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神色凝重,似下了很大决心:“确实,要忘,只能一并全忘。实不相瞒,姬某此前曾是毒蛇情蛊,如今已脱离苦海。过去营生时,上峰曾对人使过一种丹药,能使人一夕之间失去多年回忆,神智退回至孩童时期,对身体却并无影响。”
当时金环给他下的就是这种药,只是控制了剂量,将这一过程减缓。
如梦如露闻言都侧目以视,至真却双手合十向姬越道贺:“施主于绝境中猛回头,实属不幸中之大幸,你能重获新生,贫僧感到万分欣喜。”
姬越怔了一下,险些落下泪来。
如露却黯然道:“施主说的这法子,应当可行。只是,他亦会忘记你。”
姬越红着眼点头:“我明白。我想过了,只要我两都活着,还能在一处……不过重新认识,从头再来便是,有甚大不了。”
如梦嘀咕起来:“回到孩童?他不会,还要我天天喂饭哄睡吧?”
“放心,你想哄,也轮不到你。”如露白他一眼,看看姬越。
至真起身向姬越鞠躬:“姬施主愿为天下苍生受此磨难,贫僧感激不尽。”
姬越急忙还礼,却又尴尬道:“只是这药……须得花钱跟我那老东家买……”
“好说。崔家这些年给予我寺诸多奉献,我们从未动过,都在积善堂堆着。施主尽可支配,不必客气。”
姬越不知是喜是悲,回房里抱着崔决大哭一场。
崔决听运营小哥说了他们的安排,急得也掉了眼泪,却被如露严防死守着,全无办法。
--------------------
Pascal的赌注了解一下
第125章 低估了一个疯子的兽性
崔衍病了两日,终于恢复些许气力。
日子依旧辛劳艰苦,一天三顿粗食只饿不死,却要整日干活。
才几天,他就瘦得脱了相,颧骨都显出来了。
不过他渐渐看出,这十几人都默默关照金子玄,金子玄却向着他。
譬如这天在山里砍柴,每人身后背着个竹筐,有人劈到柴假装顺手扔进金子玄筐里,金子玄却只往崔衍筐里投,把那人气得直翻白眼。
金子玄倒不是对他有什么私情,只是心怀愧疚。
那些人都同金子玄厮混了好些年,被那疯狗憎恨也算不冤枉,可崔衍一个匆匆过客,只因一次露水情缘就落入此间,还被打得最惨,实在是倒霉透顶。
崔衍虽没力气胡来,却忘不了发浪,他看出金子玄对他有愧,便加以利用。
自从发烧那次金子玄陪他躺了一夜,他就蹬鼻子上脸,每晚都要人家抱着睡,晚过来一会儿,他就咳声叹气,说不想活了。
金子玄素来温柔心软,见他无赖只觉好笑,并不反感。
崔衍每日就靠着这点儿甜头强撑,没别的指望。
这晚崔衍又枕着金子玄手臂,搂着他腰,跟他说些闲话。
“让我亲一下。”崔衍得寸进尺:“就浅浅一下。”
金子玄推他:“你再发癫,我要叫了。”
“别别别!你叫来了阎王,咱们就得死在一处!。”崔衍总算有怕的了。
“你闭嘴,闭眼,快睡吧。”金子玄语气像哄小孩。
崔衍贴着一具温暖的躯体,又无法控制地想起芜丁。
他终于意识到,寨主之于金子玄,一如芜丁之于他,只不过芜丁没那么疯魔罢了。
这一琢磨,他不困了。
“子玄,子玄!”崔衍摇晃金子玄上身:“你可求过他?讲几句软话?”
金子玄提起那人便喉咙发紧:“怎么没求,头都磕破了,有什么用?他疯了。我再不想理他。”
“磕头有何用?你得……哄哄他!”
“哄了,好话说尽,赌咒发誓,他哪还信?”
“你怎么说的,说我听听!”崔衍坐了起来。
金子玄叹气道:“你饶了我吧!我懒得提他。”
崔衍把他硬拉起来与自己对坐:“你不说,那听我说吧。他还是舍不得杀你对吧?要杀早杀了。他心里……”
“我不想听。”金子玄捂住耳朵。
“你若说你不爱别人,心里只有他,他一定不信。所以你要说,你之所以总在外面交游胡浪,是因为你就喜欢看他为你吃醋!”崔衍凑在他耳旁念叨:“你就说,‘我一看你为我饱受煎熬的模样,就情火中烧,欲罢不能。’”
金子玄摇头不理,长风却靠过来:“你接着说,有点儿意思。”
崔衍来了劲:“你去找他,说‘金某有心疾,就爱看人为我受情苦折磨。你可知你每次吃醋吃狠了那副样子,多诱人!’”
身后有人“扑哧”笑了:“真想得出来!不过……是我的话,会很受用。”
众人纷纷附和,长风笑得双眸在黑暗中闪光。
“然后你就扑上去!”崔衍伸手在金子玄胸前乱摸一气,教得声情并茂:“你说你受不了了,‘一想到你因妒生恨,为我杀了人,我就……可我本该恨你!我真是个畜生!我怎能如此淫荡下流!’”
“这时要哭,噙着泪,在他怀里抽抽嗒嗒。”长风也开口指导起来。
崔衍继续撺掇:“哭完要装作情不自禁,深吻他一遭,然后假意羞耻逃跑。第二天到他面前,肿着眼睛偷偷瞟他。嗯,这样激他两三回,应该就会来找你了。”
金子玄一脸膈应:“他杀了我全家十几口!被他看一眼我都想吐!”
“那你想不想出去?”崔衍语气突然变冷:“你想让我们陪你在这儿熬到死?”
“陪你”这两个字,戳到了金子玄痛处,他不做声,头埋在腿上半晌不动。
良久,金子玄昂头长出一口气,问道:“何时去?”
崔衍惊喜异常:“你若愿意,现在就去!他们这会儿应当散席了。他若醉酒,那再好不过。”
金子玄起身在柴房里转了好几十圈,终于一咬牙,推门出去了。
他刚一走,长风笑道:“崔公子,你这毛病,倒也好治……”
崔衍忙嚷道:“诶诶诶,谁有毛病?少编排我!”
难得,众人都笑了。
小武不敢喝多,怕自己醉了,忍不住会去找金子玄。
他快熬不住了,有时实在想得受不了,便用刀在自己身上一道道划,用尖锐的疼痛强压心火。
那么恨,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他不敢,怕金子玄负罪太深,一了百了,那他也没法活了。
他不知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最初只是一时冲动,后来又憋着一口气,到现在骑虎难下,僵在此处。
今日他看瞥见金子玄对那姓崔的提了提嘴角。
都累成那样了,还笑得出来?
凭什么对那人笑?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明天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教训那姓崔的浪货!
不如刮花他那张脸……
小武抽出匕首来戳着自己大腿,刚要划下去,门被推开了。
面前之人已憋红了眼,只抬眼瞅他一下,就低头抽鼻子。
“小武,我实在受不了了……”金子玄闭着眼,把崔衍教的那几句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演得拙劣,但胜在犹犹豫豫、又羞又愤的模样,倒与话中情境颇为匹配。
金子玄委实亲不下去,只扑到他怀里蹭了两下,便扭身想逃。
崔衍等人显然低估了一个疯子的兽性,金子玄这头大肥羊送入虎口,怎可能逃得掉。
小武并不理解,如今对金子玄来说,他的一腔热情是何样的屈辱和伤痛。
金子玄被他撕烂了衣服裤子,弄得死去活来。
他清醒过来时,已是后半夜。
“从前我视公子如珠似玉,不愿你受丝毫委屈,妄想公子有朝一日能顾念我一片痴情,好生待我……这下我总算想明白……公子既然无心,我便不要你的心了。人是我的,就够了。”
金子玄身上没一处能看的地方,趴在石榻上直愣着眼,神都散了。
崔衍他们等到三更,人还没回来,便知金公子此番又遭了殃,纷纷唏嘘自责。
旁人都睡了,长风坐在门口抱着膝前后摇晃。
崔衍刚躺下,就听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脚步声、呼喝声。
他噌地窜起来,蹲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倾听。
兵器铮铮,惊马嘶鸣,有人惨叫,外头打起来了。
匈兵剿匪?还是另一伙山贼来了?
芜丁来救我了?!
明明有其他可能,崔衍却被这最好的打算惹得心潮澎湃,再坐不住。
长风也起身扒着门缝朝外看去,崔衍伸手要推门,被他拦下。
“是鞑子!”
的确,杀进寨中的人口里呼喝的语言不是汉话。
崔衍又细听了片刻,竟也不是匈奴话!
两人相视骇然。
崔衍仿佛从云端跌落深谷,失望沮丧不可名状。
此时长风忽然倒吸一口气,往后紧退了几步。
崔衍还没反应过来,柴门被“咚”地踹飞进来,直打在崔衍头脸上,他立时倒地晕了过去。
第126章 可否为我破例一次
寨主小武听见外面一阵骚乱,只得丢下金子玄,提刀出去查看。
只见一群袒胸露背、发式奇异的胡人正在寨中抢夺财物马匹,出手致命,狠辣异常。
从前没被金子玄收用时,他原是金家豢养的押镖家丁,常在河西行走,很快认出这是羌渠人。
羌渠人不事农耕,甚至连畜牧也不擅长,是专靠劫掠为生的强盗游民。
可他们一向只在西域大漠戈壁中劫道,怎会跑这么远,深入汉地来打猎?
小武从小就听大人们警告,说遇上羌渠人,只能自认倒霉,要啥就给啥,千万别啰嗦。
眼看着手底下喽啰一个挨个飙血躺倒,小武不敢硬拼,转身回房,准备带金子玄往寨后深山里逃。
可金子玄已用一根衣带,将自己悬于房梁之上。
小武惨叫一声,抱住他腿想把他放下来。
这时屋外冲进来两个羌渠武士,乌里哇啦叫唤着,用刀指着小武。
他哪还有心思去想强盗要什么,嚎哭着举刀乱挥。
羌渠武士说的是“放下刀就留你一条贱命!”
于是这条贱命顷刻间被剁得血肉模糊。
***
姬越在京里时便从小皇帝那儿得知毒蛇还在,也想明白烧了蛇谷也烧不死毒蛇这一点。
他挂了条蛇,只等了一日夜,就有人来交涉。
赤练听说他要三生散,摇头道:“如今你已不是毒蛇中人,这东西不能给到你手,要用,也是我来用。”
姬越自下而上怯怯看着他道:“赤练哥最疼我,可否为我破例一次。嗯?赤练哥……”
说着把手塞进赤练虚握的掌中。
赤练左手手背近虎口处,有半圈似刀剜,又有齿痕的伤疤。
那是金环咬的。
当年师父焚玉让珊瑚自行选个人为他破身,珊瑚不敢招惹那些凶狠毒物,便挑了看起来循规蹈矩、老实巴交的赤练。他忐忑了好久,不料赤练很会疼人,珊瑚竟未觉十分痛苦。
小金环从外面回来得知这件事,去找赤练拼命。
赤练比他们大好几岁,小金环打不过他,急了眼,一口咬住他左手虎口,险些叼下一块肉来。
后来珊瑚一跟金环怄气,就去找赤练过夜,为此赤练挨过金环的蛇咬、刀砍、水烫,还差点儿被金环推下悬崖。
可赤练从没露过一点脾气,珊瑚找来,他便陪他疼他,不找他的时候,他从不多事纠缠。
蛇谷众蛇都笑话他,说果然赤练无毒。
赤练轻轻撒开手,拍拍姬越头:“他若知是你动手,怕会恨你。还是我来吧。”
姬越默然红了眼,扎进赤练怀里闷了一会儿。
入夜,运营小哥跳出来焦急嚷道:“决决子!你再看看我!别忘了我!决决子!”
崔决被如露点了百虫穴,稍一用劲便浑身酸麻痒痛,连后槽牙都咬不紧。
听他这么说,便知给他下药的人要来了。
赤练坐在床头,捏住崔决鼻子,在他嘴里倒了一小壶辛辣的药水。
崔决很快眼皮打架,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他再睁眼时,已变回如幻。
如幻眨巴着眼睛,直盯着面前的陌生人:“这是何处?我师兄呢?”
姬越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你是谁?我要师兄!”如幻的嘴越撇越大,最终号啕大哭。
姬越怎么哄都不管用,他偏要他师兄。
两人对着哭了一会儿,姬越只好领着他回凌云寺。
路上姬越问他今年几岁,他说:“八月半就五岁了。师兄说,我爹会接我回去过生日!”
姬越黯然无语,如幻好像看出他不开心,竟安慰道:“你也可以去,到时我跟爹说,叫你也去。”
“当真?你可不许忘了。”姬越只好把他当小孩子哄着。
如幻拉住他手:“嗯!我都去过你家了,你也可以去我家!”
每个字都戳在姬越心上,忍泪忍得太辛苦,姬越头都疼了。
回到寺里,如幻飞扑到如梦身上,差点儿把他撞倒。
如梦瞪圆双目,半晌才反应过来。
至真同意姬越也住在寺里,与如电一起,带如幻、如是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一下子多了这么些新来的伙伴,如幻整天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样,姬越渐渐也不再伤感。
小孩儿没长性,没过几天,如幻就不再赖着如梦,反而跟愿意一直陪他玩的姬越越来越好。
64/88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