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吴以晨犹豫着开口,“我……我想起了一些事,想告诉他们。”
尹宏伯神色一僵瞬间转晴笑着问:“想到一些事?什么事?”
“关于……”他的神色自然逃不脱吴以晨的眼睛,吴以晨侧了侧身子,悄声说道,“关于蟒山,关于蚺部的事。”
看着尹宏伯瞬间睁大的双眼,吴以晨立刻闭嘴,意识到这话好似不该说,慌乱转身便要离开。尹宏伯伸手将人拉住道:“你是蚺部的人?”
“我……我不是……”吴以晨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就要离开,却被他追上来拉住。
尹宏伯赶紧宽慰:“别怕别怕,我是衙役,你把话说清楚,我能帮你!”
吴以晨摇了摇头,犹豫着道:“我想回去了……”
尹宏伯立刻接道:“好,我送你回驿馆。”
一路上尹宏伯轻声细语和吴以晨谈心,终于在走进驿馆之前,将吴以晨的身份打探的清清楚楚,目送瘦弱少年的背影走进驿馆,尹宏伯眼中嗜血光芒一闪而过。
掌柜的被从外面进来的吴以晨吓了一跳,正疑惑这少年何时出门,要上前询问两句,却被他眸中的森冷寒意惊到,不敢再多问一句。
段祁二人查了一整天收获全无,祁烁担心吴以晨的安全,打算晚上去驿馆守着他,不料天色擦黑的时候,二人被刺史召去,和段迹尧一起被安排去下属绛县查找其他的案犯。蟒山案咄咄紧逼,刺史却不甚在意,段迹尧心中焦急却不能违令,只得和祁烁一起快马加鞭赶往绛县,争取早去早回。
是夜。
驿馆客房外身着夜行衣的身影一闪而过,脚未站稳便被人扼住脖颈拖去了暗处。
客房之中床帐低垂,显然房中之人正在熟睡,黑色的人影灵巧地翻窗而入,伸手去撩那紧闭的床帏。
床帐打开的瞬间,闪着寒光的匕首冲着来人的面容直刺而来,来人反应迅速反手拍在吴以晨手腕,将那匕首击落,不等他缓过神,锃亮的□□在他眼前划过,他急忙后退一步躲闪,却感觉脚腕一紧,下一刻床上的少年用力拉动手中的绳子,将他拽的一个趔趄,若非他下盘稳健,此时定然摔倒在地了。
少年见他没有摔倒也顿了顿,立刻起身将绳索缠在腰上急转几圈收紧绳子,眼看来人身形一晃,便借着绳索的力量,举起手中□□,腾空跃起向他刺了过去。那人连忙捏住少年的手腕,将人死死按在怀中,少年也不挣扎,就着摔倒的姿势,另一只手举起刚在床上捡起的匕首,冲着来人的胸口直刺下去。
来人方卸下他手中的□□,堪堪握住刺来的手腕,低声吼道:“是我!”
这声音,是纳康族的那位锦衣公子。
吴以晨一下愣住,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疑惑开口:“怎么是你?”
踢掉脚腕的绳索,伸手推开吴以晨,却发现打斗之中他腰间的绳索已经把两人缠在一起,于是那人黑着脸解开身上的捆绑,顺势坐上吴以晨的床铺,口气不善道:“你想等谁?尹宏伯?”
吴以晨握着绳索端详不说话,那人愤愤冷笑:“年纪不大主意倒是不小,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那人踢了踢地上杂乱的绳索道:“你就凭这些雕虫小技,想抓住尹宏伯?”
吴以晨蹲下来整理机关,凉凉道:“雕虫小技刚刚不是差点放倒了你?”
那公子被他气笑:“白日里你去府衙,让尹宏伯知道你的身份,是故意引他今晚动手杀你是不是?”
吴以晨疑惑转头,生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尹宏伯见了面?怎么知道我和他说了什么?”
那公子被他问的一愣,门外传来响动,吴以晨迅速起身,捂着他的嘴将人推上床合紧床帐。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吴以晨激动地拉住那人的手腕,凑近那人耳侧悄声道:“你毁了我的机关,你要帮我抓住他!”黑暗中的人皱了皱眉。
帷幕左右分开,王若彬无语地看着手腕上瞬间被绑上的绳索,又看了看绳索那头的自家主子,还有床上恨不能和他脸贴脸的吴以晨,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怎么开口。
床上的二人也很意外,王若彬咳了咳:“公子,查完了。”
那公子立刻跳下床,顺手将吴以晨拖下来甩进王若彬怀中道:“他不能呆在这里了,白日里去挑衅尹宏伯,身份已经暴露,再待下去必死无疑。”
这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叩叩地敲击声,一个清亮的少年音焦急的喊道:“公子快些离开,有人在房外泼了火油!”
那人啧了一声,吴以晨抓住他的胳膊问:“是不是尹宏伯要杀我!我猜对了是不是?!”
“你说呢?”那人咬牙切齿道:“他们可真是一天都不想你多活!”
刺鼻的火油味道充斥着房间,王若彬也有些着急:“少爷快走吧!”
窗外敲击声更加急促:“少爷!厢房已经烧起来了,火势很大,再不走就危险了!”
那公子伸手将吴以晨揽进怀中,对王若彬吩咐道:“人我带走下面的事交给你,尽力救人注意安全!”
“是!”王若彬抱拳行礼,目送二人跃下窗口,消失在夜幕中。
这夜驿馆失火,段迹尧和祁烁却被临时调去了别处,如此明显的有意为之,惊闻变故的段祁二人彻夜赶马,终于在夜半时赶了回来。
等他们赶到驿馆,大火已经被扑灭,衙役们正从火场中抬出一具具尸体,尹宏伯站在残垣断壁前叹气道:“听说你们带回来的乞儿也住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么大的火能不能活下来。”
正说着捕快小杨抬着一具焦尸,对段迹尧道:“头儿……这是从那少年房间抬出来的……”
祁烁不忍的看着面目全非的尸首喃喃念着:“为,什,什么,会,会这样?”
尹宏伯痛心疾首道:“听闻是烛火走水的缘故。”
段迹尧冷声道:“当真如此吗?”
尹宏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然还能如何?”
段迹尧双拳紧握转身便走,祁烁急忙跟上去:“阿尧!阿,阿尧,你别……”
☆、第七章
会州馥鸳楼。
吴以晨趴在三层的回廊花窗上,伸着脖子看着楼下的姑娘跳舞,简直把没见过世面几个字大写出来贴在了脸上。王若彬还未进门,就被他的样子逗笑,屋中饮茶的公子朗声道:“你若想看便下去看个够。”
只听吴以晨语气艳羡,十分没出息地感慨道:“这就是青楼啊!”
正说着,一方香气扑鼻的帕子就兜头罩了下来,吴以晨手忙脚乱拿下手帕,差点翻下楼去,抬眼就见波涛汹涌的娇容对他抛着媚眼,甜腻腻的声音娇滴滴地说道:“小公子好相貌,奴家陪您下去看跳舞如何?”
天生小gay的吴以晨吓得一个激灵,抱着脑袋鼠窜回房间拍上门。
王若彬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这是有贼心没贼胆啊。”
吴以晨白他一眼,房门被推开,娇容黑着脸走进门,咬着槽牙道:“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怕奴家吃了你不成!”
吴以晨没想到她会追进来,轻呼一声跃上坐榻,那公子坐在榻上,好心地伸手把人扶住,从扬起的嘴角能看出他心情颇佳。
娇容气哼哼地甩着帕子出去,王若彬压下笑意回禀道,驿馆火势很大,房屋塌了很多,也死了不少人,现在会州府衙乱成一团。
吴以晨忙挣扎坐起来,转头问那公子:“那外面是不是认为我已经死了?”
二人本就同在坐榻之上,此时更是差点贴上了脸,那公子皱着眉头把人推远些,王若彬只好贴心地负责解释说:“应该是这样。”
男人凉凉道:“你再加把劲就不用假死,可以真死了。”
听着他语气不善,吴以晨低头沉默着,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我没你想的那么傻,下午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贼首的声音,才会想要去试探。”
那公子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听少年低声道:“而且……我知道,有人护着我。”
王若彬蹙起眉头向他看去。
少年有些怯怯,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知道有人救我,才会决定试探尹宏伯的。”
那公子嗤笑:“自作聪明,若救你的只是想亲手除掉你,你现在只怕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吴以晨看看王若彬,又看看那公子,低声诘喏着:“其实……我大概已经猜到救我的人是你们了。”
那公子侧目看向吴以晨。
虽说方才在驿馆时,自己大着胆子和这人讨价还价了一番,可想他在蟒山时的样子,吴以晨顿时觉得脖子隐隐作痛,于是默默挪远了点自己的位置才敢说话:“起初我以为救我的是祁烁他们,可救人的那人下手时动作狠辣,对杀手全然不留情面,祁大人他们目的是查清真相,留下活口审问情况,总比把人杀了要好得多,这么一来,救人的就不会是他们了。”
王若彬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公子,目光又移回吴以晨身上,吴以晨接着说道:“我在会州的价值,只有在段迹尧和凶手那里才有,既然凶手想杀我,救我的人又不是段迹尧,那就只能说明还有第三波人对我一样感兴趣,比如……你们。”
吴以晨抿了抿嘴:“所以我猜到你们也来了会州,并且一直关注着我们,才会救了我。”
王若彬已经呆住了,那公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示意他继续,吴以晨顿了顿,思忖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
“昨夜的那人根本没想留活口,可见来人笃定将人杀了就好,不用再询问来历。眼下纳康族和会州的事情一团乱麻,连段迹尧他们这些官府中人都不甚明了,可你的手下却像是心中有数一般,只能说明你在官府中有人,段迹尧他们又不认识你,所以你是不是这边的官员,至少与他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你怎么会知道会州官府的事情?”
那公子眉梢高挑者道:“打听那么多,就不怕我灭口吗?”
说了一堆话,吴以晨倒是不紧张了,他摇摇头:“如果想灭口,你只要在驿馆中等着给我收尸就行,何必费劲把我带到这里来。”
“那可不一定。”那公子凉凉嘲讽,“毕竟你也设计了机关,我不也险些着了你的道。”
吴以晨的恐惧已然消散了些,他满不在意地耸耸肩:“你并不是出于心善就会救人的,你会救我完全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我想在我的作用没有发挥之前,你还不能让我死,对吧?”
锦衣公子朗声大笑,王若彬张口结舌半晌后由衷感慨道:“这小子,满肚子心眼,上辈子怕不是根藕节儿吧?”
会州府衙,段迹尧不顾衙役劝阻硬生生的闯进李开年的书房,祁烁正要跟进去,却被仵作老杨一把拉住:“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杨叔!阿,阿尧……”祁烁记得涨红了脸。
老杨用力拉住他:“他段迹尧是什么家世身份,罢了官回家也还是个少爷!你可不一样!前途不要了吗?”
祁烁明白老杨的话有道理,便只能停住脚步,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刺史李开年手握书卷,倚着坐塌悠哉闲读,对段迹尧闯进来丝毫不意外。
“李大人好情致,城中驿馆死了那么多人,您倒是手不释卷。”段迹尧道。
李开年放下手中书卷:“本官的情致,不是全被段捕头你打扰了吗?”
段迹尧气的打颤,李开年反倒先问道:“看段捕头如此紧张,本官倒有一事想问问你,那驿馆中的少年,当真只是个乞儿吗?”
段迹尧淡淡回:“他是什么身份,大人不早已经知道了。”
李开年重重一拍桌案,厉声呵斥道:“大胆!段迹尧!你隐瞒证人行踪以致证人死亡,这失职之罪你是认识是不认?!”
段迹尧怒极反笑:“我认不认的有什么打紧,你总是有法子把我从这案子里剔出去不是?”
李开年与他对视并不答话,段迹尧问道:“我只想提醒大人一句,可还记得纳康土司的期限?若时间一到查不出凶手,西南各族土司联合举兵逼近会州城,到时候大人该如何面对大军压境,如何面对这城中百姓,又如何跟圣上交代?”
李开年负手而立,淡淡说道:“西南土司不会举兵入境,本官自然也不会因此受牵连,其中之事……如今你也没资格过问了!”
言罢他将桌上摆放的公文扔出去朗声道:“捕头段迹尧,隐瞒纳康案实情,以致证人死亡实属失职,即刻起撤去捕头职位。念在你在位期间还算尽忠职守,功过相抵,便免去你牢狱之灾,自回家去此后官府永不再录用!”
段迹尧冷笑一声,动手褪去服制,重重放在案几之上,逼近李开年道:“草民劝李大人三思而行,这城中可不是任由你一手遮天的。”
李开年皱眉看向他,段迹尧丢给他一个白眼,转身离开书房。
祁烁在门外焦急地等着,见段迹尧只穿中衣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去:“怎,怎么,怎么回回事??”
段迹尧伸手将祁烁拉了个踉跄,拖着人往外走去,老杨在身后直叹气。
祁烁脚步慌乱地跟着段迹尧的步伐,却听他压低声音道:“趁绛县的案子还没结束,明日你便申请调职过去,会州衙门里,有问题。”
段迹尧离开后,书房屏风后尹宏伯走了出来,李开年立刻放下书卷焦急问道:“那小子如何了?可是死了?”
尹宏伯笑的谄媚抱拳道:“大人宽心,这把火如此大,那小子逃不掉的,只是……”
李开年顿时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火势太大,负责刺杀的小六子也折在了火里。”尹宏伯回道。
却见李开年长舒一口气:“这有什么打紧,多出些银钱给他爹娘,就说他是救火之时不小心死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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