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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长安(古代架空)——盐盐yany

时间:2021-01-04 11:02:25  作者:盐盐yany
  那双眼睛像一坛陈酒一般看着他,不许他去当天子侍读,不许他入中书省,他竟有一瞬间觉得那人是赏识他,要把他留在身边为己用。如今看来只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吧,廷试时没弄死他便拿条链子拴在自己身边,防止他再出去乱咬人。
  难受。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睡意一点没上来,反倒脑袋快炸了。苏岑索性也不要勉强,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开了门,往后院走。
  吹吹风,醒醒酒。
  后院一棵山楂树遮天蔽日,是之前宅子的主人种的,正值花期长势喜人,一丛丛小白花开的旺盛,白日里闻不出什么味来,在夜色下竟能嗅出点点幽香。
  苏岑坐在树下,小白花瓣撒了一地,三月天夜里算不得暖和,凉风习习反倒把酒意吹散了大半。
  刚有了点睡意,树后的草丛里猛地传出窸窸窣窣一阵声音。
  猫?
  苏岑皱了皱眉。
  刚起身那声音又没了,苏岑更加笃定那东西不是猫,甚至不是动物,他起身的声音说大不大,但足以让这边听见,若是什么小东西这会儿早就已经跑了。
  不是动物,又会动,那应该……
  是个人。
  苏岑随手抄了截阿福晒好的干柴,屏着呼吸慢慢凑上去,分开枯黄的干草,准备着稍有异动他就一棍子下去。
  等到走到近前,苏岑看清楚了。
  确实是个人。
  一身血衣。
  苏岑还没动作草里那人已经干嚎了一嗓子,紧接着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苏岑:“……”
  这要是死在这里了,他进大理寺办的第一个案子就得是自己的案子了。
  慢慢撩开那张被湿发掩盖的脸,苏岑小声咦了一声。下巴尖细,眼睛狭长,许是因为失了血,这人脸色在月光下尤显苍白,宛若一块带着隐青的古玉。
  是当日茶楼那个小倌。
  苏岑没记错的话,这人说过,他叫曲伶儿。
  将人从后院拖到前厅,阿福显然也被刚刚那一嗓子吵醒了,披着衣服出来一看不由一愣,直到苏岑催着帮把手才回过神来。
  这人看着身段纤细好似没什么重量,一旦脱了力立马变成一块千斤砣,把人拖到床上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吩咐阿福去烧水,苏岑始才拿起烛灯对着人好好打量。
  一身白布衣衫上都是血,洇洇沥沥,有些发暗有些却还是新鲜的,再看人脸色泛青,唇色苍白,额角冷汗淋漓。苏岑给人小心解了衣裳,不由眉头一皱,那副瘦弱的身板上满是淤青擦伤甚至还有刀伤,最要命的一道从腰上横亘过去,足有寸深。下手凌厉,毫不留情。
  这是有人要取他性命。
  帮人擦洗,包扎,又换了衣裳,忙了大半宿才停下来。鸡鸣破晓时苏岑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人一动,他立马清醒过来。
  那人已睁开了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看着他,第一句话是:“我饿了。”
  苏岑不为所动,冷冷看着他,“谁要杀你?”
  曲伶儿眼珠一转,水汪汪地看着苏岑,“我快饿死了,没力气说话了。”
  苏岑盯了人一会儿,点点头,出了房门对着外面道:“阿福,去报官。”
  “哎,哎!”曲伶儿从床上一跃而起,龇牙咧嘴地扶着床起来,捂着腰冲着外面直喊:“别报官,我有力气了,我说还不行吗?”
  苏岑靠着门框看着他,一脸不耐烦呼之欲出。
  曲伶儿慢悠悠躺回床上,“我这是摔的。”
  苏岑挑了挑眉:“从我家墙上摔的?”
  曲伶儿眼珠转了转,点头:“嗯。”
  苏岑:“阿福――”
  “不是,不是,”曲伶儿急忙摆手:“跳崖,跳崖摔的。”
  苏岑眉头蹙起来,却也没打断,示意人继续说。
  “有人追杀我,我也是没办法,得想个脱身的法子,不然让他们逮到我我死定了。其实我都安排好了,崖底和崖壁都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因为腰上这伤出了点纰漏。”
  “是李释吗?”苏岑突然问。
  当日这人去刺杀李释,以李释的身份和地位,要弄死一个人实在易如反掌。所以看见这人一身伤,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释。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把人直接扔出的原因,若真是李释要杀他,那他的死期估计也不远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算不上惺惺相惜好歹算搭把手。
  只见曲伶儿眼里黯了黯,摇头,“不是他。”
  “不是他?”苏岑站直了身子,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也好,徒然欣慰也罢,那双他看不懂的眸子里到底没盛着杀意。
  “那是谁要杀你?”苏岑接着问。
  曲伶儿那边彻底没了动静,苏岑担心人又昏过去了,两步上前察看,只见人半条胳膊遮住了眼睛,嘴唇薄凉,轻声道:“这个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把我送去见官我也不能说。”
  人人都有难处,既然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苏岑也没再为难,吩咐阿福给人熬了清粥喂人喝下,自己在一旁抱着半个肘子啃。
  曲伶儿对着肘子垂涎三尺,目光熠熠能淬出毒来。奈何那人浑然不觉,边吃边对阿福道咱们家是卖茶的不是卖盐的,下次再放这么多盐就把你卖了换盐。
  看人吃的差不多了,脸上也有了活色苏岑才继续问:“你为什么来找我?”见人眼珠子提溜一转,苏岑又补了一句:“我可不信你是机缘巧合就能翻到我家院里来,不说实话就把你扔出去。”
  曲伶儿撇了撇嘴:“怎么这么凶。”转头嘻嘻一笑,“你上次不是救过我一回嘛,我这人不喜欢欠很多人人情,反正都欠你一回了,也不差再多一回。”
  苏岑翻了个白眼:“我借你米你还我糠,你觉得合适吗?”
  “滴水之恩涌泉报,来日我一并还了你,”曲伶儿喝完了粥捂着腰平躺下来,死里逃生还吃上了饱饭,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想动了。
  “你不说谁要杀你我不勉强,”苏岑道:“但你得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杀你?”
  “跟你没关系,”曲伶儿一双桃花眼眯开条缝,“只要你不出去乱说,他们找不上你。”
  “你当日刺杀的那是当朝亲王,你被追杀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我没打算刺杀他,就是做做样子,李释也看出来了,否则当天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了我们。”曲伶儿冲人一笑,“所以你放心,我不是什么朝廷钦犯,他们都以为我跳崖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来,你就当养只猫养条狗,等我把伤养好了立马就走,绝对不会拖累你。”
  苏岑愣了愣,再想说什么人已经把眼睛闭上了,默默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帮着阿福收拾碗筷。
  出门前又看了人一眼,一张脸还是苍白的厉害,微皱着眉,不见当日伶俐的神色。
  他说起来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上次帮了人惹了一身腥已经后悔了,这回再让人留下来,说实话,他犹豫了。
  他一腔抱负付社稷,愿意入大理寺化真相正义为利剑,助有仇之人报仇,有冤之人申冤。可这人是个刺客,来历身份他尚且搞不清楚,更何况这人身上还带着这么多秘密,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他都一无所知。但看着那张脸上一脸倦色,堂堂一个大活人,毫不介意地把自己比作猫和狗,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半夜翻墙来投奔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看着年纪也不大,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需要跳崖保命?
  关上房门,嘱咐阿福把人看紧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知会他。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确定里面的人听见了,又看了房门一眼,适才回房补觉去了。
 
 
第10章 暗器
  四月初,吏部公布了这届科考人员的任用名单。
  当日苏岑没去的中书舍人位置由崔皓捡了个便宜,郑旸入了翰林院任翰林侍诏,掌批答四方表疏,文章应制等事,恰恰与崔皓的中书舍人干的是一个活儿。只是翰林侍诏拟的是事关军国大事的内制,中书舍人则是官员任免及例行文告的外制。两人自一见面就不对付,如今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明里暗里斗得风生水起。
  苏岑倒是如愿进了大理寺,只是入职的第一天就把李释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当日李释说让他入大理寺,却并未告诉他入了大理寺是担的什么职。他入了大理寺才知道,自己供职大理寺主簿,从七品,掌印章、钞目、句检稽失,说到底就是个管后勤的。前衙案件审理完之后,他负责抄录建档送审刑部,还要复核全国各地案件,平日里就埋首大理寺后殿,别说重案要案,几日下来连人都没看见几个。
  这明摆着就是李释刻意刁难,与他同届的崔皓郑旸都官至中央,握着京中地方第一手的实权。哪像他,刚入职寺丞便吩咐整理自开朝武德年间所有的刑狱案件,好些案牍储存不当都发了霉,字迹不清,两三页粘合在一起,又有证据不详的,还得多方参证查实。连着几日在不见天日的案牍堆里埋着,身上都一股子霉味,日日担心自己身上长蘑菇。
  等到休沐的日子,苏岑吩咐阿福把他房里的书都搬到外面晒一晒,又把床单被褥都晒了一遍,最后自己跟着搬张躺椅一并躺在日光下。他现在闻不得霉味,一有点端倪就想吐,直到把自己身子骨都晒透了才起身,一回头正对上某人怨怼的目光。
  家里不请自来的这位爷倒真就把自己当成爷了,一大早苏岑就听见曲伶儿支使阿福去东市买蟹粉酥,本来也没当回事,等阿福走了苏岑翻个身正准备继续睡,紧接着就听见曲伶儿房门吱呀呀地开了。
  这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平日里吃喝拉撒全由阿福伺候,据阿福回禀这几日下来曲伶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乖巧得很。
  忍了这么些天,今日总算忍不住了。
  苏岑立时从床上坐起,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只见人捂着腰去了后院,来到当日他摔下来的地方,东翻翻西瞅瞅。
  因为腰上有伤,曲伶儿只能用脚去拨弄那些荒草,过了没一会儿轻轻一笑,刚把东西找出来,一回头愣在原地。
  苏岑挑一挑眉:“曲公子这是觉得我这里寒酸,想去刑部大牢住几天?”
  “你你你……”曲伶儿如同白日见鬼,脸色煞白,“你不是去大理寺了吗?”
  苏岑倒是惜字如金,懒得再跟人废话,朝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人把东西交出来。
  来苏宅住了这几天曲伶儿也算是明白了,这宅子主人长着一张阳春三月的脸,却生了一副寒冬腊月的脾气,性子上来了两眼一眯,有百十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曲伶儿犹豫再三,乖乖把手里东西交了上去。
  一套袖箭,一条束带,苏岑拿着边往回走边看,袖箭应该就是当日曲伶儿藏在袖管里的机栝,束带为皮质,中间用一块兽首腰扣连接着,外面看不出什么,里面却大有文章。苏岑一一掏出来打量,曲伶儿垂着头悻悻跟在后头。
  “这是什么?”
  苏岑一个回身,曲伶儿险些一头撞上去。
  看清楚了回道:“燕尾镖。”
  “暗器?”
  “四刃三尖,隐蔽性强好控制又好携带,这个是我减了重量,威力却比一般的镖要大。”
  “哦。”苏岑点点头,随手往墙角一扔,捡起另一件,“这个呢?”
  曲伶儿心疼得嘴角直抽抽,迫于苏岑的淫威也不敢去捡,只能继续跟着,“柳叶刀,因形似柳叶而出名,刀身轻薄又带有弧度,能十丈之外取人性命。”
  苏岑一脸嫌弃地扔掉,捣了捣,掏了个圆筒出来。
  曲伶儿扫了一眼当即一惊,一个健步上前夺下来:“小祖宗,您消停会儿吧,这个是孔雀翎,里面有一百零八根银针,你要是触了机关今日咱俩都得交待在这儿了。”
  苏岑心有余悸,也不敢乱翻了,回了房内把东西往桌上一扔,抬眼看着曲伶儿。
  他入了大理寺没几天,官架子倒是学的像。曲伶儿躲了躲,最后也知道这事儿糊弄不过去了,只能承认:“这是我那天带过来的,怕你看见了不收留我,这才提前藏在了草里。”
  “知道我看见了不肯收留你,还敢往回捡?”
  “这些都是我的身家性命,”曲伶儿刚要去取他的袖箭,被苏岑瞪了一眼之后悻悻从桌上拿了枝笔,在修长的五指间灵巧地转着,“你别小看这些小玩意儿,我的暗器都是经过我改良过的,一百零八根针装进这么寸长的圆筒里,就是精于暗器的唐门也做不出来。”
  曲伶儿越说越兴奋,一双桃花眼笑着弯下来,笔在指尖转的越发风生水起。他自小习暗器,一双手早已练的灵巧无比,平日里一根银针都能在指尖转起来,如今光看着不能动,越发手痒,只能拿苏岑一支笔解闷。
  等人一脸兴奋地讲完,苏岑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曲伶儿想了想,“没有了啊?”
  “你几岁了?”
  “二,二十六……”
  苏岑一掌拍在桌子上,咚地一声,把人当即吓了一跳,笔应声而掉,急忙改口:“十八,十八!”
  “你尚不及弱冠带着一身能杀人的行当翻到我家院子里到底想干嘛?!”
  苏岑不动声色时看着冷若冰霜,一旦动起怒来眼神就能杀人,把人唬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缓了好一会儿曲伶儿才轻声道:“我懂了。”
  把笔从地上捡起来放回笔架上,曲伶儿从桌上拿起自己的东西,袖箭套在臂上,束带束于腰间,对苏岑道:“多谢你这几日的收留,你的恩情我记得,若我还有命活着,日后一定报答你。”
  “不过只怕你也没什么需要我报答的吧,”曲伶儿对着人扯了扯嘴角,“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你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不愁吃穿,我却也要吃饭,这都是我吃饭的家当,我不能丢。”
  看着苏岑凝眸看着他不为所动,曲伶儿最后对人笑了笑,拿着自己当日那件满身是血的衣服披身上,扭头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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