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师依旧是淡然的,我一时间没憋住,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真的很混蛋,面对亲近的人时,永远都管不好自己的臭脾气。
他就一直不说话,我好像一拳打到了软棉花上。
我一个人说了很久,他才开口,叫我辞职。
辞职。
我当时应该是被气笑了,然后血液全都冲上头脑,就像一个小丑,跟他算账,跟他掰扯。
不该这么做的,我该冷静下来,告诉他不只是他的工作有意义,不只是他施岷有自己的坚持。
可我俩都不冷静,吵着吵着,施老师也终于爆发了。
我俩后来又吵了很多次,其中有很多次,只是因为很小的事情。
比如有天我提了一嘴,汤里盐放少了,他说,不爱喝可以回公司吃食堂。
我问他,为了回来吃顿饭熬夜赶工是我做错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看到我?
他说对,你没必要不用做这些,去你的公司呆着就好。
可如果我真的去了公司,手机就会疯狂震动,他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过来,就好像赶我出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其实如果我们都能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勺盐而已。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第40章
施岷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永远都那么敏锐。
有次他把我的手机翻出来,认认真真讲了一堆,什么生活状态、什么习惯,说我不把他放在心上,说要跟我分手。
我觉得我疯了,因为他激动骂我的时候,我想的是,靠,他这个样子这好看。
真的,我从没见过施老师这么生动过。可我也不免难过——他只有在被我气急、跟我吵架时,才是有生机的。
我问他:“跟我在一起累吗?”
是有多累,才会把自己过成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很怕听他说累。
当然,他不会说。他永远不会拒绝我,也永远不会接受我。
我等了很久没听到回答,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开始去亲他,他躲我就用力拽回来。我知道,那个吻一点都不温柔,我咬破了他的嘴角也咬破了自己的,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蛮横地回吻我。
这跟爱不沾边,也谈不上恨,大概就像两个气头上的孩子,张牙舞爪的。我俩开始动手,当然,当然,是在床上打。
气头上的施老师有魅力极了,他平时是欲与欲求的,也是害羞的,但这次他就像要跟我一决高下一样,梗着脖子,比我还要用力。
我还有点理智,怕弄伤他,可他完全不怕,全程都在主动,而且比平日里放开太多。
就好像是把这次做.爱当作了最后一次,我们非常狠。
怒气都发泄完后,我抱着他,说对不起。
他也眼泪汪汪了好久,然后亲了亲我。
两个傻子。
施老师侧躺着的时候,真的好好看。
我俩终于过了几天不那么针锋相对的日子,他会对我笑了,更会因为我的一句想结婚就跑去画婚书。
对,施老师不但会外语,还会画画,字儿也贼好看——艹,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可惜他展现魅力的时候不太对,我不想看他写婚书,只想把他拖到床上狠狠*一顿。
毕竟......我要出国了。
要一个月见不到他,还怪想的。还没走就开始想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在那个时候出去。
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方岷再牛x也不能未卜先知。
我还是在印尼落了地,怕施老师说我不想着他,还特意带上了他送我的手表。
在国外,我换了新号码——但这回,施老师是联系人置顶。
从前手机对我来说不如电脑效率高,所以我不怎么看微信和短信,尤其是非工作内容。但施老师那次跟我吵完后,我就把他的聊天框最上方,告诉他,虽然我不认可什么列表状态论,但无论在哪里,他都是我的NO.1。
艹,真酸。
只是施老师好像不是很满意我的行动。我出国很久,新手机号的置顶栏一直静悄悄的,他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扯远了,说回印尼。
故事的起源是我们接受印尼当地的接待,和热情的外国友人喝了很多酒。我的酒量其实很可以,但那天他们逮着年纪最小的灌,而且我喝不惯他们的特色酒,几杯喝得又急又猛。
最后实在是顶不住,酒席一散,就让郑九搀着我离开了。
我俩从大学开始,关系一直很好。之前总是和施老师吵架时,我也总是找他谈心。
所以他扶我进我的房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头都疼得不行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我进房就倒在床上,一沾枕头就开始睡。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响动,但眼皮就是睁不开。
第二天郑九跟我表白了。
他说从大学开始就喜欢我,还说施老师跟三中那个女孩没那么简单,还承认昨晚偷偷抱了我。
去他妈的!!
我揍了他一顿,把他碰过的衣服全扔了,警告他永远都不要提这件事情。
回国后,我好想抱一抱我的施老师,太久没见到他,我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想他。
好不容易从接风趴上逃走,我推掉了后半夜的聚会。可施老师见到我依旧不开心。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那次大吵前的状态,甚至比那会更严重。他不但不愿意抱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说。
而且,他看我的样子,就好像在看一个腐烂的苹果。
施老师曾经说,英语里的表白,可以说,你是我眼中的苹果。
但不是我这种苹果。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上次已经把话说开了,明明施老师说的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我都有改,为什么我们之间还是这样?
我真的想不通,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做的我都做过,可就是没法让他开心。
起床后我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他瘦了很多,我不在的时候,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但是他熟睡的样子很好看。人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我感觉这把刀真的会手下留情。施老师连眼尾纹都好性感。
没忍住亲了他一下,希望起床后他不要发现,更不要嫌弃我没刷牙。
我以为事情到这已经又矫情又狗血了,没想到,我这段时间过得堪比八点档肥皂剧——有个医生打电话说,施岷病了,叫我好好照顾他。
病了?!
我的施老师病了。胃癌,虽然是早期,但是手术已经叫他痛得生不如死了。
而他没有告诉我。
艹!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脏的抽痛,就好像把它挖出来放在没油的锅上烙,再用铲子狠狠往下按一样。
我又急又担心,连道歉都不会了,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的施老师,前两天还哄我睡觉的施老师,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
一路上,我都在自虐一样,查治疗的副作用,查治疗过程的苦痛,越看越想见到他。我一边开车,一边给他打电话。
突然听到他提到郑九时,整个人都慌了。
红灯在嘲笑我,看,你个混蛋。
我猛地刹车,心虚,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虚个什么劲。我就一直问他什么意思,然后更加慌乱地解释。
可我急的时候语气也太差了。
这条路怎么会这么长啊,施岷不会觉得我在生气吧,他又不说话了,他在电话那头笑得好悲伤。
求求了,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觉得被拿出来烙的心脏又被放了回去,只是那个血洞一直堵不住,连着全身的神经都在痛。
我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但我又不能出事,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他.......我得确定他没事。
他把我锁在门外。他不愿意见我。
开门大概花了一分钟,钥匙叮叮当当撞了好多下。
他坐在客厅里,自己做好了玫瑰味的蛋糕,瘦得只剩下一把。
我一直哭,一直哭。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好没用,花了七年,最后只能跪在他面前哭。我甚至不能帮他承受一点痛苦。
他把治疗过程说得仔仔细细,然后扔手机给我看照片。
虽然眼前模糊成一片,但我还是能看清那里面的人。
那是我。
施老师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丧家犬,嫌弃或痛苦都有。我着急,我想解释,可我说不出话,我说不出话。
我他妈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可他竟然还愿意抱我,安慰我。
一个除了让他痛苦外一无是处的人,他还愿意伸手抱一抱。
我的施老师,永远那么温柔又心软。
我只能问他,苦吗?跟我在一起苦吗?
施老师冷笑的时候,我依旧透不过气。他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反正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非常施岷的回答。
这是默认。
其实早该猜到啊,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我拿刀的动作是无意识的,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可皮肤的伤口好像没有痛觉。让我窒息的、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好像要罢工,嗓子也哑着。
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没有我,他会活得好一点吗?
会吧,他之前不是和我提过分手吗?
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啊。
一个无赖,一个小孩,一个永远都追不上他的混蛋......
该......放手了吧?
第41章
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向前看”。
比如像以前一样泡在工作里,忘掉一切,可我竟然做不到。以前驾轻就熟的事情,现在无论如何集中精力都不行。
明明说好的不再打扰,可我忍不住。
我想我是疯了。
偷偷跟着他从校门口一路走到他的新房子,我突然知道,他说的“家”到底是什么——一个不算大的房子,和一个温暖的灵魂,足够了。
我不温暖,我是傻逼。
我每周给他对门的房东阿姨一笔钱,到了该吃药吃饭的点给她打电话,请求她多去施岷的屋里走动提醒。
最害怕的,是到了晚上。网上说晚饭过后的一小时是很疼的,我每到这个点就去那边看看他,常常能见他在窗台上浇花。
看起来,没有我的日子里,他恢复得很好,肉长了回来,眉眼也比原来弯了些。
他好像很喜欢门口的小巷子,尤其是一家煎饼店。
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会跑到沙滩旁边坐一会,一边喂海鸥一边笑。
这些,原来我从不知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懂过他。
有一次,我看到他在看金融学基础——原来我觉得他不爱听,于是没怎么和他提工作上的事情。现在,阴差阳错之间,他开始了解那些离他很远的东西。
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七年前。镜片下的眼睛亮的很,脸越来越瘦削,却依旧好看。
我的施老师,本该一直那么好看。
如果没有我这个混蛋一直缠着,他大概会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教出许多有趣的学生。
不管再怎么心疼,我都不得不承认,只要没有我,他可以活得很好,哪怕我再想 照顾他,他也不愿意见到我。
虽然现在我最该做的事,是离他远远的,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跑到那个巷口去。
我好没用啊,有时候藏着掖着对着海风哭了一晚上,发现他推自行车跟邻居打招呼——是我几乎没见过的生机和活力。
只能心痛的更厉害,别的,我不行。
再见到他,是因为林倩阿姨。
林倩阿姨是个神奇的女性——没有贬义,纯粹表示敬佩。
她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却生活地异常积极。她有一天找到我,告诉我她时日无多。
也许是已经受过一次打击,这一次,我只是表现出些许惊讶,并没有太过失态。
“最好不要让岷岷知道那么早。”她说,“他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又太想对每一个人好——只不过,他对人好的方式很自我,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至少,我现在不想接受他们的好意,去拿钱吊着一口命。我和他爸爸还有点积蓄,除了旅行的花销,剩下都留给他吧。手续......就麻烦你来办了。”
我照做了。
只是,我没想到阿姨的离世会让施岷的病情恶化。
那天我看到他跪在沙滩上,海鸥从他的头上飞过去。潮水一直在涨,他一直在哭。
我不敢过去,又怕他出事,只能在一边远远看着。
他把脸埋在沙子里,肩膀颤得厉害。我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拼命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后来我的手背被咬青了,而施岷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慌得不行,跌跌撞撞跑向他,以最快的速度抱他回到医院,又怕颠簸会导致呕吐物窒息,只能尽力用手臂的力量保持平衡。
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快过。
直到看他进了抢救室,我才猛然觉得心脏绞痛,像一把大手抓住它又拧在一起,旋转着挤压它。
“没事吧?”刘医生看我蹲在地上,过来询问。
我摇摇头,准备站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我只看到施岷的抢救室仍在亮着灯,然后天旋地转,我的头好像磕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发现我躺在病床上,看外面的摆设,应该在施老师病房旁边。
护士在给我换吊水瓶,看到我醒了,就赶紧按铃叫我等医生来查身体状况。
方岷不是个听话的人。
我一清醒就拔掉了针头,跑到施岷病房看他状况如何。小护士追着我骂:“你自己心脏不好不知道吗?还敢拔针头,不要命啦?”
我的命在另一个病床上。
可他现在插了好多根管子,瘦得隔着被子都能看到骨骼形状。我不停地暗示自己,心脏争点气,别在这个时候罢工。
我冲进去,被刘医生瞪了好几眼。
他看起来好痛,一直皱着眉头。
我觉得他咬牙的时候连我的心脏一起带走了——换做原来这种话我绝对说不出口,但施老师的痛苦我真的有了切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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