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芦闻言, 心下嘀咕:“这龙姑姑向来高傲,何曾说过一个‘求’字, 我该如何应对?”看了看国师,见国师点头,便道:“龙姑姑请讲。”
龙女道:“日后若有人持‘明月’找你, 不管他身份如何,你要帮他,助他,保护他。”
阿芦正自迟疑,丑姑道:“还不快答应。”
阿芦忙道:“是,阿芦答应龙姑姑。”
龙女摸摸阿芦的头,慈祥道:“好孩子,说话算话。”转身握住丑姑双手,叹道:“妹妹若有闲暇,一定要来无回山做客。”
丑姑笑而不语。
龙女提起昏迷的锦衣书生,又道:“姐姐要走了,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于怀——妹妹到底什么身份?”
丑姑笑道:“姐姐心中已有猜测不是么?除了那里,还能是哪里?”
“可你明明是妖身,那里从不收妖族。”
丑姑一手捏印,一手扪心,淡淡说了两个字:“苟——生——”
“原来如此!”龙女大笑,提起书生跃入虚空,却见一条百丈银龙划破长夜,须臾遁走九霄云外。
一旁国师听丑姑说了“苟生”二字,心中一凛,观她根骨,乃一化形蝉妖,不由叹道:“道友天命不足,活不过四季,实在可惜!”
丑姑道:“生若夏花,死而无憾。”
国师点点头,取出一个玉匣递给丑姑:“淮城变乱,道友仗义相助,禹木不能逆天改命,赠回光丹一颗,聊表寸心。”
丑姑接过玉匣,无声一叹:“多谢大祭司。”
“道友将何去何从?”
“我时日不多,且有使命在身,须尽快赶回妖域。”
国师道:“道友才高识远,遇事谋定而后动,实乃良师益友。我有两个不成器的晚辈,欲前往妖域办事,恳请道友带他二人上路。若他二人乖巧,还请费心教导一番;若他二人顽劣,尽可以赶他们走,绝不耽误道友正事。”
丑姑笑道:“大祭司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道哉?我借居福来客店,三天后离开,大祭司安排他们前来找我便是。”
……
方泉疾速潜行,不顾一切奔向旧城废墟,然而不到一盏茶时间,那股实质般的死亡阴影忽然消散,方泉脚步一滞,心中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淮王安全了?”
他放心不下,潜行疾走,奔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旧城废墟,却见结界溃败,废墟里横尸遍野,一队队精兵巡游战场,清扫着魔族余孽。
战争已经结束。
方泉放缓脚步,边走边寻,看到那个百丈坑洞时,心中震骇不已:“这就是那声爆炸炸出的坑洞么?淮王呢?他在哪里?现在怎样了?”
便在这时,一队巡游士兵走近,其中一人道:“淮王够狠,祭出几十件神兵自爆,炸得那魔神魂飞魄散……”
另一人道:“听说魔神并没炸死,最后是国师出手救了淮王。”
又有人道:“不不不!是守护尊者救了淮王。”
三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方泉闻言,放下心来:“不管是谁出手,只要淮王平安就行。”此地无须再探,正待回府,却见坑洞之中有一个破败长鞭,心念道:“这不是淮王的安魂鞭么?”他没多想,收起长鞭放入须弥戒中,潜行离开旧城废墟。
方泉回府,将身上轻裘变化为布衣,稍作打理,回到了永安殿。他一路疾奔淮王寝宫,发现宫里空空如也,一打听,才知淮王正在望川园里养伤,任何人不得打扰。
方泉无奈,一个人回到小木屋里躺下,他已三天三夜未曾休眠,这一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公子……公子……”
方泉睡得正酣,忽听朦胧中有人叫喊,恍惚睁开眼,却见一缕轻云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呢喃道:“多谢公子助我找到花祖。”
“阿萝?我这是在梦中么?”
那人脸点点头,笑道:“花祖已成功寄生于阿芦,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修为,再生曼荼罗之花。”
“如此甚好。”
人脸又道:“我助花祖寄生时,花祖亦帮我解了一道封印,便是七虫七花之‘玄牝李’。此李生天地根、孕人形果,祭心血渗透果实,可炼成傀儡化身。此化身逢晨曦幻露,遇暮光变霭,最长维持六个时辰,且有一招‘李代桃僵’,可抵真身任何攻击。我已将其降伏,公子遇着危机,或可一用。”
方泉讶道:“这倒是好东西,多谢阿萝了!”
人脸传授一段法诀,又道:“这是化身修炼及操控之法,公子切记,使出‘李代桃僵’后,化身顷刻消亡……”顿了一顿,接着道:“阿萝消耗太甚,须沉睡了,公子再会……”
第二日一早,方泉醒来,想起梦中情景,看了一眼左臂蔓藤印记,却见印记之上多了一条褐色长枝,枝上结有五果,彷如孩童形状,四肢俱全,五官兼备,看起来甚为诡异。
“这便是玄牝李果么?”
他回忆使用法门,心道:“别的不说,单是‘李代桃僵’这一招,就有莫大好处。我若化身岚公子,还可用傀儡装作现下模样,只可惜化身太弱,无法久存。”
……
梁安闭关不出,方泉百无聊赖,传闻国师亲临淮城,想去看看,又不知他落脚何处。如此过了一天,第二天傍晚,忽有小厮前来接引,说有大人物在望川园传见。
方泉心中一喜:“大人物?淮王出关了么?”
他稍作打理,跟着小厮直奔望川园,到达时,见望川园禁制全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我费尽心思,学水月心经,赴花间之会,改烹龙之宴,好不容易混入望川园中,召回了黑鱼灵识——想不到今日今时,却如此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小厮带他穿过广场,来到望川楼中,只说了一句:“请方侍郎在此等候。”便即离去。
方泉站立楼台,迎面是万丈云峰,其下是无尽寒潭,一条瀑布从上而下,如银河落地,甚是壮观。
“上次来此地,还是烹龙之宴上。”他回忆那日情景,嘴角微微含笑,“我化身岚公子时,淮王就是个痴呆。”正想着,却听一人叫道:“阿泉?”
方泉回头一看,来人长眉入鬓,星眸暗闪,鼻挺且秀,唇薄如削,不是淮王是谁?
“殿下……”
方泉飞奔过去,跑了几步,忽然情怯,不自禁停了下来,同时暗暗自责:“淮王祭出神兵自爆,何等艰辛?何等壮烈?我不是应该抱住他的大腿痛哭么?为何突然不敢了?”
“嗯?”梁安展开双臂,神色间少了许多凌厉,多了一些平和,仿佛哪里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殿下……你伤好了么?”
“全好了,还趁机以魔龙真血焚身,比以前厉害多了。”梁安双臂弓曲,做了一个强壮有力的姿势。
方泉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滚滚落下,哽咽道:“殿下自爆神兵,一定很痛苦……”
“别哭,难看死了!”梁安走过去,擦干他的眼泪,待他止住哭声,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殿下叫我来的么?”
“我没有啊?”
二人面面相觑,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我叫的。”声音平缓从容,仿佛风过,仿佛水流,仿佛岁月,仿佛时光。
声音来自广场正中,方泉遥遥望去,一个麻衣祭司从正中祭坛踏步走来,不过须臾,便已登上楼台。
“安儿拜见国师。”梁安躬身行礼。
这是国师?方泉心中大乱,亦跟着行了一礼。
国师看着方泉,温和笑道:“你就是淮王近身常侍?”
方泉忙道:“是,国师大人。”
国师又问:“近身常侍职责为何?”
方泉道:“忠于淮王,服侍淮王起居用膳,日常陪衬,顾问答应,给事左右。”
“很好。”国师点点头,笑道:“你是否愿意矢忠不二,无论淮王居庙堂之高或处江湖之远?无论淮王生龙活虎或病入膏肓?无论淮王贫穷如洗或富可敌国?无论淮王风华正茂或老态龙钟?你是否愿与淮王相依相伴,不离不弃,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我……我……”方泉大汗淋漓,完全不懂国师为何如此发问。
梁安也大为惊奇,支支吾吾道:“国师,你这是?”
国师示意他噤声,问方泉道:“愿不愿意?”
这般重誓,方泉哪里敢轻易允诺,只呆在那里,惶惶不知如何应对。
梁安本不想为难方泉,这时见他忧心忡忡、迟疑不决的样子,心中生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泉恰巧看见,吓得一个激灵跪下,大声道:“我愿意!”
第64章 流放大荒
国师闻言, 哈哈大笑:“好孩子,淮王私设禁阵召唤魔窟,已触犯律法,贬为庶民, 不日将逐出淮府, 流放大荒,你既然答应不离不弃, 就随他一起走吧。”
方泉愕然, 梁安也满脸不可思议, 两人四目相望, 表情十分精彩。
梁安设烹龙之宴, 解无字之书, 苦心孤诣七年,以血祭之法召唤魔窟,为了就是炼成通幽之体, 逃出淮城——没想到通幽之体没炼成,却因此触犯律法,被逐出淮城……
方泉本为黑鱼之灵而来, 目前已召回黑鱼灵识, 尚未找回灵体;灵体封印地宫巨鼎中,若随淮王流放大荒, 岂不是永远没机会完成任务?
国师见方泉惊愕, 笑道:“怎么?后悔了?”
方泉小心翼翼看了梁安一眼,低声道:“没……没后悔……”
国师点点头, 笑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你们一起离开淮城, 从此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等等!”梁安忍不住叫起来,“国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禁足淮城?我父母去哪里了?为什么多年没有消息?”
国师想了想,沉吟道:“你父母带领六十四神卫,在冥海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梁安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父母消息,激动道:“什么事?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好,这件事极为重要,你若想参与,必须完成他们给你的考验。事实上,殇帝逐你出淮城,也是要你完成这道考验。”
梁安怔了怔:“什么考验?”
“你看外面八尊神像……”国师望向楼外广场,对梁安道:“八尊神像各执一令,分别是神行、巨力、锐金、骁勇、呼风、降雷、行云、布雨;地宫之中还有一尊神像,执增福令;联合起来,便是明阳王的九宫天谕令。你的考验,便是唤醒神像,夺取九宫天谕令。”
“这……我可以做到么?”梁安心中,九尊神像已是战无不胜的天阶战傀,自己绝无可能打败它们,更别说夺走天谕令。
“可以,只要你汲取大荒气运,练成帝术‘君临天下’即可。”国师笑了笑,淡淡道:“九宫天将毕竟是臣,以帝术御之,可破。”
但凡殇域王族,自小修行帝王之术,如君威、权力、征服、金口、统御、规训等等。梁安习过君威、权力与征服,却从未听说“君临天下”,于是道:“这君临天下是什么帝术?如何修炼?”
国师道:“君临天下乃帝术之尊,由明阳王承袭,可号令江山,统御河海。明阳王传承此术同时,也在大荒七域各留一条灵脉,这些灵脉汲取天地气机,自行生长,只要找到这七条灵脉,汲取其中气运,便可修行此术。”
国师说罢,取出一个玉简和罗盘:“这玉简是汲取气运之法,罗盘可助你寻找灵脉。淮府地底的庚金灵脉便是明阳王所留,今晚回去,先汲取庚金灵脉的气运,余下六条,你须游历大荒,亲自寻找……”
梁安出神片刻,问道:“这便是父母和爷爷给我的考验?”
国师点点头,正色道:“这道考验,你父母期待你完成,你爷爷期待你完成,我也期待你完成。待你汲取七条灵脉的气运,殇帝便会传你君临天下之术。”
梁安闻言一振:“是,安儿知道!”沉吟少倾,又问:“国师,我先前为何禁足淮城?”
“你父亲在你身上种下禁制,所以禁足淮城,不能离开。个中原因,等你完成考验,他会亲自告诉你。”国师说罢,虚空一摄,一道黄芒从梁安眉心飞出,化作了一张黄符。
“乾坤符?”梁安微怔。
八岁那年,饶王开辟一道空间裂缝,将其炼化为乾坤符后,烙印梁安神识之中。梁安因此可以轻易使出袖里乾坤术,将许多宝物私藏起来。
国师点点头:“你父亲将禁制藏在乾坤符中,毁灭此符,你就可以走出淮城了。”
“原来如此……”梁安心里五味杂陈。
国师捏住黄符,指尖一抡,黄符化作了灰烬湮灭。梁安见罢,惊叫道:“这符里还有许多宝物!”
“我神识扫过,宝物全被你炸掉,余下都是一些玩物,玩物丧志,不可贪恋。”
梁安心里滴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现在一无所有,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了……”
方泉一直默不作声,听到此处,忽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破败长鞭,递给梁安道:“殿下,这是我在旧城废墟捡到的,不知是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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