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说:“他那根鱼刺不一样, 又粗又长又硬,直接把食管给捅穿了,差点没命。”
藏弓:“……哦。”一本正经。
二宝叫他不要再讲话了,自己都快听不着刘郎说什么了,然后挪挪屁股,示意火头军再往左边移半步。
火头军往骑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圆屁股拍了一巴掌,然后心甘情愿乖乖巧巧移了半步。
院子里,刘郎被关野逼退到了墙角。
二宝说:“瞧,跟那天你堵我一模一样。”
藏弓:不,我们不一样。
刘郎说:“不就欠你几个臭钱么,至于这样?你刘爷刚从衙门出来,鞋底还没沾上家里的泥呢,缓两下怎么了?”
“哟呵,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啊,敢跟老子这么说话了!瞧你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的,刚被人揍完?弟兄们,再给这位刘爷添两个色号,凑一幅满园春!”
“等等!揍我行,揍完你可就拿不到钱了,到时候别后悔。”
听这语气,看来外面传得不虚,姓刘的发小财了。
关野于是推了他一把,下巴往堂屋的方向抬,“那赶紧的吧,老子时间宝贵。”
刘郎冷冰冰哼了一声,“少碰我!”
关野扭头对着手下,“瞧见没有,读过书的,有傲骨。”
手下说:“老大可别抬举他了,他就读过一年书,经验还比不得醉香楼里新来的妞。”
“你说什么!”刘郎被人比作窑姐儿,怒了。
“怎么的,说错了?你又不是没去见识过,春姐儿不是你老相好么,你俩没谈过诗书理想和人生哲学?”
这话戳中了关野,他粗人一个只会嘎嘎大笑,笑完说道:“行了,你们先退开,给刘爷让出条宽敞的路。”
刘郎寡不敌众,不稀得跟一帮匪人计较,便猛把袖口甩出一阵簌风,气哼哼地进了堂屋。
他在王家挨揍得不轻,走起路来也有些跛脚,进得屋内便把关野一行人拦在了帐外,怕他们瞅着自己藏钱的地方。
——实际上真没什么好提防的,床铺桌椅抽屉柜,全掀开了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刘郎拿出了银袋子,摸出绒布上头有些潮,但也没往心里去。他又跛着脚走了出去,瞪着关野,心疼肉疼地把钱扔了过去。
这一袋子二百两,二十斤,砸在肚皮上真是一个不轻的份量,关野皱起了脸,但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忍了。
他的手下很识相地过来接,帮他打开钱袋准备清点数目,谁知这一打开,震惊了。
“老大!姓刘的耍你!”
“嗯?”关野往钱袋里一看,哪有什么银子,赫然全是灰石子!
刘郎也吓傻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障眼法?时间一到就还原了?
这一天,他怕是撞了邪,不然为什么经历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那么邪乎!
明明肚子上有条长疤的,明明真金白银拎回来的,明明昨天还对自己死心塌地愿意卖肾的姑娘,今天就伙同别人坑自己了……
不对,不对不对,这背后是阴谋!
他脸上的骄矜表情一下垮了下来,而后记起了刚才自己有多嚣张。苍白的脸色变成了铁青,铁青又变成了黢黑,最后他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哟,刘爷这一跪谁能受得起啊,怎么的,提前过年了?”
“不不,这是认错,是真心的虔诚的道歉!对不起关野大哥,刚才是我得意忘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吧!”
“原谅你?然后呢,老子的钱呢?”
“钱……钱没了。”
关野深吸一口气,冲身后人伸手,身后人便递了根棍子给他。他咯吧转了两下脖颈,然后摆出了开抡的姿势。
“关野大哥!!不要,不要不要,您、您先听我说!”刘郎快速膝行到关野面前,脑瓜磕地邦邦响,哀求道,“这钱能追回来,真的能追回来,只要您告诉我是谁把我有钱的消息捅出去的,您是怎么知道我有钱了的?”
关野的脑筋没有他活络,一听,炸了,“你个龟孙子,咋的,还想隐瞒老子?”
“不是不是!我这钱本来就是准备还债的,什么歪脑筋都没动!我的意思是,我被人整了,钱也被坑了,您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才能把钱讨要回来。”
“少他娘的胡扯了!谁整你,你是怀疑老子伙同别人来整你?还有脸来问老子,我呸!”
“老大,别跟他废话了。狗屁的发财,合着就是弄了一袋石子回来装腔作势,真他娘的会打肿脸充胖子。”
“这送消息的也是个馕货,该不会是故意配合姓刘的来耍咱们老大玩呢吧!”
说这话的人从身上摸出了一张字条,唰唰几下就撕成了碎片,雪花似地抛在了刘郎身上,又往飞舞的“雪花”里吐了口唾沫。
“老大别动怒,兄弟们给老大出气!”
不知是哪个手下率先踹出一脚,刘郎哀嚎着翻倒在地,慌乱中捡起几片碎纸拼凑,仔细一看——是那封信!不,字迹不一样,但纸张是和那封勒索信一模一样的加厚宣纸,还带着同样的药味儿!
“关野大哥听我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啊!”
“滚你娘的,啰里吧嗦烦死个人,”关野气得狠狠补上一脚,招呼身后弟兄道,“要爽一起爽,先拣宣和地儿踹,温柔点。”
“温柔”的手下们个个摩拳擦掌,“成!”
“开打了,开打了!”二宝在墙头外激动得直打摆子。只可惜这一幕发生在堂屋里,二宝的视线被堵在门口的几个人挡住了,只能听见扑通通和哎哟哟的动静。
随着这些动静,二宝的小圆屁股也跟着扭来扭曲,看得实在心潮澎湃。
被他扭蹭得同样心潮澎湃的火头军便提醒说:“激动可以,但是不许我在肩膀上撒尿。”
二宝:“哈哈,你好傻。”
要不要报官去?
算了算了,都不是好人。
刘郎哭爹喊娘的声音持续了大约足够二宝做完一个开眼角手术的时长,之后关野一行人定了还债的最后期限,骂骂咧咧地走了,刘郎也像蚯蚓一样蠕动了出来——他害怕这群匪人再回来,忙着闩门呢。
二宝拍拍藏弓的头顶,藏弓便把他放了下来,问道:“还去不去门口摆摊了?”
二宝说:“不去了,他尚且能动能走,用不着‘能量弹’。而且我看他也付不起这个钱。”
藏弓笑着捏上兔鼻子,“那回家。”
天黑透了,昆仑大街上点起了灯,暖融融的灯光里飘散着雨后青草泥的腥气。但作为半个昆仑土著,二宝觉得这气味还蛮好闻的,至少不用像火头军那样,一路屏着气走。
松鼠买了很多老豆腐,大概七八天内都吃不完的那么多。问它为什么买那么多,它说摆摊的散户老婆婆怪可怜的,饿着肚子卖了一整天。反正豆腐不贵,都买来也算做好事了。
二宝赞许了松鼠的善举,回家以后给它做了一桌豆腐宴,剩下的实在吃不了,就搁在坛子里暂存了起来。
晚上,虫儿在屋外鸣个不停,二宝侧身躺在床上,呆呆望着白墙白帐子。
藏弓躺在他外头,问道:“想什么?”
二宝说:“想新床怎么还不送来。”
藏弓:“……你就这么嫌我?”
二宝:“没有。”
倒也不是嫌,就是不自在,多占一寸少占一寸都怕火头军有意见。要是火头军稍微好伺候一点,脾气温柔一点,他可能就愿意天天一起睡了。毕竟火头军身上热,等到了冬天就不用在屋里烧暖炉了。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二宝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了火头军。
但梦里的火头军太不真实了,他穿的是威风凛凛的君王铠甲,手里拿的也不是弯弓,而是一把宝刀。
为什么能认出那是火头军?
因为二宝没见过第二个人有那样的气势。
金铠君王把自己的面孔藏在金盔下,只露出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他的眼里除了血和刀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甚至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还毫不顾忌地砍掉了一颗头颅。
头颅滚了几圈,撞上了蛋壳。
二宝看着那头颅的眼睛,惊骇恐惧,几乎要当场闷死在蛋里。为什么那双眼睛是血红的?为什么有两副瞳孔?为什么那头颅的毛发稀疏干枯得像草,也没有眉毛,满嘴尖牙密密麻麻,活像个从《山海经》里走出来的怪物?
周围充斥着喊打喊杀声,有更大批的军队碾压过来了。
他们身着不同样式的铠甲,用不一样的武器,就连身体构造都有区别。有的背后长翅膀,有的脸上长鳞片,还有六条胳膊和四只眼睛的。
他们勠力同心,齐声高喊“剿灭异妖”。
火头军呢?
二宝调转方向,发现火头军手里拿着一张大网,倏地朝自己这边兜罩过来。火头军喝令一声,便有八个士兵同时拉起手里的粗绳,收紧了罩住自己的网口。
之后摇摇晃晃,像是在水里漂着,二宝的脑袋便时不时撞上蛋壳。外头又是一声喝令,“起”,他便被人整个抬起来了。有什么东西啪地断裂,他感觉到,自己和那片土地的联系断了。
刺眼的白光闪过,意识随即消散。
二宝醒了过来。
天已经大亮,刺眼的是窗外的阳光。
到了铺子里,二宝把银子规整了一下,昨天拿到的赔偿款是二百两,加上这段时间零散赚来的一小部分,又值得一存了。
于是他招呼伙计,“将军啊,陪我出去一趟,存个钱。”
藏弓却说:“先不急,等等。”
二宝:“等什么?”
藏弓:“等下一批送钱的来。”
二宝觉得这伙计疯了,赚赔偿款赚上瘾了。
但没想到这回真又被他说中,没等片刻,王家一行人来了。
王老板见到二宝率先要跪下,二宝急忙托住他,“王老板这是要干嘛,有事直接说啊!”
王老板把自家妹子拽到前头来,满脸的诚恳,“二宝兄弟,我今天厚着脸皮来,一是为了宅子的事向你道歉,二是感谢你及时告知我丫头的事,三是想请你再帮一个忙。”
二宝大约明白了,说道:“宅子的事不用道歉啦,买卖自愿,我也不该说一定要买的那种话。要我帮忙就是给王姑娘装回肾脏吧?没问题,您几位先等等,现在就手术,很快就能好。”
二宝雷厉风行就要准备,王老板却叫家仆端来了一大盘银元宝,银元宝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刺得二宝几乎睁不开眼,恍惚又回到了梦中似的。
王老板说:“这里是二百三十两,其中二百两是赎肾的钱,三十两是手术费和利息,包括上次的。”
“啊?”二宝点着手指头计算,那二百两已经通过刘郎拿回来了,现在再拿,岂不等于收双份?万万不能。
于是二宝拒绝,只拿了二十两手术费。他不能说刘郎那二百两已经被自家伙计偷来了,就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街坊邻居有困难,出手相帮是应该的。由此一来王老板更感激,叫二宝稍等片刻,自己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二宝心道他是去办私事,也没大在意,可等手术室和工具都备齐了之后,王老板又回来了,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二宝说:“也不急在一时嘛,王姑娘已经躺上手术台了,要么我先做手术,做完再说?”
王老板却拉着他,“不不,这个消息一定要立即说!二宝兄弟,我刚才和奶奶商量过了,你的人品比钱财更宝贵,我们决定以一百两的价格把松柏园卖给你!”
二宝眨巴着眼:“……啥?”
王老板笑得比二宝还高兴,“是不是难以相信?我告诉你,是真的,宅子降价了!但是只此一天,你不买的话我就卖给别人了,大伙儿指定都想抢呢。”
二宝说:“王老板别冲动,那可是松柏园,三百两不贵,要不是衙门旧址,价格起码能再翻一倍。”
“这,我还没见过主动抬价的买家,哈哈!”王老板坚持要降价,二宝就坚持不接受,王老板无奈,便从家仆那里拿来了铜锣,“既然这样,那我借你铺子一用,宣传一下宅地。”
二宝一把扯住他,“你你你要干嘛?”
王老板说:“卖给别人啊,亟待出手。”
二宝:“啊!!不能卖给别人!等等,您刚才真和王家奶奶商量过了?她老人家也来了?”
王老板点头,示意二宝去门口。
二宝走到门口张望,果然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蒸汽车,老人家就坐在车里头呢,瞧见二宝以后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妥了。妥妥的。
二宝拐了进来,“行,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大不了以后王家人来我这儿做手术全免费。王老板,万分感谢!”
王老板大笑,“算啦算啦,我可不希望家里有人需要做手术,哈哈哈哈哈。”
二宝也跟着笑弯了眉眼,然后瞄准自家伙计,噌地一下窜进了人家怀里,“小舅啊!我运气太好啦!一百两买到大豪宅,以后拆迁……不不,不考虑拆迁,反正我器官库有着落啦!”
藏弓替他高兴,兜住小老板两条腿原地转了两圈,问道:“是不是有你伙计一份功劳?”
二宝说:“你功劳最大!木嘛!”
湿漉漉的一个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印在了某人的脸上。某人呆住了。小老板呆住了。在场的王家人呆住了。就连正在嚼胡萝卜的垂耳兔和勤劳朴实嗑松子的松鼠也……
之后又是噌地一下,小老板从自家伙计身上跳了下来,抓住垂耳就是一通狂亲。犹觉得说服力不够,抓着松鼠又是一顿狂亲,然后还要去抓王老板。
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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