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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1-01-01 18:54:33  作者:顺颂商祺
  方岷没说话,偏头,露出疑惑的神色。朝我眼里看了又看,也不知道是想确认什么。晌久他摇摇头,兀自笑了,是那种苦涩里掺着些酸的表情。
  “止损......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损失?”他问。
  没想到我说了这么长一段,他偏偏揪着这个点不放。我无奈地安慰他,不是,只是怕你没想清楚。
  但这个人完全听不进去,无比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是损失。”
  说着他开始来回踱步,留给我一个侧脸。窗外透进来一点光,就在他脸上闪过去又晃回来。
  “这些话你想说很久了?”他突然站定了,语气生硬带刺,“你很能忍啊,施岷。”
 
 
第24章 
  那天的沟通并不成功。
  他说完就冲过来,狠狠掐住我的下巴。我毫不示弱地咬他、叫他体会一下我的痛苦。那晚我们报复似的做.爱,像两个撕咬的野兽。
  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证明,再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也能相互拉扯到下一个七年。
  痛感让人清醒,也让人欢愉。
  我起床时满身都是吻痕,或红或紫。方岷背对着我坐着,迎着透过窗的日光,像一张寂寞的剪影照片。
  “醒了?”我刚醒的语气大约是温柔的,因为我看到方岷回头时眼里带着惊喜的光。
  “你终于愿意好好和我说话了。”他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睛,把我环在手臂里。
  其实很多话,一旦说出来,郁气和别扭也就没那么难以跨越了。也许,我还该感谢昨晚的爆发。
  这个早晨是如此温柔且难得,我突然后悔在之前每一个久违的相遇里那样浑身带刺,让我们白白错失了那么多美好时光。
  我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啊?
  想着,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说。
  “我也很对不起你。”方岷抱得越来越紧,几乎叫我透不过气,“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
  日光打在我们的身体上,在床单上留下痴缠的影子。这个与众生无异的早晨,宁城最高楼附近有轻轻呜咽着的情侣,把爱与忧愁狠狠揉进彼此的身体里,交换最深也最痛苦的思念。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好像在嘲笑我俩——你看,人类多可笑,上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睡一觉就又抱在一起了。
  “施老师,我想跟你结婚。”
  方岷在汗流湿床单时突然停住动作,极轻极轻地在我的肩胛留下一吻,“我们要是能结婚就好了。”
  “会的。”我以更深的容纳作为回应,把他的叹息和轻笑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从小学书法,也学过几年画画。所以,画个婚书对我来说不算难事。
  趁方岷还没出国,我买好了颜料和卡纸,就着夜色写结婚誓词。是民国时期那些很美的诗句,虽然方岷看到大概会说一句“酸”。
  方岷这段时间回来得频繁,虽然到家依旧很晚,但他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颈后时,我正在给刻章收尾。凉又软的触感让我浑身打颤,本能地闪躲,又怕手上不稳会白白浪费前面的工时,只好放下刀具和石头,转头专心和他接吻。
  “唔......你怎么不刻了?”方岷含住我的舌头,含糊不清地问,“这么想我?”
  我觉得自己脸迅速红了起来,发狠咬了他一下,便继续做那个印章。
  “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嘶——”方岷留下几声坏笑,便夺走了我手中的印章,拉着我往卧室走了。
  ......
  那个婚书终究还是没在他走前做完。
  他说,婚书都在心里了,我们有更多事情要做呢。
  方岷走的那天我有课,没来得及送他。
  下晚自习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接下来一个月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决定给自己做顿饭——一连陪方岷吃了好多天外卖,胃又开始反酸反得厉害。
  把菜洗净,看菜色变化,再装盘,是一个美妙的过程。我这种无趣的人,大概靠得就是这些佐料来调剂生活吧。
  本来我只想做一人份,可做着做着,心里却挂念起赤道附近的那个人来。于是把买来的食材都涌上,在第四道菜做完时,给方岷打了视频电话。
  倒也没指望他能接。他忙起来时会直接拒接,没想到,这回接得特别快。
  “给你看看我做的菜吧,你老是说我做得淡,这回多放了盐,怎么样,是不是卖相还可以?等你回来做给你吃啊——欸?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啊,没开灯吗?”
  我一个人喋喋不休了好久,视频那头都只有轻轻的喘息声,而且一片漆黑。我盯着屏幕里自己的反光,突然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嗯......小方总醉了......可能不方便接电话......我......”
  那边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欲言又止的,像是在躲闪着什么。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一会才问,你是谁。
  “我......方总的助理。”他说。
  大概没有比这个更拙劣的借口,方岷的助理一直是个小姑娘。就算他管培定岗时级别高,也不至于这么短时间里又配了个助理。
  我没压住火,语气不善地说:“知道了,但还是请你让他接电话。”
  说着,我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声音的主人委屈地哼了一声,朝旁边问了句什么,方岷的声音随后响起来。
  “嗯......谁?”方岷含糊不清地接道。
  我知道方岷的“海外项目”级别很高,应该有数不清的应酬和DDL,因此我从没过问他拒接电话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但这次不一样,说不清是直觉还是什么,我一反常态,刨根究底,问他在哪,在干什么。
  那边没人应答说话,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后,视频通话中止了。
  我呆滞了很久,久到菜都凉透了,都还没有回过神。
  现在是印尼时间的晚上十二点。
  方岷醉倒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
  不知不觉间,我吃光了所有的菜。虽然入口时发现它们又冰又咸,手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儿往嘴里送。
  我觉得胃部一阵剧痛,整个人冷汗直流,无论如何按压都不能缓解。我挣扎着去拿药,起身的瞬间就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毯没覆盖到的瓷砖上。
  在被疼得失去意识前,我打电话给刘医生。
  作者有话说:
  嗯......要开始洒狗血了......快!逃!!!
 
 
第25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七彩斑斓的光下站着方岷。十八岁的他,低头时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弧线。
  小豹子现在很少低头了。
  能听见刘医生骂我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
  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背连着吊瓶。不知道药水里放了啥,冰凉且刺痛。我问医生能不能给我一个取暖贴。
  他一边帮我贴到输液管上一边骂:“现在知道疼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对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好一点?”
  刘医生是我的主治医师,曾经是我妈的大学同学。
  我抬头望着灯,旁边有虫子绕着它转。
  刚从云中辞职那会,我过了好一段烟酒不离、昼夜颠倒的日子,那时候胃就总犯小毛病。但从来没这么疼过,是那种有锐器在胃里翻搅一样的疼。
  听医生这么一说,我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大概是看我疼得可怜,刘医生语气终究软了下去,说昨晚护士打电话给家属了,让我不要着急,好好躺着。
  听到“家属”两个字我哪里还躺得住,挣扎着起来问他打给了谁。
  “你少折腾!”刘医生显然又生气了,一把把我按回病床上,“还能给谁,我只认识林倩。”
  打给我妈了啊......
  心里的期待陡然落空,下一秒,又开始担心我妈知道后的反应。大概会一边骂我照顾不好自己,一边又心疼地给我煮面吧。
  “可是......转语音信箱了。”医生撇了撇嘴,“你能打通吗?”
  我也没能打通,好在我爸接电话很快,听他的意思,他和我妈出去旅游了。
  怕打扰他俩的好心情,我没敢说自己正住着院,寒暄了几句就挂了。我想出院以后回家看看他们,可刘医生死活不放我走,说是游离胃酸低度或缺,需要做纤维内窥镜检查。
  这个名词一听就很骇人,我本能地退了退,但刘医生的神情过于严肃,我还是乖乖听了劝。
  检查的过程很痛苦,本来胃疼就难耐,纤维管口腔一直送入到内脏,异物感让我不住地干呕,可胃镜必须一直深入。我呕得生理性泪水满脸都是,终于把这个难挨的检查做完了。
  我本以为痛苦到这儿就结束了。
  第二天,刘医生找到我,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可以来一趟医院。
  这不是什么好的开场白。联想到那场检查,我突然有种预感。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但没等我走神多久,医生就说,如果林倩一时间来不了,你在这边有没有家属,能来一趟吗?
  “刘医生,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刘医生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说他会尽量用直白的语言告诉我病情。
  我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到后来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睛焦点移到窗外,我看到几只麻雀蹦到电线上,衬着天空很像简笔画——高中生美术课里常画的那种,我和我的家乡。
  只是,宁城不是我的家乡,这里的海再美,如果没有那个人,我也永远不会爱上这座城。
  想着想着,思绪就跑远了。这大概是大脑做出的应激反应,怕我听到坏消息时过于悲伤。你瞧,我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都比方岷那个小混蛋来得靠谱。
  医生说,你不用太担心,胃癌早期的治愈率非常高。
  没发现明显异常转移,化验完的分期显示是早期。以现在的状况,只需要做一个以内镜粘膜剥离手术,如果ESD治疗的效果好,5年生还率高达95%以上。
  我缓了好一会,才把那些幻听赶出耳朵。我竟然可以笑着说,好啊,谢谢医生。
  手术动得很果断,当天麻醉完全清醒后,身边没有陪床,也没有行动自由,插了一堆管子减压引流。
  刀口不大,但总能疼得我满身大汗,为了防止掩盖病情,我没吃止疼药,据说那是8-9级疼痛,肋骨断了或手指被炸飞也不过如此。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术后一周几乎没有合过眼。
  那些天我不能自主进食,但每天都会呕吐,剧烈呕吐,至少吐出三回胃酸才算结束一整天。后来终于可以吃一些流食或者喝营养液,可一喝下去就胀痛,整夜整夜无法睡觉。
  快要昏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拿出手机,凭着肢体记忆给方岷拨了过去。
  电话没通。
  我堕入地狱,无人来赎。
  作者有话说:
  2020年了竟然还有人写这种梗吗怎么这么狗血啊喂!——好了,我先帮大家骂一骂作者,你们继续【。
 
 
第26章 
  出院时,刘医生开了一堆药,叮嘱我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耐药,需要系统长期观察。癌变和作息、心态、饮食都有关系,于是他给我写了长长一张单子,嘱咐说一定要注意。
  “虽说是场持久战,但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咱们的手术效果很好。”刘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手上尽量放轻,“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吗?我问。
  刘医生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说了许多要好好生活一类鼓励的话。
  我问得其实不是身体病痛。
  回家之后,我把那些药瓶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里,连着化验单一起。
  说实话,这半个月过得太大起大落,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接受我的病情——我甚至没有时间去酝酿悲痛或惋惜之类的情绪,就被告知,瞧,这一堆药,慢慢化疗吧,效果好的话你大概可以活很久很久。
  我对自己活多久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在意,我唯一想知道的是,爱我的人们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我不敢去想。
  我妈那边我是不担心的,她对生死的态度就像她本人一样洒脱。但我也不想让她的旅行被叨扰,编了些学校的趣事跟她报备。
  至于方岷......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那个饭香四溢的晚上。
  胃里突然又一阵抽搐,我挣扎着扶墙蹲下,痛感一直蔓延到心脏。
  刘医生骗人,最疼的时候,远远没有过去。
  姜黄素联合FOLFOX方案据说很有效,只是那些镇痛促食或抑制胃酸的药太多,需要掐着点来算服药时间。
  教学生时,我不敢让他们看见,所以会把把药带在身上,趁他们不注意溜到休息室吞下去。
  最先看到我的是小夏,这个小姑娘大概是被我一口一大把的吞法吓到了,眼睛瞪得老大,跑过来问我怎么了。
  如果说没事,她肯定不会信。正在我考虑着怎么回答才不至于吓着她时,小夏突然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得掉。
  她说,施老师,你别这样吃药,多苦啊。
  说不清是哪里戳中我,总之心里很不是滋味。让一个比我小这么多的姑娘为我担心,实在说不过去,我只好安慰她是在治疗胃溃疡。
  “施老师,你要好好的。”
  小夏抹眼睛时仍是带着哭腔的,但她马上要去见校领导,得快速调整好情绪。到底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把想问的话都吞进肚子里,最后只是挤出一个笑,说施老师加油。
  加油?
  这个词实在不适合鼓励一个成年人。分量太轻,又适用于太多语境,多则滥。但不知是不是病中人的矫情,我竟是被小夏的话戳到了心坎里。
  除了医生护士,小夏是唯一能看到我苦痛和病症的人。她观察力非常敏锐,最近就常常问我最近是不是吃得不好,眼看一天比一天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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