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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玄幻灵异)——木苏里

时间:2020-12-29 10:30:07  作者:木苏里
  夏樵越想越怵,左右张望着,好像祖师爷就飘在旁边似的。
  闻时瞧他那怂样,蹦出两个字:“出息。”
  ***
  夜里9点左右,再没新的宾客进门,几个吹鼓手收了唢呐锣鼓,点了烟凑在后院窗边聊天。
  夏樵在厨房开了火,用之前煨的大骨汤下了几碗龙须面,又切了点烟熏火腿丁和焦红的腊肉丁,齐齐整整地码在面上,撒了碧青葱花,招呼他们来吃。
  这是闻时醒来吃的第一顿正食,他虽然说着饿,却没动几筷子。
  夏樵差点以为自己做砸了,小心翼翼尝了两口,觉得汤汁鲜浓,肉丁焦香,面也劲道弹牙。
  吹鼓手们唏哩呼噜,一碗面就下了肚。抹嘴道了谢,又攒堆去抽烟闲聊了。夏樵便问道:“闻哥,你不饿么?”
  “我不太吃这个。”闻时答道。
  夏樵以为他是挑食,正想再问两句,就见闻时朝窗边瞥了一眼,说:“他们不走?”
  “你说那几个吹唢呐敲锣的大爷?”夏樵摇头说,“不走,在这过夜。”
  闻时:“为什么?”
  夏樵红了脸皮,支支吾吾说:“办丧事要守夜,沈家就我一个人了,夜里不敢睡,就多花了点钱,请这几个大爷留下来陪我。”
  说完,他发现闻时正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半是嘲讽半无语地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夏樵生怕被骂,当即吹嘘拍马道:“请都请了,反正也只剩最后一晚。不过我觉得今晚我肯定睡得好,有闻哥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没有。”
  闻时只是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那你记住这句话。”
  这天夜里12点左右,夏樵是被不知哪里的猫闹声惊醒的。
  那声音又惨又厉,像婴儿哭,但调子长一些,忽而极远,忽而又到了近处。小区淹没在浓沉的夜里。
  夏樵睁了一下眼睛,隐约看见一片光。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月亮怎么泛着绿。
  几秒种后,他忽然一个激灵。
  守夜的时候,他不睡卧室,而是睡客厅。面朝屋内,正对着沈桥的寿盒香案,上哪看见月亮??
  那他看见的光是……
  夏樵干咽了一下,重新睁开眼。就见半张苍白人脸浮在香案边,静默无声地点着红蜡烛,那豆火焰无风抖了一下,发着灰绿色的光。
  我……操……
  夏樵头皮一炸,从沙发床上滚摔下来,却没有声音。
  天旋地转间,他想摇醒陪他守夜的几个大爷,却发现那几张临时的铺位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睡在这里。
  夏樵差点没疯。他连滚带爬要站起来,腿却一点儿没劲。
  他连蹬几下!挣扎间,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夏樵“嗷”的开了嗓,便再没断过气,像被一万只脚踩过的尖叫鸡。直到他的嘴被人强行塞了东西,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在他耳边说:“你要死啊?”
  这声音……
  夏樵手指发着抖,鼻翼翕张。好几秒才瞪着眼睛转过头,就见闻时一手捏着打火机,一手钳着他胡乱抓挠的手,大有一种“再动我就放火了”的架势。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夏樵才终于意识到,刚刚站在香案边一声不吭点蜡烛的,就是这位祖宗。
  搞明白这点,他劫后余生,眼泪都下来了……
  真哭。
  闻时拧着眉心,先警告了一句“再叫把你扔出去”,然后摘了他嘴里那团白麻孝布。
  夏樵哭着说:“哥,我指着你壮胆呢,你怎么亲身上阵给我闹鬼啊,好好睡觉不行吗?”
  “……”
  闻时又把布塞了回去。
  他把夏樵拎起来,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别人总说你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
  夏樵哭到一半,没明白他的意思:“嗷?”
  闻时说:“我让你看一次。”
  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就低斥道:“眼睛闭上。”
  夏樵下意识照做,接着他便感觉闻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是两肩。他眼前忽然有些微烫,伴随着燃香的味道。
  绕了三圈后,烫意又远了。
  “睁眼。”闻时说。
  夏樵有点怕,但还是睁开眼睛,然后他就傻了。
  眼前依然是沈家的客厅,摆设没有任何区别,但色调和轮廓都泛着青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更诡异的是,他瞥到了不远处的穿衣镜。差点再次尖叫起来。
  镜子里映着两个影子,应该是他和闻时。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根本看不出原样。其实模样没变,但皮肤白得惊人。
  他鼻尖其实有颗痣,眼角也有一处小时候磕的浅疤,但镜子里的他却什么都没有、一切常人会有的细小瑕疵,都没有。明明是他的脸,却仿佛是另一个人,一眨不眨幽幽地看着他。
  在这样深重昏暗的环境里,真是闹鬼的好苗子。
  “这是什么?”夏樵声音都劈了。
  闻时说:“我闭上眼睛看到的东西。”
  夏樵:“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闻时说:“你平时看到的叫肉身相,现在看到的叫灵相。”
  “正常人身上会有缭绕的黑气,或多或少,你没有。这就是干净。”闻时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更冷。
  夏樵一抖,慌乱地看向他,这才意识到他也是这样一尘不染的样子,但又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因为闻时的轮廓是半透的,就像一道虚影。
  “闻哥,你……”夏樵磕磕巴巴地说,“你为什么是这样的?”
  闻时轻声说:“因为我缺了灵相,是空的,什么时候找齐了,什么时候解脱。我来也是为了这个。”
  夏樵听得茫然,又有些惊心。他正要继续问,就听窗外又是一阵猫闹似的厉声尖叫。
  他吓一跳,转头看去。就见三个瘦长人影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扭曲之后变成了四肢着地的模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弓起背。
  它们头颅的影子歪斜了90度,缓缓朝客厅内转过来。
  借着客厅内灰绿色的烛光,夏樵终于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模样,它们像是被碾过的兽类,野猫野狗什么的,身体扁平,四爪瘦长,但又有着人的脸,趴伏着从外面探进来,身上萦绕着黑色烟气,幽幽袅袅,像缠绕的水草。
  夏樵心脏都要跳停了,用气声问:“这是什么啊???”
  闻时说:“你找来的吹鼓手。”
  夏樵:“……”
  他一想到自己这些天都跟什么东西睡在一起,头皮都要炸了!
  夏樵快疯了:“怎、怎么办?”
  闻时没什么表情,手指却一道一道翻折起了袖子。
  “闻哥你可以的吧?”夏樵试探着问。
  “不知道。”闻时说。
  夏樵:“???”
  闻时没再开口。
  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在很久以前,这些对他而言塞牙缝都不够,但现在,他确实不敢保证。毕竟他不算真正的活人,没有灵相,要达到原本的十分之一都危险。
  最重要的是……他很饿。
  二十五年没有真正进食了,他很虚弱。
  就在他掐着食指关节,正要动手时,一阵铃音突然响起,惊得夏樵差点跳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作祟的玩意儿——手机,还差点摔成八瓣,本想直接摁掉,结果哆嗦的手指不小心划到了接通,于此同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玩意儿,前置电筒也打开了。
  煞白刺眼的光亮直照出去,从那三只怪物脸上划过。
  下一秒,手机里响起了一个男人轻低的咳嗽声,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带着病态的疲惫,说:“是夏樵先生么?我是谢问。”
  也许是光太强烈,也许是突然的来电打乱了步调。那三只怪物忽然低头嗅了嗅地面,原地逡巡了两圈,像是找寻什么东西似的,疾奔离开了。
  闻时没料到这种发展,冷静的脸上少有地露出茫然来。
  夏樵更是一脸懵逼。
  手机那边的男人没有听到回应,等了几秒后,又低低地“喂”了一声。夏樵这才咽了口唾沫,说:“你、你好,我是夏樵。那个……”
  他迟疑了一下,说:“请问你谁啊?”
  “我是跟你联系过的租客,下午说晚点会给你打个电话。”男人道,“我调了一下时间,明天傍晚5点左右过去,行么?”
  夏樵机械地点了点头说:“行,你这电话救了我一命,你凌晨5点来我都行。”
  当然,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谁知电话对面的人很轻地笑了一声,道:“也行,我刚巧那会儿要出门,那就这么说了。”
  等到夏樵梦游似的嗯嗯完,梦游似的挂了电话,再梦游似的瘫软在沙发上。
  良久过后,他才突然诈尸,跟闻时面面相觑。
  凌晨五点???
  神经病啊???
 
 
第4章 谢问
  “算了算了,我还是给那个谢什么的回个电话吧。”夏樵前脚还管人家叫救命恩人,后脚就忘了人家叫啥。
  他冲闻时碎碎念道:“凌晨看房是什么梦幻操作,而且6点3刻还得送爷爷寿盒上山,回头他来了,我是放下寿盒给他介绍房子呢,还是挽着他去坟上说。是吧哥——”
  “哥?”他说一半,发现那祖宗一字没听,正皱着眉出神。
  “闻哥?”
  “闻哥哥哥哥哥?”
  “……”
  “爹!”
  闻时终于被“爹”回了神:“干什么?”
  夏樵:“……”
  我这贱得慌的嘴。
  “不干什么,就很好奇您在想什么。”夏樵字正腔圆地说,“租客吗?”
  闻时:“不是。”
  那租客脑子是挺清奇,但他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刚刚那三头怪物被电筒光扫到的瞬间,他依稀闻到了某种味道。
  人对于味道的记忆比什么都长久,他很难具体形容出来,但就是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仿佛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闻时忽然起身,从桌案上抽了几张黄表纸,又随手从戴孝的白麻布边缘扯了两根长线,说:“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了门。
  夏樵:“???”
  他在沙发上瘫了两秒,突然一蹦而起,连滚带爬追过去叫道:“闻哥等等我!”
  “不是夜里不出门?”闻时并没有放慢脚步,四下扫了一圈,便直奔东面而去。
  夏樵个子小,腿短,抡得飞快才能跟住他:“刚闹完鬼,我疯了才一个人在家呆着,我得跟着你,我害怕。”
  这个小区住户不多,树却不少,四处影影幢幢,好像哪里都伏着东西。路过一株半死的树时,闻时顺手折了一根手掌长的干枝。
  他十指翻飞地动了几下,那几张黄表纸就被叠成了不同模样,往干枝上一串,乍然是个简易的纸兽。
  那两根白麻线在干枝端头和分叉上绕了几圈,另一头缠在闻时手指上。
  “我靠这是什么?!”
  夏樵的眼睛还没恢复常态,在他现在的视野中,那纸兽落下便成了活的!周身缠着锈蚀的锁链,额心一抹血痕,瞳仁全白。
  闻时缠绕着麻线的手指一抬,纸兽便踏着前蹄打了个响鼻。他说:“折纸。”
  夏樵:“……我瞎吗?”
  “你不是么?”闻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给他短暂地开了一下眼,“哦。那就是傀术。沈桥也会。”
  他教出来的徒子徒孙都会,当然他自己也有师承——那个最精通傀术的人,自然还是祖师爷尘不到。
  闻时牵着麻线一拽又一撒。纸兽直奔出去,锁链缠绕撞击间火星四散!
  刹那间,烈风横扫而过!
  火星迸溅过来,夏樵感觉双眼一阵灼痛,低呼一声紧捂着弯下腰,眼泪哗哗流。他心说这么大的动静,小区安保还不找过来吗?!
  可等那一瞬间的痛感过去,他顶着滚烫的风抬起头,却发现小区里的树影在呼啸的风中纹丝不动。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兽嗥,跟毫无灯光一片死寂的小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闻时左手一扯,交错的白麻线乍然绷直。兽嗥由远及近,就像被人拉拽回来似的,转眼落到眼前。
  它打了个响鼻,把嘴里的东西甩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那坨黑影抽搐了一下,彻底没了动静。
  夏樵定睛一看,赫然是那三个怪物之一。
  它那张人脸像瞬间枯萎的植物,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一片蜡白,皮肤像毫无生气的棉絮。莫名让人瘆得慌。
  夏樵连退几步,这才缓过气来:“死、死啦?”
  闻时“嗯”了一声。
  “闻哥你可以啊!”夏樵忽然有了底气,“那为什么刚刚在家不直接搞死?还要追出来?”
  闻时一点不吃他的马屁,直白道:“三只一起,躺这的可能是你。”
  夏樵又漏了气。
  “而且……”闻时扯掉指节上缠的线,“我饿了,坚持不了几分钟。”
  线被丢下的瞬间,纸兽脚底突然着了一捧明火,转眼的功夫,便只剩下纸灰和焦黑树枝。
  闻时在死了的怪物面前蹲下,仔细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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