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丹诚和顾之遥的私产不少,干脆就将赏赐一半放到了褚明月的嫁妆里,只等老将军回来了好送褚明月风风光光地出嫁。
剩下那一半,顾之遥都给宋如月留着,宋如月是早晚都要出宫的,到时候总不能让她空着手嫁给褚清风,虽说褚家人不在意这个,可宋如月是个要脸的,顾之遥也不想让她太难看。
当初自己身无分文地从馥园中出来,还是宋如月拿了自己存的月钱给顾之遥。再往早了说,安如梦想用金石药害自己的时候,宋如月曾百般帮自己躲开那害人的东西。
就算不是血亲,在顾之遥心中宋如月也是自己的姐姐。
鞑靼想纵火暗算大周这一条失算了,顾之遥算是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盯得紧一点儿,再过段时间青草都长出来,到时候地上湿气重,纵火就更不容易了,那时候管他是南风还是北风,都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冰雪开化了之后这些植物长得就快了,也就半个月吧,草原上的黄色逐渐被翠绿色取代,新的嫩草长了出来,再过了一个月,草原上基本都是绿色了,连杨树柳树的枝条也不再是枯黄色,这时天气才算是暖了起来。
京城比漠北春天来得更早,馥园小池塘上的茯苓花也结了花苞,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世事总是无常的,有时候你看着好像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日子越过越有奔头,心中的期盼也越来越近,却总有些意外的事情会击碎你的梦。
在漠北大捷后,馥园上下一片喜气,只等着亲人赢了最终的胜仗,带着大周的好儿郎凯旋而归。
然而一纸急报打破了这一切。
那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传书,信外面沾着已经变成暗红色干涸了的血,不知是谁的,却也足以触目惊心。
传书是直接送到宫里的,安子慕看了传书便将褚丹诚和顾之遥一同召到了宫中。
他脸色沉重,命太监将传书交予二人手中,让他们自己看。
内容很简略,只说了一个信息:褚老将军和老夫人遭伏,不幸身死。
第161章 满门尽是烈性人,请命出征护河山
漠北急报:
前些日子抓到鞑|子想要在大周军营北方纵火,隧派一家臣假扮作鞑靼人潜伏进对方军营,褚氏双将与之里应外合将对方粮仓焚毁。
如今青草遍地,欲纵火已是不易,但对方手中竟是有桐油,桐油向来为大周特有,鞑靼绝不可能自产,还请圣上查明可否有大周人士与鞑靼密切来往。
臣等办事不力,中了鞑|子的圈套,损兵近万,褚老将军夫妇已遭伏牺牲,恳请朝中增派兵马一万到漠北增员。
此次战役所有损失待来日还朝,臣祝成栋愿一应承担。
密信不长,仅二百余字,却能看出祝成栋几乎是字字泣血,好些字因着下笔太重,墨在宣纸上都洇湿了一团。
褚丹诚和顾之遥看着密信,两人手都有些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褚老将军会在漠北遭遇这样的事。
顾之遥在他们出发之前,特地让老将军把云实带着,就是念着一旦有个万一,毕竟云实是个老虎,又通人性,总归不会让自己的家人遇难。
可即使这样也还是出事了,那边究竟碰到了什么凶险的事不得而知。
顾之遥根本没有精力去想想他们在那头都碰到了什么事,褚老将军夫妇对他太好,几乎就是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孙子看了,即使后面他和褚丹诚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也并没有过多怪罪自己,反而还按着娶新妇的礼好好宽慰了顾之遥一番。
他们是真的把顾之遥当成自家人在看。
想到第一次见到两个老的,那会儿还是在齐州,老将军怕顾之遥在褚府不自在,拉着祝成栋逗趣儿,给顾之遥宽心,老夫人还做了酥酪给顾之遥,两人用这样的行动告诉顾之遥:来了我们家就是家里的孩子了,不用见外。
后来他们三人同秦府断了义,分了家,新的府邸建成都是顾之遥在看,祖父祖母举家来了京城,老将军头一件事就是叫顾之遥改了口,莫要再唤外公,该叫祖父才是。那长命金锁圈儿,下头那三颗金珠子上面的字都是老将军亲手雕上去的。
平安顺遂、富贵如意、福寿绵长。
褚丹诚和顾之遥何尝不希望老将军夫妇也能福寿绵长呢,可偏偏……偏偏断送在了鞑靼人手里!
褚丹诚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密信,顾之遥晃了两晃,喉头一片腥甜。
安子慕看这两人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可这又是没办法的,战争就是这样,有的人会胜利,就要有人牺牲,今儿是敌人死了,明儿可能就是自己的人丢了命。
“朕接到密信就将你们二人召见来了,老将军牺牲的事在朝中还是个秘密,朕现在怀疑是有人与鞑靼勾结,害了老将军,且这人极有可能是与你们二人结仇的。”安子慕让人给褚丹诚和顾之遥赐了座,“如今情势很不好,漠北那边少了一个将军,又是辠王的封地,朕担心辠王会趁此机会对祝将军不利。”
褚丹诚抬头,表情阴冷到了极点,“臣……”
“舅舅,让我去漠北罢!”还没等褚丹诚的话出口,顾之遥已经站起身打断道。
他走到安子慕面前,一撩衣袍的下摆,跪下磕了个头,“我从九岁开始就被哥哥带着教养,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我不爱读那些穷酸的书,偏爱看些兵书什么的,他也由着我。”
顾之遥顿了顿,他能感觉到褚丹诚在盯着自己的后背死死看着自己,不敢回头,只抬头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安子慕:“我原本就是想要当个将军的。如今祖父遭到这样的事儿,不让我去看看,只怕下半生都要寝食难安。退一步讲,老将军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我不相信祖父真的就走了,万一还能去救回来呢?”
“你发什么疯?战场上是闹着玩儿的么?”褚丹诚呼啦一下站起来,上前去拉顾之遥的胳膊,“你才多大,军营都没进过,还要去带兵?如果真的吉人天相,你这一去就要七日才到,还有什么用……”
褚丹诚有些哽住了,后面的话不好听,他说不下去。
他比谁都希望褚老将军夫妇还活着,可祝成栋就在漠北,两人出事他是最焦急的,若不是事情已成定局决计不会向京中递送讣告。
当初老夫人拎着一条鞭子到秦府给自己三人讨说法,自己虽是不在现场,可顾之遥同自己说了好几回。
秦家的长辈指望不上,褚家的却都对自己顶好,褚丹诚还想着等漠北的战事结束,等顾之遥的那些事都料理干净了,就带着顾之遥到齐州去陪着两位老人,一家人就在一块儿。
褚丹诚闭眼咬牙道:“大周不是没人了,你急我也急,就是去漠北也不该是你,当我是死人么?”
顾之遥摇摇头,“哥哥你不能去,你要留在京城和舅舅一块儿查出来到底是谁和鞑靼勾结了。”
他又重重磕了两下头,额头都撞红了一片,“我两个哥哥和冯大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查这些事儿是一顶一地好,皇上不管从哪儿想都应该让他们三人在京中一起彻查此事。让我去罢,也好叫你们看看,祖父和表哥教我的那些没白教。”
安子慕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褚家是好几代的将门,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是血性儿郎,就是褚丹诚与褚清风如今入朝做了文官,也是极有血性的。
理智上,安子慕当然希望褚丹诚褚清风和冯纪年一块儿在京城里,好好把后头这搞鬼之人揪出来,可情理上到底是舍不得顾之遥。
顾之遥看得出安子慕心中动摇,轻笑出声:“干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么?当初自己一个人进宫里头,宰了安如梦的那个影卫我不也是全首全尾地出来了么?到了漠北,我肯定以自身为先。”
褚丹诚心中天人交战了半天,顾之遥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是舍不得顾之遥去战场上受苦受难罢了,他也怕,怕顾之遥同老将军夫妇一样,遭遇什么埋伏。
受伤了自己心疼,再有个什么万一……
他猛地又睁开眼,顾之遥这样的人,心思的缜密程度有的时候自己都比之不及,自己还能把他一辈子拴在身边不成?
虽然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把人一辈子拴在身边的。
“罢了,臣褚丹诚替义弟顾之遥请命,恳请皇上派二万精兵随之前往漠北,护佑我大周江山,替战事中丢了性命的大周好儿郎们报仇雪恨!”言罢,褚丹诚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偏头看向顾之遥:“去罢,做你想做的,哥哥这一条命也交代给你了,千万护好了。”
第162章 战火纷乱亲人丧,深夜祭母许愿望
“哥哥这一条命也交代给你了,千万护好了。”
顾之遥心中大动。
他想和褚丹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褚丹诚也是如此。他选择奔赴沙场,褚丹诚便将他的命也交到自己手中,时时提醒自己,遇到什么事万万要注意先注意皓自家安全。
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如果顾之遥有什么万一,褚丹诚也并没有打算独活。
他们的命是在一起的,少了哪个都不行。
顾之遥觉得自己心头滚烫,又熨帖,又不好受,五味杂陈,最终汇成一个“好”字。
……
漠北战事吃紧,有道是兵未动,粮草先行,安子慕先派人押送了粮草出发,而后点了一万多的精兵给顾之遥。
因着顾之遥之前并没有在军中立过什么功劳,年纪又轻,直接来这么一个小将军难以服众,安子慕又点了两个沉稳的副将给他。
一个是在军营中混迹了多年的老将,一个也是将门出身,只是不像褚家那样战功赫赫,光站在那儿就够旁人抖三抖了。
在军营中多年的姓贾名耀鹏,今年刚过不惑之年,是从一个小兵开始爬上来的,大字不识几个,全凭着一身战功到了今天的位置。
贾耀鹏其人,平日里打仗并不讲究什么兵法,最看不起的就是纸上谈兵的那一套,很是信奉自己的经验。这人其实足够勇猛,可偏偏有点嗜酒,安子奉特地将贾耀鹏安排进去就是为了日后若是这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方便顾之遥立军威以服众。
退一步讲,虽然贾耀鹏有些子自负,一身功夫确是实打实的,且这人去了小毛病还算的上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在战场上可保顾之遥周全。
另一个副将是柳家的嫡子,单名一个战字,出战次数不多,但自小便熟读各种兵法。这人平日里不爱说话,从不见争抢,一心专心打仗不屑于弄权,好掌控。
一切都打点完毕,顾之遥只回馥园中同褚丹诚吃过晚饭睡一宿第二日便要出发。
虽说是自己请命,顾之遥却仍是对褚丹诚心有不舍,他有心想撩拨褚丹诚,褚丹诚却惦记着他明日便要出发,想让小蒜苗儿状态饱满地出发,不管那人如何撩拨自己都不为所动。
好好的人,突然就修了佛。
顾之遥有些无奈,又不是说同房了明日就连马都骑不了,可褚丹诚不愿意他也没法,两人只能盖上被子乖乖睡觉。
到底是明日就要出发离开家里了,顾之遥有些睡不着,翻了几个身,索性转过来面对褚丹诚睁开眼睛,细细看他的五官。
床幔把光都遮在了外头,顾之遥根本就看不清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把这人的每一寸肌肤都看清了。
从额角的那个团花形的白色伤疤,到一双剑眉,再下面是一双瑞风眼。别人都觉得褚丹诚这眼神凶戾得很,可顾之遥偏偏爱极他这双眸子。往下再看,就是他高挺的鼻梁,和有些薄的嘴唇。
其实以前听顾姨娘说过,一个男子若是薄唇,多半是薄情的。褚丹诚生了一双薄唇,却偏偏长情又深情。
从前,褚丹诚刚得知了自己的那心思时时常要逗弄自己,那时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褚丹诚人生上的添头,他这人太好,就算没有自己也能过的很好。可后来,自己从漠北回来的那次,褚丹诚几乎要发疯,将自己直接用镣铐锁在了身边,那一回顾之遥才知道自己对于褚丹诚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是添头,是人生中认定的独一无二的,捧在了心尖子上的那样一个人。
自己对于褚丹诚,和褚丹诚对于自己是一样的。
顾之遥看着褚丹诚在黑夜中的轮廓,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就好了。
管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什么皇亲国戚,还是旁的什么,自己只想和褚丹诚厮守到老。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覆在自己的眼皮子上,“睡不着?”
顾之遥点点头,“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褚丹诚张了张嘴,想告诉顾之遥,你还没走,我也开始想你了,所以留在京城中,不要走了。
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毕竟两个人不是寻常的百姓,平日里在朝中得到了足够多的权利,就要背负同样多甚至更多的责任。
大周的每一寸国土,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应该责无旁贷地去守护。
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护不住,又什么脸面去谈些儿女情长的事呢?
最后,这句话褚丹诚也没能出口。他将顾之遥揽在怀中,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那我搂你一会儿,早些睡了,明儿不是还想出发去漠北?”
顾之遥枕在那儿,听见身下的人胸膛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一说话自己的耳朵整个都震得有些麻麻的。
真好,这样搂着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有爱。
可是漠北的那些人,他们何辜呢?
原本是有蓝天白云,有绿草青山的一个地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儿?
顾之遥点点头,又在褚丹诚的身上黏糊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道:“还是睡不着,要不你把我办了吧,干完那事儿还挺困的。”
“闭嘴,”褚丹诚忍无可忍,伸手在顾之遥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快睡觉!”
顾之遥扁扁嘴,撩拨失败,只能钻进被窝里去闭着眼睛让自己硬睡了。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梦里头什么都有,乱糟糟的一片。一会看到了漠北那些贩卖牛羊的鞑靼妇女在战乱中失去了丈夫、孩子,哭喊着,脸上满是血泪;一会又看见那山中的飞禽走兽被困在一片火海中,当年救过自己和褚丹诚的白虎夫妇站在山火中悲哀地仰天发出一阵虎啸;一会又看见了祖父祖母。
褚老将军脸上满是烟尘,老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二人握着顾之遥的手,颤声道:“你为什么要来漠北?遥儿,为什么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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