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依然疼得厉害,但他感到了久违的、名为“高兴”的感情。
他的心第一次如此鲜活地跃动起来,不是为了鲜血与杀戮,而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爱的人。
他路过一个小城的时候,发现这一城的江湖人士都聚集在一起,有个人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底下群情激愤。
“松边派真是不给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活路,太过分了!”
“就是,我听说他们想一统武林,做什么武林盟主呢!”
“我呸!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苍耳听了一耳朵,没听到想听的人名,很快就不感兴趣地走掉了。
他一路穿山渡河,沿途经过了很多城市,也遇到了不少像这样的集会,却都被他忽视掉了。
他差不多还能和琅泠待半个月。
他想。
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归心似箭。
作者有话要说: dbq蠢作者高估我自己了orz
☆、第五十八章 终暖(八)
苍耳来到听风阁的时候,琅泠第一时间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不是因为杀人沾染上的,而是因为受了伤,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血味儿。
琅泠还算沉得住气,柔声说道:“衣服脱下来我看看,伤在哪里了?”
苍耳难得拢着衣襟,讷讷道:“不重,不用看了罢?”
琅泠不信他的话,语气强硬起来:“不行。伤得再轻也要给我看一眼。”
他强硬起来苍耳还是有点怕他的,很快蔫了,垂着头慢慢地把衣服一件件除去。他的右手明显得动作有些吃力,琅泠搭了把手,很快就看到了胡乱缠上的染血的绷带。
光是看着这出血量,琅泠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等小心翼翼地揭开绷带,真正看见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怎么搞的?”他压着满腔的怒气道。
苍耳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一时失手。”
“要不是失手你也不能伤到肩膀——可我说的是这个么?你及时止血了么,好好打绷带了么,仔细着伤口不能沾水了么?你真该自己看看,这伤口都成什么样了!一会儿要割去腐肉,疼的还不是你?”琅泠低声抱怨道,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苍耳额上探了一把,“幸好没有发炎,要是起了热,你这就危险了。”
苍耳安静地听着琅泠数落。以前他没被人这般管过,一时听见这样暗含着关心的责备,竟颇觉得心里柔软,无端地想起那些他见过的被管教的孩子们。
他曾是羡慕这些孩子的,因为有家的孩子才有这样的待遇。
……现在他也算有家的了,不是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琅泠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他主动地拉过琅泠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眷恋般地蹭了蹭。
“你这……唉。”琅泠长叹一声,一如既往地跟苍耳发不出火来,“算了算了,谁叫我就喜欢给你操心呢。”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人,操心也得宠着。
赤随人不在,医药箱倒是留下了。琅泠对这医药箱也很熟悉,翻翻捡捡,很快挑出了不少治愈外伤的好药。
“来。”琅泠取了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燎过,便示意苍耳跟过来,自己转身往床走去。
苍耳很顺从地跟了过去,在琅泠的指示下相当信赖地拥住他,将自己的脖颈与后背整个暴露在琅泠拿刀的手下。
琅泠把领口松了,露出颈肩处的弧线。他把苍耳的头按在那里,沉声道:“疼了就咬。”
苍耳沉闷地应了。
琅泠便开始下狠手割去伤口处那些腐肉。他的心里是颤的,手却是稳的,毕竟他的手要是抖了,受罪的就是苍耳了。
疼痛是会积蓄的。割去腐肉的地方持续地疼着,正在经受的地方发着被撕裂的剧痛,连带着还没有处理的地方也隐隐地疼了起来。进行到一半,苍耳就难以忍受似的,对着琅泠的颈窝张了口。
但是他并不咬,只叼着、含着,就仿佛这样便能从琅泠身上汲取到渡过难关的力量一样。
苍耳惯来是个会隐忍的人,琅泠一直清楚地知道这点。他一手扶着那人颤抖的腰,一手拿着刀割去那些腐肉,只听见那人喉咙里细细的呜咽,连牙与自己肩膀的碰撞都显得很小心。
这也太痛苦了。
琅泠想。
为什么在他这里就不能稍微放肆一些呢?
每次这样……他都能感同身受地觉察到那些隐忍的痛苦似的。
伤口很快清理完毕,琅泠扔了刀,手抚过苍耳的脊背,手心里不知到底是谁的汗水。苍耳以为这就算完了,刚刚松了口气,更剧烈的疼痛就突兀地袭来。他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一口咬下。
琅泠面不改色,只把药膏继续往上抹。反倒是苍耳反应过来之后,十分惊慌地松开口,牙上沾着一点血色。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琅泠,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重新靠过去,却不敢再顺着琅泠的意思了,只敢靠在他颈窝,轻轻蹭一蹭。
琅泠皱了皱眉。他空出一只手来,安抚似的摸了摸苍耳的头发:“没事的。”
苍耳极轻地应了一声。
琅泠把药膏抹好了,取了绷带,略有些生疏地给苍耳上绷带。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肩上一湿,被咬出的伤口生出微微的疼痛。
原来是苍耳伸着舌尖,轻轻地舔去了他伤口渗出的血珠。
他鲜红的舌是与血液相同的颜色,垂着的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投下阴影,显得整个人分外的安静懂事,满身都透出一种“我有在弥补”的乖巧意味。
琅泠顿了顿,轻声叹了口气,打完最后一个结,将多余的绷带直接扯断扔在一边,伸手按上苍耳的后颈。
自从被琅泠看见,并且察觉到琅泠对他蒙眼睛的行为的隐约不喜之后,苍耳再来找琅泠的时候便不再蒙着那条黑布,此时那双略显妖异的眼睛茫然的抬起来,水雾缭绕的,莫名有点像被拎住了后颈的猫。
“咬就咬了,不是什么大事。”琅泠缓声说,“你若是能少疼一分,那我这一下也不算白挨了。”
他这么一说,苍耳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连肩上伤口的疼痛都暂时忘却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受伤的地方只剩下隐隐约约的痛,早过了最折磨人的时候。
“你这个人啊,疼也是惯来喜欢自己受着的。但是,苍耳……”琅泠把人揽进怀里,额头相贴,四目相对,“我知你疼,虽然身无可替,至少也跟我说出来,好么?”
苍耳微张了嘴,一时失声。似乎是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好。”
琅泠满意,伸手又探了下他的额头,没觉得很热,便放下手来:“累么?要不要听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苍耳刚想点头,就想起了他路上遇到的许多次不明原因的集会。他把这事儿与琅泠说了,琅泠愣了一下,随即了然道:“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之快,这倒是比我计划的顺利多了。”
苍耳:“……?”
虽然他对旁的事大部分都漠不关心,但也不是对江湖上的风波一无所知。就他听到的来说,江湖上至少有一半的势力都在明面上与此事扯上了干系,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更遑论当事门派是隐隐称霸江湖的松边派了。
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
这些事好像、大概、可能,都跟这个能温柔地为他包扎伤口的男人有关?
苍耳那一瞬的怔愣没有逃过琅泠敏锐的感知。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吗?”
苍耳下意识地答道:“没有。”
那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只要这个人还愿意宠他,他就甘为这人的鹰犬走狗,利刃刀锋。
抛弃了纠结的苍耳很快想通,反而很认真地对琅泠说:“需要用我么?”
“不需要。”琅泠严厉警告到,“你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远一点,最近能歇着就歇着,别急着去接任务了,至少避过这一个月,万不可大意。”
随后就是你可以逍遥的江湖了。
琅泠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到。
在最自信的领域被打击,苍耳明显蔫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那你今天要用我么?”
“熄了你的心思,嗯?”琅泠屈指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有点作为伤员的自觉行么,好好养伤。”
谁知他这么说完,便看见苍耳露出一点点委屈的表情:“可是,我想。”
琅泠一顿,望着苍耳带着点期盼的双眸,眼眸一眯,倾身过去:“做全套是没可能的,我不会那么没底线。但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
“右手别动。把自己交给我就好。”
……
虽然苍耳现在主动了不少,但受了琅泠的探索,却是比以前更经不起撩拨挑逗了,没一会儿就软在琅泠怀里,双眼水雾迷离,眼角湿润,离哭出来似乎也只差一步的距离。
琅泠正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手,忽然觉得苍耳动了动,把手放在了一个难言的地方。
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在自己怀里情迷意乱,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琅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一僵,立即训斥道:“别乱摸!你的伤需要养着,不能大动!”
“可是你会难受。”苍耳盯着他,目光像是一片深邃的湖或是海,平静下藏着诸多暗潮汹涌。
“不行,你……”琅泠还欲反驳。
苍耳却是头一次在这种事上没有听他的,径自埋下头去。
“唔……”
琅泠隐忍地哼了一声,垂眸看着这人即使弯下腰去,依然挺直得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的脊背,缓缓地把手放在他背上,沿着突出的脊柱慢慢地滑下去。
真是稀奇。
他这算是被人霸王硬上弓了么?
苍耳的身上有许多疤痕,只有脊柱附近那一块的肌肤是好的,摸起来像是上好的玉,或者是刚剥壳的蛋。
琅泠注视着那些疤痕,神思恍惚之间,只觉得疑惑。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简直荒唐。
作者有话要说: 很冷:呵,喜欢也没用,我家的。
众多刀下冤魂:……谁?要喜欢这尊煞神!
啊……蠢作者前两天赶路加收拾宿舍,完全没有时间更新……
而且以后开学了,就固定三日更吧(中间可能会偶尔掉落)
☆、第五十九章 终暖(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照射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窗外有鸟儿在婉转的清唱,那声音如细细的水流,连绵不绝地延续在林子里,带出足以绕梁三日的回声。
琅泠在这声音中醒来,难得不想立刻起床,而是又抱着苍耳,慵懒地眯了一会儿。
苍耳身材匀称,腰肢劲瘦,睡觉时又规规矩矩地不会乱动,抱起来的手感相当好,总让琅泠舍不得松开。
要是再有点肉就更好了。
琅泠这样想着,顺手就捏了捏苍耳的脸颊。
……还好,这次没有怎么瘦的样子。
苍耳无故被捏了下脸,懵懵懂懂地醒转过来,很茫然地看着琅泠,还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琅泠忍着笑,把手往他眼皮上一遮:“多睡会儿,你前几天都根本没怎么睡罢,昨天又折腾到那么晚,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苍耳现在对琅泠无条件地信任,他甚至都没有完全清醒,就顺着琅泠的话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把头往琅泠怀里一埋,眨眼又睡着了。
琅泠拿被子把人卷起来,小心地给他调了下姿势,确保他不会压到受伤的肩膀,这才终于披了衣服下了床,施施然往厨房走去。
阁主大人今日心情甚佳,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多年的厨艺,准备为意中人洗手做羹汤了。
只可惜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很多年,虽然不至于炸掉厨房,但是直到苍耳因着他不在身旁醒来找他,他还在厨房慢腾腾地切菜。
照他这速度,中午都不一定能吃上早饭。
本来琅泠练的就是掌而非刀剑,对于这些身外之物的操纵远没有那么纯熟,他自己又要求颇高,是以怎么看自己的成品怎么不满意,险些就放弃了。
好在苍耳十分懂事,他只是听一听,便知道琅泠是在切菜,于是自觉地走过去接过刀,熟练地打起下手来。
这样效率就快了很多,琅泠很快在满头是汗、唯唯诺诺的厨子的指导下做好了饭,端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赤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桌子边,见他出来,笑意盈盈地一挑眉:“哟,我们金贵的琅阁主,什么时候这般伺候人了?”
琅泠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苍耳还没有出来。
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冷声说:“你来干什么?我没做你的份。”
“咦?你做的饭么?”赤随诧异道,“就你那挑剔的程度,你该不会半夜爬起来做饭罢?”
“想什么呢,菜是苍耳切的,我只是做一下而已。”琅泠答道。
“那只小蝙蝠还挺全能的。”赤随耸了耸肩,“你不亏。”
“全能么?”琅泠默然了片刻,轻声道,“我倒希望他身无长技,那总好过为活命逼出来的百般精通。”
“这……”赤随愣了愣,“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琅泠叹了口气:“但我毕竟已经错过……罢了,这样也好,他不至于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赤随看着他,渐渐也严肃了神色,沉声道:“琅泠,你不觉得你陷得太深了么?他毕竟还要听从化魇的话,万一他……你要怎么办?”
琅泠站住了。他回眸看向赤随,眸光深邃:“半年,最迟再有半年,他就是我的人了,完完全全,从身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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