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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古代架空)——陈杂

时间:2020-12-07 12:05:22  作者:陈杂
  这年冬日格外漫长,除夕夜里仍有凛风寒雨,到天边惊雷响起催促万物生发时,城隍庙残存的后墙边才绽开一树雪白的梨花。庙内,墙角,萍姑身体僵直平躺在草席上,左尹跪在身旁,握住她的一只手,一遍遍低声唱着那只歌谣。她在拂晓时就没了气息,半生孤苦,死时有人能拉着她的手,已是莫大的宽慰。左尹跪了一天,到傍晚,他用仅有的草席裹住萍姑的尸身,又在草席下放了几根稍圆的柴火棍,推拽着一点点将她移到那尊泥像边,泥像下方有个一尺多高的木制空心基座,左尹费力地将本就有些破损的基座侧面砸开,把她挪进里面放好。泥像从高处垂目俯视,左尹漠然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用手中一端尖锐的粗木棍不断戳打在泥像的双脚上,良久,泥像轰然倒坍,碎块堆在基座旁,正将那处砸开的缺口堵住。左尹拍落头上的泥灰,在基座前跪下,俯首叩了三个头。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空寂的庙宇内最后一次响起这首歌谣,唱给他再不能见到的阿娘。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捱到清明,附近坟地被祭扫后总会留下些吃食,左尹争不过其他三两成群的乞丐,只得早早起来绕到更偏僻的远处去,趁着天没亮在几座孤坟间搜寻。此处虽无人,却有同样饿着肚子前来觅食的凶悍野犬。
  左尹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没命地跑,身后不远处追着只大野狗,他远远看见前头不远处影影绰绰,似是围墙和屋檐的轮廓,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往那里跑。院墙外长着颗大榕树,左尹三两下爬上去,瘦小的身躯隐在茂密的枝叶间。野狗很快跟了过来,狂吠着在树底下来来回回地转圈。它刚叫了几声,三个提灯带刀的人便从打开的宅门里冲了出来,循着声音往后墙这边赶来。那狗受到惊吓,拔腿便绕着院墙往前面跑,身后的人追的紧,它慌不择路,竟发疯似的要往宅子里冲。那三人又慌忙追上去拦,大门口顿时乱做一团。左尹一边听着那头的动静,一边打量眼前这宅子的后院,整齐的一排房屋,屋子的四周除南边以外都栽了一人高的葱郁植株,他探着头透过枝叶缝隙仔细分辨,才看清只最西边靠近院墙的那间屋子亮着微光。有根榕树枝恰好探进院墙,树枝虽不粗壮,但足够短暂支撑五岁的孩童,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竟攀着那树枝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墙上,一只草鞋却在此时从脚上松开掉在院外的墙根。左尹咬牙顺着墙角滑下去,伏低了身子在黑暗中挪动,小心地靠近那间透出微光的屋子。
  宅子东面的小道上,八人策马正朝这边来,领头的人在门口翻身下马,见此处人跑狗跳地一派混乱,抽出手边长剑,箭步上前将野狗斩于刃下,喝道:“怎么回事?”
  犬吠声戛然而止,那几人也立刻整齐地站成一列,其中一个朝他拱手答道:“回禀黎大人,我等例行检查完毕,正在前院列队等您带人来换班,这狗不知从何处跑过来,狂叫着疯了似地要往宅子里冲,属下阻拦不力,请大人责罚。”
  “回了驻地,每人去领五鞭。”黎围甩着剑上的血痕,冷淡地道。
  他带来换班的人在宅子周围迅速查看了一圈,发现了院墙根掉落的一只松散得不成样子的草鞋。黎围看了那半掌大小的草鞋一眼,沉声问道:“先生在何处?”
  刚才那人继续回答道:“先生在书房下棋。两人留在后院门口守着,还有两人在内院里。”
  黎围朝他撂下一句“再加五鞭”,又令几人在院内各处仔细搜寻,便匆匆带着余下的人穿过垂花门往后院跑去。
  半道碰上被留在后院守卫的其中一人,他略喘着气禀报道:“黎大人,在后院书房擒住一个。先生还在。”
  疾步赶到书房门口,只见一个乞儿模样的瘦小孩童被摁趴在地上,屋内的桌案上摆着副棋盘,身着黑色宽袍的男人端坐着,不紧不慢地把散落在桌面和棋盘上的棋子拾回棋罐里。
  黎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对那黑袍男人道:“我等看顾不力,竟让外人闯进院中,惊扰先生了。”语毕,扬手示意将这闯入者带走。
  “且慢。”乌犀先生叫住他,端着已满的棋罐缓步走过去,在那被死死摁住挣扎不得的小孩儿面前蹲下,“先放开他。”
  见黎围点头,那下属才松了手。左尹握成拳的两手立刻护住脑袋,身体蜷缩着侧趴在地上,眼睛却一直偷偷往乌犀先生身上瞥。
  乌犀先生轻笑了一声,把手中的棋罐凑到他身前。左尹犹豫片刻,右手飞快地伸到那棋罐上,拳头松开,一粒黑子“嗒”地一声从手心落进罐中,那只手又迅速收回去,继续握拳护着脑袋。
  “你可愿意留在这儿?”
  左尹愣住,还没回答,黎围急急地道:“先生不可,我等奉命在此守卫,一时大意让他闯入已是失职,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怎可留在先生身边。”
  “看他这模样和行事,左不过是个失怙的乞儿罢了。他的身份底细你尽可去查,若有任何不妥,告与我知晓,我绝不留他。”乌犀先生将棋罐放回桌上,似是叹息般幽幽地道,“黎围,这宅子里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我只是想留他作伴。”
  左尹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身点头道:“我愿意,先生,我想留在这儿。”
  黎围冷冰冰地瞪了这多事的小孩一眼,犹豫再三,无奈地道:“我立即去查,在清楚这人的全部底细前,他绝不能留在这里。若有任何不妥,将他处置之后会告知先生。”
  “那便有劳黎大人了,”乌犀先生笑着道,“你做事一贯是最叫人放心的。”他深知黎围为人处事最是一丝不苟,虽有些冷血残酷,可一旦答应了的就必定会做到,绝不会心口不一。也唯有这般品性,才担得起勾当皇城司一职,做到这个位置却被叫来看守自己这么一个乱臣,真不知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此事我会如实禀告陛下,若有旨意,请先生体谅。”
  “自然。”黎围说的委婉,可乌犀先生心里当然明白,自己尚且被囚于此地,若皇帝传令不许,他又如何能让这孩子留下。
  (1)引自《说文解字》:尹,治也,从又丿,握事者也。“尹”的甲骨文字形,左边一竖表示笔,右边是“又”(手),像手拿笔,以表示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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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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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皇城司的人办事向来利落,一天的功夫便将左尹及其养母萍姑的底细查过一遍,只是左尹与他们说自己没有名字,城隍庙附近的其他乞丐也说只是曾经见过,并不知道他姓名。果真是如乌犀先生说的那般,只是个无父无母、不知姓名的小乞丐。宫里的旨意隔天夜里传到黎围这里,令他继续看护乌犀先生安全,严禁宅子里的人与外界有任何往来接触,不得松懈。既无明令不许,这小孩儿的身世也确无不妥,黎围只得让人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鞋袜,剪短过长的指甲和头上的乱发,第三日一早便将他领进宅子里。
  “我记得先生你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为何此番要留他一命。”黎围拧着眉,不解地发问。若非乌犀先生那天夜里叫住自己,这闯入的孩童早该被带回去严刑拷问,无论审问结果如何,最终他都难逃一死。
  乌犀先生远远看着那正在狼吞虎咽的瘦小身影,袖手浅笑着答道:“只是厌烦了这宅子里只我一个喘气的,若那只闯进来的野狗没被你斩于刀下,或许我会留它。”那天他在书房待到很晚,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被突然的犬吠声惊醒,撑着头的右手一滑,把一旁的棋罐子打翻了,黑色棋子噼啪作响地洒在桌面上。书房西侧的小窗却忽然响了一声,抬头看去,正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孩童从那小窗轻轻翻了进来,他贴着墙蹲在地上,右手将掉在他面前的一粒棋子拾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接着他站了起来,人影在东侧的窗户纸上一闪,后院门口守着的两个皇城司守卫便立刻冲进来将他摁趴在地。那会儿乌犀先生慢悠悠地捡拾着桌面上的棋子,却感觉到那小孩儿的目光竟仍努力地往这边瞥,只觉得好笑又有趣。
  黎围摇摇头,心道这小孩儿虽刚躲过一劫,可要留在此处与乌犀先生作伴,真不知是福是祸。
  之后的日子很是平淡,除去被黎围带来三天一轮换的两队皇城司守卫,这处三进的宅院里就只有乌犀先生和左尹。除了晚上歇觉的时候,左尹一直跟着乌犀先生,先生从不问他的姓名,也很少主动开口说话,整日只是看书,偶尔夜间在书房自个儿下棋,一下起来便要到深夜甚至拂晓。左尹把伏案睡着的先生叫醒,看着他回卧房躺下,左尹又返回书房去,把棋盘上的黑色棋子收回棋罐——先生下棋只执黑子。后院书房藏书甚多,他找了棋谱来学,半年下来多少能领悟一些,却仍是看不懂先生留下的棋局。左尹那时又怎会知晓,乌犀先生的棋局并非单纯的棋局,其间含着的是四方局势的变化和杀伐决断的权谋算计。
  新年,立春刚过,寒意尚在,左尹抱着手炉坐在矮榻上,留意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守卫。今晨,黎围带着两队人过来,加上本就在宅子里留守的一队人,共有二十余人。黎围先是将乌犀先生请到堂屋,接着整个上午他亲自带着那些人把宅院里外上下都搜查了一遍,又令几人列队来回巡视。这般严阵以待的架势十分不寻常,左尹犹豫着小声道:“先生,他们还在巡查。”
  乌犀先生倚靠在铺了一层棉褥的竹榻上,手指翻着书页,“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左尹有些不安地问。
  “无事,”他似是安抚地笑道,“只是有人要来。”
  未时刚过,和煦的日光斜撒在院子里,堂屋中央架着个大大的铜炉,里头青红炭火烧的正旺,融融的暖意熏的人直欲入睡。垂花门忽然被打开,一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形高大修长,玄衣劲装、玉冠高束。左尹立在堂屋门口,看着那人在院内一众守卫跪地行礼中进得堂屋。他解下身后披风,与手中的马鞭一道抛在旁边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的热茶后坐在竹榻上,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坐在另一头的人。
  “看着像是胖了些,没想到黎围倒是很会照顾人。”上位者一贯低沉而威严的语气,此时说出的却是调笑的话。
  乌犀先生从书页上稍稍移开目光,扫了他一眼,道:“陛下却是清减不少,不如让黎大人回去好生照顾照顾。”
  左尹被那声“陛下”惊得身子一震,忍不住偷偷抬眼往那边看,却正撞上那人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他把头垂的更低,手心里竟已沁出一层冷汗。
  目光在门口那小孩儿身上一掠而过,赵洵笑道:“我倒是想让他回来,奈何黎围自己请命要留在这儿。”
  见他脸上略带怔愣的神情,赵洵敛了笑意问:“你不知道?”
  乌犀先生摇头,淡声道:“黎大人许是厌倦了京中事务繁杂,才想在这僻远之地躲个清静。”黎围从靖难时就跟随当时还是应王的赵洵,他也是那时知晓此人,黎围有勇有谋、忠心不二,很受赵洵倚重。自他被幽禁于此处,黎围便一直负责带领皇城司的人在此监视守卫,他们虽相识已久,却都不是话多的人,若非必要则鲜少谈天说话。他不知黎围为何自愿留在这儿,也无意探究。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一会儿。赵洵此番趁着巡视西南吏治来到梓州路,天不亮便骑马从梓州城往这里赶,马上奔波了半天,此时难免有些困倦,他索性侧躺在竹榻上闭眼小憩,竟很快就睡得沉了。乌犀先生仍在翻阅手中着那本书册,只是不时错眼去看另一边那已然入睡的人。一如当年靖难途中的情形。
  傍晚黎围送来晚饭,赵洵惦记着乌犀先生一年前存在地窖里的几坛葛藟酒(1),连声催促黎围去取。等了一刻钟的功夫,黎围才提着酒壶回来。
  “地窖就在后院,怎的这么久才拿过来。”性急的皇帝陛下接过酒壶斟满两盏,还不忘抱怨,“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喝酒,我都要疑心你是去偷着先喝了。”
  “陛下的饮食需例行检查,费了些时间。”黎围语气平平地答道,“臣并非不会喝酒,只是职责所在,不能喝。”
  赵洵嗅着杯中深紫色酒水的馥郁香气,颇为开怀地道:“先生酿的果酒味道最好,尝不到确实是你一大憾事啊。”
  黎围并不愿继续听皇帝幸灾乐祸的调笑,行礼告退转身便走,顺手把傻愣在门口的左尹一起拽了出去。
  屋内隐约传来杯盏相碰、欢言笑语的声响,左尹立在回廊处,手里攥着刚才黎围递给他的一个烙饼,半晌,忽然出声道:“先生难得说这么多话,应该是很开心的。”虽然没人告诉过他这宅子里其他人的身份底细,可他多少能猜到先生是被迫留在这里,黎围这些人是监视守卫先生的,而今日来这里的“陛下”,正是下令幽禁先生的人。可左尹想不明白,先生对着将他囚禁于此的人为何会觉得开心。
  黎围咽下嘴里的一块烙饼,低头看着他道:“小屁孩儿,少看少听,别说你不该说的话,别想你不该想的事,这样你才能活得久一些。”
  酒足饭饱,乌犀先生邀赵洵去书房下棋。赵洵喝了他酿的果酒,自然只得应邀作陪。乌犀先生照例执黑子,赵洵执白子,两人落棋的速度都很快,一边下棋一边甚至还有心思说说闲话,赵洵输的也很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连输了两局。
  第三局刚下了大半,赵洵捏着棋子在书桌上敲了敲,思索片刻又将它抛回棋碗里,摇头道:“不下了,就到这儿罢。”
  “陛下什么时候有了半途而废的习惯。”乌犀先生撑着头,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一向苍白的脸上此时微微泛红。
  “用不着下到最后都知道必定是我输。”赵洵答地坦然,他并不擅长围棋,何况此时还有别的事要谈。他忽而开口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乌犀先生失笑,反问道,“不知陛下肯给我什么打算?”
  “进京,帮我,”赵洵语气很是认真,“以你的才谋,足以辅政治国。”
  “经世治国的能臣陛下已任用了不少,不缺我这么一个乱臣。”
  “你明知我当时是一时气极,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些话。”赵洵急道。三年前他赴北境亲征,得知乌犀先生正是瓦刺崛起的幕后推手,惊怒不已,暗中派皇城司探查他的行踪,乌犀先生在梓州被擒,赵洵下令寻个僻远的宅子将其幽禁。北境战事一结束,他便秘密南下至梓州,见乌犀先生毫无悔意、仍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模样,赵洵百般追问,只换来乌犀先生一句“我并非谁的臣属,做事自然只凭自己乐意”。当时他急怒之下说了些斥骂的话,骂完之后便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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