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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玄幻灵异)——木苏里

时间:2020-12-29 10:30:07  作者:木苏里
  夏樵怀疑他省略的是“凶巴巴”之类的字眼,正要开口编个答案:“跟我差不多——”
  就听背后远远传来四个字:“关你屁事。”
  谢问笑起来。
  夏樵这才想起来,沈桥以前说过,不要随意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年纪,保不齐碰上个厉害角色。
  幸好,他说得并不具体。而且这个谢问……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传言说,判官里面,张家一脉能人辈出,本家也好、外姓旁支也好,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唯独两条线是败笔,其一就是昨天来祭拜的张碧灵,其二就是被划了名的谢问。
  哪怕就是这两个败笔,也有区别。
  张碧灵一家据说资质一般体质弱,所以能力有限,但即便这样,也排在闻时这脉上面。
  至于谢问,他是天煞命,自己都满身业障,又怎么去帮别人?所以他学了也没用,注定要被除名。
  这事放在很多人身上,都会变成一块心病,但谢问好像并不在意。
  他从那幅长长的名谱图边走过,既没有排斥到无视它,也没有驻足细看它,而是像对待一幅普通的画,扫量一番便移开了眼,并不关心。
  闻时嘎吱嘎吱吃完了一盒零食,没滋没味,但聊胜于无。
  他又去冰箱摸了一盒牛奶,几口喝了。那股冰凉缓解了身体里的饥饿感,他觉得自己好些了,便扔了空盒回到客厅。
  夏樵趁着谢问没看到,双手合十冲他磕头,求他去救命。
  闻时过去的时候,谢问正站在祖师爷像前。
  他似乎这块地方格外有兴趣,目光从盛满细灰的香炉移到“尘不到”三个字上、又移到画上。甚至伸手在画中人的大红衣袍上抹了两下。
  夏樵差点脱口而出:“使不得使不得,乱碰祖师爷你怕是不想活了!”
  闻时也皱起眉道:“摸什么呢?”
  谢问捻了捻指肚。
  他的手指同样是病态的苍白色,于是拇指沾染的那抹红便格外显眼。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那抹红看了几秒,说:“袍子颜色挺艳的。”
  闻时绷着脸没搭理。
  谢问又问:“这谁画的?”
  闻时终于开了金口:“我。”
  谢问那种奇异的目光又出现了。
  闻时被看得很不高兴:“有什么问题?”
  谢问说:“你见过他么?”
  “谁?”闻时没反应过来。
  谢问指了指画像。
  他这个问题其实很奇怪,没有谁会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见过千百年前的某个人么?
  但那瞬间,闻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这一点。
  他只是在想,他应该是见过尘不到的,甚至还算是那个人的徒弟呢。但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在人世间往来了12轮,生生死死又无挂碍,已经想不起来很多人的样子了。
  当初画这幅画的时候,跟在闻时身边的还不是沈桥,是他当时的徒弟。小徒弟按照要求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而他在桌案边站了一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小徒弟问他是不是笔墨有差错。
  他说不是,只是不记得要画的人长什么样。
  小徒弟很愁,他从没见过尘不到,连个参照的模子都找不到,又不忍见闻时在桌前耗着,便找了各路神佛的画像来。
  于是便有了这么个拼拼凑凑的东西。
  ……
  屋里突然响起铃声,闻时乍然回神。
  铃声来自于夏樵的手机,他让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得知带他们去葬寿盒的司机已经出发,正往这里来。
  闻时朝挂钟看了一眼,这才发现6点了,他们收拾收拾该出发去山上了。
  刚刚的话题被打了个岔便没再续上。本就是无关闲聊,谢问没再好奇,闻时也就懒得再扯个谎。
  夏樵挂了电话,匆匆带谢问看了一眼卧室,然后抱歉地说:“是我欠考虑,约时间的时候就该说明情况的。今天确实情况特殊,也没法继续招待你。后面还有机会的。”
  闻时心说:对,我还盯着你的西屏园呢,跑不掉的。
  夏樵又说:“租房子这个我懂的,肯定要多看几家,对比对比,挑个最满意的。今天就是看看,定不下来很正常,您回去再考虑考虑?”
  闻时希望他连考虑都别考虑,他不希望家里有桌毒性不明的满汉全席四处游走。
  谁知这愿望刚冒头,谢问就说:“考虑就不用了,我会租的,什么时候可以搬?”
  闻时顿时很不开心。
  夏樵倒没那么明显,只是斟酌着说:“其实这个小区挺偏的,交通什么的都不太方便,也不热闹。”
  他朝闻时看了一眼,又挠了挠头说:“那个……我说实话,其实好地方真挺多的,没必要着急定在这里。”
  谢问说:“我觉得有必要。”
  闻时:“为什么?”
  谢问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瘦长的食指关节,手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为什么呢?
  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乖乖巧巧用香案供着他。
  还因为……
  “我在抓人。”他看着闻时,忽然弯起眼睛。
  ***
  就因为这句不知真假的话,胆小且想象力丰富的夏樵背后一直毛毛的。
  6点起,来送沈桥最后一程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之前说尽量会来的张碧灵没有出现,反倒是说过有事的谢问始终没有走,拎着那件黑色外套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
  他主动要送,作为主人家也不方便赶人,只得让他跟着。
  下葬的地方有些远,山很些偏,又下着雨,路不好走。
  车子载了十来个人,缓慢地在雨里滑行。夏樵捧着爷爷的寿盒坐在最前面,闻时坐在他旁边。亲友顺次往后,于是大多数人都坐在了前半截座位里。
  车子发动的时候,闻时不经意往后扫了一眼。
  他本以为谢问这种人生地不熟的,会选择一个人坐在末排,清净。谁知他转头就见谢问在第三排,听着前后左右的中年人滔滔不绝地聊着闲话。
  那些人的方言腔调很重,闻时反正听不懂,他怀疑谢问其实也听不懂,但对方就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闻时没再管他,拉下帽子抵着窗户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夏樵小声叫他:“闻哥、闻哥。”
  闻时睁开眼:“干嘛?”
  就见夏樵僵着脖子窝缩在座位里,声音轻得快哭了:“你往后看一下,车上的人呢?”
  木童子
 
 
第6章 人偶
  闻时回头一看,车内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仿佛前来送葬的从来只有他们两个,其他都是错觉。
  四周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皮质座椅像摆了很多年,皴裂斑驳。闻时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却蹭了满手铁锈。
  “我刚刚没扛住,打了个盹,结果一睁眼就这样了。”夏樵哭腔更厉害了,“闻哥我害怕……”
  闻时目光扫过他“梨花带雨”的脸,没吭声,径自扶着椅背往前车门走。
  “别走!闻哥你别走,等等我,等等我!”夏樵似乎生怕落单,连忙跟上来。
  闻时却没有等他的意思,顺着阶梯下了车。
  车外还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闻时把连帽衫罩上,正要继续迈步,夏樵连忙抓住他的肩,惊恐地问:“你要去哪儿啊闻哥?我、我不敢乱跑。”
  “哦。”闻时终于应了一句,停下步子转过头,就见夏樵脚还在车里,只探了上半身出来,脸上沾了几点雨,落在眼角的疤上。
  “你跑不跑关我什么事?”闻时看着那个极浅的疤说,“你又不是人。”
  那个从车里探出来的夏樵陡然僵住,轻声说:“闻哥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闻时指了指眼角说:“疤点反了。”
  空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闻时跟“夏樵”对视片刻,伸手摁了一下门外的紧急开关,大巴车门嘎吱一声拉平,把那探身出来的玩意儿夹在了门缝里。
  “夏樵”:“……”
  等他沿着路往前走,身后便只剩下虚渺的尖叫。
  这条路很平直,两边树木高低疏密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是在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闻时却没管,只顾往前走。
  这种又窄又寂静的环境,就像无人长巷。他走了一会儿,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发现,那回音跟他不同步了。
  他当即停步,“回音”却还在继续,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
  就在身后!
  闻时转身的同时,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谁?”他定睛,看到了又一个夏樵。
  这次的夏樵痣和疤都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人很鲜活——见面就开始哭,肝肠寸断的那种。
  闻时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他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夏樵发不出声音。
  他嘴两边被人画了线,像延长的笑唇,一直拉到耳根,又被打了两个叉,即滑稽又诡异。
  这是拿香灰画的,偶尔也有人能用枯枝。画活了能禁这个人的言,相当于把嘴巴封了,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干的?”闻时皱着眉,从路边找了点湿泥,给他把那两条线抹了,“行了,能说话了。”
  夏樵抽噎两下,果真有了声音。他愣了两秒,接着瘫滑在地,拍着腿嗷嗷哭骂:“畜生啊——”
  “究竟谁给你封的?”闻时问。
  夏樵还没开口,就有人替他回答:“我给他画的。”
  闻时抬起眼,就见谢问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截枯枝,扫拨着挡路的藤茎,免得那些沾了泥水的叶片蹭到自己身上。讲究得有点过分。
  闻时一看见他,脸拉得老长。
  谢问走到近处,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半路捡的他,叫得太惨太大声了,慌不择路抱着头乱跑。这种环境下哪能这么闹,我就顺手给他画了两道算是帮忙。”
  这人说话慢声慢调,放在平时,可以形容一句“风度翩翩”。但这种时候,尤其在夏樵和闻时眼里,只加重了那种难以捉摸的危险感。
  谢问依然是笑,仿佛脾气极好。他看了一眼夏樵,又问闻时:“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还骂我。他是你弟弟,你管不管?”
  夏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问又道:“看我干什么,哪句有错?”
  夏樵想辩驳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问眸光一扫,他就像被大妖盯住的下九流小妖,只剩下怂。
  比起夏樵,闻时就明白多了,他很清楚谢问的话是对的,这种环境下确实不能哭叫。
  就好比他刚刚在车上碰到假“夏樵”,如果当场吓疯反应激烈,可能会有更多那样的东西冒出来,一不小心就永远困在那里了。
  当然,清楚归清楚,他就是不想附和。
  谢问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不生气。
  主路上没有那些枝枝蔓蔓挡路,谢问把枯枝丢回树丛,对闻时说:“不管就不管吧。有湿巾么?我擦擦手。”
  湿巾又是什么东西?
  闻时心里纳闷,嘴上却说:“没有。”
  谢问:“那你有什么?纸巾也可以,能弄干净就行。”
  闻时从长裤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蹦出一句:“烧了最干净,要么?”
  谢问愣了一下,盯着打火机没说话。
  片刻后,他忽地转头笑起来,只是笑了两声便受了风,很快转成了闷咳。一般人咳上几声,脸色总会泛红,他却没有,依然是病恹恹的白。
  闻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他觉得像谢问这样苍白又病歪歪的人,穿白衣大概挺仙的,穿红衣……恐怕就是恶鬼相。
  谢问四下扫了一圈,在前面找到一处快枯竭的山泉,借着细弱水流洗了手。
  夏樵总算缓过气来,战战兢兢地跟紧闻时。他们跟谢问没有并肩,隔着几步的距离,朝同一个方向走。
  夏樵问道:“闻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闻时:“这叫笼。”
  “笼?”夏樵好像听过这个说法。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还是从沈桥那儿听来的。
  沈桥说:这世上人人都有憾事、人人都有心结,有大有小。有些很快便解了,有些怎么都挣不开放不下,时间久了就会把人捆缚住。灵相上最深最重的怨煞和挂碍都来源于此。
  人突逢大病大灾或者寿数终结的时候,灵相总是不稳,于是那些怨煞挂碍会反客为主,形成一个局,这就是笼。
  如果恰巧有倒霉的人经过,很容易被牵连着带进笼里。
  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进了别人的笼,那就是白日撞鬼。
  但对判官来说,就是该干活了——除秽消业清是非,叫醒笼主,然后送他干干净净地出去。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夏樵又问。
  闻时说:“找笼心。”
  “笼心是什么?长什么样?”
  闻时辨识着方向,说:“一般是建筑。”
  说话间,前面的谢问忽然抬了一下手,指着不远处的矮山说:“我看到了,山后面有房子。”
  他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闻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想起来,谢问的名字虽然从名谱图上划掉了,但好歹比夏樵强。
  ……只是水平恐怕不怎么样。
  闻时和夏樵加快步子。谢问还是老样子,不慌不忙的。于是他慢慢从领先几步,变成了落后一截,也没有要赶上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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