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让你去看看便去。”顾之遥实在没心思同八宝多啰嗦,叱了他一句,便闭眼向后躺靠到椅背上。
八宝这些年伴着顾之遥,其实也时常开口啰嗦一二,只是顾之遥向来懒得同他计较。第一次听见自家主子开口训人,八宝有些惴惴不安,不敢再多说,只得应了一声去了。
听到外面这人脚步声渐远,躺在椅背上的这人才乍然睁开眼,将那封信揣进怀中,又打了个小包袱,只装了几块碎银子,又带了影二平日里教自己易容用过的人皮面具,跳了窗子躲着人翻过院墙逃了出去。
他宁愿在流落在外,也不想被褚丹诚送到宫里去。
如此一般,还能留些念想,昧着心骗自己,哥哥在自己小时候对自己的好是真的,而不是因着自己是什么劳什子公主的儿子。
八宝到地窖中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不用膳便可入口的冷食,打定决心再回去劝劝。
等他在书房门口敲了半天门,听不见有人应,又差其他下人在府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顾之遥的时候,才发现坏了事。
他赶紧差人去唤褚丹诚回来,顾之遥这一走,这馥园中怕不是要变天了。
第79章 痛失家中作妖郎,尚书大人心惶惶
早上有些事做的不甚周全,往常褚丹诚是个深谋远虑的主,少有像今日这般留下纰漏。那本《水经注》上浆糊还没干透便放进书柜,旁人还不如何,但顾之遥若仔细拿到手上看是绝对能发现不对的。
幸而遥儿喜看兵法,对土木水利没什么兴趣,想来也不会没事做去拿这本书来看。
但凡事总有万一。
褚丹诚心中不落底,一直在担心顾之遥会发现自己藏在书房中的秘密。今早毕竟是没有亲眼看着顾之遥醒过来,说上两句话,万一小孩儿想起昨晚的事不是梦,自己又不在家,胡思乱想一天可怎么办才好。
还是再早些回去的好。
褚丹诚在今日上朝时便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今日早朝开得又长,待他只匆匆到工部打了个转便向外走,打算早点回去时已过了午时。
还不等褚丹诚坐上马车,馥园那边已经有下人神色惊惶地寻了来。
褚丹诚见到下人表情惊慌,便免了下人的礼,叫他有什么事直接讲。
“主子,”来人是府中的小厮吉祥,他见到褚丹诚便跪下来,“乓乓乓”磕了三个响头,面上血色退了干净,“小主子他、他……”
“遥儿怎么了?”听闻是顾之遥的事,褚丹诚的心头猛地一跳,他盯着吉祥,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说利索点,别磨蹭!”
吉祥心中叫苦不迭,那位小祖宗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书房中坐了半晌,有瞒着家里人跑得不见人影。若单只是出去办事或是玩儿倒没什么,怕就怕在这俩人是闹什么别扭,小的那位赌气离家不回来了。
果真是那般的话,阖府上下都得跟着遭殃。
吉祥又磕了个头,尽力把气儿喘匀了,报给褚丹诚:“小主子醒了早膳也没用,在书房呆坐半晌,午膳也不传,支开了八宝人却不见了。”
褚丹诚听闻顾之遥在书房呆坐半晌已是赶到不妙,怕他把自己那本《水经注》给拿出来看了,又听他不见人影,再来不及说其他的,忙把边上的马从车上解下来,翻身上去便往馥园赶。
车把式被褚丹诚给下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连尚书大人的马屁股都见不到了。
……
顾之遥怀里揣着那手书,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乱走了一会儿,此时方才觉得腹中空空起来。
身上连件可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就这么几两碎银子,也不知该到哪儿去。
他怀里揣着的东西好像会发热,烫得他心口疼。一样是婧明公主——哦,现在得改口叫母亲了,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手书;另一样是这一年来安如梦送过来的那些金石药。
顾之遥觉得此时不走,待日后褚丹诚把自己送回宫中,更叫人难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对褚丹诚动了情,许是出去自己游历一圈,经历得多了便放下了呢?
他想过了,虽然是那位真正的皇室血脉,也不耽误自己报恩。无论褚丹诚对自己是因着什么才对自己好,自己总要让他也好才不算亏对了自己的内心。
总要把宫里头那位的事情解决了,自己才能真的放下心来离开京城。
自己走之前在桌上留了信给褚丹诚,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
顾之遥脑中纷乱,一会想着离开京城,一会又计划着溜到宫里去坑安如梦一把。
他现下腹中一点东西也无,感觉胃都有些酸溜溜的。身上只带了些许碎银子,顾之遥不敢多花,只找了个小摊吃了两碗馄饨,算是把肚子填饱了。
往日里在馥园褚丹诚哪舍得让他这样对付着吃呢,每顿都有肉有菜又有汤,用过膳还要上些果子吃。如今顾之遥怕银子花光走不出京城,只敢要了两万素三鲜的馄饨吃了。
也不知是舌头被养刁了还是心情实在不好,顾之遥觉得这馄饨吃得没滋没味,连馄饨汤都不鲜。
所幸这馄饨卖的便宜,两碗馄饨只花了他六文钱。
吃饱了肚子,顾之遥才算是脑子清醒了些。
自己这一身红色锦纹绣金麒麟圆领袍实在是太乍眼,别说要进公主宫里头了,连皇宫门口怕不是都进不去。
索性去当铺将身上显眼的衣裳换了银子,换身不起眼的衣裳,再易了容,想溜进去就不那么难了。
……
褚丹诚回到馥园的时候,褚琅已经听说了顾之遥跑得不见人影的事。
此时褚琅也动了真气,罚了八宝跪再地上训斥。
“遥儿人小兴许一时想岔了,你都进府多少年了,又是比遥儿大的年纪,有什么事不会劝着点儿吗?”褚琅一手搭在小几上,汝窑茶盏被挥在地上,碎瓷片滚了一地。
褚丹诚少见褚琅如此大动肝火,他母亲一向是个慈和的人,故此才会被秦府前院那些狗奴才骑到投上去。
这个自己受奴才作践都不会觉得如何的人,此时却是因着顾之遥的事摔了杯子。一辈子没失过礼,丢过半分体面的女人此时连发髻歪了也顾不得扶,正命人到处找着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出走,乱的不只是自己的心,整个馥园没了他都不行啊。
褚丹诚十指掐到手心中去,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一排月牙形的掐痕。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对孙妈妈道:“扶太太进去歇着罢,遥儿我会找。”
褚琅听见大儿子的声音,才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她眼中噙着泪:“你们兄弟俩可是闹了什么别扭?有什么话千万说开,遥儿出门什么都没带,能到哪去呢?”
褚丹诚上前将褚琅揽在怀中拍拍她的背,然后松开她,双目直视褚琅,“是我惹着他了,定会把他找回来。”
“娘知道,”褚琅点头,帕子压了压眼角,“遥儿这样你比娘更不好受。那孩子小时候吃得苦够多了,如今……唉,能把人找回来比什么都强。”
褚琅心中料想是褚丹诚同顾之遥拌嘴吵了架,可那小孩儿平时里对家里人,尤其是对褚丹诚,随和得很,怎么着都行。今日闹出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兄弟俩是闹了什么别扭,好端端地怎么就能把人给气走了。
两人平时也会打打闹闹,少见有红脸的时候。虽说褚丹诚年长些,顾之遥却很让着这个兄长,褚丹诚也有分寸不会真的如何。今儿这是怎么了呢?
第80章 馥园不见赤豆红,宫穹之上枯蝶棕
褚丹诚差人到处找了一下午,也没找见个穿着红色缎面圆领袍的小少爷。
京城中有点头脸的人物多是认识这位五爷的,这一下午都说没看见,就真的是小蒜苗儿自己不想被找着了。
褚丹诚手中捏着顾之遥留下的那封信,几乎要把纸揉碎。
顾之遥纸上没写几个字,只留下一句要去祝成栋的军营里头历练历练,旁的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只字未提!
就是因为只字未提,褚丹诚才如此焦躁。
顾之遥只留下这几个字,叫人想去猜他的想法也猜不出。
褚丹诚闭眼重重向椅子上靠去,胸前起伏两次,而后猛地睁眼坐直身体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白玉的镇纸和砚台登时碎了一地。
正欲来向褚丹诚禀明情况的如意被唬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碎片上,膝盖被割破,殷红色的鲜血浸了出来。
如意也是个忠心的,见褚丹诚如此也没就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他先是给褚丹诚磕了两个头,而后一字不差地把褚丹诚吩咐他去看的东西都禀报予自家主子。
“主子,小主子的箱子里什么都没少,他出门之时身上怕不是只有几两碎银子,想来一时半刻走不远。”
“没带银子就走不远了么?”褚丹诚嗤笑一声,眼中布满血丝,“若他想走,就是一文钱都没有,也能走。”
如意嘴唇动了两下,似是组织语言,而后才又道:“主子,暗格里的那几包金石药不见了。”
“派人往宫里头递消息给皇上!”褚丹诚目光猛得一沉,小崽子带着金石药出走,多半会先去宫里安如梦那处一遭。
他现在不盼着小孩儿能得手,只盼着他能全身而退,莫要被安如梦的人捉住了。
……
顾之遥从冷宫的围墙翻进宫中,虽说心中纷乱,头脑却清醒得很。
他向来是这样,心中越是乱,脑袋越是冷静。这小孩儿进了宫中先不急着轻举妄动,而是躲在了无人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机会。
他中午吃了两碗馄饨,一时半会先不会饿,就在那处老实地候着,像是要捕鼠的猫儿,又机警又有耐心。
约莫戌时些许,宫人们开始换岗,顾之遥这才循着夜色蹿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公主殿,之前便听线人讲,安如梦如今已经离了芮妃膝下,搬到公主殿中,自己住一处小宫院。
皇上膝下子嗣不多,皇子和公主殿中大多数宫院都空着,安如梦的宫院很好找,顾之遥白日在角落里蹲了半天,该听的都听在耳记在心,如今找这么一小处地方并没费多大的力气。
安如梦此时已经准备歇下,门口有太监宫女守着。
门口那两个太监,虽不长胡须,却呼吸绵长,心跳平稳,一看就是练家子。顾之遥观察了一会儿,估计着对方的实力,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打得过。
只是这到底是在宫里,这处又是安如梦的地方,自己不好贸然出手。毕竟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知道藏着多少这样的太监,一旦有个万一,双拳难敌四手,自己的计划不单实现不了,还会反而受制于人。
如果是那样,就太被动了。
顾之遥盘算了半天,决定先趴在房顶上静观其变。
他隐匿身形的那一套法子是跟影二学的,整个人宛如一张薄薄的纸一样贴在房顶上。
几个太监交班了,顾之遥本想趁他们交班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直接飘进安如梦的寝宫,却不想这些太监交班之时根本一点破绽也无。
新换上来的太监精神头正好着,轻易不会被顾之遥抓住可以得手的机会。他想了想,从怀里扔了一块碎银子出去。
“当啷啷”,月光下,一小块碎银子在地上蹦了几下,掉到门口去。
顾之遥心一抽抽,肉痛不已。他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就这么点,扔了一块出去后面几日更要勒紧裤子过日子了。
那银子泛着冷的月光,声音清脆,直到停下来还有些细微的嗡嗡声,那声音在夜色中传入几位习武之人的耳中格外明显。
“谁?”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抽出佩刀走过去看那声音是如何来的。
就是现在!
顾之遥扔碎银虽扔得远,方向却是自自己这边而去的,此时不动,等会儿便要被发现了。
顾之遥运起内力,整个人如同一缕烟一样,顺着风就飘进了那宫殿中。
他先没急着藏匿到房梁上,那是影卫常年藏身之处,若自己如同当年祝成栋那般撞见个影卫,无异于老鼠撞到猫脸上。
他进门后先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去听这宫中的呼吸声,辨别哪处藏了影卫哪处没有。
只有正中间的房梁上趴着一名影卫。
想来也是,培养一位影卫不是件容易的事,宫里头这么多皇子公主,能分得一名已算是得了圣上青眼了。就是褚丹诚,替皇上养着外甥,也不过得了一个影卫而已。
顾之遥知道影卫们的观察力向来敏锐,自己的呼吸稍微错一拍,都是会被发现的。他在这角落中静了一会,直到感觉到房梁上那影卫的呼吸似乎比刚进来时慢了些许,才动起来。
虽说自己的轻功是取影二和褚家身法之长,终归会出来一点声音。自己装作是风吹进来的声音已算是谨慎,但还是感觉到进来的一瞬间那影卫的呼吸似乎稍稍快了些许。
想来那影卫是对周遭的一切都小心得紧,连风声都要去关注一二。
也不知安如梦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影卫这般小心,这宫中想对这位公主伸手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天家果然最是薄情。
顾之遥在那宫幔被风吹得晃动之时,让自己的身子做了个波浪,顺着宫幔摆动的方向向上跃上了房梁,而后便趴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平稳,甚至连心跳声都要藏起来。
本来这小孩儿就瘦削,虽是个子不小,却不像褚丹诚他们那般肩背结实,如今他这样紧紧地贴着房梁趴在那,几乎要与房梁融为一体。
那影卫呼吸动了动,过了好半天,又平稳下来。
顾之遥心中暗暗松口气:成了,只消藏在这儿等那影卫出去便可。
他趴在那儿没等很长时间,因为外面的太监捡了碎银子回来了。那太监果然怀疑有人在屋顶上调虎离山,便叫了其他太监侍卫一起找扔出碎银子的人
顾之遥心砰砰跳,若是那影卫也出去一同找,自己便能得手了,若是那影卫搜起屋子来……
今日之事,就成不了了。
他盯着那边的房梁看,果见一穿着玄色短打的男子从房梁上跳下来。那影卫先是到了他刚刚藏身的角落里查探,趁着影卫分心,顾之遥又运起轻功,飘落到刚刚那影卫藏身的房梁上。
角落里没人,影卫抬头向上观察。
42/10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