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楚惊鸿而言,他所求恰如飞蓬所告诫,顺心而为不管因果和利益,求一个念头通达。
所以,楚惊鸿确实打算做好这个魔使,让仙界蠢蠢欲动倒向魔界,也确实打算在完成任务后回神界。但他欠玉衡军欠飞蓬也良多,并不打算活下来为魔界效力。
至于如何提醒另外一位老师,楚惊鸿想想神将教导自己时,时而充满深意的教诲,打心眼觉得可能自己压根不需要开口,魔尊的谋划只怕早就被神将看在眼里了。
六界纪元第十五万年,魔界派首席魔将前往仙界游说,仙界拒之。后仙界高层有所异动,被神将察觉,却并未出手。直到魔尊悄然前去,欲斩断仙神两界通道,神将才悍然出手。
神将飞蓬以早已布置好的单向空间传送阵法,一举将魔尊重楼逼入混沌深处。与神将同行的,还有神族一众高层。
在此期间,在人间被卷入空间通道的神族新锐楚惊鸿,回神界后闭关修行的消息,便并不引人注目了。
直至魔尊孤身逃出了混沌,野心勃勃意欲摆脱魔界控制,为此给神将助阵的妖君瑾宸本身被重创至涅槃,其布在混沌出口阻拦魔尊的阵法,被楚惊鸿燃烧神体魂力以性命为代价,抢在神将追来前撕破,他陨落的前因后果才震惊了神族高层。
而与此同时,玉衡军已经再次出动,通过仙神两界通道直入仙界。仙界猝不及防,仙帝昊天被龙祖烛龙牵制,全境终再度沦陷。这一回,仙界再无任何反抗余地,每一主城皆被神军驻扎,彻底沦为神界附庸。
以上种种暂且不提,楚惊鸿在人间失踪后没多久,飞蓬就收到了消息。他沉默片刻,挥手让来禀报的凌瑄下去:“本将知道了。”
凌瑄没急着走,小声问了一句:“将军,真的没问题吗?”
“意料之中。”飞蓬淡定自若说道:“是我们的,会留下。不是我们的,强留也留不住,且随他去吧。”
见飞蓬似乎胸有成竹,凌瑄也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了神魔之井通道口。
飞蓬缓缓垂下眼眸,神魔之井阵法再次运转,杜绝各界的视线。重楼不来,他一人孤守神魔之井,是有些寂寞。可惜,有些事不想做也不得不做,而且重楼确实是太过野心勃勃,与其防不胜防,不如主动出击。
这么想着,飞蓬手中多了一块阵盘,指尖不停闪烁各色光芒。随时间流逝,许多如梦似幻的珍稀材料,被打入阵盘之中,不多时就连成一片层层镶嵌、闪着亮光的阵法。
在一切布置完毕后,阵盘上的光彩又无声无息消失,似乎全无异状。飞蓬无声一叹,维持着神魔之井的阵法,本身却悄然来到神界与仙界唯一的通道。
这是当年仙界臣服后,他用空间阵法维持的,对重楼来说想要斩断并不困难,可对于其他魔族高层,就是无法解决的了。所以,对飞蓬而言,不管重楼打算以什么方式收复仙界,此处都是必须由他亲自动手。
自己将阵盘放于此处,一旦重楼动手,自己就会立即被传送至此,周围的空间也会一并冻结,足以守株待兔。
做完这一切,飞蓬回到神界,在天仪殿内召开了一个会议。
除了镇守鬼界幽都神狱的后土,余下的魔神禺疆、祝融和雷泽主俱被召来,蓐收、句芒和羲和、常羲自然也不会缺席,而一贯支持飞蓬的九天、葵羽、沧彬和辰轩来得也是很早。
但在飞蓬道明前因后果与计划后,长老团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钦原深吸一口气:“神将飞蓬,敢问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必然成功的把握,却为神界大局不得不为…”飞蓬神色镇定、直言不讳:“这是唯一一个永绝后患之机会,本将能保证的只有一点,不论此行成败与否,若我神族高层听令行事,绝不会有陨落之辈!”
最后,飞蓬坦然一笑道:“当然,本将还打算去拉个盟友。几位长老觉得妖君如何,他可是想让妖界摆脱魔界附庸地位很久了。”
“他?”神将,你这么决定,到底知不知道瑾宸在追求你呢?长老团和掌管天规戒律的羲和、常羲甚至夕瑶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但是,飞蓬无比自然又无比专注的视线,在第一时间给了他们否定的回答。令他们有些好笑的发觉,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
飞蓬完全没发现,这几位心中和他截然不同的想法,只是单纯以合适为标准进行了判断——在飞蓬出关后教导楚惊鸿的这些年,重楼不常来,可瑾宸来过好几次。
于飞蓬看来,瑾宸进步颇大,性子比以前沉稳,剑道感悟也比以前深刻许多,就连向自己求教的问题,亦比以前更有深度。值得一提的,这位妖君每次前来,都会带些并不昂贵却足见心意的礼物,在为人处世上无疑大有长进。
可飞蓬一向观剑识人,从瑾宸的剑势之中,他瞧出了几分迂回却不掩锋利的意味。正如瑾宸的眼睛,燃烧着烈烈火焰。
作为神将,飞蓬见过许多类似的眼神,从不甘现状之人眼里。这些人有神有魔有妖,但敢来神魔之井者,无一不是甘冒生命危险,想提升自己实力,以达成心中某个特定的目的。
是以,只要他们承诺不把从与自己交手中的感悟,用在打击神族阵营上,飞蓬皆乐意助一臂之力,然后用风灵听听后来的结果。这相关的七情六欲、人生百态、爱恨情仇,最终都熔炼于飞蓬的剑道里。
只有重楼明白,飞蓬的剑不只是剑,是守护心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或许不平,却生机勃勃。也正因为飞蓬见惯因果恩仇,他不用问都能猜到,瑾宸心中那份不忿和野望。
“如果本将伸出手…”飞蓬微微一笑:“妖君想必是乐意握住的,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因为他确实远不如魔尊。就算妖皇早一步突破三皇,以魔尊手段也不见得不能劝服地皇,只需要拖延一下时间,待魔尊也突破,妖界便再无脱离魔界可能。”
现场一片沉默,良久,终于又有人打破静寂。
出乎意料的是,说话的是羲和,她说的看似与飞蓬所言毫无关系:“飞蓬,失踪的楚惊鸿回来了。”
“哦。”飞蓬眸色一闪,浅淡一笑:“他身上可有魔气?”
常羲摇了摇头,帮腔道:“没发觉魔气,但他身上有杀气。”
“本将知道了。”和常羲、羲和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飞蓬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若各位确定出工出力,本将这便悄悄约妖君一见。”
几位初代元老齐声道:“我等无异议。”
“附议。”九天几人也对飞蓬的决策无有其他意见。
长老团沉吟片刻,出乎飞蓬所想的居然愿意出手相助。
夫诸正色道:“约见妖君一事,神将还是别亲自前往了。如果神将所言无误,魔尊正打算收网对仙界下手,未免自己后院起火,不可能不防备妖君和神将相见。”
“说到楚惊鸿,他当年受重伤,不就是因为盘桓在小世界的妖魔,胆大包天阻断了灵气不足的中小世界飞升之路,将所有飞升修者尽数纳为己有吗?”诸犍若有所思:“那几个小世界是我神族分给仙界的,仙界对付不了那几位大妖魔才求助。”
飞蓬眸光一闪,唇角微微上扬:“长老之意,本将明白了。我们事后查证,发觉此事并不算少,尤其是被妖魔两界占据的中小世界,不少仙修、神修倍受打击。”他含笑道:“我族和仙族似乎就此事,已和妖魔两界谈判许久,一直没个结果吧?”
“这一点是我几人动作太慢。”钦原点了点头,倒也不在意可能显得己方无能:“妖魔两族推卸太厉害,我族不得不去鬼界调知情者的魂魄,跟妖魔两族打嘴仗已很久,好歹让他们收敛多了。只不过,无法正大光明把那几个中小世界抢来。”
飞蓬蓦地一笑:“几位长老昔年与本将素来不合,你们若就此邀妖君在妖界一晤,想来定不会引起怀疑。”长老团现在好歹是元老修为,因此事亲至妖界会谈,怎么可能有人能猜到,他们还带着为自己带私信给妖君的任务呢?
“咳,大局当前嘛。”钦原老脸一红,强行把此事略过:“神将若愿信我等,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飞蓬毫不犹豫点头:“那便麻烦长老了,本将现在就写信。”
神将当场下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一封信。他用夸张手段,把妖皇嫡系写成了倍受魔界压榨的小可怜,再加上些许润色,便完成了一封凸显神界仗义出手相助,可助妖君一臂之力的经典檄文。
观摩了一番的众神集体拜服,当真想不到一贯君子之风的神将,在挖起墙脚、挑拨离间的时候,水平也能这么高。
“诸位莫笑了。”飞蓬无奈的笑了笑:“为神界计,有些事不得不做。”
既为族内百官之首,总不能把以后可能会有的骂名,推给自己同僚吧?这么想着,飞蓬摸了摸照胆神剑,在神将亲近的蹭了蹭手掌时,笑意变得柔和起来:“好了,会议结束,各位随意。”他对大家点了点头,率先飞了出去。
多日之后,飞蓬不出意料的收到瑾宸的回信。对于神将伸出的援手,妖君果然是动心了。只不过,他也提出了要求,围杀魔尊一事只能由神界来做,他本人负责镇守混沌出入口,只做最后一道保险。
“呵,只想拿好处不干活?”性烈的葵羽嗤笑一声,把信丢到一边。
沉稳的辰轩难得撇嘴:“简直差了重楼十万八千里。”
“也难怪,飞蓬你从来不把他当威胁了。”就连冷静如沧彬,都对瑾宸提的要求相当无语。
飞蓬却毫不意外:“不,此事正合我意。”他神情很是坦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瑾宸的实力哪怕重楼重伤而逃,他大概也只能负责阻拦,待本将追过来。”
九天把信拿过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了然道:“飞蓬说的没错,妖君承诺会在我等行动后,布阵守在混沌出口,总比他只愿意留守妖界,等接到重楼死讯才敢掀起叛乱要强。”
夕瑶的神色倒是微妙起来:“可飞蓬,我说句实话,哪怕有心算无心,我也不信重楼对仙界收网开始后,会对你全无戒备。你就这肯定,他会轻易入套?”
“非是轻易,魔尊若能克制贪念不对仙界动手,自会无恙。但网撒下多年,棋子尽皆到位,哪怕资历太浅不得仙界高层重用,他也能把仙界现况完全掌握了。”飞蓬淡淡说道:“既然看见了劝服仙界改投魔界的曙光,魔尊又怎会甘愿放弃?”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是道途之争,他想走帝王道,就要把他族尽数踩在脚下,哪怕只是个名头。除非愿意效仿兽王,只好好治理本族。”
“可那样,绝对会卡在三皇境界的门槛上,非魔尊所求。”飞蓬的手指无意识用力,捏紧了杯盏:“此战,本将不会手下留情,你们也一样。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逃得一命…”
神将语气微顿,澄澈的蓝眸滑过一抹异彩:“重伤垂死的凶兽远比平时危险,但也后继无力。要是妖君这都拦不住,那可不能怪我神界。”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小了:“而魔尊是死是活,都不影响本将接下来的计划施行。他若死,魔界哀兵必胜;他若活,魔界镇压叛乱。”
“无论如何,妖魔两界战斗力必然大损,不会影响我族彻底收复仙界。要是玉衡速度快,说不定我们还能去妖界分一杯羹。”飞蓬最后定了定心,只浅淡一笑:“这可不能怨本将,明明是魔尊心怀不轨,挖我神界墙角在先呢。”
现场一片默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有不舍和犹豫,除了飞蓬。但每个人都能发觉,飞蓬手中的茶盏已悄然出现裂痕,高烫的茶水顺着缝隙浸湿了手掌,他却仿佛一无所觉。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阵盘处传来异动时,正在神将府邸的飞蓬缓缓睁开眼睛。在他府内,不知何时早已到齐的众神,齐齐投来注目。
“走吧。”飞蓬率先站起身来,踏入阵法之中,开始维持运转。一个接一个身影投入其中,最后是飞蓬本人。他对远处的神树投去最后一瞥,手指搭在了放置于石桌的兵符之上。
一个身影来到飞蓬面前:“将军。”
飞蓬微微拧眉:“凌瑄,怎么只有你,溟禹呢?”
凌瑄的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不知从何说起的苦闷。
时间紧急,飞蓬没有再追问,只道一句:“撤回玉衡军对惊鸿的所有限制,去保护好当年戳破灵华和魔族私通的几位战士。”
虽然不太喜欢他们竞争神官之位,不想着用正经手段压制对手,反而先找把柄的行为,可飞蓬同样对灵华没有好感。
原因无他,同为神魔眷侣,水碧和溪风定情多年始终未曾破界,灵华私相授受,生下孩子还自私的封印其成长。被发觉后,并未敢作敢当主动承担后果,还和情人私奔以拒捕。
任何一个古神族,都看不惯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哪怕灵华能发明出拖延天道为神族所定规则的秘法,确实天赋惊人,也不被飞蓬所喜。
“将军!”凌瑄惊呼一声:“楚惊鸿是神魔混血,现在还知道了自己身世,如果他前去救魔尊…”
飞蓬淡淡说道:“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本将不会对挡在我剑尖前的敌人留手。”神将转身走入阵法,未曾回头,眸底一片复杂之色。
他何尝不知道,楚惊鸿欠魔界欠重楼因果更多,十有八九会救重楼?可瑾宸已答应直接掀起妖界叛乱,这部分妖族势力的脱离掌控,必然影响重楼的帝王道修为。再加上自己准备好的围攻,以及瑾宸守在混沌外围,还本就与重楼有私怨——
这一切的一切于重楼而言,无疑十死无生,而楚惊鸿的抉择,是自己为重楼留的一线生机。这缕生机固然浅薄,但最后能不能用上,还要看重楼平日里对楚惊鸿如何了。
而对神将本身而言,活着的魔尊作为敌人更有用。
这一方面是此计一出,自己又把对方四处布棋子的事情捅开,注定了四面皆敌的重楼,帝王道必然被废掉大半,暂时构不成太大威胁。他却依旧因为以往的强悍,能起到鞭策自己不会骄傲自满的作用。
另一方面也是比起倍受地皇爱重的神子蚩尤,可能会让地皇有求必应,关键时刻要费劲口舌才能得到一点儿帮助的重楼,委实要好对付许多。
嗯,反正自己没有私心。这番对话和心中斟酌,其实只是顷刻,待飞蓬来到布置好的冻结空间的阵法牢笼里,正对上了重楼惊怒交加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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