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昏昏沉沉的脑子负担不起更多思考,重楼眼里只有心上人冷绝的眼神,还有更加冷绝的剑光,冰封了他整个心灵。
暴躁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寒冷与无力,随着鲜血流失,无力感传遍四肢百骸。又有痛苦不知何时发起,从重创的魔体晕染魔魂,那是禁法的反噬到了。
果然,最后能杀自己的人,还是只有飞蓬啊。炎波血刃终于脱手而出,心口处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刺痛,重楼的嘴角努力扬了扬。
近在咫尺之处,飞蓬蓦地咬紧了嘴唇。同样的冷寒从心底传递出来,他持剑的手不由自主一颤。
就在此刻,一股玄妙的震动,从出口外传了过来。重楼和飞蓬都感受到了,可自觉已至终局的两人,都没有多加关注。
失血过多的重楼跌落在地,苍白的唇瓣染了血,和发丝一样的颜色。明明很美丽的红色,但飞蓬头一次觉得是那么冰冷而刺目,让自己寒彻了心肺:“…重楼…”
“咳咳…唔…”重楼轻轻笑了一下,抹去嘴角的血。然后,他分外孩子气的踹出一脚,把恰好在脚边的凤蛋踹远了:“麻烦把这小子丢远点,看着心烦。”
飞蓬一腔悲怆半路卡壳,无语凝噎的抽了抽嘴角:“你还有多久?”
“一盏茶吧。”重楼挑起眉头:“天帝的殒神秘法,你改的不错。消耗灵力没那么大了,效果却没减少多少,我强行纳入混沌灵力,都逼不出来。”
飞蓬走上前去,不讲究形象的席地而坐:“要我给你带遗言吗?”
“免了,我还不想你和瑶姬赤霄他们当场反目。”重楼撇撇嘴,盯着飞蓬的脸,从眼眸下移到嘴唇。反正快死了,要是占个便宜,飞蓬也没办法找自己讨回来了吧?
可直到现在还是不解风情,飞蓬用指腹擦了擦唇瓣:“没血啊,你在看什么?”
重楼哽住,扶额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还是算了吧,飞蓬不开窍也挺好的,至少不会轻易被骗走。
“我这里还有些酒。”他忽然伸手攥住飞蓬的手掌,将青穹风神珠平放在了飞蓬掌中,用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语气道:“等喝完,该淡就淡吧,人总该向前看的。”
飞蓬默然无言,攥紧了那颗自己送出去的珠子。
“这样或许也好。”重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睡了哦。”
飞蓬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不想打扰好友安眠,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就在这个时候,瑾宸全盛时期布置好的阵法,突兀破碎开来。
然后,飞蓬看见了一道灿烂如日华的剑光。其内里是正在燃烧的纯净魂力,神魔两族灵力以此为中心达成平衡,构成了相当惊人的一剑,挟着阵法爆炸的威势刺向重楼。
飞蓬尚且来不及看来者是谁,已下意识挡在了重楼面前,出剑挡了下来。
剑光泯灭,露出一张熟悉却毫无血色的脸,脸上有着歉意:“老师。”
飞蓬浑身血液冻结,立即回过头去。果然,重楼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咳咳。”楚惊鸿手中的剑坠落在地上,他整个人都萎靡下来,生机急速颓败。适才那一剑,蕴含着他全部魂力,吸引了飞蓬的注意力。
这样,他才能以空间之力,将重楼整个人丢出混沌入口。以魔尊的空间法则水平,现在想必已活着回到魔界了吧。
楚惊鸿放下心来,缓缓笑了,他轻声说道:“我欠无名老师的,用我出使仙界、此番救他为偿还。我欠您的,用我隐瞒您早已看破魔尊计划,还有自己的性命,以及宁死不为魔界效力为偿还。但终究坏了这场杀局,我很抱歉,却并不后悔。”
“至于那几个和我有仇的修神者,他们捅出我母亲之事,确实是私心。”楚惊鸿的声音越发低了:“可天规戒律本就是神族根本,爱情无过,为爱自私却是错。我没杀他们,只是让他们失了神官之位。”
飞蓬静静听着,闻言不禁一叹:“你不欠我什么,我命玉衡军撤去对你的限制,本就是有意为重楼留一线生机。因为他活着,才能令妖魔两界永远不宁。”
“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您的教导,是您让我明白,什么是是非,什么是担当,什么是本心,我才没有走错路。”楚惊鸿轻轻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灰飞烟灭。
只有虚弱的神魂闪烁不定,随时随地会在混沌中湮灭:“可如有来世,不愿为神。天规戒律至高无上,愿与我亲眷全然无关。”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他以为,楚惊鸿会选择一方阵营,好好活下去。却当真没想到,这个赤子之心一片的孩子,会用尽所有还清双方人情,再坦然走向死亡。
这个震动于飞蓬,甚至还在重楼得救的后果之上。他静静站在这里,几次抬手,又都收了回来。
直到一个身影再次现身,是重楼。他脸色发白,精神倒是还好。
“我没想到,会这样。”重楼苦笑了一下,难得有些难过和无措:“飞蓬,我们…该怎么做?”
飞蓬转过身来,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他心知肚明,重楼敢这么快赶过来,显然已将伤势暂时稳住,并且把全部的自保之物肯定都带上了。
“惊鸿说,他此生绝不为魔界效力,来世则不愿再为神。”飞蓬幽幽道:“相当烈性却又纯善,既像你又像我,不是吗?”
此生不为魔界效力,是不愿意对不起飞蓬和玉衡军,因为这个选择无疑是对他们的背叛。来世不愿再为神,是铭记这一世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不忘生恩养恩。
正如飞蓬而言,楚惊鸿终究是个烈性纯善的孩子,也是…他和飞蓬一起教出来的弟子。重楼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如他所愿,轮回吧,有缘再见。”
“你舍得?”飞蓬露出几分惊讶:“他可是你空间法术的衣钵传人。”
为了让楚惊鸿不受血脉冲突困扰,重楼绝对出了大力。不然,楚惊鸿怎么能把神魔两族灵力平衡的那么好?很明显,那魔族灵力是通过血脉以神族灵力转化,才保持了神族灵力温和易控的特点,听话乖顺的被楚惊鸿运转。
重楼莞尔一笑:“为何不可呢,我尊重徒儿的选择。只不过,一些保证还是要做的。”
他抬手,在意识混沌模糊的神魂上,刻了一个魔印。这既是让转世之身无法修炼神道,又是保住这一世记忆为根本,有缘可以想起来。
除此之外,魔的印记也是标志,被打上标记的灵魂,任何一方妖魔若是别有用心,瞧见了都会根据魔印透露的气息,好好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惹得起。恰好能避免楚惊鸿的转世撞上劫难,被妖魔拿去炼器乃至魂飞魄散。
“如何?”重楼问飞蓬。
飞蓬轻笑一声:“不如何。”他的视线有意无意掠过重楼胸口,对方的衣服已经全部换掉,瞧不出伤口如何。
“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何须欲言又止。”重楼反倒是淡淡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瑾宸强行涅槃又自行坠落,现在想必已陷入昏厥,倒是没什么。但你神族高层可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来,让他们瞧见我似乎毫发无损和你站一起,不太好。”
飞蓬抿了抿嘴唇,持剑走向混沌入口,顺手把凤蛋揣进了袖口。他的声音很轻,随着风传入重楼耳中:“你似乎一点点都不恨我。”
“公事非私…”重楼也转过身,与飞蓬是相反方向,语气洒然:“若有朝一日,你敢在私事情谊上叛我,我才会恨你。可以你的性子,那一日想必是遥遥无期。”
飞蓬轻笑了一声,踏入混沌之中,再无回头。他心中那点儿冰冷沉郁,悄然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鸿下线了QAQ
下一章写仙妖神魔各界因重飞这次交手产生的纷乱,还有各种热闹的笑话
以及最重要的,重楼的后遗症。至于青穹风神珠……嗯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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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况谁知我此时情
将楚惊鸿意识模糊的魂魄送入鬼界,重楼便回了魔界。他刚下落到魔宫书房里,就坐在椅子里死死捂住了头,强压的后遗症和伤势再无法压制下去。
“你闭嘴!”
“闭嘴?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是走投无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闭嘴!”
重楼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里,赤眸中混沌之色和血色交织,有显而易见的挣扎和痛苦。他一只手捂住嘴角,血从指缝狂涌而出。
“你的计划,被飞蓬从头到尾看在眼里,他一如既往擅长顺水推舟,掀出你全部棋子通报各族高层,三言两语劝服妖君掀起叛乱,轻轻松松毁你帝王道大半修为。你说你这个样子是不是狼狈极了,他要是瞧见,还会重你为毕生劲敌吗?”
重楼身上新换不久的衣服,再次被鲜血染透。他干咳着不停吐血,因修为被毁而下降的境界,使得气息颇为衰弱,连语气都不似平日里那么低沉有力。
“够了,本座承认,这是我最不想看见的局面,可心魔你想彻底攻破本座心防,好占据这具身体,那是休想!”重楼阖上眼眸,努力平复体内的伤势。
诚然,心魔戳破了自己的自欺欺人。之所以一点儿时间都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赶到现场,丝毫不露出境界下滑、气息衰落的样子,本就是不想在飞蓬面前示弱。
一贯桀骜的自己,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又侥幸生还,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回留下遗言让飞蓬忘怀时的洒脱了。
所以,自己宁愿回来之后更难受,都不想虚弱的一面被飞蓬当面撞破。自己怕这场惨败成为此生再难抹去的败绩,更怕飞蓬不再视自己为唯一的对手,自己不再是飞蓬心里的特殊。
因爱故生怖,因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重楼知道,此次惨败之后,他便做不到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自己强行汲取混沌灵力,污染了魔魂,后遗症相当严重。重到他分离出心魔,一切他最阴暗最恐惧最自私的、原本被他深深藏起和镇压的念头,都在这转瞬之间,被心魔尽数吸纳。
“啧啧,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你是你,我就不是你了吗?”
重楼面无表情的拭去唇畔血迹,随手把染血的衣服脱下,又换了一件。虽然没了青穹风神珠和所有酒酿,但他空间里的正常日用存货,还是蛮多的。
“想都别想,我可不想再多一个人,天天和我抢飞蓬!”重楼在心里冷笑一声:“更别说,你还想顶着我的脸、我的名字、我的身体,少做梦了!”
心魔在重楼的识海里,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那张和重楼一模一样的脸,充盈着重楼很少外露的凛然邪意:“行啊,那就慢慢看,看你我之间是谁先受不住。”
重楼阖上眼眸,没有再搭理心魔,而是坐在魔宫之中,开始全力运转自己的灵力。当务之急,非是妖界叛乱,对此他早有准备,血覆战队和暗星组织也已经出动了人手。反倒是自己,这身体和灵魂之中的殒神秘法之能,必须尽快逼出。
混沌之中
“飞蓬,不要自责了。”听飞蓬欲言又止说瑾宸涅槃、重楼逃了,是楚惊鸿燃烧魂魄撕开了瑾宸的结界,与沧彬、辰轩、葵羽他们汇合的九天,便自以为得知了真相。
她语重心长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妖君自己拦不下重伤的魔尊,结界还设置的有缺陷,才让楚惊鸿有机会撕破,让重楼赶在你追来前跑掉。”
知道几位好友误会了自己的速度,飞蓬张了张嘴。但想到重楼离开前的那洒然中尤带笑意的话语,他忽然就不想告诉大家,自己真的差点就杀了这个最强的敌人,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飞蓬沉默不语,坐实了他“没有追上重楼,而是先救同族去了”的真相。他手臂稍稍一动,把凤蛋往袖子里又揣了揣,略有点儿心虚的想,这说法好像是让瑾宸背了黑锅吧?便等他醒过来,自己赔个不是好了。
袖子里意识已经醒了,并且知道自己必须背锅的瑾宸:“……”他默默缩成一团,心塞的把破碎蛋壳往身上盖了盖,狠狠记了魔尊一笔。
可瑾宸作为妖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他倾尽全力被迫涅槃,依旧没拦住魔尊的悲情版本,总比自己被魔尊暴揍一顿,连涅槃都没能逃掉,还成了他用来威胁神将的筹码,拖累了神将动手速度,才给了楚惊鸿救魔的机会,要好听多了呀。
湿淋淋的小凤凰歪头想了想,涅槃后的身体还是太过于幼嫩,渐渐就起了困意。等他再次醒过来,面对的便是自家父神帝俊生无可恋的脸。
“父神…”瑾宸心虚的缩了缩脑袋,用翅膀捂住了脸。
帝俊扶额长叹一声:“算了,都这样了。”他用另外一只手点了点瑾宸的小脑袋:“你自诩聪明,却不知重楼早有准备。此次战前,魔尊以天级以下轮回交给鬼界为筹码,换了鬼帝关键时刻出手。”
“你准备的叛乱,在酆都和我相互牵制之后,不过半个月,便被血覆战队尽数踏平。”帝俊神色颇为复杂,但并无恼怒,更多是喟叹:“各方小妖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再也没有不服魔界的了。”
瑾宸目瞪口呆:“魔尊他…他早就挖好坑等我跳吗?”能半个月解决战斗,足见重楼早就做好准备,甚至对于哪些妖族会反叛,也是早有预料。
唯一的付出,便是魔界轮回。但是,魔界轮回本就是天级九重才能保留记忆,其余大多数是魂魄碎裂后相互组合,再诞生新生命。
天级以下的轮回交给鬼界,一方面是通过轮回,释放返还魔魂汲取的灵力,算是向天道示好,避免像盘古大陆末年那样酿成无与伦比的大劫。另一方面,魔界的中坚力量便是天级,天级以下的魔生生死死是正常,此轮回于魔尊无疑是鸡肋。
“是呀,无本买卖,也就因为正对了酆都道途,才能换他出手。”帝俊唏嘘不已,再瞧自家毛绒绒的小凤凰,忍不住一巴掌糊在了脑门上:“一样是喜欢飞蓬,你怎么就学不到重楼的心机城府呢?!看看,他刚衰弱的帝王道,现在又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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