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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近代现代)——匿名青花鱼

时间:2021-01-08 10:27:53  作者:匿名青花鱼
  薛枞手中的视频电话还没挂断,他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孟南帆的手腕,眼神里尽是恐惧和茫然。
  “报警……”薛枞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帮我报警。”
 
 
第五十章 
  画面里的高度令薛枞感到晕眩。
  “……还是犟不过你。”宋澄满眼都是无奈,他叹了口气,“何必非得现在找到我啊?”
  “下来,”薛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别坐在那么高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了丝不容错认的乞求:“宋澄?”
  “这次不行。”宋澄答得随意。他敲了敲手机屏幕,就像隔着层冰冷的介质,逗趣般轻敲在薛枞的额头。
  事实是截然相反的。薛枞想着。我才是犟不过你的那一个。
  宋澄脾性里那点蔫儿坏自小就毫不掩饰,一张嘴轻而易举能堵得沈乔无话可说,可那副温雅的气质偏偏又明晰得唬人,因此也只有相熟的人才窥得见端倪。他乐于摆出兄长的做派照顾沈乔,但更衷爱于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他,致力于把寡言少语的沈乔暴露在人群中,自作主张替他报名各式各样的比赛,一旦拿了名次吆喝得比谁都勤。在这方面显然与沈乔的姐姐相当默契。沈乔并非怯场,但实打实地不爱出风头,可宋澄就跟个探测仪似的,巴不得方圆十里的风头都由沈乔一个人出了才算过瘾。逗弄出乌龟壳子里瑟缩的头颈躯干,抵着众人视线压力硬生生形成大号灯泡的发亮效果。
  而宋澄负责溜到一边很狡黠地冲他笑。
  沾沾自喜的模样,倒真有几分类似于炫耀自家小孩儿的父母——烟火气里带点儿俗,逢年过节把自认为优秀得独一份的孩子推到亲戚面前表演个劈叉。
  没什么必要,有时候令人头疼。可是很温暖。
  直到沈乔真的窘迫之前,宋澄才四两拨千斤地将人解救回来。反正他绝对有办法收场,也绝对有办法得到周围人的一致喜欢。
  要说有用没用,总之达成了一个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沈乔在同龄人和长辈那儿都颇负盛名,各类竞赛和文艺汇演都被推出来当做首选,因此得到了和宋澄的一样多的赞扬与钦慕,甚至隐有超越之势。沈乔本来是那种除了听课和考试不会参加任何活动的人,宋澄嗤之以鼻地打趣他,说优秀的脑袋瓜不能被埋没,瓦数得比一般人再高点儿,免得成为一板一眼的书呆子。
  屡次争论失败的经验促使沈乔选择闭嘴。宋澄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笑呵呵地道毫无诚意的歉。下次再犯就叫上他姐姐配合,沈乔立刻毫无立场地妥协。
  而宋澄是不会妥协的。
  他一只腿屈膝靠坐在窗沿,腰部以上几乎都探出了窗外,使得重心看上去非常令人心惊,却一丁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和西裤,拿起电话时刚黏灭了烟头,手边还有未散尽的袅袅薄烟。窗帘被卸下了,大块玻璃完整地映照着雪天的阳光,令许久不曾见光的室内纤毫毕现。
  是沈乔的房间,她跳下去的地方。
  薛枞不愿再往下想。
  “不冷吗?”他看着宋澄卷起的衬衫袖口,一小截手臂裸露在外,没有任何遮挡地迎上凛冬的寒风。
  “没说倒不觉得,现在是有点儿,手指都快僵了,”宋澄说着,却没打算收回手臂往屋内取暖,指尖移向触屏上中断通话的位置,“那……先这样?”
  “别挂。”薛枞陡然提高了音量,握住手机的指节同样僵硬,“不要挂。我正在过来,很快就到。你等等。”
  宋澄问道:“为什么?”
  薛枞没答,却反问道:“你呢,为什么?”
  声音非常不稳。
  这个问题似乎将宋澄难住了,他说:“我想想。”
  好像一个人决定去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无非是寻求解脱。
  人死之后什么都没了意义。留下一堆模棱两可的理由,也不过是给活人看的东西:给人以安慰,让心爱的人痛悔。很难逃出这样的走向,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人真正在意。那么无论何种因由,都不痛不痒。
  临到终结,棺椁旁来去的也不外乎四类:爱你的人,恨你的人,利益纠葛的人,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倾向于接受简单的对照关系,比如因为癌症不治,因为车祸去世,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一个人无端端不想活了,就非得刨根究底找出个缘由。与之相应地,如果患有心理上的疾病而选择去死,就显得容易理解许多。情绪失控、长期失眠或是药物过量这类表征,与死亡都可以形成一个简单易懂的因果。这其实也是美好的愿景,就像人们喜欢善良的人得到好报,作恶的人死无全尸。清晰的线索会让人减少不适感。那些细节得不足为外人道的波折,是不需要公诸于世的。
  这是留给世人的答案,却不是留给沈乔的。宋澄不想敷衍,但真实的理由早已说不清楚。
  不是一时一刻的激愤冲动或悲伤。很难去厘清,经由无数片段的叠加,晨晨昏昏,漫长且没有止息,纷杂的情绪从激烈到磨平,终于演变为绵长无休止的疲惫、麻木,与厌倦。
  厌倦此后遇到的每一个人,开口说的每一句话,厌倦自己,厌倦了在某一个清醒的早晨,发现又一次施加了与心意完全相悖的伤害。
  伤害了……最想珍惜的人。
  现代的医疗手段或许找得出方法应对。但偏偏就是有不愿意被治好的人。
  宋澄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与薛枞吻合得惊人。
  半晌,他才再次回答道:“你会理解的。”
  “……对吗?”近乎诱导的口吻。
  薛枞的眼睛蓦地睁大,黑而沉的瞳孔里充斥着无措与不可置信的惶惑。
  宋澄笃定他能理解,意图这么明晃晃地亮在薛枞面前,就好像在通知他:“你什么都知道,别劝我,不要再说些没用的话。”
  连挣扎的余地都摁死了。
  “你答应过我——”
  一个字一个字艰涩地发音,薛枞终于从海滩边烟火漫天的那个深夜翻找出支撑他反驳的证据。
  宋澄笑了:“可我答应你的事,不是都没能办到吗?”
  银白天幕下,那笑容无端显出几分落寞。
  “等再遇见你的时候,”宋澄换上轻松一些的口吻,“我是说如果有来生……”
  “没有。根本没有这种东西。”薛枞直愣愣看向他,看似冷静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慌乱,“宋澄,你他妈要是不把这辈子过清楚……我不会原谅你。”
  宋澄挑眉,“才说过永远不会怪我,还没过去几天吧?这就忘了。”他又笑了笑,“看来咱俩都得食言。”
  “如果你今天从这里跳下去,”薛枞的脸色苍白黯淡,嘴唇颤抖着翕动了好几次,才终于说道,“我会恨你。”
  “说了多少次,这么嘴硬早晚会吃亏。”宋澄缓声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下辈子……”他放轻声音说着,进而看到薛枞眼周慢慢腾起的红色,“其实不用等到下辈子。从今往后,都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知道吗?”
  宋澄动了动手指,好像想要拭去他眼角渗出的泪痕,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屏幕。
  “别为我哭。”他不动声色地转过目光,再回头时一切如常,像哄孩子似的,轻声道,“听话。我不值得。”
  “不要用……这种要死不活的语气。”薛枞的声音开始哽咽,他根本没办法忍住,现在发生的事从来不在他想象的范围之内,直面失去的惊怖攀援滋生于心里每一寸可以感知的地方,“你再等等,等一下……"
  “没剩太多时间了,”宋澄道,“我们好好告别。好不好?”
  薛枞不断地摇头。温热的液体脱离眼眶,甚至没有经由面庞,垂直地打落在屏幕上。滴滴答答,一声一声。
  “在我心里,”宋澄轻声道,“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仅此而已。你知道吗?”
  浓重的鼻音令薛枞的回答显得失真,他说:“我知道。”
  薛枞没有眨眼,可是那些水珠仍然源源不断地从里头往外跌落。
  宋澄看着这双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眼睛,却又依稀觉出某种不可追回的遥远与陌生。它被牢牢刻印在心底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最初松动的那一抹笑意,又不好意思地悄悄隐去。恍然梦醒,竟已离开了许多年。
  溺水的人会本能抓紧身边的活物,想要挣扎求生,但往往是一同沉没。
  那些畸形的强占欲还能否称之为爱,他也不打算再行验证。
  “还认得吗?”宋澄将摄像头往房间内部扫视了一圈。
  薛枞看到了那架白色的施坦威,他们一起挑选的,不知何时被搬来了这边。琴盖紧闭着,琴凳上有一个敞开的木匣。宋澄调节了焦距,以便薛枞能看清楚里头装的东西。
  有一块黑色的腕表,从表带的磨损程度能看出年头。旁边是不注意就会忽视的一张sim卡。木匣外还零散地摆了些碟片、剧目用的铃鼓、缎带、羊毛围巾、半根曾经点燃烟花的奶油香薰烛灯——大概是那夜烧剩下的。最右侧是一个生日蜡烛,“1”和“8”顶上趴了头可爱的麋鹿,麋鹿角弯弯曲曲扭下来,折成数字的形状,还没有被点燃过,已经很旧了。
  薛枞头一次回想起那块手表的来历。大概是因为它被细致地和其他东西归拢在一起,又布置在这个房间,意义过于昭彰。
  回忆有多重,就有多轻。
  泛黄褪色得甚至看上去略显寒碜
  “我以为会有很多东西。”宋澄道,“收拾出来也就这么几捧。”
  “宋澄,”薛枞的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水色像涟漪一样在他的眼里扩散,“再弹一次钢琴给我听吧。”
  离摄像头最近的鸦色睫羽,也随着眼睛不断轻颤,清晰地投射到宋澄的屏幕前,他心中一痛,却拒绝道:“都结束了。”
  那么不容置疑的口吻。
  “警察马上就到,还有消防,你回来——”涌动在心口的恐惧让薛枞快要握不住手机,他丧失了全部想法,仅剩的思维支撑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住宋澄,“为了我可不可以?就算为了我……为了我。别离开我。”
  孟南帆好像递了纸巾给他,又说了些什么。薛枞却没有任何感知似的。
  宋澄看向窗外星点燃起的灯火,黄昏已至,庆贺圣诞的乐曲从不同方向传来。
  “保重,好吗?要照顾好自己。”他忍住不去看薛枞的眼睛,那里头翻涌的情绪几乎将他穿心而过,“我不能陪你了。”
  “也不会,再做那些让你害怕的事情。”宋澄想了想,补充道,“你就不必每天提心吊胆,还不敢反抗——这挺好的,不是吗?”
  “以后记得改改脾气,”他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改也行……其实没必要改。但得长点心眼儿,别老是自己吃亏。”
  “不是我想啰嗦,”他好像觉得薛枞会嫌他烦,于是又曲起指节,敲了敲屏幕,“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念叨你了。忍忍。”
  终于决定结束一切的时候,就没法顾得上对身边的人是不是自私了。
  “死之前总得有点特权吧。”宋澄嘴角噙了抹笑,嘴角却扬得艰难,“别再露出这么让我心软的表情。”
  “别说,”薛枞剧烈地呼吸了几次,顷刻间面白如纸,“你他妈别说了!别在这里,太高了……回来好不好?求你。”
  “我求你。”他的声音里揉进了无法忽视的惊恸,“随便你还想要说什么,先回来……”
  宋澄没有说话。他浑身的血液早就凉透了,可如今又觉得更冷,彻骨一般。
  他没有见薛枞卑微祈求的样子,也不希望他这样。
  “我可以做什么,”薛枞问道,“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做。”
  “都可以……”他急促地自顾自说下去,也不顾身旁的人听到会做出何种反应,几乎是口不择言道,“随便你,把我锁起来一辈子谁也不见。任何人都不见……只在你身边。”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宋澄却不为所动,说道,“这算遗愿吧?”
  “遗愿”这个词实在是太令人畏怯,薛枞连停顿都没有,下意识地否认道:“不。”
  “说到这个,我还想起一件至今都没琢磨透的事。”宋澄看着他,“你被推下楼的那一回,我去医院看过,医生诊断不出你持续昏迷的原因。后来实在没辙,有人替我介绍了些旁门左道的路子。也算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反而奏效了。”
  宋澄拜访的是位被一众权贵奉为大师的老者,很入世的模样,并非想象中的仙风道骨。他告诉宋澄,薛枞是魂魄离体,其实逃脱一劫,因有福泽庇佑。
  宋澄起初不信。可薛枞醒来之后,他又忍不住去想,那点儿所谓的福泽,听起来像是护身符一样的东西,究竟是真是假,缘何产生。是不是她留下的什么,执念、愿望、祝福……诸如此类,最终护住了弟弟。
  这很玄乎,就好像死了的人必定比活着的能量更强大些。可活人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可能寄托于一个逝去的人。
  “如果真的灵验……”宋澄如今也仍旧并不全信,但那微末的一丝可能,也足以让他将话说完,“我希望你以后遇到的,都是开心的事。”
  车里的暖气已经被孟南帆调到最高,可是薛枞仍然畏寒似的颤栗。
  孟南帆坐在他身侧的驾驶座,车速早已提到安全范围内的最大限度,他只能用余光确认薛枞的情况。
  光影不断掠过惨白的面颊,薛枞的语气平静而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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