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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事晚(古代架空)——半缘修道

时间:2020-12-22 09:59:06  作者:半缘修道
  那人赶紧拉了姜善一把,免了姜善掉进池塘里的狼狈。
  云献握着姜善的手腕,因为久不见天日,姜善的手腕很白,腕骨很硌人。在他手腕内侧,有一枚红痣,小小一点,偏偏鲜艳的不得了,平日里都掩在衣裳里面。
  等姜善站稳,云献就把手松开了,他站在月色下,笑起来依旧是风华无双。
  “姜管家怎的如此不小心?”
  “你······”姜善看着面前这人陌生的面孔,只觉得违和。
  云献抄着手,道:“同我来。”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姜善会不跟着。
  姜善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绕小路回了清竹轩,云献拿了盆去打水,姜善瞧见了便道:“我来吧。”
  云献转头看他,他避开云献的目光,自去打了水,准备了布巾。
  云献挽了衣袖,慢慢的把脸上的东西洗掉,很快他俊美无双的脸便重新显露出来。姜善沉默的站在他身侧,与他送水递帕。
  “这是易容,”云献拿过巾帕,跟他解释,“慕容浥的拿手绝活。”
  姜善一愣,问道:“公子同慕容浥······”云献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与慕容先生,一见如故。”
  姜善便不说话了,云献能让慕容浥为他做事,那是他的本事。
  云献收拾好了自己,在廊下置了方桌茶水,邀请姜善坐下。
  “说起来,姜管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与姜管家应该更亲厚才对。”云献看向姜善,眼里笑意温和,如月华流动。
  姜善回过神来,道:“公子说笑了。”
  “看,你总是这幅样子,恨不得拒人与千里之外。”云献脸上颇为受伤,“我有心想同你相好,却总不知从何下手。”
  美人嗔怨,眉目含情,只叫月色见了都要退三步。姜善早先吃的酒晕上了脸儿,他心里感叹,不怕美人美,就怕美人美而太自知。
  云献逗弄了他一回,自己笑的开心,眼角眉梢肆意而多情。
  姜善欲要起身告辞,云献抓住他的衣袖,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公子。”姜善出声。
  云献依旧不放开,他撑着头,看着姜善,道:“你知不知道我名中的‘献’字是哪个字?”
  姜善不明所以,道:“献,宗庙犬,名羹献。意为祭祀宗庙所用之犬。”
  话音落下,姜善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说的献,是太孙端献的献,而非男宠云献的献。
  “我的名字,是我爷爷亲自取的。”云献道:“我本以为这是他对我担大任祭宗庙的期许······”“公子!”姜善急急的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云献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忽的笑了,“我就知道,姜管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姜善没有说话。
  云献笑了,他松开姜善的衣袖,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与我,我们应当是一样的人,我们心里都藏着秘密,我们都背负着一些东西,我们都有想要去改变去抚平的憾事和伤疤。”
  姜善眸光一闪,“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不管你在想什么,”云献道:“我可以帮你,甚至我可以替你去完成任何你想要完成的事。”
  云献笑意和煦,眼中从容不迫,成竹在胸,让人对他的话产生不了一点疑心。
  任何我想要完成的事,姜善心里萦绕着这句话,这简直像一个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梦。
  “姜管家,”云献声音缓慢,“你要好好想,想好了一定要来找我。”
  姜善浑浑噩噩的走出清竹轩,路上碰到了一个婆子,婆子道:“姜管家,您在这呢,前头您那两个徒弟正找你呢。”
  姜善恍然回神,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冷了下来,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念头都被他重新压下去。他谢过婆子,沿着小路走去。
  云献在骗他,毋庸置疑,只要姜善回过神,肯定会选择离他远远的。他说那些话来混淆姜善的思绪,兴许只是不想姜善问他有关易容的事。又或者,他不想姜善问他易容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真是个坏人,姜善生气的想。
  姜善刚刚走出清竹轩,慕容浥便从竹林掩映中走了出来,他看着姜善离去的身影,道:“你倒不避讳,什么都告诉他。”
  云献吹了吹茶沫,“他早晚会是我的人,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这么自信?”
  “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云献笑道:“他一定会同我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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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仇
  自那日七夕见过云献后,姜善又是好几日没去见他。其间,云献叫三秋来请了一回,姜善也给回绝了。他本不是意念不坚定的人,却总是被云献三言两语撩拨心绪。
  正巧这一日王妃带着几位姑娘去寺里上香,姜善没有跟着,在府里料理打点。他方才去针线上瞧了瞧,回来的时候正路过花园的池塘。如今这时节,荷花都败了,荷叶还翠绿着,偶尔有一两株残荷。天气晴朗,荷叶被风吹起,俯倒一片。姜善沿着池塘边走,在一处浅水处摘了一些荷叶,打算回去做点荷叶茶。
  他摘了一把荷叶,刚要往回走,抬眼便瞧见那边桥上站着一个白衣人。那人姿态闲适,缎子般的头发仅用一根木簪子挽了起来,看去容色皎然,霁月清风。
  姜善一愣,转身便要走。
  “姜管家留步。”云献笑道:“莫不是云献貌丑无言,怎的姜管家一见,转身就要走呢?”
  姜善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王爷吩咐过,不许你出清竹轩。”
  “放心好了,我避着人的。”云献看着姜善,目光流转,“再说了,除了你,还有谁会想着我?”
  姜善抿了抿唇,云献问道:“前几日我说的话,姜管家想清楚了没有?”
  姜善拱手,道:“姜善只是个下人,并不像公子说了一般,也难承公子厚爱。”
  云献一点都不意外,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姜善,“当真吗?”
  姜善没再说话,行了礼便要离开。
  “南平郡王。”云献轻轻说了这四个字。
  姜善身子一僵,手中的荷叶纷纷落到了地上。
  云献走到姜善身旁,拣了个石头坐下来,道:“前几日我出府,就是去了南平郡王的旧邸。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那地方草木丛生,荒凉的紧。”
  姜善转过头,看着云献。
  云献敛了敛衣裳,缓缓道:“南平郡王是宗室子弟,祖上曾立下赫赫战功,与当时的陛下结为义兄弟,赐端姓。论辈分,南平郡王要叫当今陛下一声皇兄。后来南平郡王娶了太后的表侄女为妻,两人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婚后恩爱非常,是当时的一桩美谈。”
  姜善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云献忽然叹了一声,“永顺十四年,也就是十七年前,某一天,南平郡王妃入宫看太后。碰巧,遇到了当今陛下。陛下一见郡王妃惊为天人,不顾伦理纲常,强行占为己有。郡王妃不从,刺伤了陛下之后自缢。陛下失了美人又伤了身体,恼羞成怒,随意安了个罪名将南平郡王府满门抄斩。彼时南平郡王的嫡子八岁,嫡女才刚出生三个月。”
  姜善抬眼望向云献,他眼中有很多东西,眼尾漫上一抹刺眼的红。
  “你怎么知道的?”姜善声音很沉。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云献目光锐利。
  姜善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在太后宫里的时候见过你,我认得你的眼睛。”
  云献眉心微动,也同他如实说了,“前些时日,同你的徒弟闲聊。他说你在太后宫里待了十年,成王府待了七年,今年刚好二十五岁,同那个可怜的南平郡王嫡子一样年纪。”
  “就凭这个?”
  “足够了。”云献道:“太后是南平郡王妃的表姨母,暗中救下她的儿子,放在自己身边,合情合理。太后死后,你就到了成王府,在成王府的地位超然。这么一想,大约成王也知道你的身份。”
  姜善心里紧了紧,云献心思玲珑,见微知著,他说的基本上都是正确的。
  “其实,南平郡王府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云献看着姜善的眼睛,“朝臣,宗室,甚至太后,他们都知道南平郡王的冤屈,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姜善眼眸颤动,云献接着道:“所有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冤死,看着百年钟鸣鼎盛之家顷刻之间变成烟云。经年以后,这件事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别说了!”姜善痛苦的闭上了眼。
  云献抬手拭去姜善脸颊的泪痕,眼里有几分悲悯,“我们未曾作恶,何以沦落至此?姜善,你告诉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善心乱如麻,几经挣扎,抬手打落云献的手,退开几步。
  云献的手悬在半空,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问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
  姜善没有说话。
  云献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他勾了勾嘴角,道:“那好吧,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勉强你。只是我做不到你那般良善,我不想经年以后,自己苟活于世,父母的冤屈被人遗忘。”
  云献直直的看着姜善的眼睛,道:“既为人子,便是削肉剔骨,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姜善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关上门,只留自己一人在屋里。他愣愣的坐了半晌,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一串珍珠玛瑙八宝手钏。
  姜善将那手钏握在手里,直硌的手心生疼。
  夜里姜善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座巍峨的皇城。
  姜善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殿里的一切,那张床榻上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年轻一些的姜善跪在床边,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是太后,她放任了陛下对于南平郡王妃的所作所为,也因此,她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被愧疚折磨的奄奄一息。
  “姜善。”太后声音嘶哑。
  “奴才在。”姜善离的近了些。
  太后握住姜善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你今年···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
  “十八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苦,“放到寻常人家,都要娶妻生子了。”
  姜善握着太后的手,没有说话。
  “哀家······对不起你们。”太后看着姜善,“我死之后,你便去···去成王府吧。宫外···到底比宫里自在,在宫外,日子还····还能有个盼头。”
  姜善点点头。
  “我在宫外···给你留了一处宅子和····和一些金银,往后吃穿一定是不···不愁的。”
  太后说话已经很费劲了,她将自己手上的珍珠玛瑙手钏褪下来,塞给姜善,“我为你···为你取名为善,是希望你日后···心存良善,一生平安。”
  她忽然激动起来,死死的拽住姜善的手,“当我···当我求你,不要去报仇。”
  姜善眼睛通红,太后的眼睛沁出泪水,直直望着姜善。良久,姜善点了点头,眼泪在他阖眼的一瞬滑落下来。
  太后得偿所愿,浑身的力气倏的卸下了,握着姜善的手直直落了下来。
  年轻的姜善在太后床前忍不住呜咽出声,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端汶姜的人也死去了。
  姜善从梦中醒来,眼角仍有湿意。
  他重新拿出来那八宝手钏,兀自看了很久,直把自己弄得头疼欲裂。姜善将那手钏收起来,拿了一串佛珠,跪在观音像前,默念佛经。
  无问净秽,刹利尊姓,及旃陀罗,方行等慈,不择微贱,发意圆成。
  “彼时南平郡王的嫡子八岁,嫡女才刚出生三个月。”
  一切众生,无量功德,阿难已知如来世尊。诃须菩提。及大迦叶。为阿罗汉。心不均平。钦仰如来。开阐无遮。度诸疑谤。
  “我···只求你,不要去报仇!”
  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
  “姜儿!走!快走!”“爹——!”
  姜善手中的佛珠越攥越紧。
  “既为人子,便是削肉剔骨,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啪的一声,姜善生生拽断了佛珠,珠子纷纷滚落,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姜善睁开眼,看着敛目低眉,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心里再生不出一丝敬畏。
  隔日便是中元节,宫里来车请王爷王妃一道去祭祀烧香。姜善寻了个空儿,出了王府。
  街上热闹繁华,许多家店铺卖着纸糊的金银衣袍,五彩衣服,也有卖果实点心的,也有卖尊胜目连经的。姜善穿过繁华的街头,一身素白,拐进一条街巷。
  朱红的大门蒙尘,门前的石狮子破败不堪,一眼看去,满目萧条。姜善在门前看了一会儿,上前去推开了那扇大门。
  房屋大都腐朽了,窗户透着风,门板倒在一边,里面仅存的一些家具乱七八糟的翻倒着。朝廷来人抄走了府里所有的东西,名贵的花木因为没有人照料也都渐渐死去了。杂草丛生之间还有几棵古树,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
  最早的那位南平郡王是开国功臣,爵位世袭罔替,郡王府也很是气派,一草一木,一檐一屋,比起成王府也不差什么。姜善抬脚踏过门槛,如今的郡王府已经找不出当年的一点气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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