母亲遭到北乾暗算,性命垂危,后来皇上请遍四国名医,精心医治,才捡回一条命,但她的身体却大不如前,那时她已有身孕。留王欲为妻报仇,主动请缨,攻打北乾,但却放心不下你们母子,于是便将你母亲暂时送进宫里住一段时间。”
皇宫里毕竟守卫森严,留王此举,倒是也说的通,沈渔静静听着,眉头深皱,“毕竟是弟媳,还怀有身孕,父皇就这样同意了?”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此战快则几月就可结束,那时你母亲也已生产,不过是暂住皇宫而已,皇上与留王兄弟情深,留王有托付,倒也不必有什么避嫌。”
“然后呢?”沈渔问道。
“而后,留王便上了战场,捷报频传,很快,就打到了北乾的都城之下,但后来却不想遭到北乾暗算,惨死而终。”
沈渔点头,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问道:“听说,此事是君怀瑾所为?”
“属下虽不知内情,但确实与君怀瑾脱不了关系。”
沈渔心里一沉,虽然知道问了答案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此时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失望了一下。
“留王一死,你们母子无处安置,皇上只好将你们母子继续留在宫中,但如果没有名分,宫中突然多了一对母子,不好对外交代,于是皇上只好将你母亲封为皇妃,你则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子。七皇子你想想,若不是皇上与留王兄弟情深,他怎么会将别人的孩子封为皇子。”
皇家的血统确实尤为重要,一旦混淆,会牵扯太多的东西了,这样说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沈渔的心中还是有些疑问。
“既然你说父皇对我们母子如此好,那为何我在南沈宫里时,他却对我们母子漠不关心?”
“你母亲名义上虽然是皇妃,但实际上,你母亲却是留王的妻子,皇上不见,是要避嫌,后来你母亲去世,皇上不见你,是因为见到你,便会勾起往事,皇上想到留王心里难受,所以他不敢见你。”
沈渔冷笑一声,“父皇的这个不敢,可是让我年幼时在宫中吃了不少的苦。”
“七皇子你想想,虽然皇上不常见你,但你的吃穿用度,与其他皇子都是一样,只是宫里人势利,皇上不管你,他们就会欺负你,皇上毕竟心怀天下,又怎么会想到这些细致的事情。”
“既然是这样,那当年选质子送到北乾的时候,父皇为何选了我?”
“此事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当年北乾指名要七皇子入北乾为质,但凡皇上有别的办法,都绝对不会让留王的独子孤身涉险的。”
沈渔手里拿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却与师父所说,大相径庭,沈渔不知道,谁是真,谁是假,甚或全部都是假的。
不过,沈渔明白,自己的父皇,绝对不仅仅只是想给自己讲个故事而已,“说吧,父皇想要如何?”
“皇上与留王骨肉情深,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养精蓄锐,以图为留王报仇,如今时机已到,只需要七皇子为我们提供北乾的消息。”
沈渔轻抿了口茶,抬头说道:“这些年,我在北乾过的很好,我凭什么要为你们传递消息,就因为这个所谓的往事吗?”
“属下来时,皇上让属下转告七皇子,一旦事成,皇上愿让七皇子承袭留王的爵位,做南沈的大将军,与七皇子平分江山,把本来皇上想要给留王的一切荣耀权力,全部给你。”
沈渔忽然没忍住轻笑了几声,师父承诺自己只要杀了君怀瑾,便能帮助自己一统北乾和南沈。而父皇这边又要与自己平分江山。
短短数日,君怀瑾竟然成了自己走向所谓成功路上最大的障碍,只要杀了他,所有的权力地位统统唾手可得。
沈渔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可以做一个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的选择。
想到这里,沈渔觉得更好笑了,君怀瑾可实在算不上什么美人。
“七皇子,您觉得怎么样?”那人试探的问道。
“此事我还要再想想,等我决定了,再找你吧。”
沈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虽然自己与南沈已经毫无感情,但也不愿看着两国交战,可如果非要打这一仗不可,自己希望的,一定是北乾赢。那么,自己这个传递消息的角色,就至关重要。
毕竟真消息或是假消息,就能决定战局的成败。
“这样也好,只是机不可失,还请七皇子早作决定。”
出了茶馆,沈渔走在冬日的街道上,心里乱糟糟的。
寒风吹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突然生出一种凄苦来。
虽然从小备受欺凌,但后来也渐渐释怀了,可是现在,竟连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沈渔苦笑,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回头,沈渔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大冷天的,小渔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乱走?”君怀瑾站在沈渔身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沈渔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撞破的紧张。
君怀瑾倒像是没有察觉,拉住了沈渔冰凉的手,笑着说道:“你不在府上,我就只能到大街上找你了,幸好找到了,不然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拐跑了。”
“胡说什么。”沈渔低头,不敢看君怀瑾,“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君怀瑾说道。
沈渔皱眉,“什么地方?”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由分说,君怀瑾拽着沈渔的手,拉着他便走,沈渔不免好奇,也跟着君怀瑾的脚步一起。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是年节将近,街上很是热闹,大家其乐融融的置办年货,一年到头,团圆喜乐。
“你看那个灯笼怎么样,买两盏,挂在你府门前。”
君怀瑾的声音打破了沈渔的思绪,一扫刚刚沉积的孤单,沈渔看向那个卖大红灯笼的摊位,暖洋洋的颜色,让人心都有了安放的地方。
沈渔点了点头。
沈渔难得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君怀瑾连忙上前,掏钱买了两个最大的灯笼递给沈渔。
沈渔站在铺着薄雪的街道上,穿着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一手提着一个大红灯笼,一片苍茫中,更趁的沈渔矜贵脱尘,丰姿如玉。
君怀瑾看着,移不开眼睛,整条街上的人都成了背景板,与沈渔一比,不值一提,就连路人看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这样提着大灯笼,倒是很像年画上的娃娃。”
“我这么大,哪里像娃娃了。”沈渔放下了灯笼,一脸的不开心。
君怀瑾觉得好笑,越看越觉得沈渔可爱,忍不住揉了揉沈渔的头,“真是年轻,我们这些老人家巴不得别人说我们像小孩子。”
沈渔不满的反驳,“不过大我几岁而已,怎么就倚老卖老成老人家了。”
“所以小渔不嫌弃我?”
沈渔一歪头,不再理会君怀瑾,自顾自的往前走,君怀瑾笑了笑,忙追上前。
一路上,君怀瑾出钱,又给沈渔添置了各种年货,贴的挂的,吃的玩的,甚至还买了一整棍子的糖葫芦,让沈渔吃个够。
大包小包的,身后的侍卫拿不下,又雇了个车,满满一车拉回了沈渔府上。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不会只是来街上买东西的吧?”
两人逛了许久,沈渔忽然想起正事来。
“小渔,我想带你去趟天牢。”
☆、第 21 章
沈渔一惊,“去那里干嘛?”
“留王曾经被关在那里。”
“你也要和我讲留王?”沈渔心里一团乱麻,一件事情没有缕清,现在又要面对另一个事情。
“留王的事情,你有权力知道,至于你该相信谁,我不会逼你,我会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判断。”
天牢大门前,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因无人光顾,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后面的暗卫上前,拿出令牌,守门的士兵让到两旁,躬身行礼。
君怀瑾带着沈渔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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