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个问题。
如幻如今神智虽只有四岁多,肉身却还是那个血气方刚的强壮青年,有些情况,他完全无法应付。
这天姬越带他去山中泉池洗澡,两人对坐于水中,姬越拉着他手臂为他搓洗。
如幻猛然站了起来,低头惊叫:“呀!怎么变成这样!”
姬越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看他。
他又叫道:“你的也是!”
姬越扶额哭笑不得。
他又来一句:“没我的大!”
姬越笑得不行,如幻脸却越来越红,拉着他手放在自己身上,说“好难受,这里疼!”
看他快要哭了,姬越一时把持不住,抱了上去。
如幻什么都不记得,可两人的身体早有默契,一池泉水都快被烧开了。
从此如幻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成天黏着姬越要亲要抱。
至真委婉说了一句,姬越便提出带如幻下山,回竹屋去。
如幻兴高采烈背起包袱就走,如梦送他们下山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良心的东西!哪回走都没句人话!”
姬越冲他鞠躬拜别,回头一看,如幻已跑出几十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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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营小哥:小姬呀,说到底你也没有什么别的招!
第127章 谁都不愿破这杀生大戒
转眼进了八月,这天早上姬越醒来,如幻正眼巴巴、笑眯眯看着他。
“姬越,你真好看!你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比我爹还好看!我最爱你!”
从前他是个大魔王时,姬越总不好好回应他,故意说些生分的话吊着他,现在想来追悔无比。
好在上天给了又一次机会,姬越再不愿使那些无聊技俩,他决定好好待他。
“如幻是天下最好的人,我也最爱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啊,好!开心!” 如幻紧紧抱住他:“我们回寺里等着吧,爹快来接我了!”
姬越原本打算再挂条蛇,请赤练假扮崔决他爹,可转念一想,赤练长得宽鼻窄目,毛发浓密,身型魁梧,怕是与崔决心中那模糊的记忆大相径庭。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找个玉树临风的白面书生。
中秋将近,如幻天天嚷着要回寺里,姬越见再拖不下去,便同他约法三章:进了凌云寺便不许再说那些荒唐话、不能做那些须避着人的事,也不得当着旁人面动手动脚。如幻满口答应。
这日一早,他二人手拖手来到山门口,姬越抽出手来正色道:“进去就不能再往我身上赖,你师父若恼了,再不让你回来!”
如幻重重点头,迈进山门前,却又回头深深吻他,亲得姬越腿软险些栽倒。
至真让如是带如幻去玩,叫住姬越同他说:“如幻他爹在他送进来之后,就再未回崔府,那年他便没等到。如今崔府家破人亡,这事瞒不了他一辈子,总得让他知道。”
姬越闻言愁容满面:“近来姬某也反复斟酌此事,横竖拿不定主意,请大师明示。”
“贫僧记得,当年中秋之日,如梦拿了封崔府来信哄他,说是他爹归家途中接到圣旨,又去别处上任,赶不及回来看他了。他哭了一场,郁郁沉沉好些日子,后来也就释然了。”
姬越喉头梗住,心想,这哪能释然,不过是压进心底,假装不在意罢了。
“大师的意思是,故技重施,再哄他一回?”
至真点头轻叹。
八月十五那天,如电一早起来煮了一大锅面。
按照吴郡习俗,众人围坐一桌,每人将自己碗里最长的一根面夹到寿星如幻碗里。
姬越头回参与这种仪式,慎重无比,在自己碗里拣了半天,终于挑出一根最长的,刚夹到如幻碗里,又发现一根更长的,赶忙又站起来给他。
如此来回好几遍,如是哈哈笑道:“把你那碗都给他算了!”
姬越赞了声“聪明”,哗啦啦把一碗面全拨给了如幻。
如幻星眼含笑,在桌下摸到他的手,交扣着手指捏了捏,想起与他的约定,眨眨眼又放开了。
如幻才吃了几口,如梦从怀里掏出张纸,表情显得略有些尴尬:“如幻,你家里来人送了信,说……你爹爹回来半路上,又接了旨,往西边去了。这回你生日,他……来不了了……”
如幻嘴角缓缓落下,笑眼逐渐凝固。
他一把抢过那纸,颠来倒去转了两下,一个字也不认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如幻……”姬越重又握住他手:“没事,这回赶不回来,还有下回呢。过了生日,又大了一岁……”
如是凑上去,将那纸抢在手里,吸了口气,惊叫出来:“这不是信啊!这是礼单!”
如梦赶紧把纸夺了回来:“胡说!你又不识字……”
“我识字!如电师兄教我几百个字了!”
如电拼命向他眨眼撇嘴,他却好不服气,站起来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怎么骗人!师父,如梦师兄说谎!这明明写着,白银百两,丝帛十匹,佛珠一壶……”
“如是,收声,坐下!”至真瞪他一眼。
如是立刻噤声,被如电拉到怀里护住。
如幻将眼前那碗面抓起来用力砸在地上:“你们骗我!我爹回来了!你们不让他接我!”
姬越揽过他腰,想抱他安抚,却被他猛力一推。
他不知道自己手上有何样力气,姬越被他推得身子弓成半圆,狠狠撞向墙壁,喷出一口鲜血,跌在地上。
如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呆住了。
“如露!”至真叫擅长点穴的二徒弟出手。
如露一步跨到如幻身前,趁他呆怔着,伸出两指直戳他步云穴。
可他自己手指戳得生疼,像要断掉,如幻的腿却丝毫未见软。
殊不知如幻一提气发力,金刚不坏之护力就遍布周身,别说是手戳,刀砍斧劈也再动不得他。
如露见点不动他,情急之下跳起来把他扑倒,想制服他。
如幻一侧身将如露扔到一边,拔腿就往外跑。
至真见势不妙,怕他伤到其他徒儿,便不再拦他。
姬越不停呕血,至真用手一触,得知他肋骨全断,五脏已裂,只怕熬不过一时三刻。
“赤练,赤练……”姬越一张嘴,血水直往外涌:“毒蛇,挂蛇……”
抓蛇容易,可谁来杀蛇?
至真和四个徒弟面面相觑,谁都不愿破这杀生大戒。
如是突然开腔:“把蛇灌醉!给蛇喝酒!”
“哪来的酒?”如电摇头:“等你找来酒……”
姬越从袖中扯出珊瑚小蛇,那蛇像有预感,张口叼住姬越袖口不放。
这是他为逗如幻,才抓来养了没几天的一条新宠。
姬越使尽浑身力气,用手指将那小蛇七寸处捏碎,递给如梦:“他就在左近,就来……”
果然,蛇才挂出去不到两柱香工夫,赤练就到了。
姬越一见赤练,血泪汩汩而出:“赤练哥,赤练哥!崔决跑了……你找他!找回来!”
“你坚持住,我这就去。” 赤练眉头深锁。
他从袖中摸出一粒黑丸,塞入姬越口里,很快,姬越不再吐血,呼吸也稍稍平缓。
如幻飞奔着跑回崔府,记忆中的辉煌宅院已是一片荒凉颓败。
“爹!大娘!”他嚎哭着四处乱窜,见他爹原本的房间已被烧成黑洞洞一个窟窿,气得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大哭起来。
宅中现住着一群乞丐,见一个大小伙子冲进来哭闹,都从各处窜出来,把他团团围住。
“何人在此撒野?”
“对!你想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地盘!”
如幻正无从宣泄,这些倒霉的叫花子却送上门来……
赤练来到院中,只见地上散落着无数断臂残肢,鲜血横流,腥气熏人。
如幻坐在被烧成焦炭的残榻上自言自语。
“为何?他们为何害你?”
“嗯,决儿记住了!”
“那你何时来接我?”
“记不得,我记不得,你告诉我吧!”
“如幻,你在同谁讲话?”赤练试探着缓缓靠近他。
如幻抬头直勾勾盯着赤练,眼神里全无人性,宛如一头被逼进绝境的野兽。
此时运营小哥穿着崔亮的锦袍,在如幻脑中背着手装模作样对他说:“决儿,爹以后一直在这儿陪你,不着急。你先跟他去吧,你……朋友,姬越,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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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电:五岁认识几百个常用汉字,够吗?
崔衍:在海淀,够了;在吴郡,不够。
第128章 我知道你没疯
姬越七窍开始往外渗血,形容越来越可怖。
如电把如是带回房去安抚,至真和如梦轮流为姬越传功护体。
如露接了盆水,用棉帕不停擦拭他眼角鼻孔渗出的血液。
“大师,你们别再浪费内力,我……没用了,你们走吧……他回来,恐怕又要伤人……”姬越一哭,眼里流出的都是鲜血:“我就再见他一面,跟他说几句话,就好……你们快走……”
如幻撞进门来,一头扎进姬越怀里,撞得他身心剧痛,险些晕厥过去。
“姬越!你怎么了?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死!你别死……”
“崔决,你别叫,听我说,听我说……”姬越将他手抓着,按在自己心口:“从前没好好跟你说过……你听清楚:珊瑚,还是姬越,都只中意你一个……你哥,他没有心,我早看清……金环……”
姬越奋力笑起来:“金环,我只当他是我亲人……你懂吗?我同他太熟了,全无可能……”
如幻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咧着嘴放声大哭。
“崔决,你没有疯。你心中那人,他是真的。我知道他是真的。我知道这世界只是梦幻泡影……可梦中之人,也该好好活……活在梦中,也要认真啊!这正是做梦的意义啊!崔决,注定要醒的梦,你也要……好好……好好……”
姬越最后的话,被奔涌而出的浓血冲散。
如幻眼看着他那双流光溢彩的褐色浅瞳,在自己怀中熄灭。
***
崔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乱石滩中。
头疼得厉害,他用手一摸,额头上鼓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硬块。
身上衣衫不知何时已换成一件从肩罩到脚的土黄色无袖麻袍,腿脚光裸,裤子都没穿。
这石滩应是条干涸溪流的河床,两旁是刀削样的黄褐色石壁,远处一望无际全是裸露的岩石,目之所及竟没有一丝绿色。
崔某怎会来到这里?他拼命回想。
最后的记忆,是在山寨的柴房里,隔着门听外面胡匪杀戮劫掠的动静。
崔衍浑身酸痛灼热,摇晃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他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低沉暗哑的呻吟。
崔衍摒除杂念,闭目细听,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循声挪步过去,走了十几步,看到一个背上插着箭的人,趴在地上战栗蠕动。
那人穿着与他一模一样,脸冲下已无力转头。
崔衍壮着胆子将他头颅掰过来冲着自己。
“长风!”
长风撑开眼皮欲哭无泪:“崔公子……躲……不能跑……他们射……动的……”
崔衍正要细问,两侧山岩上忽然传来尖而长的哨响。
不知是哪族的胡人们,纷纷弹着舌头,口里发出怪异的“嘟噜”声。
崔衍抬头见那些人都举着弓搭着箭,纷纷瞄向自己。
他猛然明白长风的话是何意,想再躺倒装死,却已然来不及。
第129章 一生那么长
飞矢嗖嗖破风而来,崔衍在生死之间迸发出一股蛮力,将长风掀了起来,盖在自己身上躺倒。
长风背上、腿上瞬间又插上五六柄箭,这下真的死透了。
崔衍与他冰冷的脸颊贴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鞑子竟把人当活动靶,像在举行狩猎比赛。
哨声又响,崔衍听见两侧山崖上突突的脚步声,那些人又一窝蜂跑去追别的“靶子”。
崔衍不愿再抱着尸体,便壮着胆子把长风推到一边,匍匐着慢慢朝不远处一块大石挪去。
藏在大石下,多少能避开些狩猎者的视线。
躲过一劫,可谁知还有多少劫。
崔衍竖着耳朵细听忽远忽近的胡哨声,一刻也不敢放松。
初秋的日头还是很毒,他惊魂稍定,才觉出石头烫人。
崔衍饿得前胸贴后背,干渴无比,喉咙干得甚至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环顾四周,实在分辨不出此时是午前还是午后。
若是午后还好,日落下去便能凉爽些。
若是午前,恐怕崔某挨不到下一次日出了。
身体疲累不堪,心弦却极度紧绷。
煎熬中崔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芜丁不会来了。
说到底,之前为何竟认为他一定会来找我?
其实毫无根据。
他曾许下的“决不生离”,在他决意投军那时,就成了一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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