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么个人,改也改不了,姑母就将就着处吧。”
徐蛰回府收拾好自己就盖上被子睡觉,一连睡了两天。府上的都管心疼的不得了,直呼他为辽国殚精竭虑,是了不起的猛士。
床上的被子打开一角,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在外面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别吵。”
都管看到不小心露出来的头发,愈发觉得自家大人忍辱负重。
“伽蓝,听说你向皇上觐见主张开战?”耶律莫哥一听说徐蛰回来,就到他家来了,没想到过了两天萧伽蓝还在睡,耶律莫哥今天又来了一趟,正好听见他讲话,忍不住大声说话,想把他从床上拖出来。
“陛下是有攻打宋国的打算,你也肯定有机会上战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宋国那边还没探明底线,万一尚有余力支撑,要是像几百年前攻占大梁那样也就算了,万一领兵突袭,能不能回得来还要再说。你倒是看一看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徐蛰翻了个身,没理他。
“萧伽蓝!”耶律莫哥上前,“你要是再不起来,不要怪我帮你爬起来!”
说着他就跑到床前去扒徐蛰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烦死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儿吗?”徐蛰被他抓着身体摇晃,他死气沉沉地说,“这不是还有陛下吗?你怕什么?如果陛下觉得我说的对,当然会派我领兵,他要觉得我说的不对,我就安分呆在家里。让我再睡一会儿吧莫哥……”
“好、好像也有道理。”耶律莫哥回神,“不对,前线确实缺人,你身手好,又有脑子,地位也高,作为将领出征再合适不过,但是陛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怎么可能不允许?”
“哦……”徐蛰懒懒地回应,“那你去找陛下,不要找我。”
“我是真心为了你好。”
要说这个徐蛰就不困了,他一扫方才的懒散,咄咄逼人地看着耶律莫哥,“那你觉得对我来说,怎样才算好?仅仅是活着吗?”
耶律莫哥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吗?就算你想死,也要考虑一下死的值不值吧?明明有很多种路可以走,为什么偏要这样?”
“我乐意,我高兴。”
“好,”耶律莫哥咬牙,“随你!我管不了!”
“那就不要管。”徐蛰说完挣开他的手,躺回被窝里,翻身对着墙面,听到耶律莫哥离开的脚步声后松了口气。
耶律莫哥来的莫名其妙,最开始连他都没搞清楚这人是怎么想的。
他跟萧皇后说,萧远山是契丹人,武功又高理应上前线。离开辽国之前,他在陛下面前说过,不愿在萧峰手下做事。可能因为先前表现的对南院大王太过执着,现在萧峰也回来了,耶律莫哥以为他想赚军功,面子上过不去才特地提出上战场。
情报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打头阵的将领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一战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实际上徐蛰却知道,必须要打起来,他的任务才会有进度。
萧峰这么不尴不尬地生活在辽国,必须有个东西推进,促使他做出选择,这场任务才算结束。
徐蛰自然是要跟萧峰对着干的。
过来劝解的只有耶律莫哥一人,实际上大家都忙得很,就连年纪不大官位不高的耶律大石也很忙。
不止是对外战事,还有耶律洪基的身体情况。耶律洪基的孙子都二十来岁,他的年纪不会小到哪里去,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这种情况下,太子的培养就格外重要。
不止是耶律延禧,还有年轻一代的官员。丞相萧巫纳年事已高,朝中为官者,多与丞相一辈,年轻一代的培养势在必行,他总得给自己的孙子留下点什么,才对得其辽国,对得其死去的太子。
徐蛰年纪比耶律延禧还要小些,他出仕的时间不短,做的事情却井井有条,可惜经验不足,为人又太毛躁,不能一下子就放到高位上。是以徐蛰出战的请求被耶律洪基记在心里,正要批准他领兵,耶律莫哥就过来了。
“请陛下不要重用萧伽蓝!”
耶律洪基知道他俩的感情不错,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有原因的,“怎么说?”
耶律莫哥说,“萧伽蓝一心想做南院大王,现在这个时候回到辽国,定是为了南院大王的职位去的。”
耶律洪基点头,示意他继续。
“萧峰曾经许诺,过段日子会辞了南院大王的职务,可是现在萧伽蓝已经把他父亲带了回来,萧远山也有让萧峰娶妻生子的意思,肯定要在辽国久住。这么一来,他还愿意辞去南院大王吗?就算萧峰不愿为辽国做事,有他的父亲在,他难道会不听萧远山的话吗?”
耶律莫哥跪下来,“陛下,萧伽蓝这是在用命去换南院大王的职位啊!”
耶律洪基闻言开始沉思,半晌才开口,“朕原本想让他做骑兵将军,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换个安稳的职位好了。正好朕也有磨砺他的意思,不如就调任他去倒塌岭西路群牧司去做西路群牧司使吧。”
辽国重视马政,负责马政的机构有三个,一是漠北滑水马群太保司,二是漠南马群太保司,最后一个就是倒塌岭西路群牧司。这三个机构在辽国边境处,辽**队也是生产者,不需要粮草运输,所有的需求都从周边国家“打草谷”或者“犒军钱”,比宋人农业社会可方便多了。
但是有利就有弊,辽国的战线拖不了太长,骑兵只适合在平坦处作战,想要更进一步灭了宋国还早呢。
徐蛰将要被调任的群牧司就在辽国的北面边界一代。
耶律洪基想了想,“让萧峰一起过去,南院大王的人选朝会再议,萧峰暂且做群太保,听任萧伽蓝调遣。”
他顿了一下,对耶律莫哥说,“他心情不好,最近你们机灵着点,别去惹他。”
耶律莫哥笑了起来,“是。”
萧伽蓝一心想升官,没想到闹了一场,中原也去了,反倒派到北边去管马。
倒不是说马政不重要,而是这也离他的目标太远了些。萧伽蓝知道,肯定要大发脾气。他还是等萧伽蓝做出政绩,调回来之后再与他亲近吧。
第46章 带衣蹀躞(13)
徐蛰回国后首先见的就是耶律洪基,汇报完工作后才去见的萧皇后。能做的都做,剩下就只有等结果。这几天所有人都在忙,徐蛰得以安稳睡到朝会。
他没有品阶,都管找了件比较正式的衣服,念叨了大半天要给他剔透,徐蛰直接无视,换好衣服拿了鹿肉和奶酪就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回来再说。”
都管在后面追他,“大人,水,水!”
徐蛰骑着马过来,稍稍弯下身子拿走都管手中的水囊,在马背上吃完饭,一抹嘴巴,翻身下马,将将到朝会的时间。
他低调站在最后排,熟人都在前面,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只能认真听着耶律洪基和朝臣们的对答。
好不容易讨论完,终于等到人事调遣。徐蛰打起精神来,满眼都是期待。
耶律莫哥悄悄转了下脑袋偷看他,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战时正需要人才,萧远山被重新安排到南院都统军司,掌管南院从军政令。接着是对萧峰的安排……耶律莫哥恨不得把耳朵捂住。
“……南院大王萧峰暂调任至倒塌岭西路群牧司,担任太保之职。”
南院大王空下来了!
意外之喜!
徐蛰看着自己的姑父,正与他对上视线,他满眼期待,却见耶律洪基目光躲闪,直接看向了别处,顿了一下才道,“至于牧司使,就由萧伽蓝出任吧。”
徐蛰呆了呆。
耶律洪基特地把他的调任放在最后,公布完牧司使,就没别的事情了。他赶紧挥手,“散了吧。”
说完自己就先走了。
徐蛰刚踏出一步,正要据理力争,“……”
皇帝走了,群臣们也没必要留下。他们早就得了信,不愿触徐蛰霉头,加快步伐几乎是贴着边躲着他离开。
徐蛰没功夫管不相干的人,快跑着追上去,想拦住耶律洪基,结果耶律洪基走得更快,早就没影了。徐蛰只好去找萧皇后,好不容易走到那边,却被侍卫拦住了。
“萧大人,皇后身体不适,最近都不会见客,您请回吧。”
“姑母病了我更要去探望!”
徐蛰上前,被侍卫拦住,架着他的胳膊不让进门。他大声叫喊,“姑母!皇后娘娘!让我进去!”
萧观音在里面笑得无奈,对旁边人说,“这孩子,总跟长不大似的。”
耶律撒葛只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母亲疼爱他,母亲要是对他严厉些,伽蓝哪里会这么闹?听他的声音,应该是气急了,您真的忍心不见?”
耶律撒葛只是萧皇后的长女,亡故昭怀太子的姐姐,被封为郑国公主,下嫁给了萧霞抹。萧霞抹又名萧德让,他的妹妹萧坦思也是耶律洪基的惠妃,辈分格外混乱。(注)
萧德让已经去世许多年,耶律撒葛只失去丈夫,和宫里就来往多了。
“还真有些舍不得。”萧观音说,“你就走一趟,去见见他吧。”
耶律撒葛只问:“见他好办,我该说什么呢?”
萧皇后便对耶律撒葛只说了一句,让她出去见徐蛰了。
徐蛰没想到这个姐姐也在这里,还因为自己吵闹出了屋,看样子就是特地过来找他的。他脸上有些过不去,也不跟刚才似的那么喊了,略羞涩道:“姐姐。”
耶律撒葛只说,“母亲让我过来看看,她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父皇已经做了决定,就算再怎么着,都不会改了,不如走马上任,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父皇看看,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尝所愿了。”
徐蛰眨了眨眼,“姐姐?”
耶律撒葛只拍拍他的手臂,“去吧。”
徐蛰一步三回头,出了宫殿。他离开之后,耶律撒葛只才回去。
闹了一通之后,徐蛰拉着张脸,回到府上吩咐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北方辽国边境。
他当然明白耶律洪基有磨砺他的意思,只是“萧伽蓝”不能这么轻易服从。徐蛰自己倒无所谓,反正萧峰也要跟他一起去,就是不知道阿紫是不是也跟着一起。
表面上徐蛰还是很讨厌萧峰的,尽管同路,他还是早早地出发,没和萧峰一起,直到去了群牧司衙门才和萧峰见面。
这是离开宋国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徐蛰给他下药把人甩下,再相见未免有些尴尬。萧峰也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没有好感。
他做丐帮帮主的时候,好些个长老也不喜欢他,时常找麻烦。萧峰没什么好办法缓和关系,只能做个负责的帮主,如今他也只能好好做他的太保。
与此同时,前面的战况并着一些江湖流言也传了过来。
萧峰眉头紧锁,他自是知道辽宋要开战,所有的人都在为战事做准备,包括他自己。他心里万般不愿,只是碍于耶律洪基的情义,再加上和徐蛰还算熟悉,才同意做牧司群太保。
他的事情过去许久,本来已经平息,可是少林寺徐蛰和萧远山的作为,却叫旧事重新掀起了风浪。
不止一部分宋人觉得萧峰无错,契丹人也无错,还有一些宋人被传言吓破了胆子——契丹人来到宋国,如入无人之境,除了萧峰,那个萧远山更是不知道潜伏了三十年。他们身边的亲朋好友,真的都是宋人吗?
流言渐广,百姓在知道辽军压境之后,竟渐渐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宋国朝堂更是焦头烂额。
徐蛰作为顶头上司,喊了萧峰过来,“陛下有旨,责令我等速将三千战马送往前线,这件事情就由你来负责吧。”
萧峰被他紧盯着,知道自己先前对宋国容情已经叫他不满,如果此刻再推辞,怕是要闹到耶律洪基那里去。
他正有劝解耶律洪基退兵的心思,可是萧远山还在那边……
徐蛰看出了他的纠结,忽然一笑,“你可知道,宋国为什么谣言四起?”
“宋人最在意血脉,牵扯到两族恩怨,自然会引人瞩目。”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徐蛰说。
萧峰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心下明悟,“是你?是你让人散播的流言?”
“不错,看来你还没有傻到家。”徐蛰大笑,“我一个辽人前往宋国,尚且愿意学汉话,你在辽国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想过学一学契丹话?”
“辽人大多懂汉话,便是不学,也能如常交流,又有什么要紧?”
“那怎么能一样!”徐蛰说,“怎么能一样?你父亲回到辽国尚且愿意剪发,你不作更改,不学语言文字,连南院大王的差事也不尽心,只知道整日与阿紫怀念往昔!你究竟是汉人还是辽人?”
萧峰沉默。
徐蛰大声叱问,“回答我,要你押送这三千马匹,你可愿意!”
萧峰慢慢底下头,半晌才道:“不愿。”
“好,好!”徐蛰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碎裂在萧峰脚下,“你不愿做辽人,那就滚回宋国去!”
宋国本就没了萧峰的容身之地,经过徐蛰这一通搅合,他的大名几乎人人皆知,即便回去,也只能隐姓埋名,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遮遮掩掩地过日子。萧峰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回到了辽国,他以为辽国会是乐土,却从没想到,生他之国与养他之国开战后,该站在哪一边。
这世上难道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徐蛰心里也很虚。
萧峰这些天在难受痛苦,没注意过马厩里的马成了什么样子。现在它们称得上正常范围的膘肥体壮,再过一段时间可就不一定了……
徐蛰背着手转了两圈,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撑着桌案对萧峰道,“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萧峰愣神,“为什么?”
“因我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我想做个名将,在战场杀敌,开拓疆土名留青史,到时候谁都知道我萧伽蓝。可陛下偏偏不给我这个机会,你以为我就愿意留在后方只照看军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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