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正以扬州自立一事做饵,诱导这些爱好指点江山的青云之辈,说出自己对“朝廷用武力压制地方”这一可能性的看法。
原来是有正事。
芜丁听到这里,心里顿觉松快了些。
夜渐深了,宴饮不可避免地走向荒唐。
门哗得被拉开,一个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的公子,跟个女倌搂抱着出来,两人没走几步就在廊上跪抱在一起啃起来。
跑堂小倌赶紧笑骂着把两人推进一间小厢。
“阿芜!阿芜!”崔衍急切的呼声传来,芜丁腾地跳起来冲了进去。
崔衍趴在地上,胸前护着什么东西,笑得浑身乱颤。
一个白净的公子拉扯着他的衣袖,口里嚷着:“拿出来!崔博远!”
“大人?”芜丁无奈出声。
“阿芜!给你!”崔衍伸长手把怀里那张纸片伸到芜丁面前。
芜丁接了,还没来得及看,那个小白脸“嗷”的一声又来扑他。
芜丁身子一转,轻盈躲开了。
“阿芜!不给他,不给他!”
芜丁一面左躲右闪,一面伸手把纸片揣进怀里,腾出手来格挡。
小白脸急眼了,发狠一脚踹在芜丁肚子上:“给我!”
这人就这点力气,这一脚踹得如小猫踩奶,芜丁一点没觉得疼,倒笑了。
崔衍却不干了,趔趄着爬起来,扑上去给那人一拳:“动我阿芜!”
席上的人都喝了不少,见状竟不拉,反哈哈大笑。
戴昇笑得气都喘不上来,断断续续说:“子赟……活该……囚车……你敢动……”
崔衍和孔子赟撕打在一起,芜丁不便出手动别人,只得把崔衍扯出来,抱着他转了个身,任由孔子赟在自己背后踢打。
崔衍在芜丁怀里跳着脚叫嚣:“你再打!我把你写的当众念出!”
孔子赟果然认怂,弓着身子大喘着气:“你还我吧,还我!”
“那不能够。崔某要把它装裱起来,当做贺礼送到你婚宴上。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听都沸腾了,纷纷叫唤:“写的谁?博远快说!他写的谁?”
崔衍双手挂在芜丁脖子上,摇头疯笑。
孔子赟脱力重重坐倒在地:“好,好,你说吧,你要什么?博远只管开口。”
崔衍得意道:“子赟放心,崔某替你收好,捂紧。等崔某想到要什么,自会跟你交换。”
孔子赟气得蹬着腿“啊!”地大叫一声,众人笑倒一片。
芜丁抱着崔衍,只觉得胸中似有活物在跺脚狂跳。
崔衍竟为他打了人。
这算什么?
我只是个奴才啊。
未及细想,他就听见有人扬声问:“你就是博远拦囚车抢下来的人?”
“是,蒙大人搭救,芜丁万死难报。”
众人纷纷把注意力转到芜丁身上,有人评论他的相貌,有人询问他上法场的情由,还有人看出他是崔衍床伴,出言打趣他主仆俩。
芜丁应答不暇,一时紧张冒汗。
“你们休要打芜壮士主意!”戴昇伸出指头点了一圈,笑道:“当心博远给你们一人一拳!”
崔衍着实喝了不少,挂在芜丁身上悠来荡去,呆笑不停。
一旁陪坐的小倌出来控场,叫芜丁把崔衍放地上坐下,又提议他们再行一轮酒令。
戴昇按住芜丁一侧肩头轻声说:“博远不能再喝了。”
芜丁立时明白。
酒令传到崔衍这儿时,芜丁跪坐下来,双手持杯道:“各位大人在上,芜丁斗胆替我家大人讨个饶。诗文自然由我家大人作,酒,芜丁来喝。”
在一片“不成”声中,戴昇双手在空里按了按,朗声道:“诶诶,诸位,我做个主。行是行,不过这量要翻倍。芜壮士,你可……”
“三倍!”席间有人大吼一声。
芜丁也放大音量应道:“好!三倍!”
气氛一时如烈火烹油,崔衍拍手笑得像个痴儿。
芜丁在军中混了几年,斗酒这事儿,席上没人玩得过他。
加之他看出东道主戴昇对他主仆二人暗中回护,便放开了手脚,不多时就把这几个公子灌得东倒西歪。
崔衍见没人再盯着自己,溜去跟孔子赟咬耳朵。
孔子赟面若猪肝,眼角都烧红了。
芜丁虽左一杯右一杯喝得密集,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崔衍,见他与那小白脸凑在角落交头接耳,心里又乱七八糟翻腾起来。
闹到后半夜,一群人都酩酊大醉,纷纷捡地儿躺倒。
崔衍发起酒疯,爬到戴昇身上“师兄师兄”一通乱叫。
戴昇都睡了一觉了,被他叫醒后懵怔呆坐着。
“戴师兄!带崔某去灵台观星吧!灵台!崔某还没登过灵台!戴师兄!”崔衍摇着他手臂撒娇。
芜丁爬起身,见状正要拉崔衍,却听戴昇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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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池肉林啊这些青年才俊
第70章 那晚叫错了好几次
戴昇当真叫了车,带着他两人星夜奔白云山去了。
别说爬山了,崔衍站都站不稳,芜丁只好背着他爬上玉皇顶那百十级台阶,出了一身热汗,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三人登上灵台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崔衍从芜丁背上滑下来,晃到台边栏杆底下一坐,双手扒住栏杆,两腿从栏杆空隙伸出去晃荡着,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博远对你说了吗?战事将起,箭在弦上。”
看样子戴昇也醒了。
“进京路上,大人便说了。”
经过昨夜,芜丁不再恼恨戴昇,反对他心生信任。
此时一轮旭日从天际缓缓浮出,眼前立刻霞光万丈,绮丽非常。
两人都被这壮丽景色镇住,一时沉默。
芜丁眺望山坳里尚未完全苏醒的洛阳城,意识到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耳边兀的响起鼾声,崔衍头抵着两根栏杆,睡着了。
戴昇与芜丁相视笑了。
“博远还像个孩子。芜壮士想必辛苦。”
芜丁心中忽然委屈。
是啊,大人心里从没有别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应围着他一人转。
“天地悠悠,人物渺小。芜壮士胸中既有丘壑,眼里也当存山河。心里只挂着一人一事,岂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在熹微晨光中,芜丁受了一记当头棒喝,瞬间豁然开朗。
大人忙着操心军国大事,我却整日只盯着他那些琐碎艳遇,真真小肚鸡肠,鼠目寸光,怨不得他不把我当回事。
“多谢大人指点。芜丁明白了。”
戴昇按住他肩膀,凑近道:“他心里有你。那晚叫错了好几次。”
说完轻叹一声,像突然释然,笑着走开了。
芜丁只觉心口大开,仿佛世间万物都能容纳入怀。
他学着崔衍的样子在他旁边一格栏杆坐下,将头倚靠在他肩上,安心享受这静谧美妙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崔衍忽然醒来,睡眼迷离懵懵然问:“阿芜,星辰呢?”
星辰在芜丁眼中。
崔衍对上芜丁水光闪动的双眸,两人唇舌纠缠,缱绻难分。
戴昇要推星盘,便吩咐车夫先送他两人回城。
途中芜丁想起那小纸片,从怀中摸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三行隽秀隶书。
“戴扶摇”
“戴扶摇”
“戴扶摇”
崔衍见了又笑得歪倒。
“大人,这是何意?”
“阿芜可玩过写名游戏?每人写三个人名,分别是自己想与之八拜相交、共度春宵和执手一生的人……哈哈哈哈……孔子赟……戴扶摇,他全写了戴扶摇!哈哈哈哈……”
芜丁不解,你们这些人之间,情情爱爱的不是很正常?
崔衍笑得抱着芜丁的手直摇晃:“你可知,戴扶摇……戴扶摇是他舅子!哈哈哈哈!戴师兄的小妹,已许给孔子赟,来年开春便要嫁过去了!”
芜丁只觉得这相关的三人都着实可怜,忍不住念道:“写这做甚?拿人真心玩笑取乐……”
崔衍解释道:“这是匿名的。写好之后要放在一起,每人抽一张,然后猜测手上这张是何人所写。被看破的人,须得在这三个名字中挑一个,当面或当场写信表明心迹……”
“大人与孔大人初次见面,怎知是他写了这张?”
崔衍摇头晃脑道:“子赟好一番纠结,他写好了又反悔,想偷偷扔掉,被崔某发现……哈哈哈哈……”
芜丁设身处地一想,不禁替孔子赟心酸难过,委实不知道崔衍怎能笑成这样。
两人回到戴府,芜丁伺候崔衍沐浴更衣,免不了又被他缠着胡浪一回,之后才相拥着补觉。
芜丁心痛余波未息,甚至不敢回想戴昇最后的那句话。
他只能对自己说,奴才是应为主子暖床,这也不算逾矩。
再醒来时天又黑了,芜丁赶忙爬起来,想去安排晚膳。
他一出房门,外面等着的小厮就迎面递上一名贴。
“御史台执笔孔嘉孔大人,请崔大人赴宴。我家大人今夜于灵台值守,就不作陪了,请崔大人见谅。”
孔子赟?
芜丁想起这人就替他难过。
大概是想问大人要那纸片吧。
他接了名贴,回到房内轻声唤醒崔衍。
听说孔子赟请他,崔衍又笑得眉眼乱飞。
“就不还他!哈哈!新妇未过门,他竟觊觎舅子,好没羞!”
芜丁摇头叹道:“情爱不由人。孔大人着实可怜,大人饶了他吧!”
崔衍笑道:“怎的阿芜?挨了人家打,反看上人家了?”
“大人又拿我寻开心。”芜丁想起戴昇的话,大人有时真像个全不懂事的孩子。
孔嘉只请了崔衍一人,宴设在一间幽静的林中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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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昇:恋爱脑得治,格局打开。
芜丁:这就是你睡我男人的理由?!
第71章 怎忍得住灼灼情火
芜丁将崔衍送入室中,拱手刚要告辞,却听孔嘉叫住他:“芜壮士。昨晚孔某醉酒失态,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说完对着他行了一礼。
芜丁慌忙深深作揖还礼:“大人言重了。是芜丁逾越失礼。”
他明白,孔嘉对他如此抬举,只因有求于崔衍,逗狗看主人罢了。
没想到,孔嘉对着门口招了招手,外面的人捧进一个狭长的盒子。
“芜壮士身手不凡,该有宝刀相配。若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件吧,当是孔某向你赔罪。”
下人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把银光带闪的开刃长刀。
芜丁一时有些发懵,只瞅着崔衍,不知如何是好。
崔衍点头笑道:“崔某大意了,是该给阿芜配件趁手的兵器!还是子赟知人心意啊!”
芜丁这才跪下谢了,伸手掂起那刀。
持重合宜,却不压手,精钢利刃,是把好刀!
芜丁难掩激动,将刀背在身后,谢了又谢,转身出去试刀。
“子赟这般破费,崔某倒不好意思了。”崔衍懒懒倚在桌案边,好整以暇笑望着孔嘉。
“小事一桩。此刀乃是我家大哥从前耍着玩儿的,他不在家,没人能用,放着也可惜,辱没了这宝贝。”
崔衍想起他哥哥是孔誉将军,镇守山海关多年。
如今战事将起,朝中形势晦暗不明,这样的人今后一定有用。
崔衍原本已被芜丁说服,打算把那荒唐纸片还他,这下却又动了别的心思。
“昨晚孔某唐突了崔大人,今晨醒后无比羞愧,请崔大人……”孔嘉深作一揖:“恕罪海涵。”
崔衍见他迂回半天不进入正题,不耐烦了,拍拍自己身边席位,暧昧笑道:“子赟想要那东西?过来与崔某聊聊。”
孔嘉早对崔衍花名有所耳闻,见他一副浮浪姿态,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坐了过去。
崔衍反客为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直接就问:“子赟从何时开始对扶摇兄起了意?”
孔嘉从脖子升起一片红晕,一直烧到眼下。
“博远别闹。孔某并非……”
“你不说实话,我便拿着那纸,去问扶摇兄。”
孔嘉立刻急了,苦着脸哀求道:“博远饶了我吧!万万不能说与扶摇兄!”
“是了。他要是知道你耽误她妹子一生幸福,便是连朋友也作不得了。”
孔嘉闻言满脸悲苦。
“这门亲事乃是家里长辈安排,我与戴羽儿,都是身不由己。博远饶了我吧!我原打算将此心意永埋心底,却不想昨夜醉酒失态……”
崔衍不依不饶道:“子赟还未回答崔某的问题!究竟何时!”
“从……初见……从一开始……”孔嘉说完臊得趴在桌上不肯起来。
“你们没做过那事?”崔衍伸手拉他耳垂。
孔嘉抬头一怔:“怎么……怎么可能!他只当我是他未来妹夫……博远,求你了,何苦这样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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