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摇摇头。
廖先生道:“是因亡域外围乃时空溃败之地,别说建立栈道,就是想活着进出都极其困难——然而这世上有一种玉石,持此玉石可在溃败之地趋吉避凶,从而轻易出入其中,这便是亡者之心。亡者之心极为珍稀,淮城是为数不多的矿藏之地。”
方泉了然,问道:“那第二次烹龙之宴可有人参加?”
“有啊,亡者之心可是唯一通行亡域的宝物。那些不容于世、想要逃进亡域的人,以及试图进入亡域追杀恶徒的复仇者,还有单纯想去冒险的修士,哪一个不想拥有一颗亡者之心?”
“他们就不怕龙族报复么?”
“敢去亡域的人,不是凶神恶煞,就是手眼通天,若连龙族的报复都怕,就干脆不要去了。自那以后,烹龙之宴也叫做勇者之宴,曾经极为荒唐的宴席,竟成了勇敢者扬名立万之地。这变化,想必淮王也是始料未及。再后来,淮王每年屠杀一龙,设盛宴招待天下勇者——当然,想赴宴还得献上一个绝世珍宝,那淮王可不会白白得罪龙族,不捞一点好处。”
方泉叹道:“听廖先生所言,那淮王本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废子,不想却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也不知该笑他荒唐,还是敬他魄力。”
廖先生笑道:“谁说不是呢,算起来,烹龙之宴已经举办六次,第七次也已昭告天下,便在两个月后举行。”
“什么?两个月后第七次烹龙之宴?”
“正是,我看小友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不如在我这儿买一张如意符,包你赴烹龙之宴,立勇者之威!”廖先生说罢,随手取出一张符纸,恳切地望着他。
方泉心里一咯噔:“说了半天,这廖先生原来是个骗子?”
他在宣城客店投宿时,经常去附近茶楼听书,那说书人讲的江湖骗术,常以称道他人“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打头,是以心中有了怀疑。
“先生说笑了,你看我这幅潦倒模样,哪里像是敢赴烹龙之宴的勇者……”
“不,不,小友一看就绝非凡俗!这如意符只卖一两灵石,一两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还能称你的心,如你的意,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方泉心中微觉好笑:“一两灵石,就当买个好彩头吧。”他从怀里摸出灵石,递给那廖先生,笑道:“承你吉言,但愿我淮城一行称心如意。”
廖先生接过灵石,笑道:“小友果然慧眼识真。”说罢,对着手中符纸一吹,就见那符纸变成一只纸鹤,扇动翅膀飞到方泉掌心之中。
“这如意符啊,还有个使用窍门,听我慢慢道来……”
廖先生清了清嗓子,正待细说,忽那驴子发起脾气,失心疯一般向前冲去。
方泉大惊,牵着驴绳使劲回拽,怎奈他体虚乏力,一不留神就让那驴子给跑了——只听得廖先生坐在驴上哇啦大叫;前面倪姑娘看到这般情景,也发足狂奔,向那驴子追去。
方泉跟着追了一程,奈何使不出半点灵力,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驴,还有一个花花衣裳的小女孩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前方。
第17章 淮王梁安
“罢了,就当我食言,不能帮人帮到底。”
方泉本打算帮倪姑娘牵驴到淮城,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能作罢。
“对了,这如意符还有窍门没学到呢。”
他笑了笑,将手中纸鹤藏好,对于窍门一事,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方泉往东南而行,一路运诀内视,见灵台中的白鱼越来越活跃,心中寻思:“那黑鱼之灵十有九八在淮王手中,若是廖先生所言非虚,这淮王梁安可不是什么好人。”
……
淮城,王府书房内。
一男子半躺在梨木椅上,他金冠玉旒,锦衣华服;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两汪明眸灿若星辰;鼻挺且秀,唇薄如削;天生王者之气,命中九五之尊;更有一股年少轻狂、不羁不驯之野性,指点江山、睥睨天下之豪情。
论世间风流人物,佼佼者,莫过于此。
这男子正是淮王梁安,年方二十岁。
且说这梁安半躺在书桌前,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一个青衣常侍跪在一边,额头贴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却听梁安道:“小郑子……”
“在!”那常侍应了一声,浑不知自己身子已瑟瑟发抖。
“本王已寻思了半个时辰,还是想不出晚上吃什么好,你给出出主意?”
“回殿下,你有九日未曾尝过芙蓉豆腐,十三日未曾尝过锦绣乾贝,二十二日未曾尝过珍珠桂鱼……”
“行了!行了!”梁安不耐烦斥道:“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但你们就不能玩点新花样?”他说时,忽然打了一声喷嚏,怔了半晌,不可思议道:“有人骂我!”
那常侍吓得赶紧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一定是你心怀不满!给我滚出去!”
“是,是……”那常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书房。
“嗯,清静多了。”梁安将脚撂在桌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忽又想道:“好像先前也并不吵闹……”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肖经略求见。”
梁安说了声“进来”,就见一个文士打扮的儒雅男子快步走进书房,行跪礼道:“内军经略肖承平,见过殿下。”
“肖先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是。”肖承平站立起身,又拱手道:“禀殿下,这次赴宴豪杰已查出一二,目前均在途中,其中盛名者,有捞月道人吕一夕,乃海域散修,擅使虚实幻境;有白额将军步生风,乃妖域银月岭弟子,云霄妖尊得意门生;有蛮域战士乌坎,及其妹妹乌萨,传说那乌萨竟是战争祭司之职;还有人域恒道院二重楼学士乐平生,及其随行剑客何立轩……”
肖承平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还有两人,一人年约三旬,白面长须,人称廖先生;另一人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人称倪姑娘,目前还不知二人底细。”
梁安闻言,拍掌笑道:“有趣!有趣!这一个个来头不小,有远古三祭司之一的战争祭司,还有闻名天下的恒道院学士,今年的烹龙之宴,可有好戏看了。”
肖承平笑而不语。
梁安又道:“那廖先生和倪姑娘,要尽快摸清来路。”
“是,殿下。”肖承平应了一声,又道:“恭王也照例前来赴宴,日前已从帝都出发。”
“好,等这些人全部进城后,再来禀报。”梁安说时,又想起一事,正色道:“本王前夜梦中惊醒,回想起来,梦里有位风流俊俏的公子,他踩着花瓣雨,挥着君子剑,在月夜里翩然起舞。本王自小到大,轻易不做梦,做梦便成真……此事劳烦先生调查一二,看是否有这样一位奇公子现世。”
“遵命。”
肖承平微微一笑,躬身退出了书房。
……
却说方泉沿东南而行,隔一日午时,终于见到一座宏伟雄城:城内飞宇崇楼,层台累榭,单从远处看便觉繁华无比;城外一堵巨墙,绵延不知几百里,似亘古之兽,环伺八荒六合,震慑天上人间。
走得近些,人声喧哗处有城门洞开,门头刻有“淮城”二字,过往车辆排成一字长龙,安安分分受检通行;城门两侧尚有两个小门,供行人一进一出。
方泉走近小门,抬眼一望,但觉城墙岿然厚实,其上法度森严,似封印了无数凶残猛兽,叫人望而生畏。
“这城墙有厉害禁制,想凌空虚渡,飞越穿行,显然是不可能的。”
方泉排队入城,有感而发。
这时,一个形容猥琐之人靠近,打量他一番后,开口道:“小兄弟可是来做矿农的?在我这报名,包你赚得最多。”
“嗯?什么矿农?”方泉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乌木矿藏的劳工啊……”那人撇了撇嘴,又道:“看你一身破烂,总不至于来淮城投亲访友吧?”
方泉一身白衫,在与人魔打斗时破得千疮百孔,路边昏睡时又沾染许多泥浆,也难怪别人瞧他不起,想到这里,正色道:“有劳大哥费心,小弟不是来做矿农的。”
那人翻了一个白眼,哼哼唧唧地找下一人去了。
“也不知阿芦怎样了……”
说起矿农,方泉想起黄瓦村和泗水乡的人,他们苦难祭司遇害后,唯有搬迁到淮城当矿农,否则无法度过焚心之苦。
“阿芦应该过些日子才会到吧,不知能否再见上一面。”
不一会儿,方泉出示路引,入了城门。
进城之后,里面景象与外面看来又有不同,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竟比人域宣城还要好上百倍,一点不像来时所见的贫瘠之地。
他记得阿芦曾说,淮城乌木矿藏丰盛,夜夜都有明王之火庇护。淮城人不必遭受焚心之苦,一心经营建设,所以才会如此繁荣兴盛。
他找一个客店住下,见厢房里有沐浴用的大桶,便叫小二上满热水,卸下一身脏衣服,泡进桶里。
他连日奔波,又与那蛇山神王大战,早已心力交瘁,只是硬撑着赶到淮城。这时松懈下来,疲劳感顿生,不知不觉在桶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朦胧中有人叫喊:“公子……公子……”
他恍惚睁开眼,见一缕轻云缭绕木桶之上,忽尔变作一张模糊的人脸,呢喃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方泉惊道:“你是……你是那摩迦藤?我是在梦中么?”他记得在宣城时,也遇到相似情景,后来才知是摩迦藤入梦求救。
“正是。”人脸似是笑了一笑,“我乃草木之灵,自开悟那日起,便知自己真名叫做青萝,公子唤我为阿萝便是。”
方泉点头道:“你不必谢我,是无祥上师放了你,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若非是公子,只怕我被那苦行术士的‘七虫七花阵’克死。”
“七虫七花阵?”
“此事说来话长……七年前,我被那苦行术士抓住,他千方百计想要驯服我。然则我已成灵,如何甘心被人驯服?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我都装作是死物一般,绝不回应。直到三年前,他陆续在我身上种下七虫七花,组成绝杀之阵,迫我就范。我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原以为自己气数将尽,直到遇见了公子……”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阿萝脸上竟有一丝狡黠之色,“殇域里说‘摩迦出世,传奇降生’,公子可知是何缘故?”
方泉摇摇头。
阿萝道:“是因我族天性趋利避害,所以并非‘摩迦出世,传奇降生’,而是‘传奇降生,摩迦出世’。换言之,因为传奇身上有‘利’,我族才趋附之。正如我在人域宣城时,天性便知可借公子之力破七虫七花,所以才主动求救。”
阿萝顿了一顿,轻云幻化的人脸隐有消散之势。
“这七虫七花阵不难破,但却需要充足的天地灵气。然而外域污浊不堪,直到公子大战人魔时,我才借机吸纳了足够灵力,破了七虫七花之水龙堇封印,从而争取到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方泉明白了一些。
“然而,仅破一花还远远不够,余下尚有七虫六花待破,所以今后还要借助公子之力。”
阿萝的脸似是稀薄了几分,显然有些支撑不住了。
“今夜入梦相见,一来是与公子道明原委,二来是赠送水龙堇之力聊表谢意……我破了水龙堇封印后,将其降服,收为己用。此花天性养魂,说起来,那日你与人魔交战,数度濒死而还生,有此花暗中保你神魂不灭之功。”
方泉心中一凛,原以为那夜全靠雪地冰蚕治愈伤势,不想还有水龙堇保护神魂不灭,当即拱手道:“多谢阿萝危急时出手相助。”
“公子言重了,此花还有另一妙用,便是伪装神魂……”阿萝再也维持不住人脸形状,重又化作一缕轻云,“公子日后洗尽凡尘,还原真我时,可用水龙堇伪装成另一人的神魂。这样不单外形气质变化,连神魂也能变化,就是顶级高手在场,也难以辨出你的真实身份。”
阿萝说罢,念了一段口诀,又道:“此乃伪装神魂之术……阿萝要睡了,只有等公子驱散污浊时才能醒来……还有,公子左臂上的蔓藤印记别人是看不见的,不必担心隐秘泄漏……”
第18章 诗酒花茶
方泉从梦中醒来,发觉已是日上三竿时分,阳光从窗户透进厢房,带着一丝干燥灼热之气,令人忍不住慵懒懈怠。
木桶里的水已凉,他不觉得冷,反想多睡一会儿,抬起左臂,见肌肤上有一条淡淡的蔓藤印记,与先前不同的是,藤上多了一朵白色的花苞。
“这就是水龙堇么?”
想起阿萝梦中所言,心道:“这小花能滋养神魂,还能助我伪装身份,当真是意外之喜。”
他起身换了一套干净衣衫,稍作打理,从镜中一看,虽非出尘绝俗,却也比寻常俊雅之士清秀许多。
“外域污晦虽挡我清灵之气,却也是极好的掩护。”想起初到人域边城时,一众百姓前来围观,不由暗暗好笑:“那时我和师兄、白彦三人灵气尚在,边城人觉得我等俊逸出尘,纷纷前来围观。到后来,污浊之气缠身,就再没人围观我们了。”
他清清爽爽出门,按白鱼之灵指引,一路走街串巷。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远远望见一座华府大院,门头牌匾上题有“淮王府”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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