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它的归宿。
那日之后,他便从自己安插在宫中的人口中得知了傅听涯曾去见过新后的消息。
其实也不算冤枉,「牵肠」他确实用了,就在他和傅听涯大婚的那一日。
不过不是用在傅听涯身上,而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时至今日,叶授衣虽不后悔,但却会伤心。
恩断义绝,死生不见……
师徒之恩,夫妻之义……
你既不信我,那便都罢了吧。
即使代价可能是生命。
星点白色染上发尾,叶授衣再次昏睡过去。
第十章
“公主……你等等我啊——”
“你叫我什么?”又粗又长的辫子梳在脑后,乔装打扮后一身汉人衣裙的姑娘一把将跟在自己后面的小丫头拉到怀里,一侧身躲到了小巷中去。
“啊……小姐恕罪……”瑶儿慌张抬头,正对上她家主子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这里不是你的故乡吗?如今回来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我……”瑶儿嗫嚅。
“我看着你一路战战兢兢的,就像只被群狼猎捕的可怜小羊羔。”
“小姐,我担心你的身份……”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发现的了?”卓江眯了眯眼睛:“就算是被发现,护住你一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记得你是十六七年前到我身边儿的,以前是汉人吧?”
瑶儿垂首,被困在卓江双臂之间,显得娇小无比:“是,奴婢乃秦州人。”
“被掳去北戎那年我只有六岁,幸得公主垂怜,得以侍奉在您左右,免了诸般折磨。”
卓江闻言慢慢松开了对瑶儿的钳制,她退后几步,思索片刻才试探的道:“瑶儿?”
瑶儿依旧垂首,轻声道:“奴婢今生都是公主的人,旁的……瑶儿也不敢去想。”
“你……”
瑶儿轻轻抬头,眼神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以奴婢的身份地位,有些选择轮不到奴婢来做,公主只需要知道,瑶儿永远感激您,不会背叛您就好了。”
卓江抿了抿唇,终究没能说出半句安慰的话,她沉默片刻,道:“北戎立国于草原荒漠,极北之地寒冬难渡,发兵南下……实也生存所迫。
今我父王有与中原通商来往之意……我此次冒险入关,是因为听有传言道,父王欲将我嫁与中原镇北侯,以授和平友好之意。”
“镇北侯……叶授衣?”瑶儿脸上震惊:“公主为何不入宫?”
“和亲看上去像是无能求和之举,我父王更是不忍我离故土太远,而叶授衣的封地就在北塞……”
卓江看上去想要解释更多,但似乎碍于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最终只道:“罢了,左右就跟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公主,我家主上邀您过府一见。”悄无声息而来的黑衣暗卫高大的身躯堵在巷口,态度却不卑不亢。
卓江一下子将瑶儿护在身后,脸上先是狐疑,后又了然:“你的主子……叶授衣?”
暗卫颔首,摆出请的姿势。
卓江放松了些,她甚至笑了下:“不愧是守住北关十余年,大名鼎鼎的叶侯。”
在北塞的势力足够可怕,她这才刚刚入关,便已被发现。
也难怪中原的皇帝在得到北戎王欲将公主嫁给叶侯后,不惜冒着君臣离心的风险,亲自出手废了自己最好的将军,再以此为借口夺取他的兵权。
卓江迈入侯府,第一次见到眼前男人呢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她听过这人很多战场上的故事,在得知自己将要嫁给对方后,也在心中描绘过更多次这个人的模样,不外乎是身高体壮,虎背熊腰的大汉,气场强势,狂野豪迈。
然而此刻那站在一道门前的人,倒更像是那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清润如水的气质,一袭单薄白衣外罩着厚重狐裘,黑发未束,眉眼清俊,在看到她的同时,唇角礼貌地勾起一抹笑意——
只在抬眸的一瞬间偶然泻出的一线锋芒冷光,象征着他的真正身份。
“见过公主殿下。”叶授衣道。
卓江刚想要答话,却意外的瞥见眼前男子被风吹起的发间夹杂着几抹刺眼的雪白。
家仇国恨,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自己也是,叶授衣也是。
卓江想。
她看见他在这三月天里身披狐裘就已明白,眼前的男人再也领不了兵了。
可是这个人似乎只需要身在北疆,就能定住数万军心,定住北疆千里赤土。
中原的皇帝确实可怕,足够冷血睿智,也足够物尽其用。
叶授衣近些日子变得愈发嗜睡,药碗搁在桌上,他便靠在软塌困得睁不开眼。
迷蒙间思绪纷杂而来,看到卓江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隆元帝虽老,手段之狠辣却仍是不减当年。
玉兰花开得正好,像薄雪埋了一树苍白,他又梦见那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狼崽子——
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眼梢一挑一勾之间已得见而今冷漠凉薄模样,但眸光深处终究还是暖的,像只在稻草中打滚的幼兽,浑身都是阳光的甜味儿。
“你是谁?”小傅听涯警惕问道,然而眼睛却毫不掩饰地直直黏在他的佩剑上。
叶授衣早就听说过宫里有这么位身份尴尬的小殿下。
此刻第一次见,愣是让对方这幅故作老成的模样逗得心痒。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我啊,是宫里请来教你学武的先生。”
他心里比照着自己,便觉这年岁的小孩儿都不喜欢学习,故意要闹人家。
傅听涯闻言果然呆了一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怎么,不信?我先和你说说规矩——以后我教你,寅时起来练武,亥时才能歇息,每天挥剑三千次,不练完不能吃饭……”
叶授衣板着脸,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孩子怎么看着越来越高兴了?
于是赶紧改口道:“我骗你的。”
也不管合不合理,他把剑抛起来,挽了个花没脸没皮道:“小殿下恕罪,奴婢其实是宫里请来唱戏的。”
傅听涯:“……”
正说着,便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恭恭敬敬行礼道:“将军,陛下宣您尚书房叙话。”
叶授衣:“……”
傅听涯站在原地,让眼前的男人气得嗓子疼,他深吸几口气,只觉刚才差点相信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哎哎——别生气呀,小殿下。”叶授衣连忙追上去诱哄,本来没啥真心,却被傅听涯恶狠狠横过来,犹带泪光的眼神惊得立在原地。
多年被当做废物养着,一朝有了转机,即使假得像泡沫一样。
然而他真的从那一瞬间看见了澈蓝广阔的,不再被宫宇飞檐遮挡的天空。
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傅听涯以袖子狠狠擦掉,昂着头,转身就走。
叶授衣终于察觉捅了娄子,他犹豫片刻,试探道:“别哭啊——我……我真的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也听到了,我好歹也算个将军……”
“又骗我?”傅听涯咬牙,倔强的让人心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教你,就一定教你。”叶授衣立刻坚定道。
那时的傅听涯还是个会哭的孩子,而叶授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以傅听涯的身份,岂是说能教就教的?
一阵风起,玉兰花纷纷落下,像一场骤起的风雪,冷得让人难过,叶授衣看见十九岁的自己背着所有人将云中山洛家的心法传给了傅听涯,看见一把长剑穿过傅听涯的心口,看见他的鲜血洒落在枯黄的纸张上……
桌上的药早已凉透,叶授衣在暗卫落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窗外月色明亮,他问:“何事……”
“主上,傅听涯已经破了那心法的第九境……就在今天。”
一片寂静中,叶授衣听见自己说:“备马……”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不对,新找的工作有点忙……我尽量!
11 | 第十一章
在得知叶授衣欲往云中山去的时候,暗卫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但是他却无法出声相劝,因为知道那个人对于叶授衣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就像是长在心口的疮,一碰就血流不止,疼痛难忍。
但是想剜去,就要在心头留下一块巨大的伤疤,心上有了疤,人还能活么?
即使那个人,欺师灭祖,不仁不义,但他仍然是叶授衣唯一的徒弟。
可云中山实在是太高了,高到站在这北关就可以看见它白色的峰尖。
秦州城倚挽月山而建,然而挽月山却不过是云中群峰一小片碧色的裙角而已。传说中的剑圣洛家,据说就藏在那云中主峰之上。
赵四单膝跪地,垂首道:“是……”
三月里天本该暖了,谁知却又下起了大雪,一场倒春寒,不知摧去多少性命。
雪粒很细,与其说是雪,不如说是冰渣子,挟在风里呼啸而来,仿佛砂纸磨过;
月色黯淡,透过阴沉的云,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叶授衣纵马疾驰在山道间,根本顾不得这些,在转过一处杉树林时,风声呼啸之中,似乎传来一声动物的惨叫,像是被什么伤到了一样,声音尖锐短促,转瞬便湮没的黑夜中。
叶授衣心口莫名一悸,他蓦的勒马停下,赵四紧跟着急促一勒缰绳,惹得那马儿长嘶一声,他拍了拍马腹,问道:“主上,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等我一会儿。”叶授衣翻身下马道,他留下赵四在原地看马,自己往林中走去。
风雪很大,又是夜里,叶授衣用目光逡巡了几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到处都是白茫茫黑黢黢的一片,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又将情蛊引发的幻觉当作了真实的时候,不远处成片的石堆中忽然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狼叫。
叶授衣眨掉落在睫毛上的雪尘,定定看了那声源处许久才终于发现,那里真的蜷缩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
浑身毛发雪白,眼看就要被飞雪埋没,难怪他发现不了。
快要可怜死了。
叶授衣疾步走过去,发现那处还被血染红了一片,刚才那声惨叫,原来是这小狼被掉落的石块砸伤了后腿。
小狼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叶授衣蹲身拂去它身上堆积的雪,从身上撕了块布条给它简单缠了缠伤腿,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正要将小狼抱起来,却发现对方竟然睁开了眼,戒备的看着自己。
叶授衣一动,小狼马上就要向后缩身子,它呲出一口小奶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噪音。
叶授衣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若是不管,你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
说完他伸手一捞,托着小狼的断腿,将其抱在了怀中。
小狼身体一个猛烈的哆嗦,转头一口就要在了叶授衣的手上,然而它实在太过虚弱,丁点血也没能咬出来。
“主子——主子?”
见叶授衣久去不归,牵着两匹马匆匆寻来的赵四先仔仔细细打量了叶授衣,见对方不曾受伤才放下心来,接着眼神便落在了叶授衣怀里那只受伤的小狼身上,道:“主子原来是要救它……”
“云中山里确实是有狼的……这般毛色雪白的狼倒是少见,我听闻常年住在这云中山下的人都是信奉狼神的,这小家伙也是命大,竟能遇上主子您救它。”
叶授衣没接话,只问道:“这里距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咱们出了这座山就是云中镇,将近天明的时候就能到……”
叶授衣垂首看了眼怀里的狼崽,叹道:“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了。”
暮色降临,雁声自云端遥遥落下,染了一翅的白雪,又飞入满山青黛之中。
是极幽寂的景色,如果忽略疾步走来的两人脸上凝重忧虑的神色。
倚云推开院门,回头看向身后之人,语气恭敬却不乏几分焦急道:“先生请,我家楼主就在里面。”
“可封锁消息了?”阮风瘦握紧身上药箱的背带,又道:“我师父不是嘱咐过傅楼主,在有万全之策前不可擅自突破……”
「先生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倚云皱眉……”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楼主的身体……”
“傅楼主不是那般莽撞之人,当日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阮风瘦边问便跟着倚云走进内室,在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青白的傅听涯后,心里咯噔一下。
“无论什么代价,求先生请尊师出谷救我家楼主一命罢!”
阮风瘦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倚云蓦的跪倒在地,吓得他又是一个哆嗦。
傅听涯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在一室乍然如死水的静寂中,两人都听见他的喃语:“叶……你走——不用你管……”
阮风瘦垂眸,语气怜悯:“公子别求了,师父不可能出谷的。”
“我所能做的,只能暂时吊住傅楼主的命,能不能撑到穷幽谷……还要看运数——”
“当日……”
“当日只有人提了一句,今上要给叶侯指婚,许的是北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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