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和尚们被他绕晕了,再加上对辽国不了解,没反应过来前后矛盾之处。
“萧”姓虽然常见,但也不是那么常见。辽国够得上姓萧的,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还有徐蛰说他的父亲在辽国杀了养父母和师父嫁祸他,须知辽人靠拳头说话,只要他拳头够硬,不管汉人辽人,都能受到尊重,再不济直接被皇帝关进大牢查明真相,哪里有动用私刑的道理?
“侠以武犯禁,说的果然没错。”徐蛰依然笑着,“我与萧峰机遇相似,经历却完全不同呢。相较而言,还是契丹人更讲道理些,至少可以有辩驳的机会,哪像你们汉人,直接拿出道义将人压死。”
“施主经历了什么?可否告知贫僧?”
“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直说了。我并非汉人,是实实在在的契丹人,上次所言不过一时情急。杀死养父母和老师的萧峰,正是我们南院大王!大王在宋国受到欺凌,难道不该讨回公道?”
第44章 带衣蹀躞(11)
“此事非同小,公子莫要说笑了!”他们信了好几个月,私下也时常谈起,他回头拜访,恭恭敬敬上完香,突然说全都是假的,那不是耍着人玩吗?
比起这个,和尚们宁愿相信徐蛰和家里闹了矛盾。
徐蛰他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和尚们。
“阿弥陀佛,贫僧虽不知施主经历了什么,却也明白宋辽两国相护对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得徐徐图之。施主若是心中不快,可往禅房歇息几日。血脉之事关乎重大,不可为了一时意气,酿下大错。”
其他几个和尚将信将疑,不过玄痛都这么说了,也跟着附和,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徐蛰真的是个汉人,在家里受了委屈才跑到佛寺来,听了和尚们的话,此刻肯定心中动容,就算他不是,也难免心中动容,当下歇了为难他们的心思。玄痛为人低调,没有为难过萧峰,其他人倒是骂过他通敌叛国,大多是愤恨萧峰杀死玄苦,相比而言没那么惹人讨厌。
徐蛰沉默片刻,“诸位觉得,我生父杀死数条人命,可该偿还?”
“令尊行事却有不妥之处,可……”
“舍身处置,若萧峰之事也有苦衷,诸位会如何看他?”徐蛰道,“只因我是汉人,他是契丹人,所以我便有药可救,他就是十恶不赦?“他被汉人教养了三十年,侠义之名天下皆知,师父们可以说都是他的师长,可以说看着他长大,难道不知他性情如何?”
“这怎么能一样……”
“众生平等!”徐蛰冷冷道,“我以为少林寺高功佛法高深,清净出尘,与世人不同。没想到你们也与世人一样。”
玄痛:“和尚也不过是修行之人,哪里能与神明相比。既是人,便身处俗世,哪能独善其身,一尘不染?况现今战乱频起,众生皆苦,终究是辽人惹起的祸端。”
徐蛰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只因为辽国发起战乱,所以被认定了人人都是残忍嗜杀?”
“若非如此……”
“我明白了。”徐蛰拱手,“多谢大师解惑,告辞。”
言谈中已经好几次打断玄痛他们的话,徐蛰自然不在意更失利一点。顶着汉人的身份被一群和尚劝实在难受,他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了,干脆利落地告别。少林寺里还有些无关人员在,不愁今日的话题传不出去,到时候运作一番,说些流言蜚语,偿还了萧峰这几日的照顾。
进门之后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和尚们也看得出来,他确实诚心向佛,先前说自己不是汉人,也可以归到一时意气上去。但是就心结还没解开,看徐蛰的模样,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和尚们怕他钻了牛角尖,如萧峰一般犯下大错,连声道:“施主请留步!”
徐蛰没停,和尚们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好,紧跟了上去。
舍房不远处就是藏经阁,层叠树木将高楼掩盖看不清晰。
与和尚们闲扯的时间足够萧远山反应过来,一会儿打起来应该也落不了下风吧。
他步伐很快,跟着出来的两个和尚是玄悲与玄渡。他们两人的年纪与萧远山相仿,却不似他精壮有力,跟在徐蛰后面有些吃力,不得已用上轻功才上前拦住。
“施主心有怨愤,若无要事,不妨多留几日,将心结解开。”
徐蛰面露阴狠之色,“若我说不呢?”
这副样子让僧人们一惊,不由想起玄苦死时的惨状。萧峰杀人时,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如狼似虎,半分情面不顾,半点人情都无?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那就休怪贫僧粗鲁待客了。”
话音落下,寺内的僧人闻声上前,想来是得了玄痛等人的吩咐。
以萧伽蓝的武功打不过萧远山和慕容博联手,也打不过门前的扫地僧,经过徐蛰的调养之后,对付这些武僧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数量太多令人厌烦。
徐蛰原本还能耐着性子动手,他不愿杀人,处处受到钳制,时间一长也磨出了火气,他用契丹话道,“你再不出来,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萧远山还想看看这位殿下的武功怎样、谋略如何。
徐蛰离开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里他都打听清楚了。任萧远山思虑再深,也想不到他竟然拿了萧峰的事情来说事,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欣慰的是,这孩子明明气愤萧峰占了南院大王的职位,却依然愿意给他出头。疑惑的是,他明明知道是自己逼迫萧峰回到辽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看着架势是想把内情抖出来给萧峰洗刷名声?他难道不知道,依照汉人的性子,即便证明了萧峰的清白,只要他是契丹人,就再也没有好名声吗?
听到徐蛰的话,萧远山只好黑布蒙面,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和尚们看清后,心中一惊:“萧峰?!”
当初萧远山嫁祸萧峰,就是因为他父子二人身形相仿,外表也有相似之处,背影更是一模一样,是以今日现身,他又蒙着面看不到正脸,和尚们自然会把他当成萧峰。
萧远山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出手。
徐蛰道:“留他们性命。”
萧远山自然听从,杀招一收,缓了下来,“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你儿子洗刷清白。”徐蛰理所应当地回道,“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劝宋人辽宋一家,束手投降?我还没这么厉害。”
萧远山心道,萧伽蓝上次就已经问过,是否要回辽国,他没有回答,今日该是给出答复的时候。只是这么一弄,遮面布掉下来,在场的人都会知道,他不是萧峰。暴露在人前,少林寺肯定待不下去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存在,宋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大辽。
萧伽蓝看似给了他选择,实则从见面之后就在布局逼他回去。
萧远山不喜欢被人算计,可这个人偏是萧皇后的侄儿,又是他的小辈,也只能任栽,“好,那就将真相公诸于世。只是案子过去许久,再无人关注,哪怕讲出真相,除了少林寺僧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交给我吧。”
和尚们见他俩对战同时,还在悠闲聊天,又用的契丹话,谁也听不明白,既觉得被人轻视了,也惊怕他们的损招。
黑衣汉子最开始加入战局时没有压制武功,谁都能看得出来,在场无人是他的对手。不杀人也不逃走,摆明了有阴谋诡计,偏偏毫无迹象,叫人心里焦灼得很。
玄渡分心道:“施主这是何意?”
“分明是你们先动的手,竟然问我?虚伪至极!”
“施主怎可如此说话?莫要因怨恨与偏见入了魔障。”玄渡说,“萧峰江湖败类,早已被丐帮驱逐,施主何苦与他混在一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玄渡自以为找到了徐蛰忽然叛逆的原因,肯定是萧峰和他说了些什么,他才突然间愤世嫉俗,来寺院理论,偏偏不听劝告,说了没两句就要走。
叛贼萧峰一直躲在暗处,要不是他们追上来,打了起来,怕是连面都不会露。
再仔细一想,为何萧峰会做这种事情?莫非这位萧伽蓝身世背景不一般?汉名姓赵,契丹姓萧……
“哈哈哈哈哈。”
就在玄渡头脑转的飞快时,徐蛰忽然大笑,“若他是萧峰,何必蒙面?”
萧远山配合地摘下面罩。
这张脸与萧峰一样坚毅,却也只有七八分相似,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沧桑。萧峰消失在中原不过几年时间,断不可能老得这么快。
他拱了拱手,行了汉人的礼仪,汉话说的字正腔圆,“在下萧远山。”
然后突然讽刺一笑,“诸位可能没有听说过萧某之名,不过应该知道,三十几年前的玄慈带人在雁门关一战。可怜我萧某被害得家破人亡,到了最后,却连名字都不为人知。”
玄悲道:“你与萧峰是何关系?”
“他自然是我的孩儿。”萧远山说,“你们将我推下山崖,杀我妻子,夺我儿子,还将他送到汉人手中抚育,让他不知辽国,只知宋国,此等大罪,当以命相抵!”
不知内情的和尚们大惊失色。
玄悲道:“所以你就让他杀死玄苦师兄与三槐公夫妇,还有数十名无辜的人?”
“错了。”明明大仇得报,萧远山依然在与和尚对峙中感受到了复仇的快意,他笑道,“动手的人是我,峰儿忠于宋国,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只要用这种办法,既叫宋人为我妻偿命,也好叫你们辱他、害他、逼他回大辽。如今峰儿一心为辽,还要多谢诸位相助了。”
“你……你……”玄悲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玄渡总算明白徐蛰在屋内的话是何含义。
只是……如果他认得萧远山,明白玄苦他们死亡的真相,那他的身世,究竟是真是假呢?
徐蛰低声用契丹话道,“可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远山也不磨蹭,点了点头,朝和尚们抱拳,“诸位还请记住,在下名为萧远山,不止玄苦,你们的前任方丈也是被我所杀,若要报仇,可千万别找错人!”
这句话用上内力传了很远,不止院子里的人,凡事寺里、山上,无一没有听不清楚的。
他们大惊失色,玄慈玄苦,竟都是被他所杀!
“快走!”徐蛰催他,“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两个人运起轻功,逃命似的飞上屋顶,几下进入丛林里没了身影,待平安后才停下来。
萧远山,“为何如此惊慌?”
徐蛰道,“戏弄和尚们很有趣?”
萧远山微微一笑。
“有趣到连寺里深浅未知的扫地僧都忘了?”
第45章 带衣蹀躞(12)
仇人脸色太好看,萧远山还真把扫地僧给忘在了脑后,幸好徐蛰还记得,两个人及时离开,没把事情闹得再大些。
与山下兵马会合,见到三十多个契丹侍卫,萧远山一颗冷寂的心终于出现裂痕,他用契丹话和青年们交谈,询问故乡的草原和骏马,故人和旧事,终于有了活着的感觉。
徐蛰看到他转过头去擦拭了一下眼角,知道这人高傲,装作没有看见。队伍的人都会契丹话,他不介意被人知道身份,自在地用契丹话交流,徐蛰和萧远山也渐渐熟悉起来。
“你儿子的性格纠结又古板,真不知道汉人是怎么教他的。他难道要对每一个人都负责不成?那个讨人厌的小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妄想看管我!自打我十二岁之后,陛下都没有管过我,哼,真是自以为是。”
萧远山对萧峰身边的交友岂能不清楚?往大了说,阿朱的死也能算到他头上,不必多加解释,对答起来毫无滞涩。
“峰儿性子忠厚,可惜心在宋国。要是没这么多曲折坎坷,他定能成为大辽一员猛将,辅佐陛下整顿江山。”萧远山道,“你也知道,先前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信念尚且不坚定,做出什么事情开都不意外。等他振作起来,你们一定合得来。”
“合不合得来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现在顶讨厌他。”
“为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他比我爹还烦人,竟然还觉得我喜欢阿紫!你知道吗,他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险些以为他要搞汉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婆婆妈妈我是最受不了的。而且谁不知道我厌恶阿紫?怎么偏他就瞎了眼?”
陈翻译骑马跟在一边静静听着,徐蛰说完之后他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他敬佩萧峰为人,已经提醒过他,大人心思深沉,他绝对不是对手。看他对阿紫的照顾也是出于真心,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决定?
陈翻译问:“是不是弄错了?”
徐蛰哼了一声,“他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错?”
陈翻译笑道,“许是其他事情放在首位,对于情爱便迟钝了。萧大侠人至中年尚未娶妻,猜不透女儿心思倒也正常。”
“喂,你是他爹,就没想过给他说个亲事,娶几个老婆?”徐蛰对萧远山道。
“这我还真没想过,不如回大辽之后再看看吧。”
徐蛰和萧远山都没有找萧峰的意思,没了阿紫的拖累,就这么一路奔驰,很快回到辽国。
萧远山换了辽人衣服,亲自剪了头发,前去宫中拜见皇帝与皇后。
出事前他就是皇后的人,人既然活着,而且回来了,应该和皇后说一声。萧远山没想到的是,徐蛰竟然也在这里。
他是皇后的侄儿,跟在皇后身前没什么好奇怪的,最稀奇的是,回到辽国之后,他竟然没有将头发剃掉,依然是宋人打扮。
徐蛰看到萧远山过来,对萧观音笑道,“他来了,我也该告辞了,姑母可别忘了我的请求,要是您不帮我在姑父跟前说几句好话,得不到重用,我真的跑到宋国去。”
萧观音斥责他,“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威胁似的,要不是我和陛下都知道你没有别的心思,早该被你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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