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室宁淡中,骆玄策将今晨朝堂暗涌的风波娓娓道来,宁祺听得认真,时不时提出疑问,骆玄策一一为他解惑。
直到最后,宁祺还是有些惆怅,上辈子实施苛政的人,如今再没有机会登上尊位,为祸百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据他了解,骆向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他的皇位的执着,已经到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他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无法窥探。
“阿策,小心些,这人手段多端,怕是难对付。”
“嗯,派人盯着呢。”
瞧着那双嫣红微启的红唇,骆玄策忍了忍,最终没忍住,低下头摄取了其中甘甜。
封王
宁祺一连几日都被勒令待在府中。
这次的经历太糟心,宁祺也不大想出府,整日里提笔练字,写诗作画。
至于骆向端,得罪了骆玄策,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宁祺倒是不担心骆玄策。上辈子,就是这个男人,掀翻皇权,谋得八方归降,是当之无愧的始帝骆皇。
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骆向端,费不了什么事。
更何况,宁祺觉得,自家男人许是从一开始便有着制约骆向端的法子,只是从前井水不犯河水,本着相煎何太急的心思,才处处忍让,迟迟未动手。
怪只怪,骆向端拎不清,偏要动骆玄策藏在心里的逆鳞。
犯到心尖人,不动怒才是怪事。
骆向端之事牵扯过多,大理寺通宵达旦,整整三日,才将证据找齐。
据说证据集齐时,景鸿帝勃然大怒,在大殿发了整一早上的火气,堆积如山的奏折成了可怜的出气筒,最后抵不过铁证如山,下旨将骆向端流放,但到底念及亲情,未剥去他的皇籍。
皇后在承乾殿跪了两个时辰,被怒极的皇帝下令禁足。
说来也是巧合,骆向端被流放的地方,与上辈子骆玄策一般无二,到底是自己做的孽,要还回来的。
如此过了半月,皇帝一道圣旨再次使朝堂惊哗——立瑞王为太子!
与之而来的,则是惊天动地的律法变革。
玄王殿下为大骆立下汗马功劳,特封北地三域,为北域王,成为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命半月之后前往封地,不得延误。
若放在安稳之年里,这象征着无上荣耀。
但如今时局动荡,在这个节骨眼上封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是要为瑞王扫清障碍,不,确切的说,是要为自己的皇位肃清威胁。瑞王无治国之才,空有其表,上不得大雅之堂,也便是如此,才得皇帝另眼相待。
就像上一任太子殿下,胸无点墨,治国无才,御下无方,但偏得皇帝喜爱。
八月底,诸事了,骆玄策率众前往北境。
想不到归皇城不到半年,又得班师回北境,当真与北境有缘。
肖翼与前来相送。
扶风此番未到场,前几日与宁祺休了书信,时机已然成熟,要潜回焰国,开始实施计划。
信上都是胸有成竹,道是让他们安心,若哪天大骆待不下去了,便去和他抢焰国皇位玩儿,反正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做皇帝,早想好了退路。
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报母妃和父皇的仇,揭穿焰皇的人面兽心,让世人唾弃他。
扶风这话,宁祺是信的。
他生来潇洒肆意,定不愿被诸事缠身,灵魂只能栖身偌大皇宫。
*
“子钦,我让你吃苦了。”
宁祺轻笑:“算不得苦,阿策,与你在一处,天涯海角都心甘情愿。”
已经很满足了,哪怕重生归来,宁祺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过得这般幸福,被保护得滴水不漏,只要看见这个人,好心情从来藏不住,这是上天给的恩赐,只赏赐他宁祺一人。
与喜欢的人并肩作战,共行天涯,才不算辜负重来一世的恩赐。
“子钦,你派人去南方做什么?”骆玄策知道宁祺一直从陌阁中派人前往南方。神神秘秘,甚至连他都没有告诉半分。
也不怪他好奇,自上次坦言之后,宁祺对他就再也没有秘密了。
骤然出现他不了解之事,倒有些稀奇。
宁祺放下手中笺,轻轻摇头,他要怎么告诉骆玄策,他要造房子养他呢?
“阿策以后会知道的。”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阿策可不许瞒着我去查,不然我会生气。”
骆玄策干咳一声,看来派出去的人要尽快通知停手了。
“阿策不会派人去了吧?”
“……”
瞧骆玄策一本正经的模样,宁祺便猜到了,上辈子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小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宁祺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如今这般蹙眉模样,是懊恼。
马车晃荡,宁祺就力靠近,伸手轻抚上骆玄策坚毅的面庞,额头抵着额头,闭上眼睛,享受此刻难言的温暖。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同意,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阿策,于我而言,你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人,任何人都不及你。”他甚至将骆玄策放在自己之上,一切以骆玄策为出发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是深爱啊。
谁能像骆玄策那般,用生命在爱他呢?
骆玄策拥紧他,“好。”
他们对彼此的爱,深挚无告,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其中深沉。
骆玄策不说,但宁祺知道骆玄策都为他做了。
舒蓉,端王侧妃,被曝与家丁私通,被骆向端捉奸在床,铁证如山,最终惨遭休弃,沉塘于南湖,据说死前早已疯癫,无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苏琳,端王妾侍,寝阁搜出陷害骆向端的证据,最后查出是细作,被骆向端杖毙而亡。
秋玉,上辈子骆向端为帝时,盛宠不断的宠妃,皇城达官显贵,富家千金,从小衣食无忧,养成一身骄纵性子。一百姓三步一叩首,将秋家推至风尖浪口,大理寺介入,最终,秋家谋害百姓,致几口人蒙受冤情,平白而死。秋家被抄,举家流放荒原,除去大骆户籍,终身不得回皇城。
……
只有宁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喝醉之后,宁祺将他上辈子受的苦都倒了个遍,他只是吐苦水,却没想到骆玄策全记了下来,甚至付诸行动,直接替他报了仇。
这三个女人,上辈子可没少给他鞭子吃,开始因为疼痛,还能数一数挨了几鞭子,直到后来,只会麻木受着,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了。
宁祺没有丝毫同情,说不出放过她们的话,上辈子,谁来同情他?放过他?
除了骆玄策,没人心疼他。
就算没有骆玄策动手,他也会着手收拾她们,他不是圣人,以德报怨,那也得看程度。
他多少知道些骆玄策的心思,就像他很早之前说过那样,让他做谋士,不让他双手染血,不让世俗沾染他。
在骆玄策心里,他宁祺纯白无瑕,是该捧在手心里的小兔子。
可宁祺知道,他不是。
他虽然享受被保护,但也渴望与骆玄策并肩而战,无论风雨,无论路途。
骆玄策在半夜里将宁祺叫醒,悄悄离开了皇城护送的队伍,自己带着宁祺四处游玩,他们泛舟湖心痴缠,流连小镇桥头,晨起时绵长细密拥吻,暮色将临时漫步长街窄巷,茶摊小肆间相视一笑。
恍若仙侣。
本该二十日抵达的路程,二人生生延迟了半月。
自重生而来,宁祺与骆玄策就深陷重重险境,从没有放松过的时刻。此番就着封王,天高皇帝远,一路北上,将闻名天下的地方都窜了个遍。
身侧没有无处不在的危机,也不用考虑朝堂局势,更不用在意皇帝阴晴不定的情绪。
天地之大,就只是二人。
再次回到北境,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去岁来时,茫茫大漠,入眼尽是苍凉悲壮,这一次,不知是否是心境变化,宁祺瞧那大漠,只剩壮阔,还有歪歪斜斜的炊烟,昭示着新的希望。
水源被竹节盛着,接到各家各户,城里越发热闹,混杂着异域文化,仔细一看,人群中有不少边夷人,他们被允许与大骆通商,渐渐朝北境边城聚拢,不断融合发展。
乌群山被族长管理得井井有条,从焰国送来的薯苗在开春全部种下,现在,远远望去,是一片一片绿油油的藤蔓,进了十月便有好收成,至少这个冬天,他们再不用眼巴巴等着皇城的施舍,可以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这座荒芜的死地,渐渐布满生机。
开始只是一点绿色,渐渐覆满了整座边城,这是何其惊人的力量!
听闻骆玄策被封了北域的王,进城时,杨烈带着将士和百姓前来迎接,杨烈在边关大战中立下战功,骆玄策上次走时将他提为将军。骆玄策不在时,这边关归杨烈管理。
百姓听说大元帅带着王妃回来了,纷纷奔走相告,放下手中活计,从破晓起就围了城墙街道,只为了亲自感谢他们心目中的战神和带给你他们希望的王妃。
是以,当骆玄策与宁祺进城时,狠狠感受了一番百姓的热烈。
骆玄策不止是几十万大军心中的信仰,更是北境百姓眼里的神。
这个神身披轻甲,背悬长刀利刃,护一方安宁的男人。
宁祺听过一句话,厉害的人都吃过很多苦,往后也会吃很多苦,因为他们肩上永远担着重担,仁义不允许他们放下,道德捆绑着他们。
胡竟听闻骆玄策回了边关,放下边夷众部落之事,连夜赶来了军营。
夜幕下,篝火窜得很高,士兵围着火堆,划拳,摔跤,扳手腕,还是不变的游戏,还是一样没有彩头,但还是一样那么开心。
这群糙汉子啊!
傻得可爱。
胡竟心系边夷众部落,与骆玄策在一道,多是问治理之道,说他木讷,倒也不尽然,这人看人一绝,看准了骆玄策对边夷问题有独到见解,便是缠着不放。
骆玄策对胡竟这人没有偏见,将所知悉数相告。
宁祺发现,这胡竟看骆玄策眼生越来越不对劲,是那种尊崇之情,却生生被他演示成仰慕意味。
与骆玄策说起时,惹得两人捧腹。
突变
冬月初。
骆向端失踪了!
消息传到北境时,已过去半月。
无人知道骆向端如何瞒过了皇家侍卫与骆玄策派去的重重暗卫,等众人发现不对时,早已没了骆向端的影子,只有被扒光扔在床上的宫女,正主早已不知所踪。
接到消息,骆玄策就猜到了骆向端的目的。
逼宫。
只是,暂不清楚骆向端哪来的兵力支撑他做此疯狂举动。
骆玄策连夜交代了边关事宜,点了百人精锐队伍,遣他们连夜出发,潜入皇城听后调遣,将外部消息带入皇城,进行下一步部署工作。可以想象,此行必然是一场硬仗。
骆玄策本意让宁祺待在边关,这里毕竟是自家地盘,就算真出现了不可控的场面,至少不会波及此处。
皇家的争斗,向来冰冷无情。
不过宁祺坚定拒绝。
这一次的走向,已经全然偏离了上一世的发展,说不得有什么变故,让他在后方安心等候消息,他做不到。
他想要的,是并肩作战,是随时能看见听见骆玄策安然无恙。
最终,二人商量好分开而行,由骆玄策带人先进入皇城打探消息,而宁祺则随后而行,在外接应,以防变故。
是夜,月高悬,缺了半边团圆,像是被人生生撕扯而去。
宁祺替骆玄策整了整披风,轻轻拥紧,凑近他耳边道:“此行风雨难测,阿策万事小心。”
不管过了多久,怀中人依旧让骆玄策心动如初,他微微俯身,吻了吻宁祺嫣红的唇,“我知。”
“骆向端在皇城根基已毁,只怕是皇后一族在背后作乱。”宁祺懒懒靠在骆玄策怀里,实在不想与这人分离哪怕片刻,只是,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有必定要去完成的事,不可能只待在偏安一隅。
“子钦,我该走了,等这事了结,你该告诉我南方的秘密了吧?”
“嗯,我亲自带你去。”
是要亲自带他去,甚至已经不用去问这个男人是否会心甘情愿抛下荣华富贵,权势巅峰,陪他去世外。
因为答案永远肯定。
两人分别,各自投入到愈发紧张的局势。
骆玄策走后不久,宁祺招来小六,逗留不久便离去,帅营的烛光很快熄灭了。
天明时分,宁祺披上斗篷,按计划由杨烈护送,往皇城去。
*
二十几日的路程,生生被缩短至半月,有潜进皇城的探子来报,景鸿帝称病,政务暂由太子,也就是前瑞王骆子瑞暂代,不过就在十日前,景鸿帝突然降下圣旨,昭示端王罪行误判,并有意将之接回皇城。
只那一道圣旨之后,景鸿帝再次病倒,不闻朝事。
事有蹊跷。
等骆玄策赶到时,一切都迟了。
骆向端动作太快,依照目前皇城局势,只怕整个皇宫都被骆向端控制住了。
“主子,皇城戒备森严,我等探查不到陛下的消息。”
肖翼接到了骆玄策回程的消息,暗中派人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递送出城,不过,连他自己都焦头烂额,骆向端怕肖翼从中作梗,派了不少人在暗中盯着,稍有不对,便有各种罪名等着他。
而周庄同样如此,甚至比肖翼还要严峻些,至少肖翼自由之身,无家无口,扶风也回了焰国,倒不用怕骆向端用家人威胁。
传来的消息,诸多不利。
骆玄策决定亲自走一趟,至少,得确定宫内形势如何,景鸿帝与现太子骆子瑞是死是活,才能确定下一步计划,否则两眼一抹黑,容易投鼠忌器,将自己推入危机。
夜间,宫门闭,宫人就寝,一片寂静。
有人与黑夜融为一体,足间轻点于红瓦,倏然消失在夜色里。
大殿内,烛光微弱,急促的咳嗽声不间断,骆玄策揭开瓦缝,便看见龙榻边立了一人。
是骆向端。
屋子里熏香顺着破开的红瓦缝隙溢出来,只一息,骆玄策便屏住呼吸。
这熏香有古怪!
稍一闻便能使人精神大振,但长此以往,精神透支之后,面临的将会是可怕且急速的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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