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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近代现代)——冬祺

时间:2021-01-08 10:26:30  作者:冬祺
  拽回晒在灌木上的毛巾,姚岸一边擦一边踩着湿润的土壤,离岸边越远那土就越干,有如地面。
  他快走到那楼阁花台之下了,便静悄悄地解开救生浮球,也就这么一低头的刹那,一丛水自上方毫不避让地喷洒下来,雨一般落在他身上,又将他淋湿了。
  “抱歉,我浇花呢。”
  一个人不经意地从木槿花上探了出来,左手拎着水管,右手撑在木栏上,皮肤白得晃眼,笑容也晃眼。
  “姚!见!颀!”
  姚岸在原地大吼三声,指着他嚷嚷:“给我等着!”
  说罢,他一刻也不耽误地拔腿就赶。
  本想着吓一吓人,反被倒过来捉弄了,类似的事情在三年间上演了不知多少次,哪一回姚见颀都能得逞,他不服!
  等姚岸气喘吁吁地抵达正门时,姚见颀已经把花浇完两遍了。他放下胶皮水管,等着那人过来。
  姚岸上半身是光裸的,耗不了几步就从凉棚走到太阳下,浑身的水珠冒着光,一滴不浪费地点亮他的肩颈和双臂。
  这人又高了,姚见颀想。
  初三毕业的姚岸已近一米八了,过了这个暑假就能把近字去掉,他走过来的时候,四肢仿佛在剪裁这一空间的阳光。
  姚见颀被他绝对优势的身高所裹挟,不禁抬头看着姚岸。
  其实自己并不矮呀,班里体育课的时候他报数念的是3,但在这个人面前还是小了。
  “不跑?”姚岸的水蹭到了他袖口上。
  “跑不掉。”姚见颀如实说。
  “就乖乖在这等着挨打了?”姚岸的笑容有种自然的邪性,多少年了,多少方块字也垒不平他的邪。
  姚见颀知道这回要换姚岸得逞了,在刚刚错神的当口,他的手已经伸到袖口来挠自己了。
  “我的鱼呢?”姚见颀忽而问。
  那只手心虚地卡壳一下,撤军了。
  “水太浑了,看不清。”姚岸辩解道,“改明儿给你捞条肥的。”
  “都说三年了。”姚见颀最后瞅姚岸一眼,轻松地从桎梏中脱离出去,背影闲散地走往屋内。
  换鞋的时候,他的嘴角跟着腰一道弯了弯。
  这回还是他得逞。
 
 
第36章 “不要生病哦。”姚岸重重地说。
  姚岸的房间在二楼,两台阶并作一步跨上去不超过八步,他推开房门,未关的空调率先送了他一记凉颤。
  房里的东西是简单而散漫的,深蓝的床铺,乱扔的袜子和短袖,桌上是摊开的黑白漫画和mp4,耳机掉在了桌角,窗口钩着一个足球和篮球,一条不知哪儿抽来的鞋带系在上头……总之,一个男生该有的样子都有了。
  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是那幅郑重其事装裱在床头的画。
  单色的线描勾勒着最简单的树和屋檐,战战兢兢的笔触因为稚嫩也因为珍重,多少年了,取下来他不肯,换一张他也不肯。
  就是看着顺眼,就是喜欢。
  姚岸从衣堆里抽了一件背心,一边往脑袋上套一边上了楼。
  “我的天爷。”姚岸扯下衣服,“你炼丹呢,这也太热了吧?”
  阁楼的景致是没得挑,也无怪姚见颀守着不肯挪窝,但每到了夏天,这儿就跟蒸笼没两样。
  “是人受的吗。”姚岸叨叨着坐到床边。
  姚见颀关了窗,打开空调,用纸巾擦拭着角落里的铅笔碎屑,头也不抬:“那你走呗。”
  “就不。”姚岸枕着手往床上一倒,左腿弯曲着,右腿搁在左膝上抖了抖,目光沿着墙线落在姚见颀微红的后颈上,那是在日光下久曝而成的。
  他开口:“要不——”
  姚见颀将纸搓成一团,扔进纸篓里,看回他。
  “你下来跟我睡吧。”姚岸说。
  姚见颀眯了眯眼。
  不情愿。
  “靠。”姚岸隔空蹬了一下,“你就屈尊跟我睡能怎么地,不比热死好啊。”
  那倒没有。
  姚见颀笑了笑:“我……”
  忽而又侧了侧脸,道:“你手机响了。”
  姚岸不信:“别转移话题,哪响了,我怎么没听着?”
  “真的。”姚见颀说。
  姚岸半疑地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还真有一阵隐约的铃声从楼下传来。
  “顺风耳吧你?”他翻身下床,一步三级楼梯地跑了回去。
  姚见颀听见那丁零当啷的声音停下来,想他大概是接起电话了。
  姚见颀的耳朵不是很灵,只是刚好能听到楼下,再往下一层,他就听不到了。
  所以他知道那人每天几点才风风火火地踹门而出,听到他在屋子里拍篮球,又碰碎了一个水杯。
  也知道那人在接到一个女孩来电时会小心地关起门,再走到窗边,这时的声音往往最是清晰,流入正上方的老虎窗里,满室都充盈着他们一来一去的言语。
  这种时候姚见颀会离开房间,走到尽量远一点的地方,把这份热络走凉一些。
  今天的窗外倒是静的。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令人心焦的脚步回音,姚岸站在门框里,眉头紧促。
  姚见颀向他靠近了两步。
  姚岸缓了缓,缓的不是气息而是心神,他有些费劲地吐字道:“颜老师住院了。”
  开水箱的绿灯亮了,颜怀恩将保温杯置于水龙头下,拨开开关。
  他一直盯着杯口,却还是被满溢出来的水烫到了手指,连痛都是意料之中。
  颜怀恩仔仔细细地将保温杯的旋盖拧紧,在衣服上揩了揩,把那个“优秀教师代表”图样上的水珠拭干。
  推门之前,他将杯子换到了未烫红的左手,刚要进去,余光里多了两个寻路而来的身影。
  姚岸牵着姚见颀,隔着一走廊的参差病床和大理石砖看到了颜怀恩。
  他站在那儿,薄而苍白,还很温和地对他们分别微笑示意。
  姚岸突然失了声,在颜怀恩的微笑中读到了最婉转的不祥。
  姚见颀紧了紧他的手。
  这时候姚岸才回过魂一般的醒了过来,走到了颜怀恩近前。
  “先进去吧。”颜怀恩说。
  尽管在来程途中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颜沐春的那刻,姚岸的鼻头还是忍不住泛了酸。
  他才知道,原来一个生病的人是蜡黄色的,像受潮发皱的宣纸。
  颜怀恩把床板摇起来,在颜沐春背后垫上了枕头,给他扯了扯被子。
  “颜老师……”姚岸说不出话。
  颜沐春的脸瘦减了一周,剩一把骨头傲立在面相之下,惟有神情依旧矍铄,像是不认命,或是知了天命。
  “你啊,就这点出息。”颜沐春的眼神劲道依旧,恍然间,姚岸觉得这又是一具可以将一张书桌毫不费力地从三楼抛下的身躯,将它扛起,一去一回间又是十载寒秋。
  姚岸和颜沐春之前是不存在过多言语的,也不必客套地找寻措辞,这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颜沐春今天比往常更要亲善,简要地回应了几句姚岸的问候,将脸转向了始终未置一词的姚见颀。
  “他不大爱说话。”姚岸先行解释,又弹了弹姚见颀的脑门,“是不是啊?”
  姚见颀轻轻瞥了他一眼,冲向颜沐春:“颜老师。”
  这一声称呼不放在刚进门,而夹白在聊天中途,有些突兀,却因此显得特地和郑重。
  “好孩子,比你哥听话。”颜沐春和蔼地笑了笑。
  “哎,这我可不服啊。”姚岸佯作不平,“他尽听别人的话了,坏都攒着冲我撒呢。”
  “就得有个人来治你。”颜怀恩在旁说。
  “嘿!”姚岸夸张地捶了一下扶手。
  房里的气氛在此刻松快了许多,隔壁床的病友掀起布帘对他们道:“颜老师,还是你这热闹啊。”
  颜沐春摆了摆手,黯黄的面孔添了些慰藉的泽光。
  日影西沉,橘色缓缓爬过白色的窗棂,声音褪色了,病房渐渐重归寂静。
  “还缺什么,我待会给你买来。”姚岸压低声音道。
  颜怀恩摇摇头,给颜沐春掖着被角。方才颜沐春现了倦色,颜怀恩喂他喝了半碗粥以后便先躺下了。
  “回去吧。”颜怀恩指了指姚岸臂弯里的姚见颀,已是一副昏昏然的模样。
  “你再辛苦一会儿,我把小家伙送回去就来换班。”姚岸道。
  “不用。”颜怀恩说,“爷爷习惯了我照顾,你来他还不一定乐意。”
  “那也不能硬撑着啊。”姚岸忙说,“你也得休息吧。”
  “和以前一样的,还是白天三餐,晚上睡卧,只是现在换到了医院而已。”颜怀恩看着颜沐春,轻轻地说,“只是这样而已。”
  “怀恩。”姚岸担忧地看着他,“老师他、他到底……”
  “晚一点再问好不好?”颜怀恩几近无声地动着嘴唇。
  然后,又仿佛念给姚岸,也念给自己:“我不想那么早就难过。”
  他隔着一张病床坐在姚岸对面,仿佛身处两畔,这一头的姚岸仍是姚岸,那一头颜怀恩已不再是原来的颜怀恩。
  姚见颀是在一阵如舟的摆荡中醒来的。
  他睡在姚岸背上,下巴落在姚岸颈窝里,垫着锁骨和一条棕绳。
  “醒啦?”姚岸回头道,他的脸颊痒了痒,是姚见颀的睫毛刚刚扫过。
  “我下来。”姚见颀说。
  “再等会儿呗,口水还没流满一窝子呢。”
  姚见颀闻言,稍愣,目光寻向姚岸的颈窝处。
  “逗你的!”姚岸大笑。
  “……”
  姚岸迎着月光一脚一脚地走着,两人的影子被沿途的路灯拉长又收缩,几个循环后,姚见颀在他背上晃了晃,似是想下来。
  “别动。”姚岸道,“都多久没背你了。”
  姚见颀停了动作,望着那影子,回忆到了早几年在安定村的一跤,姚岸也是这么托着他的膝弯背他回家,那时候他还扭捏不让,现在却可以在这背上睡着。
  暮色也这么相似。
  “那一跤可疼了吧。”姚岸也想起了,揉了揉姚见颀的小腿。
  “嗯。”姚见颀答。
  姚岸转过头:“我以为你会客气一下。”
  小小的气流拂过姚岸的后颈,他明白姚见颀笑了。
  “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伤着了。”姚岸郑重其事道。
  姚见颀伏在他肩上,不吭声。
  “不信啊?”姚岸听不见他回应,又说,“我以准高中生的名义发誓,骗你就长痔疮!”
  这算什么古怪的誓?姚见颀暗自道。
  其实不需要保证,他也知道姚岸会怎样待自己。
  他在意的只是姚岸那天的失常。
  前后许多细节都模糊了,只记得姚岸跪在地上掏肺地呕吐和抽搐,像要把什么不堪排出体外。
  那时他明明那么痛苦,回到家以后却满脸无妨地堆笑,第二天又是曙光下最没心没肺的一个。
  你也生过病吗?
  他的眼睛在姚岸看不见的地方又重现了同样的悲悯和温情。
  “见见啊。”姚岸忽而开口唤道。
  姚见颀轻轻应了一声。
  姚岸吸了吸鼻子,背上的身体虽然不再似当年那样瘦孱得使人揪心,悬空的手脚都要长出许多,但托起时的轻而易举仍带给他一种易碎感。
  “不要生病哦。”姚岸重重地说。
  姚见颀怔了怔。
  过了许久,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姚岸的耳垂。
  “你也是。”
 
 
第37章 这种时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正式放暑假后,姚岸和姚见颀一起回了趟安定村。
  每年夏天他们总要来这消暑,凉竹床搬到院子里,两兄弟、康子和颜怀恩全部躺在上头数星星啃西瓜。
  姚岸会给姚见颀抹满身的花露水,风一吹就丝丝凉,啃完一片西瓜,姚岸就拎一把菜刀过来,把上头的红瓜肉都割走,留一条白白的瓜瓤,说擦在脸上滋润。
  姚见颀起初是不肯,姚岸便压着他硬来,把一张小脸涂得滑不溜秋的。
  那时有晚风摇铃,有螽斯咏月,一切声响,依稀如昨。
  姚岸推开未锁的木门,簌簌灰屑落下来,他遮着姚见颀的额头,一齐跨了进去。
  自从颜沐春住院后,屋里已有半月余未住人,被外头的竹林一衬,更显得清寥。
  姚岸从未见到这爷孙俩除彼此以外的亲人,以前是不晓事不去问,后来是习惯了忘了问,只有到了现今的非常之境,才思量起种种蹊跷,以及无奈。
  好在他们都是颜怀恩的家人。
  姚爷爷姚奶奶将颜沐春的字画小心收好,也按时来喂养颜家后院养着的一群鸡,在冰箱替他们存着一盒盒的土鸡蛋,康子帮颜怀恩把书本和作业都搬回了家,还自告奋勇替他抄作业,被另头一直听着电话的颜沐春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
  这些好是不奢望一个谢字的,接的人觉得接的太多,谢已经不够,而做的人还嫌少了,哪值得谢呢。
  姚岸曾对颜怀恩说,有任何难处一定要告诉他,不论哪方面。
  颜怀恩说同样的话他听了几遍,甚至来探病的姚辛平和于绾也拉着他说了。
  “但是我们不需要啊。”颜怀恩面带笑容地认真,“这件事我不会逞强。”
  于是姚岸只能尽心做好他的那份绵薄,比如此刻,帮颜怀恩拾掇一些惯用的零碎带到医院,还比如……
  “没看到。”姚见颀不知何时跑出了屋,影子浮现在窗户的毛玻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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