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郁承期派人搜罗了一些稀有的补药送入宫中,因为药材娇贵,必须温养在宫中的灵气池里,需要时再取出来现制,一日只能炼成很小的一颗药丸。
这颗药原本是他每天要亲自喂给顾怀曲吃的。
但他这几日太忙了,送药的任务偶尔就成了身边的侍人。
侍人受过嘱咐,送药时搁在桌上就得立刻走,不准在殿里停留。
但侍人是侍人,贺轻侯是贺轻侯。
贺轻侯了解真相,知道顾怀曲如今连话都说不了,只是一条孱弱废物的猫,就算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又能怎么的?
他面带轻藐地勾着唇角,迈进了殿里。
摇扇站定,身姿风情万种。
顾怀曲:“……”
顾怀曲所在的这一片范围,被郁承期设过结界,他可以从里面看见何人进来,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
贺轻侯将锦盒放在了桌上,余光却瞥着屋内,嗓音矫揉造作:“顾仙主,在下将药给您放这了~里头还有其他金贵的补药,尊上让我给您带了整整一盒过来呢,可千万别忘了吃。”
顾怀曲没做回答,清冷地闭上眸,继续调息。
贺轻侯那样子根本没打算急着走。
他猜顾怀曲在里面听得到,又继续装得漫不经心:“近来呀,魔界事务繁重,尊上没时间照顾您,您可多担待~”
“……”顾怀曲不是很想理会。
在他的印象里,每当路过青楼瓦院的时候,门口揽客的老鸨也都是这副腔调。
贺轻侯掩面而笑:“这不是快到初春了么?我们魔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初春,都是宫中大选的日子,就跟凡界的皇宫一样,要给尊上选拔妃子。”
“前殿的臣子们已经开始奏疏了,我们尊上早到了迎娶正宫的年纪,今年,该是选个帝后的时候了。”
“只不过我们尊上那三宫六院,早在三年前就快满了,臣子们愁坏了心,真不知还缺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
顾怀曲:“……”
快满了?
“顾仙主,您既是尊上的师尊,对他恩重如山,那这事也少不了您的意见,到时还望您别跟尊上计较前尘恩怨……耽搁了他的姻缘。”
贺轻侯语调缓慢,拿腔拿调地笑眯着双狐眼,眸底精光狭碎。
顾怀曲闻言,眼睫微动了动,略微睁开了眼。
贺轻侯姿态优雅,向后倚着桌子,始终没人回应,他也不觉得自言自语很没劲。
他偏头琢磨了一会。
片刻,又挑眸瞥了眼屋内:“不知仙主有没有听尊上说起另外一件事?”
“尊上这几年,始终有意要对鬼界下手,似乎打算挑起事端,引兵发战。”
“不知顾仙主如何看待?”
顾怀曲有些意外。
抬眸看向对面结界外的贺轻候,嗓音清冷道:“他当真这么打算?”
“……!!”
徒然听见有人说话,贺轻候一哆嗦,手里的扇子差点吓到了:“啊!!”
他瞪圆了眼睛受惊地拍着心口,忍不住脱口而出,高声嗔怨:“怎么能说话也不支会一声?!你要吓死人家啊!!”
“……”
顾怀曲面色轻微扭曲。
贺轻候不高兴地皱着眉毛,又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顾怀曲能开口说话,说明他身形已经能稳住了?
他灵力怎会恢复了这么多?!
当年郁承期变成猫时,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他在照料方面根本没有那么妥当,导致郁承期的恢复被拖延了很多。
但如今顾怀曲可不一样。
他不知道顾怀曲恢复过来,能用得了多久。
贺轻候心头七上八下,脑海一时闪过数种念头,又想着既然事已至此,他索性破罐破摔,把话彻底说清算了。
“不错,尊上的确有这打算。”
他敛起那副装腔作势的姿态,正色了许多,盯着视线中空荡荡的屋内。
“想必顾仙主也听说了。前些年鬼界从中作梗,害得仙魔两界关系破裂不少。但若说尊上是因此才想对鬼界出手么,在下可不信。”
“尊上本性并非喜欢惹是生非,尤其事不关己的事,祸不到他头上,他必然懒得去管。”
“所以如今他既有这个打算,一定是想为仙主您报仇雪恨。”
他一下下敲着手心里的扇子:“想来也是。如若不是鬼界恶意挑拨,尊上当年就不会记恨上您,你们之间也不会有诸多误会,闹出这么多恩恩怨怨。三年前,山海极巅更不会闹出魔种一事,害得您声名受损。”
“归根结底,可不就是鬼界的过错吗?”
他朱唇轻微挑起,眼眸却很是凝重,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里。
“可是,您觉得这对吗?”
顾怀曲脸上没什么神情,并未置评,只问道:“那贺左使以为如何?”
贺轻侯挑了挑眉:“在下以为,尊上根本就不该挑起事端。”
“鬼界固然行事狡诈,但也不至于引兵动戈。要知道,一场大战起码会死伤数万人,可尊上这才登上帝位几年?魔界百姓该如何想他?”
“这些年来,哪怕仙魔两界恩怨如此深重,都不至于到开战的地步,可如今尊上竟为了鬼界区区几桩小事,就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顾仙主,您既是他的师尊,难道就不该劝着些吗?”
贺轻侯知道顾怀曲心慈手软。
依照顾怀曲的理念,无辜之人不该死,一旦两界争战,便会引得哀鸿遍野,血流漂杵。
他笃定顾怀曲多半会劝郁承期收手。
而只要顾怀曲肯说,郁承期也多半会听。
贺轻侯私心里根本不想魔界与鬼界就此破裂。
鬼界即便阴险狡诈,暗下过几次毒手。
但那又如何?
仙魔两界宿怨如此之深,郁承期却打算一了百了,将矛头转向鬼界?他是一心一意的为顾怀曲报仇雪恨了,可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求得他师尊的谅解?
顾怀曲会领他的情么?!
若是顾怀曲依旧铁石心肠,仙界万民又会领他的情么?!
贺轻侯唇角勾起抹冷意。
他可不想再看见三十多年前的恩怨重蹈覆辙。
无论魔界与仙界就此和解,还是彻底破裂,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如果可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魔界的敌人只有仙界一个就够了,倘若加上鬼界,便会压力徒增,不堪重负。因此他绝不想让郁承期对鬼界宣战。
……可他到底是猜错了。
顾怀曲并不觉得郁承期想对付鬼界,只是单纯的要替自己报仇。
“我虽不知贺左使打的什么算盘,但你家尊上想做何决定,我无权干涉。”顾怀曲清冷地回应。
贺轻侯眉角微扬:“怎么会呢?只要仙主想,尊上多少会听您的不是?”
“我并无想法。”
贺轻侯微眯起眸,对他的态度颇有些意外。他印象中的顾怀曲应当很看重人命,最忌讳杀生才对,怎么可能不阻拦?
难不成,所谓的顾仙师还真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顾仙主的意思,是不打算劝解尊上了?”
顾怀曲抬起眸来,一双冷淡的凤眸无悲无喜的看着他:“魔界之事,本就轮不到我来插手。如果贺左使硬要我置喙的话,那我只能说你……”
“得过且过,难堪大任。”
贺轻侯眸中掠过一丝惊诧恼怒。
不悦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尊上的做法很好了?枉你顾怀曲被世人捧作圣贤,尊上为了几桩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兵杀人,你竟也护着他?!”
“好个鸡毛蒜皮。”
顾怀曲冷冷嘲了句。
“鬼界挑拨离间,只等着仙魔两界两败俱伤,贺左使是嫌他们的野心不够,还是胆量不足?贺左使应该很清楚后患无穷的道理,但你明知错在鬼界而不诛。”
“你是想纵容他们。”
他语气冷硬坚定,威严而不容置疑。
“贺左使,莫非你也是魔界的叛徒?”
“你……”贺轻侯气得瞪大了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等说出什么,又听顾怀曲继续开口了。
顾怀曲无意跟他争执,总归贺轻侯根本闹不起什么风浪,若他真的还有其他办法,也不会无可奈何的找上自己。
他闭了闭眸,冷道:“我的确不觉得郁承期的决定有错。”
“他曾经到底是我让清殿的弟子,即便他太看重私仇恩怨,但不代表真正的道理他不明白。”
“何况如今我跟他已无瓜葛,若你想借我之手,满足你自己的意愿……”
“贺左使,还是请你回罢。”
贺轻侯僵在原地,脸色地难看朝屋里瞪了半晌。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
他磨了磨牙,如花似玉的脸气得扭曲,转身拍门离去。
待他走后。
顾怀曲眉间微皱了皱,微不可查地叹气。
……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离开魔宫,再也不跟郁承期惹上牵扯。
第75章 师尊不能原谅(一更)
临到暮色将至的时候,顾怀曲觉得自己的灵力已经快要见底了,估计再过一个时辰,他又要变回猫形。
郁承期还一直没有回来。
顾怀曲坐在床榻上,已经独自将灵气运转了好几个周天,收起气息时,想起今日还没服药,他起身下了床,将贺轻侯送来的锦盒拿过来,顺便倒了盏热茶。
顾怀曲坐回床上,已经做好了服药的准备。
但盒子一开,他却愣了。
……这是什么?
里面没有他想要的药丸和药材。
只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
顾怀曲神色迟疑了下,将它取出来。
物体触感冰凉,纯白中含有不少杂质,材质应该是下品的玉。形态为棒状,大约五寸长,有些粗,一只手刚好握住。
顶部圆润而光滑,还有一道很细的凹口,底端的形状最为奇怪,就像是……
顾怀曲皱了皱眉,说不出来像什么。
但感觉很眼熟。
他拿着它,疑惑地打量了良久。
总觉得这玩意像什么东西,可一时又想不到。
直到半晌过去。
顾怀曲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耳根和脸颊同时腾地红了!
意识到什么,手里冷冰冰的玉棒顿时变得极为烫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师尊,弟子进来了。”
“!!!”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顾怀曲心脏险些跳停,手忙脚乱地将盒子和玉棒一股脑塞进被子里,密密实实地藏好!
郁承期已经推门走进来了,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汤,进门后解除了结界,一眼就看到顾怀曲正坐在床上。
“师尊?”
郁承期眸子亮了亮,快走几步将汤碗放下,走到跟前。
“你变回来了?什么时辰变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来通知我。弟子今日太忙了,差点错过师尊的化形……师尊感觉还好吗?身上有没有不适?”
他询问了一通,才察觉顾怀曲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眼眸回避着不看他,面色虽然一如既往地冷,耳尖却不正常的泛红。
郁承期停下来。
抬手摸上他的额头……
不烫,没烧。
顾怀曲拨开他的手,不善地皱眉道:“干什么?”
随着这个动作,郁承期才注意到,顾怀曲的另一只手始终藏在背后,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东西,故意不想他看见。
他眸中微沉,不禁起了疑心:“师尊藏了什么?”
顾怀曲紧张地想要隐瞒,可惜演技极差,板着张脸道:“什么也没有。”
“……”
郁承期心中沉了沉,暗暗有几分猜测。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顾怀曲不愿意安心待在这里,因此时常会担心,顾怀曲是不是想要离开。
他眼底暗了暗,直言道:“师尊要是想与山海极巅的长老们联络,其实大可不必瞒着我……我不会阻拦师尊,不用这样遮遮掩掩。”
顾怀曲蹙眉反驳:“我何时与他们联络了?”
“那师尊背后又藏了什么?”
顾怀曲说不出话。
郁承期也不再等他争辩,直接伸手去拿。
他俯身越过顾怀曲,手臂直接伸进了被子里,接着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一把抽了出来。
“你……住手!”顾怀曲情急之下按住他的肩膀,想要拦住,但为时已晚。
郁承期已经拿出来了。
顾怀曲眸色微变,整个人像被扔进丹炉里火化了一样,滚烫的温度从头烧到脚,僵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
他脸上烫得像烧起来,心中恨恨。
他堂堂让清仙尊……
就没丢过这种人!!!
“……”
只见郁承期拿着那根……玉.势,默然看了半晌。
一时沉默了。
他脸上的神情怪异又隐忍,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几分异样的光泽,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怀曲瞧,颇有几分令人羞耻的意味。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怀曲藏的……居然是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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