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起住了十天左右,吴以晨一觉得自己好点儿了,就赶紧向少年告辞。
不出意外的,少年先是一个白眼,再是一通冷嘲热讽:“身体才好一点,就迫不及待出去找死吗?找知道你这么想我就不该费劲救你。”
吴以晨生无可恋捂住肚子,不知道是气的肝疼还是肋骨疼,他咬牙切齿回道:“我就是出去找死,也比跟你待在一起生不如死的好!”而后在少年的暴怒中,抱着自己包袱毅然决然地走出门。
经过一顿揍,吴以晨算是尝到了“怀璧其罪”的下场,于是另找了一家当铺赶紧将包袱里的衣服出了手。
将沉甸甸的钱袋揣进怀里,吴以晨十分财迷地拍了拍,不小心震到受伤的肋骨,吴以晨疼的哼了一声,于是非常不讲理地,在心里将送衣服的流渊从头到脚骂了一通。
京都皇宫笃政殿。
坐等召见的流王爷,在庆华帝进门时连打了三个喷嚏。
跟在庆华帝身后的万中紧张地嚷起来:“哎哟!王爷这是怎么了?”
庆华帝含笑问道:“赶回来的太着急,路上受了风寒?”
流渊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庆华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流渊揉了揉鼻子坐回原处开口道:“大概是受了风寒,陛下见谅。”
“受了风寒便好好养着。”庆华帝不满皱眉,“还有,下次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流渊尴尬笑笑并不应承,庆华帝摇摇头岔开话头问起西南的事情。流渊坐的板正,将西南之事事无巨细叙述详尽。
流渊这厢说完,庆华帝便开了口:“你所言无与上报书信并无区别。”
“上报书信便是全部之情,臣不敢隐瞒。”流渊俯首回禀。
流渊大约知道庆华帝的想法,神谕若是个碑拓文书,一切都好说,可就是这么巧,神谕是一件乐器,还正巧是在他接任太乐署后才被发现。
若说此事与他无关吧,四个月前星象异动之时神谕不出现,偏偏他接手太乐署不到一个月神谕就出现了。
若说此时与他有关吧,流王爷身为陛下胞弟,实在是已经非常谨慎甚至有些小心过了头。
其实在一年前流家老将军,流皇后的祖父去世后,流渊便已经私下求见过庆华帝,说是等戍北将军们磨练出来,他便正式卸任流家军主帅的位置,将虎符和军权交回兵部。
自庆华帝登基后,十四岁的流王便请旨带兵,率领流家军队驻守大宸北方苦寒之地,非传召从不回京。在率领手下将士与北方剌钴草原几回大战,建起赫赫军功后,又及时抽身将手中军权下分手下各将军,不仅不贪权不借此邀功,反倒主动向皇帝提出要回京都,并向皇帝请了太乐署的闲职,做个闲散人。
如此退让,如此恳切,却又实在不像是个弄权之臣的样子。
流渊心中大约猜到,背后有人在打他的主意。那人看准的便是庆华帝对他的疑心,只要神谕的事引起了庆华帝的疑心,结局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是流渊做低伏小,任由庆华帝夺了权势,把他扣在京中,此时戍北军内部还未成气候,若边境剌钴进犯,大宸北境边防便会出大问题。再就是流渊若不甘心大权旁落,举兵反抗,那时大宸要面对的,便是不可挽回的内乱。
想出这主意之人,其心恶毒可见一斑。
可事态显然出乎了那人的预料,庆华帝竟然直接将神谕一事交付给流王爷去调查。
虽然看上去庆华帝对自己十分信任,可流渊依旧不敢怠慢,始终小心应付。
庆华帝沉吟片刻后问道:“如今太乐署归你管辖,而今的情形你是如何看的?”
“那些人之所以认定事情能够有所成,无非是先大张旗鼓吸引百姓的目光。”流渊分析道,“百信信了这是神谕,皇室才会注意到他们,神谕才能顺理成章进入皇宫。”
庆华帝靠坐于龙椅之上,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又向身侧的万中挥了挥手,万中立刻会意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神谕之所以会引起骚动,不过是因为我朝敬畏天地,百姓们亦是时常供给神明。只有这样他们进献神谕,才能够引起众人关注,才好借神谕动手脚。”流渊接着说道:“可若此时神谕的神秘感没了,不再让人敬畏,他们就是想动手脚也无从下手了。”
庆华帝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问道:“此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既然想说它是神谕,那就干脆昭告天下,定了它神谕的身份。只说这神谕是天神赐予的祥瑞,其作用只是奏仙乐以娱乐世人。”流渊回话道,“到时候陛下在下旨说不忍神谕埋没深宫,在京都设下看台,广招天下乐师来演奏,以求与民同乐。这般既破了神谕的神秘感,又让百姓相信真的有天降祥瑞,有神明庇佑我大宸江山。”
庆华帝沉默片刻,悠然开口道:“乐舞一事,向来由礼乐司负责,礼乐司隶属太乐署下,朕就是不愿它进入内宫,它也该归属太乐署的。”
流渊心中一凛,他知道直到这句话,才是庆华帝试探他的目的,他的兄长,还是没能有十分信任他。
“所谓神谕,不过就是个蛮族乐器。”流渊道,“乐器本就是娱人的东西,有心人想要借此生事,就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此时万中手中捧着托盘走进门,立在堂下候着,庆华帝问道:“那进献之人和仙子当如何处置?”
流渊道:“听凭陛下安排。”
庆华帝略想了想:“那进献之人先留在太乐署,交由你看管。那仙子……就说仙子赐福朕后便回了仙界,悄无声息除掉便是了。”
此言一出流渊心中暗暗叹息,心累无比,原本将两个人一同杀了便好,如今留下一人来,无非是庆华帝想看看流渊会怎么对付他。
流渊起身拱手领旨。
一旁站候的万中笑容可掬地将托盘端到他面前,笑呵呵地说道:“这杏仁露是陛下吩咐御膳房备着的,刚做得了您快尝尝。”
看着面前精致的碗盏里,杏香浓烈的杏仁露,流渊一时心情复杂。
庆华帝忽然开口:“你从小就爱吃宫里的杏仁露,为了一碗杏仁露还在太学和老四闹了一场,离京这么久,定然是早想了吧。”
流渊向庆华帝谢恩,端起碗坐下用调羹慢慢吃着。
“朕想起来母妃刚去世的时候,你那时才一岁。江氏只手遮天,宫里除了太后和母妃,几乎全是与江家有关的女人。父皇虽然将孩子们保护的很好,却还是难免有疏忽。”庆华帝边看着流渊吃东西边说,“那时你忽然中毒,可把朕吓坏了,太医将你救回来后,朕怎么都睡不着,便偷偷跑去你的寝殿把你抱到自己宫里照顾,咱们兄弟就着么住在一个寝宫之中,一住就是五年。”
顺滑的杏仁露此时味同嚼蜡,流渊机械般一勺勺吃着,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庆华帝说道:“直到江氏覆灭后,父皇选皇子过继给流皇后,你才从朕的寝殿搬出去,住到了流皇后那里。”
流渊手捧空碗敛神垂目并不言语,庆华帝笑了笑,语调之中尽是无奈:“你我一母同胞,与我最亲近的便是你了。”
流渊闷闷开口:“臣已经过继流家改了姓氏,是流家进了族谱的孩子,不再是皇族顾氏的人了。”
“那你也是朕的兄弟!”
流渊不再接话,庆华帝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流渊将手中碗盏放在桌上,礼数周全毕恭毕敬退出大殿,庆华帝神情莫辨地盯着他用过的碗盏,一旁的万中看在眼里不禁心生感慨,想要再帝王之家生存可是件不简单的事情啊!
☆、第三章
坞根县里。
吴以晨揣着换来的银钱,找了一家商栈,打听到他家正有一趟商队要去京都,就爽快的缴了定金,还加了些银钱在那里住了下来,约定好两日后和他们一起出发。
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不知道以这个年代的速度,从西南赶到京都需要多久的时间,要知道在现代飞机动车最多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
吴以晨要准备些远行的干粮,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于是他便拉着最近混熟了的一个小伙计,一起上街置办东西去。
这小伙计是商队领队的外甥,今年十六岁,和他年纪差不多,两人也颇能聊得来。
一路走下来,吴以晨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于是拉着小伙计一路飞奔,在墙脚处躲起来,偷偷向身后看去。
身后闹市嚷嚷,并没有人跟着他们,吴以晨奇怪地挠挠头,回头就见小伙计正盯着他,眼神之中好像在询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吴以晨只好尴尬笑笑,请小伙计吃了碗野菜馄饨,才一起回到商栈之中。
两天日子并不长,可对于心焦的吴以晨来说,这简直是度日如年。
终于两天以后,吴以晨和已经混的非常熟悉的商队们一起,坐上马车雄赳赳气昂昂赶往中州京都!
吴以晨坐在马车中,想着去了京都里该怎么谋生,是不是要学学穿越的前辈们,发明些肥皂呀、细盐呀之类的,好大赚一笔发家致富,可转念一想他好像不太知道肥皂这东西怎么做的……于是便懊恼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多看看小说,就不该玩游戏的!
垃圾游戏毁我青春!
毁我发财之路!!
正在车里漫无边际的想着,车队却突然停了下来,吴以晨正在纳闷,就见领队掀开门帘一脸歉意地对他说:“小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啊,前头有个人也要去京都,临时加进来的咱们也没有准备别的马车,你看让他和你挤一挤怎么样?”
吴以晨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可以呀!领队大哥您看着安排!”
本就生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又嘴甜心善,一个商队的人都挺喜欢吴以晨,这突然塞进来一个人,一般人都是不愿意的,他却那么好说话,领队大哥不禁心生感动,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小兄弟心好!回头结账的时候,大哥给你抹个零头!”
突如其来的惊喜,吴以晨笑的更加开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本来寂寞的旅程忽然有了伴,吴以晨开始脑补同路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还不等他想完,就见冷着脸的少年人掀开门帘钻了进来,一如往日一样,进门先扔了个白眼。
“……”
“…………”
“………………”
“领队大哥!!我不要和他拼车!!!!”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领队收了钱,车队也已经开始出发,总不能把人扔在半路,而且看上去那少年也是瘦瘦小小,荒郊野外的扔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吴以晨心中哀嚎,领队大哥你清醒点!这个瘦小少年能打一个车队的护卫呀!
但是领队大哥并不能和他心意相通,于是同行一事便定了下来。
马车行了一日,吴以晨多少有些绝望,其实少年并没有和他说话,最多就是阴阳怪气的呲儿他两声,再时不时扔几个白眼过去,饶是这样依旧把吴以晨气得肝疼,若不是钱已经花了出去,领队大哥又好言相劝,他非常想换个车队跟!
一路行来,少年神神秘秘的,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吴以晨以为他在大变活人,好奇心爆棚可又不甘心主动打听。
这天少年风尘仆仆钻进马车里,吴以晨嫌弃地退让一步:“满身都是土!你别凑过来啊!”
少年故意拍了拍衣襟,看着腾起的细小烟雾,吴以晨噔噔后退,不满嚷道:“你这人!你怎么这样啊!”
“我乐意!”少年得意洋洋开口,“不服气打一架啊!”
吴以晨心知自己明显是不够揍的,只好远远躲开缩在角落,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少年哼了一声满意靠在车壁上休息。
京都,流王府。
庆华帝十七岁即位,比他小三岁的流渊,十四岁时就出宫,住进了流皇后祖父的安国公府,同年先皇明德帝发丧之后,流渊被封为亲王,流王府开始筹建。一年后流王府落成,可是流王爷却在一年前领着流家军的兵符,前往大宸西北戍北去了,王府自从落成就没人住过,一空就是六年。
直到一年前流老国公过世,陛下下旨重新修缮流王府,正在所有人满腹疑问的时候,流王爷回了京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雕梁画栋的王府回廊中,王若彬腰佩长刀步履匆匆走进门来。
湖心的亭子中铺着厚厚的地毯,流渊头发绾了个发髻,随意罩了件外衫,赤着双脚盘腿坐在地毯之上,膝头摆放着一架瑶琴,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谱集。
王若彬走进就看他这幅懒散的模样,语气不满地说道:“西南传信来了。”
“嗯……”流渊眼皮也不抬一下,“说什么了?”
王若彬也不与他客气,兀自坐在了依栏之上:“您猜中了那小子跑了,不过文柏一直跟着呢。”
流渊又嗯了一声,眼睛依旧没有离开手里的谱集。
王若彬越看越生气,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属下不明白!”
流渊继续嗯了一声,王若彬不满开口:“您对那小子未免太好了,想尽法子把他保下也就罢了,您自己也说暗营是把刀子用不好就是自戕,那您还动用暗营的人跟着他!我也没发现那小子有什么用,您至于冒那么大险吗?”
流渊目光不错淡淡道:“你就这事?”
王若彬瞪起眼睛:“这还不算大事吗?您什么时候这样过?还是那小子有什么别的用我不知道的?”
流渊吐出两个字:“没用。”
王若彬只觉得一口气哽在了喉间,流渊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谱集,长叹一声道:“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还是孩子?”王若彬嚷了起来,“您说这话的时候想过文柏吗?文柏才十五,他都十七了!您让文柏去保护他?”
流渊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王若彬翻了个白眼道:“您十四就戍北带兵了,我十五就单骑奔去西北投军了!十七,十七岁都能成亲了,他那么大个人还冲动!”
16/47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