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互相问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顾之遥去了哪,唯独三年前新进府的一名叫八宝的小厮说是见过小主子。
这名小厮办事机灵,话多会说笑,与顾之遥合得来,进府没多久就成了顾之遥的贴身小厮。
八宝跪倒秦庸面前,表情惶惶,秦庸一见到元宝的神色便心知不好,让他省去废话挑重点的快些说。
“回主子,小主子昨日命人在地窖存冰的地方冰了杨梅蜜,刚才本来说是要去门口与太太一同等表少爷,路过地窖就说要下去看看。”八宝紧张得不行,越是急废话越是省不掉,磕磕绊绊终于说到重点:“小主子下去有一会儿了,一直也没上来,奴才在边上听到里面好像有前院老爷和小少爷的说话声。”
秦庸听完一番话,脸色微变,撩起袍子就往地窖那边走。
秦正齐与秦贤呆在地窖能干什么好事?那两位都是主子,又不用去地窖干活。
秦庸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自己撞见的那事,当时秦正齐是怎么做的?只差些就要杀子灭口了。顾之遥在地窖碰到这两个人在里面,若真是他想的那样……秦庸捏紧拳头,遥儿最好没事。
褚琅听完两人一番对话,表情也不大好看,她让褚清风先回房里歇着去,匆匆跟着秦庸往地窖走。
地窖在秦府的东北角,离后罩房不算远,用一圈院墙单独隔出来了一个非常小的院子,墙上只有一个小拱门。走进拱门,便是地窖上头的小房间,八宝得秦庸的示意上前推了推门,门从里面被拴住了,推不开。
秦庸皱眉,走上前,准备把门踹开。
地窖向来是不栓门的,这一遭突然把门拴起来,定是里面的三位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旁人知道。而遥儿在里面与这两人关在一起,实在叫人难以安心。
还不等秦庸动作,就听见里面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架子倒了,上面的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的声音。
秦庸脸色大变上,运起十成内力一脚踹在门上。他虽未像祝成栋与顾之遥那样热衷于习武,但总归不是未曾练武的寻常人,普通的木门根本禁不住他这一脚,即使地窖的门比平常的门要更厚实着,也应声而开。
这边门被踹开,门板撞在边上的墙上发出当啷一声,里面奔跑出一个穿着石青色立领长衫的人,正是顾之遥。
顾之遥似乎在地窖中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扶着墙不时抬头往地窖中看,一张脸失了血色,嘴唇也是一片惨白。
第40章 少年初识风月事,秦庸提脚踹秦贤
顾之遥双目赤红,胸膛更是像拉动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地窖的门口,当里面的人影隐约露出时又受惊一般向后瑟缩,仿佛里面的不是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庸见顾之遥跑出来,先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外伤,只是袖子湿了一块,隐隐有一丝酒香溢出。
想来也是,是他关心则乱了。
秦正齐与秦贤再如何毕竟是没有练过武功的寻常人,顾之遥这三年来一直认真习武,怎么会轻易被那两个人伤到。
只是这小孩儿现在在这番表情……秦庸眯起了眼,怕是见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罢?
顾之遥确实是见到了不该看的脏东西。
他的眼前不断地浮现出自己刚刚在地窖的架子边上见到的场景,黑暗中只有几颗夜明珠照亮,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急促且暧昧地喘息,还有口水的吞咽声,衣裳摩擦的声音。
那两人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在他们交颈缠绵间不经意被夜明珠的光映到了脸。虽然模糊,但顾之遥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秦正齐和秦贤。
顾之遥觉得自己活了这十三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那两人都是男子,即使不是亲生的,也是义父与义子的关系。
为何,为何还能做出那样的事?
那样的亲密,分也分不开,周围的空气里都是暧昧灼热的气息,那不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吗?
顾之遥想到刚刚的所见所闻,忍不住扭头扶住墙,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觉得太恶心了,自己居然见到这样的事,还在里面与那二人相处这些时间,太恶心了。
秦庸见顾之遥扭头竟是吐了出来,心中一阵慌乱。遥儿见到秦正齐与秦贤的丑事,竟是如此排斥,若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对他存着怎样龌龊的心思,两人的兄弟还做不做了?
秦庸心中无名火起,忍不住要往秦正齐与秦贤的身上迁怒。
黑暗中的两人终于走了出来,秦正齐与秦贤的脸色也并不好看,秦贤更是流了一头的血。
本来二人到地窖里面去,就是想叙叙情,谈谈爱,地窖中最是僻静,不会有旁人打扰,却不想还是被顾之遥冲撞,坏了自己的好事。
两人一发现顾之遥脸色不虞地站在阴影里凝视这头,便生了要除之灭口的心。
——自顾之遥来了秦府,后院便不再像从前一般好摆布,这丫头片子向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褚琅有这丫头傍身,竟隐隐有种欲脱离了秦正齐掌控的趋势。
只是这位是皇上亲自赐婚的人物,轻易动不得,二人便想着先把人搞晕了再说;或者干脆恐吓她,让她不敢将今日见到的事说出去。
秦贤与秦正齐对视一眼便拎起一小坛酒,皮笑肉不笑地向顾之遥走来,他口中说着“小嫂子莫怕,只是让你睡一觉,醒了便什么都忘了”,手上开酒坛封泥的动作却并不像语气这般客气。
顾之遥是吓懵了,但他习武三年,身体的本能却还是有的。在秦贤捏起他的下巴要灌酒时,条件反射地从秦贤手中夺过酒坛,照着秦贤的头便砸了下去。
秦贤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跟着秦庸习了武,一时不查被人兜头盖脸地连坛子带酒砸了下来,所幸刚才封泥已开,酒在半路上便洒了许多,伤得才不至于过重。
但到底是肉做的头碰陶制的坛,一时还是有鲜血留下来。况且顾之遥力气比不习武的人要大上不少,秦贤这一下子挨下来只觉得头脑昏沉,一时站不住向一旁栽去,撞倒了一架酒。
秦正齐在秦贤走向顾之遥时,便去将门拴上了,待他走回来时,就见秦贤被顾之遥夺了酒坛,一下子砸偏了头倒向一旁,忙冲过去扶起义子,再想上前抓住顾之遥时,门已经被秦庸踹开了。
“下贱坯子!”秦庸不知道酒窖中发生了什么,只觉心中火气按捺不住,一脚踹到了秦贤的肚子上。
秦贤被踹倒,一口血吐在衣服上。
“逆子!”秦正齐双眼暴突,冲上来抓住秦庸的衣领,“残害手足,翅膀硬了是不是?”
秦庸冷笑一声,把秦正齐的手甩开,“他算我哪门子手足,你又算我哪门子的爹?!后院早就不像从前那般好欺负了,你秦老爷还没认清么?”
“不过是个正五品的翰林学士,”秦庸走到顾之遥旁边将他搀在手中,一下一下地顺着顾之遥的背:“我娘低嫁入秦府,秦老爷如今的地位有多少是仰仗岳家得来的,你心中自是清楚。今日遥儿不曾有外伤,便罢了,如若遥儿惊着了,夜里睡不好了,我便少不得要去前院寻寻这晦气。”
褚琅匆匆追着秦庸赶来,就见到顾之遥脸色惨白,弓着身子几欲作呕,心疼得不行。
她本想出口为这小儿子做一做主,却不想秦庸飞起一脚直接将秦贤踢飞出去。她看得清楚,那一脚只差几寸便要踢到人家的心窝子上。
如此,她也不好开口再多说什么,只得将心中火气压下。
从前秦正齐与褚琅刚开始生分的时候,她时时自责自省,是不是她这当妻子的什么事做的不对,才惹得自己的夫君冷待自己。
这么多年走过来,她经历了很多,想了很多,早就看清了。她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在秦正齐抱秦贤进府那一年,带着秦庸与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和离了。
顾之遥此时心内纷乱,一下想到刚才在地窖中看到的那一幕,一下又想到刚才秦贤捏了自己的下巴,恶心得不行,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双唇一点血色也无,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秦庸见顾之遥被那父子刺激,闭了闭眼把人揽在怀中,扭头就往回走。如果再看见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他怕自己忍不住下毒手,干出弑父杀弟的事来。
他无所谓,可是到底还有褚琅和顾之遥要仰仗他呢。
褚琅看着那边的父子四人,眉毛皱起,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庸与顾之遥路过褚琅的时候,对着褚琅点了下头:“我先带遥儿回去了,太太无事也回罢。”
褚琅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向秦正齐走去,她眼神中是从前没有的坚毅:“老爷,前院的事,为妻一早便不再过问了,今天的事不想也不屑于多问。”
她顿了顿,似在重新组织语言:“如今庸儿也大了,待他殿试完毕,你我二人,和离了吧。”
说完这番话,褚琅对着秦正齐深深一个福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后院。
第41章 有情人叙风月事,纵悖伦常也动人
顾之遥浑浑噩噩地随秦庸回了后院,因为褚清风这几日要在秦府后院中借宿,他一早就命下人收拾了西厢房给褚清风背着,自己则是做好了晚上同他哥哥挤一个屋子的准备。
想起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些场景,他突然觉得不自在。
哪里都不对劲。
秦庸带顾之遥回了房,先命人给他沏了一杯杨梅蜜,又亲自端着杯子到顾之遥面前:“喝点蜜水,嗯?”
顾之遥抬头呆呆地看着秦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你昨日命人放到……”秦庸怕提到地窖二字,顾之遥想到那些事心中受不了,换了个措辞,“这是你昨日命人用冰镇着的蜜,不是说想同银子一起尝尝的吗?喝喝看,甜不甜。”
顾之遥点点头,接过那蜜水,小口吞咽着。
头昏脑乱了半天,喝到冰凉的蜜水,顾之遥打了个激灵,总算是找回了魂。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又忍不住一定要去想,心中仿佛揣了只猴子,百爪挠心。
“哥哥,”顾之遥喉咙发紧,又喝了一小口蜜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看见、看见……”
“我知道。”秦庸见顾之遥这样又忍不住心疼,他本不用知道这些事情的,“我小时候也看见过。”
秦庸坐到顾之遥身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蜜水,拿到手中却并没有饮下:“我七岁那年,秦贤被抱到秦府里来。以前秦正齐只是冷待我和太太,自从秦贤进府,后院便越发不受他秦老爷待见了。”
顾之遥听着秦庸与他将这些从前的事,不知不觉将手中的蜜水喝光,秦庸把他手里的空杯接过,又把刚刚那杯新倒的蜜水交到顾之遥手中。
“看见那事的时候我才十岁,秦正齐哪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竟是在秦贤一小就与他好了。”
“开始我以为秦贤是年幼,不懂这些,后来发现他竟是愿意的。”
“第一次见到这事时,秦正齐差点把我打死。呵,”秦庸冷笑,“若不是太太拦着……我不知道太太知不知道这些腌臜事,我们从来也不说这个。”
“多说一句,都要脏了我的嘴。”
顾之遥听秦庸一番剖白,有些心疼。但秦庸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如果现在去安慰他反倒是折辱了他。
顾之遥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问:“两个男子,也可以那样吗?”
“两个男子……”秦庸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若是真心相爱,倒是也可,若只是为了一晌欢愉,便与会发、情的野兽没什么分别了。”
“野兽……”顾之遥喃喃道:“野兽很多也是从一而终的,别庄管家养的大黄狗,便只同那只黑犬好。其他的小狗再漂亮,大黄狗都没搭理呢。”
“是这个道理,”秦庸点头,“虽然说男女在一起才是阴阳调和,但有的男子会爱上男子,有的女子也会倾心女子。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不可盖棺而论。”
秦庸叹了口气,揉揉顾之遥的发顶:“如果真心疼爱一个人,身体上的欢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喜欢的人好,那自己怎么也安心了。”
顾之遥今日被秦正齐与秦贤刺、激了个透,此时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蔫蔫的,问秦庸这一席话都是低着头。
他头也不抬,自然没能看到秦庸眼中藏着怎样的深情缱绻。
他现在心中又有了别的心事。
为什么秦庸科考自己比他还要紧张;为什么得知那香囊带不进试场自己是那般失望;为什么今天秦贤捏自己的下巴,自己恨不得剁了他的手,而秦庸揉自己的头发与自己亲近,自己却并不排斥……
这些在此时都有了答案,他突然心中一片光亮。
自己竟是对秦庸有了那缠绵的情,自己想像大黄狗与黑犬好那般同秦庸好了。
顾之遥心中惴惴不安起来。自己九岁就被秦庸捡回来带在身边,虽然秦庸说两人是义兄弟,但就算说秦庸是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在养也不为过。
秦庸那么好,自己竟然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
顾之遥觉得自己真是恶心,恶心透了,自己今日还有脸对着秦正齐和秦贤呕吐,自己才是最令人作呕的。
秦庸这一路走来有多难他是知道的,不说秦庸小时候在秦府如何被秦正齐与秦贤磋磨,就说当初秦庸刚回京城的时候,那可是皇室的血脉,万一一步行差踏错,那就是:
——万劫不复。
秦庸是个有什么事都吞在心中的性子,若不是今日自己撞见那番景象,秦庸是决计不会将自己小时候这一段经历讲出来的,可能这辈子就要烂在肚子里了。
那那些他不曾讲的呢?
这个其实也会同人玩笑,也会关心别人的秦庸,是他与之朝夕相处三年,才慢慢捂化了的。秦庸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其他人眼中的样子?
阎王脸、修罗上身……根本不是这样的!
秦庸要对自己有怎样的信任,才肯袒露心声,露出那柔软的芯子,自己怎么舍得亲手毁了这样的人。
顾之遥心中难过,鼻子都有些微微发酸了,但他不敢也不能真的落下泪来。现在的顾之遥就好像惊弓之鸟,稍微一碰,便要露出马脚来,他怎么敢让秦庸发现自己那样不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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