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奉身负重伤,要害处又被顾之遥用柳叶刀指着,除了褚丹诚没人防备着他,安子琼的手下来不及护主,眼看着安子奉转瞬间就到了安子琼面前。
安子琼双目圆睁,忙放出暗器,梅花针纷纷钉进了安子奉的身体。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自己的软剑挥下来,挥到安子琼的颈间,一个用力,安子琼的头就像一个蹴鞠一样咕噜噜滚了下来。
安子奉想笑,头一回知道一个人临死前可以有这样大的力气,用软剑砍了别人的头,这事儿可以同遥儿吹半年。
可他笑不出来了,胸前的鲜血流出来的速度太快,梅花针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自己离得近是一枚都没漏全接着了,若不是个子高,顾及脸上都要扎满了。
安子奉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一歪就像一边儿栽去。
他没有躺在地板上,顾之遥已经冲过来将他接住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遥儿已经是个大人了,个子高肩宽,就是接住自己也并不费力。
顾之遥脸上都是安子奉刚才拔刀时迸上来的血,他几乎疯了,大声吼道:“你做什么?想要谋反的人,自个儿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安子奉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伸手摸摸顾之遥的脸,口鼻都在向外流血,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像样的笑:“能叫声爹听听么?”
“你别想!”顾之遥哭了出来,“骗我喊爹给你烧纸么?!你不许死,这算什么?!”
安子奉想再训他两句,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实在没力气,再说也确实到了伤心处。他也想能像寻常人家的父亲那样看着顾之遥同褚丹诚相守,等自己老死了让顾之遥每年给他和安然烧纸,最好祭拜的时候再供上两坛好酒。
听说顾之遥的绣活也很好,安然给自己绣的那个放私印的袋子年头太多了,自己舍不得用,还想骗顾之遥给自己绣一个新的,就绣黄色的银杏叶子,刚好和安然给自己绣的绿色银杏叶子能凑一对儿,以后带到棺材里。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这事儿说不上该怨谁。
自己早就累了这样也好,只是苦了遥儿,刚知道了自己的爹是谁就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是自己对不住他。
安子奉心窝子里一阵一阵的疼,不是因着受伤,而是想起从前的事儿来就难过。人非草木,怎么能不难受呢?
恍惚间,好像黑白无常来接人了,又好像看见安然了,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顾之遥感觉自己怀里的身体一点点变冷,本来摸着自己脸的手也无力地耷拉下去。他抓着安子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却贴不住,耳中一片嗡鸣。
最终,安子奉的身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了,他胸前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血都流不出来。
顾之遥这才止住了肩膀的耸动,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细细地在安子奉耳边唤了声:“爹。”
第197章 三生有幸能遇卿,一片丹心行远路
“琼儿——!”安子琼的头甫一落地,裕太妃就尖叫起来,拼命地往安子琼身边冲,却被侍卫们拦住了动弹不得。她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一点先帝宠妃的仪态都没了,只自顾自的叫着:“不!琼儿!琼儿!”
安子奉尚且还能留一口气同顾之遥道个别,可安子琼是直接被安子奉一剑削掉了脑袋,别说说话了,就是换个表情也来不及,头颅落地时还保持着双目圆瞪的状态,叽里咕噜一路滚到了裕太妃的脚下。
裕太妃几乎是当场就厥了过去。
她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安子琼想要什么,她便想方设法为他弄来什么。安子琼被先帝宠爱,裕太妃便想方设法地邀宠,让安子琼多同先帝见面;安子琼想当太子,想做皇帝,她便设计安子奉和安然;安子琼想要顾之遥死,她便在背后推波助澜……
与其说安子琼不择手段,倒不如说这样一个性子,同他的母妃怎么也是离不开的。
安子琼死了,裕太妃整个人都再没了指望。
一场闹剧轰轰烈烈地开始,又没头没尾地结束了。随着安子奉和安如梦死了,辠王的叛党就没了首领,乱作一团,而安子琼的死也让丰瑞王养的私兵没了指挥,溃不成军。
两方人马不攻自破,等褚明月带的兵将安子奉和安子琼的手下都控制住,带着一犬二虎冲进大殿复命时,看到的场景着实另她说不上话。
皇上在上头面色阴沉,地上都是血,顾之遥和褚丹诚正为难那老太妃。
裕太妃被人掐着人中掐醒了,她一睁眼看的便是安子琼圆睁的双眼同她对视着,惊得她尖叫了一声连连向后爬了两下才看清是褚丹诚抓着安子琼的头发提着那头站在自己面前。
“爬什么?”顾之遥悲愤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寒声质问:“辠王说的可都是真的?当年是你下了药,是不是?”
裕太妃嘴唇嗫嚅两下,还想反驳,却被褚丹诚冷冷的一声警告从头凉到脚:“想好了再说,若是说不出真话,安子琼也别想有个全尸了。”
不管做了多少错事,安子琼也是安家的人,若是连个全尸都不能有,死后排位连太庙都不能进,就当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事已至此,她还想给而自己留点脸面,又不甘心将真相和盘托出,四下看了半天最终无助地回头看向太后,央道:“太后娘娘,您就容得他们在大殿上撒野,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至此么?”
“你对安然做过的事就算不得欺辱了?”太后没想到裕太妃还有脸向她求情,气得脸色发白。安然当初是教养在她膝下的,先帝干的那些缺德事她一概不知,都说宫里头没有人味儿,可她对安然的感情是当真深厚到情同亲生的母女。她同安然感情好,安子慕同安然感情也好,不然也不能让褚丹诚去下邳寻人。
“你们是安家人,然儿就不是了?”太后说着说着眼角也带了泪花儿,顾着自己太后的仪态才没有让泪珠儿落下来,她咬牙恨声道:“前朝的事儿哀家不懂,可这么些年对你和琼儿也算不薄,你就是这么对安然的?”
“母后,”一系列变故饶是安子慕也有些禁不住,他闭闭眼,开口安慰道:“您回去歇着罢,朕晚些再看您,这些腌臜的事儿就不要听了。”
“至于裕太妃……”安子慕话锋一转,冷冷地看向裕太妃,“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还烦请裕太妃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不管先帝做过什么,朕不怕安家面上蒙羞太妃也不必瞒着什么了,现在朕只想知道皇姐事怎么被害了的!”
“太后,太后!您当真不管我了么?”裕太妃哭到在地,还想去抓太后的脚,一迭声哭道:“太后!您不能不管我啊!”
“哀家累了,”太后扭过头去不看她,冲皇上点了点头,“就听皇儿的,先回了。”
太后一走,就当真没有人能就裕太妃了。
看着太后的背影,裕太妃心如死灰,直愣愣地坐在地上,看到褚丹诚手中的头又哭起来,最后哭着说道:“我说,我全都说!”
当年的老王爷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的江山有两成都是老王爷打下来的。他不近女色,只有一个王妃,王妃身子不好,两人都三十了也才得了一女,取名安然。安然七岁那年,先帝忌惮老王爷手中的兵权,和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在老王爷战后回京复命的时候令人扮作外族将老王爷同老王妃害了。
安然被常氏带着到当地的街上去玩才躲过了一劫,这孩子是个棘手的,先帝便把安然过继给了当时没有得到盛宠的太后。
安然同安子慕感情深厚,安子慕还小的时候,有的皇子见太后不算受宠,便欺侮安子慕,每每安子慕受了委屈,安然便少不得要帮他想法子。
而安子奉对安然的感情,其实裕太妃并没有想到,她只是想要扳倒安子奉,让安子奉同安然有个孩子是最致命的打击,毕竟这样事儿就太难听了。她下手极为狠辣,对安子奉用了春|药,对安然用了生子的秘方,即使这样会非常伤安然的身子。
安然有孕的事儿最先发现的应当是先帝,自从老王爷被他害了,他便一直关注安然,若有朝一日安然知道了真相,也好早做防备。这样的事一出,其实先帝心中是欢喜的,把人送出宫去再好不过,不用担心安然拐了自己的儿子谋反,也不会让太子伤筋动骨。
送走安然后的先帝太得意了,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同安子奉和盘托出,却不想安子奉对安然是动了真心的,且安子奉其人极其能忍,过了八年后一碗茶水要了自己的命。
安子奉想弑父,大统不能给他,先帝又深知依安子琼的心胸是难堪大任的,唯一适合的人选就只有安子慕了。
多年之后,真相终于大白于世,可那些失去了生命的亲人们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顾之遥觉得有些迷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恨安子奉?他也是被害的。恨安子琼?人都已经死了。恨裕太妃?她确实该恨,可白发人送黑发人,亲眼见着唯一的儿子被斩了首,这样的痛楚比让她自个儿伏法来的更残酷。
看顾之遥这样儿,褚丹诚心里也不好受,他心里丝丝拉拉的疼,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让顾之遥来受。
裕太妃哆哆嗦嗦将事情说完,嗓子都哭哑了,褚丹诚这才将安子琼的头一把扔到裕太妃的怀里,吓得她又是一声尖叫,向后退了两尺,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儿子又忙不迭地扑上去将那头颅抱到怀里,声嘶力竭地哭叫起来。
闹剧收场,该关押的关押,庆功宴变成了屠戮场,最终还是个人回个人的去处,在家里等着圣旨,等最终的结果。
顾之遥在家里缓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他在褚丹诚的怀里醒过来,突然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先人的事情已经去了,再沉湎悲伤也于事无补,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有褚丹诚,还有褚家的亲人们。
褚丹诚是被顾之遥蹭醒的,他都没反应过来顾之遥是什么时候睁开的双眼,只觉得下巴有毛茸茸的头发蹭来蹭去,一睁眼就见到自家小蒜苗儿环着自己的脖子带着鼻音哼哼唧唧,“饿了。”
褚丹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之遥这是多少缓过来了。当然心里头肯定是难受的,只是不再沉湎悲伤。这是好事,知道饿了,彻底走出来就是迟早的事儿了,他紧紧搂住顾之遥,在他肩窝那儿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人放开,唤八宝和四喜进来备膳。
“别了罢,”顾之遥搂着褚丹诚的脖子不乐意起来,“再躺一会儿我们去和表哥他们一块儿吃罢。”
姨父姨母和褚家那兄妹三人外加一个准妹夫冯纪年估计也担心坏了。
“……”褚丹诚沉默了下,才勉强开口:“不,就再屋里吃,就咱们俩。”
这可真是老铁树开花了,顾之遥抬头看褚丹诚,那人还是绷着那张能吓哭小孩儿的阎王脸,眼神里却不满得紧,似乎在指责顾之遥难过了两日,好不容易心情好些了就要惦记别人。
得,在屋里用罢,就让那几个人再多担心一早上,先和自己的好哥哥在屋里好好温存温存罢。
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两人才走出房门。
顾之遥今早主动喊饿要用膳的事儿八宝那个大嘴巴早就同其余的主子们说了,此时都围着褚丹诚和顾之遥的房门等着,比头一回见三个小老虎还新鲜。
众人互相温厚寒暄了一番便就地散了,知道顾之遥如今缓过来了便好,大家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
要抄清楚安子奉和安子琼的残余势力,要把安如梦的那些宫人安顿好,没有人能闲的着。
下午的时候,圣旨来了。
安子慕并不像其他宗室那样顾及安家的脸面,顾之遥被认回皇室的身份,封二字并肩王,封地还没选好,封号倒是选好了——逸王。
顾之遥同褚丹诚将这封号细细咂摸了一番,安子慕到底是了解外甥喜好的,知道顾之遥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故而给了他一个安逸闲适的封号。
祝成栋依旧镇守漠北,安子奉的残余兵部都归到他的祝家军中,待褚明月同冯纪年的婚事办好了便要动身回到漠北守着。
褚明月成为大周开国一来的第一个女将军,封地定在岭南,冯纪年同她的婚事定在明年开春,选了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褚丹诚和褚清风都升了官职,褚丹诚封为左相,褚清风接任褚丹诚工部尚书的位子。原是想让褚清风担任右相,可帝王之术重在制衡,朝堂不能让褚家一家独大,故而只能放褚清风去六部。
接下来的几日,褚丹诚与褚清风分头去查安子奉和安子琼的旧部,冯纪年在大理寺忙得脚打后脑勺,而顾之遥则去处置安如梦的烂摊子。
这摊子旁人弄不了,只能顾之遥来。一来安如梦身为未出阁的公主,住在后宫里,外男不便进去,而顾之遥算是皇上的近亲,且他和褚丹诚已然成婚,又站着个褚丹诚内人的位置,进出后宫不至于叫旁人说闲话。
二来他也有私心——宋如月。
宋如月和褚明月同岁,在安如梦手下蹉跎到现在,只有顾之遥一个亲人。原本她是因着中了风的宋老爷在安如s。n。p。d。j梦手中才听她差遣,顾之遥私下查了,宋老爷早三年前就去世了,倒不是安如梦苛待他,而是宋老爷原本就中了风,有时候食物吃燥了可能就会要了命,能吊着这么长时间已是难得。
宋如月得知此事时倒没有什么大悲大喜,宋老爷在她心中是一块心病,如今人没了不见得有多悲伤,但定然会空落落一片,有些怅惘。
好在还有顾之遥,顾之遥同皇上知会过了,便将宋如月接出皇宫,带回馥园安顿下来。
宋如月的意思是自己想要开个小买卖什么的,总好过在家闲着,最后褚清风抿着唇过来塞了一叠银票给宋如月,便又什么话都不说了。
“你就收着罢!”顾之遥笑褚清风不会同姑娘家讲话,“这木头这几年入朝为官,攒下来的银子前些日子置办了宅院,剩下的估计都在你手里了。”
宋如月多聪明的一个人呢,顾之遥一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愣愣地看着褚清风,嘴里念叨了一句“难怪”,也不说话了。
好歹银子是收着了。
顾之遥不知道宋如月同褚清风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但看她这反应,自己倒是不用多撮合了。
值得一提的是,顾之遥进公主殿的第一日,就见到桃蕊在自个儿的屋子里上吊。她那儿子,原本是拿捏在安如梦手里的,但安如梦没给那孩子长大成人的机会,那是安如梦手里的第一条人命。
老秦府同安如梦有瓜葛,却没能等到抄家,当日在大殿上,秦老爷便被秦贤一刀攮透了,而后秦贤自个儿主动跪求了个剮型,死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骨灰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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