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曲对上他的视线,顿时脸上更烫了,暴怒道:“你在想什么?闭嘴,别想了!听见了吗?我叫你别想了!!”
“……”
郁承期嘴都没张开。
他看了看那张面红耳赤、又气又羞恼的脸,勉强收敛起好奇的神色,又怕自己误会了什么,暂时没敢说话。
空气中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这个东西……”
“师尊,你……”
顾怀曲羞怒地抬眸瞪了他一眼,在郁承期眼里,竟有几分羞涩的意味,先发制人,率先抢过话:“这个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郁承期沉默了下。
说道:“嗯,都是弟子的错,不该自作主张拿师尊的东西。”
顾怀曲觉得他态度怪怪的,拧眉强调:“我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郁承期将玉.势规规矩矩的放在他枕边。
低哄道:“知道啦,师尊别气,我不告诉旁人就是了。”
顾怀曲心头一梗,怒火中烧,头皮险些气到炸开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认得这东西!!”
郁承期抬眼看他:“那师尊脸红什么?”
“…………”
堂堂顾仙师,有朝一日竟也蠢到掩耳盗铃了。
……
最终,在顾怀曲接近暴怒地解释下,这个误会到底解开了。
郁承期得知贺轻候来过,不由得脸色阴沉,低声问:“他来做了什么?”
顾怀曲情绪已经平复了,面色清冷,但仍是不想搭理他,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没什么要紧事。若是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吧。”
郁承期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就知道贺轻候断然多事了,特地来一趟,不可能什么也没做!
……真是找死!
他转而看向顾怀曲,眼底那份戾气很快散了,好像生怕再惊扰了他一样,摸了摸鼻子,想到方才的事觉得有些好笑,唇角不禁有点笑意:“弟子方才误会您啦,不是有意的。”
顾怀曲脸色不悦,没有理他。
郁承期又道:“师尊,弟子可以提个要求吗?”
顾怀曲瞥他一眼:“什么?”
“弟子好久没见到你本来的样子,有些想你了。”郁承期压低嗓音,“可以抱你吗?”
“……”顾怀曲不禁恼然地看他,又开始觉得这个孽障不知廉耻。
但心头那股悸动又让自己觉得厌恼。
他忍无可忍,眸中冷了冷,觉得有必要与郁承期说个清楚,冷硬着脸,寒声道:“郁承期,我有话跟你说……”
还不等郁承期问出是什么,顾怀曲身形忽然晃了晃,一股乏力感涌上来——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灵力支撑不住了。
郁承期立刻扶住他:“师尊?”
顾怀曲肉眼可见的缩成了小小一团,又变回了猫。
“……”
看着略带恼意的雪白球,郁承期低低笑话他,指尖在他头顶摩挲了下:“看来没机会啦,下次再说吧。”
……
这日过后,郁承期第一时间找上了贺轻侯。
不出意外,贺轻侯受了重罚,并且因为那根玉.势的出现,导致后宫中那群默默无闻的姬妾被郁承期记了起来。
一夜之间,那群女人被悉数遣散。
接着因此一事,宫中的魔臣开始为帝尊一脉感到担忧。
后果就是真应了贺轻侯那句话。
数人接连奏书,请求帝尊纳妃。
但郁承期并不听劝。
他一心的注意力,全在与鬼界的纠葛上。
郁承期不知道贺轻侯已经替他说了那些话。顾怀曲没告诉他,贺轻侯更不敢跟他说,导致郁承期还在自顾自地担心——倘若他真的对鬼界下了狠手,顾怀曲会不会怪他?
他还没想好如何跟顾怀曲坦言。
更没想好,该怎么劝顾怀曲借助“仙主”身份,与魔界和解,联手。
毕竟举世皆知,仙界纵然与鬼界有仇,但与魔界的仇更深。当年经棠与吟风接连陨落,他们的部下在他们死后依旧厮杀不止,仙魔两界多少出身大宗、声名显赫的前辈,就此死于两界之争。
那些人死便死了,郁承期自私狭隘,并不在意。
可顾怀曲却在意。
顾怀曲自十几岁起,便开始协助山海极巅处理仙界政务,多少明争暗斗的卷宗递到他眼前,他最清楚那一本本卷宗里,包含的是多少人命与鲜血,在那些血淋淋的记载下,又有多少血海世仇。
仙魔两界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
他们规定世人不许相互往来,可两界世家大族之间的私仇,又岂会被一道命令阻拦。
吟风与经棠已故去三十余年。
可他们的后人,旧仇复新仇。
两界和解,说来容易,可真到做起来的时候,郁承期却迟疑得连口都不敢开。
顾怀曲那么心怀大义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意呢?
假如顾怀曲不同意,仙界的大宗与万民也绝不会同意。
如此一来,这仇就算报了,他好像也什么都没得到……
乏味极了。
……
又过去数日,顾怀曲在精细的照料下,灵力再度恢复。他的第三次化形,不再是毫无预兆的突然变化,而是在他自己的控制下,自行变幻回来。
这天郁承期正在前殿忙着,突然接到侍人的告知,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暖殿。
顾怀曲见了他,神色有些低沉,好像有话要说。
顾怀曲先是看了看殿外,欲言又止:“这个结界……”
郁承期这才想起来。
自从上次贺轻侯来过,他就把整个暖殿设下了结界,只有他自己可以随意进出。总归顾怀曲身体虚弱,离不开这里,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都快把这个结界给忘了。
“我不是故意关着师尊,只是怕有人打搅你。”郁承期解释道。
顾怀曲没说话。
郁承期主动将结界撤掉了。
而后转过头来,懒洋洋地想凑近他,又贴心地问:“师尊想出门吗?弟子带你出宫逛逛。”
顾怀曲摇了摇头,眸色清冷平静:“你坐下,听我把上次的话说完。”
郁承期见顾怀曲这副神情,便知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敛了神色,深邃的眉眼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乖驯,在顾怀曲身边坐了下来。
“有些事,我本以为你早就懂……”
顾怀曲眸底有些沉,忽然一板正经地提起来。
“但我想错了……怪我说的太晚。郁承期,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想要杀你?”
“……”
郁承期不懂他为何突然说到这个,神色有些古怪:“知道。因为若想救让清殿的弟子,你我之间必须牺牲一个人,所以师尊才想要杀我。”
但是后来,顾怀曲还是改变了主意,选择牺牲自己,放走了他……可他却始终不知道。
“不止如此。”
顾怀曲冷淡地开口,微垂着眸,嗓音清清冷冷的。
“我不止想救座下的弟子,还舍不下仙界的重担。世上仙主的血脉只有一个,我想,若我死了,仙界又该交由谁手?”
郁承期沉默地没说话。
他师尊的心里果然只有大义,从没有半点宽容是因为他。
顾怀曲继续道:“但是……后来贺轻候找上我,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狭隘。”
“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会死,仙魔两界也必定有一主陨落,可比各宗鼎立的仙界,魔宫之内的众臣,更像是一盘散沙。”
“因此倘若魔界一直无主,我怕……”顾怀曲眉间微微皱起来。
郁承期眸中暗了,神色渐渐复杂。
他不出所料似的道:“所以,师尊只是觉得魔界比仙界更需要人来统治,所以才不杀我的,是吗?”
虽然他早就料到顾怀曲不是为了私情。
但这个理由……
他实在不想接受。
“……是。”顾怀曲闭了闭眸,眉眼淡漠。
因为灵力所剩不多,他面色有些苍冷虚弱,疲乏地继续道:“我一直觉得我的决定没错。郁承期,我本是信你的。”
“可后来再见你……我却动摇过。”
郁承期心头微微一颤,有种不安的预感。
顾怀曲道:“你说魔界与你无关,说你不想承担血脉给你带来的责任……那时你已经恨我至深,我没办法劝你。所以那个时候,我只能劝自己相信你良心未泯……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
“三年前,我身投熔炉,在此之前,我劝过你最后一次。我以为你会听……”
“可没想到……”顾怀曲脸上毫无神情,略微睁开眼,看向郁承期。像是已经彻底冷漠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郁承期不记得了。
他做过的混账事一件又一件,多到自己都数不清。
此时此刻,他喉咙里竟有些发哑,不安地问道:“……什么?”
顾怀曲沉着脸,低声道:“你说,你连善恶都难辨,魔界不需要你这样的帝尊……”
“你想留在魂灵境里,再也不回来了。”
郁承期心里“咯噔”一下!
那时候,顾怀曲听见了……?
自己当初说的那番话,顾怀曲一直都知道?!
郁承期现在没功夫去想自己的狎昵心思已经暴露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决定,竟成了顾怀曲对自己彻底失望的理由!
因为他轻易就想放弃自己的命。
他对不起顾怀曲对他的厚望和信任。
他好像毁了顾怀曲用死换来的良苦用心。
顾怀曲之所以愿意舍弃性命,让他活下来,都是因为顾怀曲信任他,相信他会让魔界太平,让仙魔两界得以安宁。
可他却……
郁承期薄唇紧闭,眸底一时有些沉郁。
不等他想下去,顾怀曲嗓音有些沙哑,低皱着眉,又疲倦地道:“……承期,我已经很累了。”
“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冷清的人,可因我体内仙主的血,不得不去承担一些责任。我知道我不能强求你和我一样,所以我愿意自己去承担一切……可你能不能体谅我哪怕一点点?”
“你想让我原谅你,可你扪心自问,我要如何才能原谅?”
“更何况仙魔势不两立,如今你的身份……我们……”
顾怀曲的声音消沉下去,没有说尽,看着郁承期的眼神却已经像深冬的寒霜,那么沉默又那么冰冷。
无需再说。
郁承期已经全都懂了。
……是他想岔了。
顾怀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原谅他。
顾怀曲已经厌透了他……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郁承期眸中沉暗,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纤密低垂的眼睫下,眼睛红了良久,深邃的眉眼间阴沉难消,一直沉默着,沉默到顾怀曲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他才小心地抬起手,捏了捏顾怀曲的指尖,沙哑地说了声“对不起”。
缓缓地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很久。
顾怀曲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许久没动,看着已经紧紧闭合的殿门,清冷漠然的神情终于渐渐一丝破裂。
他微皱着眉,忍了忍,却没能忍住。
微垂的睫羽轻轻发颤,闭上眼,泪水不自觉地滑了下来。又冰又冷。
……竟是哭了。
第76章 两界旧主,吟风经棠(二更)
几日之后,顾怀曲消失了。
暖殿外没有结界,也少有侍人看守,他以猫形离开这里几乎是轻而易举。临走之前,顾怀曲还在桌上留了一封信,内容只是告诉郁承期,不必再去找他。
郁承期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近乎有些压抑溃散。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顾怀曲就这么走了……?
听说这件事的贺轻侯,心里无比愉悦。
他带着一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鞭痕,依旧忍不住地用扇子掩着笑起来。
顾怀曲走了,仙魔两界的和解就此告终了。
但还不等他高兴个够。
郁承期转身就往外走。
——他打算去找顾怀曲。
贺轻侯脸色变了变。
信上不是写了别再去找了吗??
他怎么就不听?!
贺轻侯忍着身上的伤痛,急忙跟上去,便看到郁承期先是去命人取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补药,又命厨房做了一堆吃食,最后再将这些东西悉数塞入乾坤囊中。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始终很阴沉,一语不发,落寞的神情竟也令人感到一阵阵的不寒而栗。
贺轻侯面色发青,大着胆子躲在一边,一路跟着他。
郁承期出了宫。
他知道顾怀曲灵力稀缺,走不远,必须先寻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闭关。而若说闭关的话,这附近只有一座灵力充沛、又地处隐蔽的山,就在魔宫身后不远。
他猜想顾怀曲应该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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