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警告”的内容,于是他胆大妄为,在简常彻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简常彻异常惊愕,豹子般猛一回头,眉目凌厉富有杀气,但又全部被通红的耳朵化解。
“小,小心挨揍。”简常彻捏住了拳头,凶巴巴地威胁道。
宗迟佯装害怕地松了手,简常彻立刻离他三步远,浑身别扭地拉扯衣角。医院这地方最不缺生离死别和真情流露,亲额头也不算太过火的行为,其实并没太多人注意他们。
简常彻怒瞪着他,宗迟一脸无辜,眼神中充盈着一种他没法辨别的奇怪情绪。简常彻没处发火,半晌后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独自坐着的小孩儿,而宗迟在身后看着他。
第20章 过期不候
简常彻无奈地看着微信钱包的提示——这已经是第N次他发给宗迟的转账被自动退回了。起初,这个转账的备注是“气球”,宗迟分明看见了,别的消息也回,但就是不收钱。次日钱被自动退回,简常彻又转一次,就这样循环往复了好多天。红包的文字内容逐渐变成了:“快收!”“你点不点?”“你烦不烦”和一串省略号。
简常彻这边满头冒火,宗迟那头收到这些消息时却看得十分高兴,他仿佛能透过那些惊叹号和问号看到简常彻他皱起的眉头和恼火的单眼皮,这种愉悦在一日下午于市中心某快餐店门口偶遇对方时达到顶峰。
“你这是在干嘛呢?”
宗迟正巧出差回来,下午去公司转了一圈,没有开车,没想到出门就遇见了简常彻。
对方眉心又紧了紧,嘴皮无声地翻动了一下。
“什么?”宗迟是真没听清。
“买冰淇淋!”
“哦。”宗迟点了点头,又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纳闷道:“你不吃?”
简常彻举着蛋筒:“关你什么事。”
宗迟有点莫名,说:“你不吃的话我可以吃吗,我好久没吃过冰淇淋了。”
“当然不行。”简常彻瞪他一眼。
宗迟有些委屈:“为什么?”
简常彻终于受不了了:“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是给……一个小朋友。”
宗迟明白过来:“病人吗?”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干嘛不直接让我带过去就好。这就在我公司楼下,而且我不是发消息说我等下会过去。”
又出现了,简常彻只动嘴唇但是不发出声音的神奇语言。
“你说什么?”宗迟凑过耳朵去。
“不想让你买!因为你不收钱!”
宗迟愣住了。
“噗——”
简常彻威胁道:“你敢笑出声试试。”
宗迟:“噗哈哈哈哈哈!”
简常彻气得转身就走,但无奈手里还端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蛋筒冰淇淋,实在走不太快。
“可是这一个冰淇淋也才几块钱啊!”宗迟连忙追上去,还是忍不住好笑,“况且这不是咱们一起做的事情吗?”
“那不一样的,那是我让你帮我买的,几块钱也是钱!”简常彻低声咕哝:“几块钱把尊严借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宗迟伸手去扒拉他,但意识到简常彻是真的在不高兴,忙说:“没有啊,我不是每天在你家蹭吃蹭喝也没有给钱吗。你看,要是算上吃喝水电,我还倒欠你的钱呢。”
简常彻闻言脸色松动了一点——的确,因为宗迟老赖在他家不走,最近的伙食费简直成倍上涨。
“我要是每天追着你问,哎呀昨天我洗澡了,水费多少,电费多少,我还给你啊,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简常彻斜瞄了他一眼,脸色总算不那么臭——宗迟这段时间确实经常混迹于他家里。宗迟白天自然要工作,想要继续履行“遗愿清单完成小组组员“的义务,大多只能下班之后过来,那时多半已经是晚上了。如果简常彻值小夜班还好,二人午夜可以一同离开,但如果是大夜班,宗迟便经常和他熬到大天亮,不同的是简常彻第二天可以倒休,但宗迟还要继续工作。
记得某日清晨,宗迟照例坐在电瓶车后座,趴在他背上静静地打瞌睡,简常彻忍不住道:”以后大夜班你就别过来了,晚上也没什么事儿。“
“可是我白天要工作啊……”宗迟昏昏沉沉地说。
简常彻有些无语——说实在的,最初宗迟提出也想和他一起完成病人们的遗愿时,简常彻只当他是图一时新鲜。毕竟彼时宗迟的奶奶刚刚去世,心里肯定有些作为晚辈尽孝不足的遗憾。但是夏去冬来,宗迟依旧十分积极地参与着这项原本只是简常彻自己执念的事业。
那些愿望说起来大多都微不足道——一个儿时记忆中的零食,一张遗落时光的老照片,一个尚未道别的故人,一件从未尝试过的小事。简常彻以为宗迟很快就会厌倦的。
就像他应该会很快厌倦两人这种开始得突如其来,又持续得莫名其妙的关系。
但他似乎还没有。
“而且我也不想回我自己家,回去也睡不着。”宗迟含混地说,“我喜欢你家。”
简常彻心头跳了跳,但嘴上还是说:“我家有什么好,你不是老抱怨厕所吗。”
“厕所在门外的确有点变态,”宗迟换了个肩膀,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搭自己脑袋,“但是你家比较暖和。”
胡说八道,简常彻心想,宗迟那个高档公寓不但有中央空调还有地暖,他家只有两个油汀子。
“而且邻居也好,”宗迟继续说,“我都不认识我邻居,你楼下的奶奶还送我橙子吃。”
“谢谢你了,那是送给我的。奶奶只觉得你可疑。”简常彻无语道,“你倒好,全给我吃了。”
从上周二开始,宗迟已经连续七天没回过自己公寓了,出差间隙都是断断续续留宿简常彻家。比起冷冰冰的电梯平层公寓,他更喜欢这个有烟火味的小区和这个温馨的一居室。虽然他已经不止一次不小心把自己关在楼道里,虽然两个大男人同时出现在厨房里的时候经常转不开,虽然他需要撩开晾晒的衣服才能顺利走楼梯,虽然他经常被一楼的奶奶盘问来历,虽然……
但他喜欢这个家远远多过自己那个铁灰色的盒子。
于是这就导致了简常彻某日在家里转悠的时候,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家里已经到处都是某人的痕迹——他的牙刷,他有专用的浴巾和睡衣,甚至还有留下了备用的西装衬衣和袜子。
以及他的味道。
“是你的味道。”
那天简常彻就这样指着被子说。
“什么味道。”宗迟彼时正抱着电脑和一碗洗好的葡萄,在沙发上回邮件。
“说不上来……就是一闻就知道是你。”
宗迟放下电脑,一脸狐疑地从沙发上走过来,把鼻子埋在被子里嗅了嗅:“不臭啊?””
“没说臭,就是有一股,你的味道。算了,没什么。”简常彻开始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题了。
“别没什么啊,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被你说得像老头子的味道。”
简常彻又抓过宗迟的枕头闻了闻,那是一种极淡的、类似木调古龙水香味混合别的什么……他很难形容。于是他干脆一把抓过宗迟的领子闻了闻他的睡衣,笃定道:“都是你的味道。”
宗迟不由得有些郁闷,拉起衣服闻了闻,自然什么也闻不出来。他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一跃而起,扑住简常彻,在他脖子处猛嗅。
“干什么!”简常彻吓了一大跳。
“那你也有味道。”
简常彻:“什么味道?”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宗迟抓着他揉了一会儿,“反正闻起来色色的。”
“能不能好好说!”简常彻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两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像狗一样抓着对方闻了一会儿。
简常彻在人行横道前停下,忽然想起这一茬来,不禁有些好笑,轻轻勾了勾嘴角。
身旁的宗迟倒是出神地看着他手中那个明显已经要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虽然天气凉了,但回医院的路毕竟还是有一段。他看见简常彻暴露在冷空气中泛红的指节,忍不住说:“我帮你拿一会儿?”
简常彻看了看他,把蛋卷递给了他。
“啊,对了,我们公司要做年度体检了。”宗迟随口道。
简常彻双手揣在兜里,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嗯。”
“你们医院应该也能预约团体体检吧?”
“能,”简常彻说,“但是干嘛不找私立医院,服务好,还不用排队。”
“你怎么说你们医院服务不好啊,”宗迟乐了,“能不能约那种,医院派人到公司里来给员工体检,就测测血压心率什么的。然后顺便呢,你到我办公室来,做一个私人服务。你就穿护士服,裙子的那种,我就坐在椅子上,然后你钻到办公桌下面……哎哟!”宗迟痛呼一声:“打人这么疼的!冰淇淋差点掉了!”
“活该!”简常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而且门诊部和住院部护士又不通用。”
宗迟发出了一声一波三折的惋惜:“啊~这样啊。”
他手中的蛋卷冰淇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融化了,乳白色的奶霜顺着螺旋状的塔尖徐徐流下,在纸黄色的蛋卷边缘聚集起来,宗迟看着前面90秒的红灯,深深觉得这个冰淇淋坚持不到小朋友手里了。
“那……是门诊部比较好,还是住院部?”宗迟继续闲聊。
“住院部能接触的患者类别比较丰富,”简常彻说,“但门诊不用夜班。”
“工资呢?”
“住院部吧,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主要靠年限。”
“而且住院部还有加班费。”宗迟笑起来,“怪不得呢,小财迷。”
简常彻不置可否地瞥了瞥嘴:“好说好说,大财迷。”
两人终于来到医院里,简常彻脱下外套,别上工作证,领着宗迟来到一个儿童病房。
里头一个小男孩儿一见他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彻彻哥哥,你来啦!”
“嗯,今天感觉怎么样?”简常彻朝他微笑道,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圆脑袋。宗迟在一旁看得牙酸——对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态度。
“还可以吧。”小朋友故作成熟地答。
“我给你带冰淇淋了。”
“真的!?”小孩儿眼睛瞬间亮了,“在哪儿呢!”
“在……”简常彻一回头,也愣了:“哪儿呢?”
“我给吃了。”宗迟摊开手。
简常彻:“???”
小朋友也一脸呆滞。
宗迟比划道:“冰淇淋化得太快了,流得我一手都是,实在没办法,我就给吃了。”
简常彻眼珠都要瞪出来,并在他面前捏起了拳头。
“所以!”宗迟忙说,“所以我已经下单给你买了一个更好吃的冰淇淋,等下就送到。”
“真,真的?”小孩儿呆呆道:“什么是更好吃的冰淇淋,哈根达斯吗?”
“呃……对!就是哈根达斯的,而且一共有三种味道!”
“并且三种味道里选了一种!”简常彻侧过头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冰淇淋吃太多会拉肚子。”
宗迟连忙应和道:“也就是香草……莓……巧克力味,是巧克力味的。”他观察着小孩儿易懂的脸色,瞬间改了三次说辞。
小孩儿顿时高兴极了:“好!我还没吃过呢!爸爸下班来看我的时候给他也尝尝!”
宗迟蹑手蹑脚地准备遛出病房,掏出手机下个单,简常彻在背后叫住他:“喂。”
宗迟战战兢兢地回头,诚恳地说:“冰淇淋是真的化了,化得彻彻底底,就算我不吃也……”
简常彻打断他:“今天我值夜班。”
“我知道啊。”
“你晚上别等我了,自己先回去。”
“没事啊,我就在这……”
“让你先回去。”简常彻再次打断他。
“别嘛,你真生气啦?我保证这就给他补一个冰淇淋。你看那小鬼也没不高兴不是……”
简常彻闭上眼吸了一口气,第三次打断他:“跟那个没关系,就是……”
“就是每次大夜班之后,你都困得跟条死狗一样,眼都睁不开眼了,害得我还要我载你。所以……”
宗迟眨巴眨巴眼睛:“所以?”
“所以我去配了把钥匙。”简常彻飞快地说。
他一出口就又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宗迟很显然也听见了,于是简常彻梗着脖子不说话。
而宗迟缓缓闭上了嘴,睁大了眼。
简常彻从兜里掏出一把孤零零的,没有牵绳、没有挂坠也没有钥匙环的,银白色的小钥匙,宗迟瞪着它,自觉地伸出了手。
简常彻把钥匙放在他手心,一点也不凉,带着温度。
宗迟捏着这枚小小的银色钥匙,还没来得及消化它所代表的以及没有代表的一切,抬起头来,简常彻已经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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