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有人在此刻挺身而出帮助一个小偷。而最可恨的是这个小偷的指责没有一次指着凌伊的鼻子正大光明地质证过,就那样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凌伊头上,凌伊连反驳和声明都不知道去哪里,和谁说。
凌伊从小没少受这样的委屈,福利院、单亲家庭、转学生,好像每一个身份都单薄无力,她不是任人欺辱的,只是防抗需要时机,她只能先熬着忍耐着,不要自乱阵脚,两败俱伤。
可望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没有什么人的教师,还剩下三三两两的同学避之不及地收拾东西离开,凌伊一个人收拾着狼藉,拿着块抹布在擦桌子,有点头疼,油性笔擦不掉啊。
盘算着要不去医务室借点酒精,一抬头就落入了一双眼睛里。
震惊、愤怒、疑惑,和藏在其中的怜惜。
可望在M市的一隅顺风顺水地生活了二十年,学生时代一直是人群中耀眼的中心,鲜衣怒马的学生时代回忆起来好像连孤单都是稀缺的。
所以她没有瞩目过那些昏暗的角落里,有的孩子开场没有拿到好牌,光是长大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凌伊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给可望解释,这样狼狈的样子,说是朋友闹着玩没人会信吧。
可望的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地陪着凌伊收拾完一切,把脏水倒进水槽里,凌伊洗干净手,总算收拾干净了,回头看着可望,她这样什么都不说,凌伊心虚的不行。
小孩的眼神闪躲着,好像在编织着借口,可望问:“为什么都不和我说啊。”
凌伊的手扣着水池边,水龙头低落着水珠在空旷的卫生间里溅起嘀嗒的回声,“怪麻烦的。”
“这样多久了?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这就是可望的思维了,她没办法像凌伊那样从小到大有数不清的顾虑。
“老师也处理不了这些事啊,到时候和稀泥反而被人觉得喜欢打小报告,而且如果吵起来说不定还要叫老凌来学校,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很烦。”凌伊抿了抿嘴“我不是受气包的,只是解决问题不能着急的,要么就不管,要处理一定要找到幕后流言的源头,打蛇要打七寸的。我这样不过是同学间暗戳戳的排挤,老师就算站在我这边总不可能为了我全班同学都骂一遍吧?轻易让老师出面会打草惊蛇,那些个人就躲在背后放冷箭反而更麻烦。忍一忍,总有个沉不住气的会漏些马脚,到时候揪着一个霍霍再顺藤摸瓜就知道谁是主使了。”
听着凌伊絮絮叨叨和自己分析解释,可望有点钝钝的难受,她是多少次总结的经验,才能这样有条不紊地去处理这些事情。
可是要忍这一开始无端端的恶意,也很难啊,“不委屈吗?”可望伸手将凌伊脸颊旁凌乱的随发别在耳后,问到。
凌伊在可望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样清晰,清晰的自己,清晰的心疼。
委屈么?凌伊不知道,她一直是个省心的乖孩子的,妈妈为自己已经很辛苦了,自己怎么还能让她觉得内疚,而老凌,凌伊对他无法亲近和信任。
就好像小孩子都很鸡贼的只有妈妈在的时候哭的震天响,这个世界,有人心疼,才会委屈的。
不敢叹风尘
15
以橙是个好妈妈,起码是传统认知里的好妈妈,为了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种。凌伊很知足也很爱妈妈,但是如果有选择,凌伊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和妈妈一样的妈妈,说不出来理由。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以橙和可望那样,肆意张扬不着调的样子,会抱着草莓说这一盘都是我的,要吃自己去洗,而不是贤良淑德地连西瓜都切成小块端到自己的房间里。
也许是对凌伊童年的愧疚,以橙对凌伊总是害怕凌伊有点委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能够到的最好的给凌伊,从没有打骂过凌伊,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好东西全给了凌伊。
懂事的大人和懂事的孩子,牺牲感太过强烈了,好像双方都已经用尽全力把能给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部掏出来了,如果自己还有一点其他的要求就是巨大的任性和压力。
妈妈已经这么爱自己了,自己还能奢求什么?不敢的。以橙当然非常关心凌伊的生活,陌生的城市,新的人际关系口音和生活习惯,以橙疲惫了一天回到家里还是会强打着精神抱着凌伊问她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新同学怎么样,老师对她好不好,有时候聊着聊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凌伊当然不适应新环境的生活,但是看着以橙困的张不开的眼睛,凌伊就只能欢天喜地地说一切都好,食堂的饭菜很好吃,南方的口音软糯的很可爱,同学的小朋友都对自己很好。
后来她在书上看到一首诗,清容居士的,诗的最后两句是: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后来凌伊和可望在一起了,可望大凌伊八岁,却从来不谦让凌伊,瘫在沙发上用脚指挥着凌伊给自己端茶倒水洗水果的时候,凌伊觉得很自在。
这个世界的快乐和幸福不是零和博弈,不是一个人痛苦了另一个人就能在他的悲壮下活的自在幸福,幸福是一种会分裂感染的病毒,让别人幸福的前提是自己幸福。
让满足和爱溢出来去感染别人,而不是用委屈和牺牲感绑架别人感动自己。
可望最开始吸引凌伊的,或许就是她身上萦绕的快乐,没有目的的快乐,不冲着谁去的温柔。
凌伊最开始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可望,只是本能地觉得在她身边自己可以呼吸,后来等她弄清楚了,可望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凌伊挺后悔的,自己年少时不懂事爱一个人的时候赤诚却尖锐,犯了不少愚蠢的错,分开的那年,凌伊高三,可望研三,可望想为了凌伊留在国内放弃出国的机会,凌伊心里明明也舍不得可望出国,却大发脾气和可望说了那句自己后悔了三年的话:“我讨厌有人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什么,我不需要,你的路你该走就走,不要停。你懂我意思吗?”
凌伊一直记得可望当时受伤失落的眼神,在凌伊的噩梦里徘徊了三年。
凌伊一直觉得自己欠可望关于这句话的道歉,可还没来得及为这句话道歉,可望就音讯全无地离开了。
凌伊觉得是自己这句话伤了可望的心,疯了一样全世界找可望,找着找着,心里也生出身心俱疲的委屈,她承认自己冲动,但是冲动之下的一句言语就这样不可饶恕,连道歉和挽回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个吗?
于是也开始在想,可望是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放弃自己,她看着自己暴怒的样子没有一句反驳,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的脸,内心偷偷和自己告别。
还是会在意,在意她这样没有余地地决绝地离开。
其实在凌伊不知道的时光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句话不是全部的原因,却也是□□和那根压死了这段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二上的时候凌伊和凌宸和解,原因是凌宸终于从巨大的愧疚和责任心走了出来,遇见了现在的妻子。
凌伊和凌宸现在的妻子相处的很好,那个女孩和以橙和可望都不相似,咋咋呼呼又嘴硬心软的性格,爱纠结单纯又着急的脾气,凌伊一开始不太适应她积极主动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后来两个人变成了好朋友,凌伊叫那个女人小阿姨,尊重的同时也发自内心喜欢她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大学里和她联络比凌宸频繁。
有一年新年,凌宸和凌伊在书房里下棋,凌伊问凌宸怎么会忽然想开了要结婚。
凌宸说,有一次和小阿姨一起坐飞机,空姐在介绍氧气罩的使用方法。小阿姨和他说,你知道为什么空姐教乘客,带着小孩同行,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一定要先给自己戴好氧气罩再给孩子戴么?
凌宸摇摇头,小阿姨说,因为只有大人照顾好自己了才有余力去照顾孩子。你要自己幸福了,才有办法让凌伊幸福。
从前凌宸一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凌伊,才不会让凌伊委屈,却没有想过,如果自己不幸福,又有什么办法让凌伊透过自己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和辽阔。
凌宸看着凌伊呆呆的样子说,抱歉啊伊伊,爸爸以前不懂,现在爸爸过的很幸福,你也去找你的幸福吧。
车炮抽杀,凌伊输了,客厅不到一岁的弟弟又在哭了,凌宸拍了拍凌伊的脑袋走了。
看着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棋盘,凌伊在那个午后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在寻找什么、痛苦什么。
忽然卸下的满身的枷锁,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己源源不断地坠落。
不委屈也不难过,就是很可惜很心痛很遗憾。
懊恼成长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得不断地和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过招,在你来我往里才能看见自己的样子。等不断反弹回来的自己终于拥有了清明了然的样子,最想珍惜的那个人,可能已经遍体鳞伤地离开了。
故事回到那个周五的傍晚,可望将凌伊揽入怀中,心跳忽然就失去了固定的频率和节奏。
即将到来的盛夏在此刻提前到达凌伊的身体里,炙热地烫红了凌伊的脸颊,一路烧到耳尖。
也在凌伊和可望心里下了场长赢的暴雨。
从心里蔓延出的雨滴落在可望的肩上,咬着牙的安静,可望心里却是锣鼓喧天。
可望和凌宸商量了一下,帮凌伊办了走读,在校外不远处租了个两室一厅,请了个阿姨每天三个小时负责凌伊的午餐和晚餐还有家里的卫生,这样凌伊就不用在学校里处理那些鸡零狗碎的恶意,凌宸想凌伊了来看凌伊也方便。阿姨的手艺好,可望就时常来蹭饭,那间本来给凌宸准备的客房可望的使用率越来越高,从午睡开始一步步鸠占鹊巢,后来凌宸来看凌伊就没法再过夜了,不然就只能可怜巴巴地睡客厅沙发。
虽然后来那间客房又被闲置就是了。
凌伊离开学校后偷窃的事情平息了一段时间又复发了,后来小偷终于被抓到了,是凌伊的一个舍友,贼喊抓贼的好演员。凌伊在福利院养成的习惯是对自己的东西都小心地收得很好,而且凌伊的东西也不多,是丢的最少的,所以被黑锅盯上了。
谣言不攻自破,同学们或多或少地对凌伊有点抱歉,但是凌伊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每天日子过的美滋滋,回想起来,那可能是凌伊最怀念的时光了。
天气好的下午适合打篮球
16
故事说完了,427里是一片寂静。
阿喵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开口,“也就是说,你和你爸,有同一个前任?”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这样高度总结就过于叛逆了,凌伊艰难地点点头,“是。”
“然后你那个前任现在在咱院当老师,实验室就在你楼上?”舍长问。
“是。”凌伊点头。
“然后你还喜欢你那个前任。”老三说。
沉默了半晌,凌伊再度点了点头,“是。”
“我勒个去啊。”阿喵颤巍巍地端起杯酒抿了一口,“小妈文学照进现实了啊。”
凌伊一股子恶寒上脑,抄起旁边的抱枕打了一下阿喵的脑袋,“好好说话。”
“阿伊”老三说,“还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再试试看呢?”
凌伊低垂下头,刘海挡住了眼睛,“怎么再开始啊,她要做别人的新娘的。”
凌伊还记得自己和可望表白的时候,如火的暮色里,她说,“可望,我喜欢你,想要做你新娘的那种喜欢。”
“那我也坦白了,”老三说,“其实我对象是女生。”
“沃槽?!”连凌伊都震惊了,老三是外省的,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大学四年缠缠绵绵地异地恋了四年,结果居然是女孩子吗?
阿喵冲上去按着老三的肩膀摇个不停“老三你再说一次?!嘉哥是女生?!”
舍长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还有什么今晚一次性说了吧,我受得了,阿喵你现在和我说你是男的我都能接受了。”
大四那年的元旦,427的柜门哐哐被砸开了。零点的时候留在学校跨年的学生们在阳台上冲着隔壁楼喊新年快乐,欢天喜地的喧闹里,四个女孩酩酊大醉地倒了一地,牵着手,握住了彼此心里最深的秘密。
四年,她们在这里除了获得知识,更珍贵的是认识了另外三个性格迥然不同却同样善良温柔的女孩,分享着彼此的心事和故事,在千山万水的未来,成为对方深夜的星光的,照亮那些孤单迷茫的夜晚。
有些人从我们的生命里路过,不短暂也不漫长,却足够我们回忆一生,她们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看不见的痕迹,成为我们性格某些从未发觉忽然拥有的勇敢和温柔。
元月二号,还在放假,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去了市区,一号的时候老三的女朋友从外地来海西找老三,和女朋友商量了一下,老三决定介绍自己女朋友给宿舍的大家认识。
凌伊也很想去的,但是和实验室的师姐们约好了下午一起打篮球,很早就约好了,临时爽约不太好,只能晚上一起吃晚餐,缺席下午唱k了。
天气挺好的,因为海大校园是半开放的,所以碰见这样气候适宜的午后会有很多游客混进校园逛逛植物园和操场或者在球场打球。
打篮球的女生其实不多,凌伊往日里都是和协会里的本科生打。好不容易逮着实验室放假,才能和这些实验室女工一起放松一下,本来约了六个人打3v3的,结果临时多来了一个女生。一个宿舍的,刚好没事就跟着来凑凑热闹。
有点尴尬的人数,3打4实力就分配的很不平均,打了一会儿,路过球场的可望就被抓到了。
凌伊打球比较专注,所以发现可望的是五楼的师姐,可望带的研究生。
虽然实验室不同,但是三楼五楼的很多都是一届的,有的还是一个宿舍的。
可望脾气好也会和学生聊天,所以师姐也知道可望会打篮球。可望带着小乔来学校晒太阳,被抓到的时候有点猝不及防,隔着网格栅栏摆摆手说下次吧,一边指了指自己自己用牵引绳拴着的小乔。
凌伊在一群师姐身后抱着篮球不说话。可望平日里没有老师的架子,但是也不和学生过分亲昵,或许是假期宽松愉悦的天气让人胆子都大了起来,或许是篮球这项运动天然有卸下人防备与包袱的功能,又或许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新老师,几个师姐大着胆子跑到围栏外头拦着可望。
可望耳根子软,看了眼人群中低着头的凌伊,心一横就答应了一起玩一会儿。凌伊她们选的角落靠近路边的球场,建筑物会挡着太阳,小乔和几个包包一块拴在角落里,和一般的家猫不同,小乔对这块地方熟悉的不得了,在一边扑了会蝴蝶后在包包堆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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