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敢偷我的东西。”骆河绕过地上的秦蔚,站在白鹿面前,“就应该知道今天这个结果。”
“所以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接受惩罚。”第一波恐惧过去,白鹿稍微冷静下来。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和这个男人朝夕相处过那么长时间,骆河了解他,他也不是一点不了解对方。
“那就一只手。”骆河冲矮子说,“解开他一只手。”
“那另一只呢?”白鹿追问道。
“他偷我的照片,还打伤了我的人。”骆河转身在桌边坐下,“只要他一只手,已经是看在你白鹿的面子上了,还不满意?”
骆河远离的动作让白鹿警觉,他立即回头,正好看见矮子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刀。继而视线一转,落在矮子身后那两个壮实的男人身上。
折叠小刀自然是割绳用的,可另外两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斩刀,毋庸置疑,肯定是断人手的。
“骆先生!”白鹿惊叫。
“别担心,不会当着你的面。在这里砍断会脏了我精贵的地毯。”骆河端起手边的杯盏,不知喝了口什么东西。喝完他命令那两人,“抬到后边,断了直接扔出去。”
“骆先生!”若不是被矮子拉住,白鹿几乎要扑到这人身上。任他如何撕心裂肺,对方都置若罔闻。
将将压下的恐惧再次袭来,白鹿一翻眼皮,直接原地晕了过去。矮子一个没抓稳,白鹿整个身体从他手中滑掉,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废物!”骆河骂了一声,站起来一脚踢开地上的矮子,亲自来扯白鹿,“要是伤了他的脸,你拿命都不够赔!”
男人小心翼翼将白鹿拉进怀里,顶起他下巴查看情况。
电光石火间,白鹿倏地睁眼,一个翻身劈腕准确夺走矮子手里的弹簧刀,下个瞬间人已经站在骆河身后,刀尖正好抵上他的喉咙。
“把人放下!”白鹿冲快要出门的两人大吼,“难道你们不信我的刀会更快一点?”
二人闻声果然停住脚步,等待骆河下一个指使。
骆河一愣,随即笑了。吞咽的喉结擦过刀刃,刃面反光,映出紧紧贴在他身后的白鹿的脸。
矮子已经吓飞了魂,六神无主,想要靠近又不敢,“你……你小子居然跟我演戏!”
白鹿呵斥,“不许过来!我没你们专业,可控制不好这些东西。要是一个紧张,刀尖戳进去了,算你的还是我的?”说话同时还侧目瞄了一眼,确保刀面正对着颈部动脉的位置。
矮子见状,脸色青了又白,“骆……骆,骆先生……”
骆河倒是镇定,笑完语气都没多起伏,“白鹿啊白鹿,我知道你聪明,可你的聪明怎么总是用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他不屑地评价他,“都是小聪明。”
白鹿丝毫不敢松懈,“我的小聪明若是能救一个人,那也值了。”
对方该是想看他此时的表情,刚拧转脖子,刀刃就划破油皮,割开一条血丝,“方才那套动作,我怎么觉得眼熟呢?”
“见你的人用过两次,就记住了。”白鹿被男人颈间的血口晃了眼睛,手里的小刀也跟着颤了颤。
“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骆河并不是真正在问他,“看来这几年教你太多东西,也未必是个好事。”
“蛇也好,忘恩负义也好。我恳请骆先生放过秦蔚,所有的惩罚,由我来受。”
“但是可惜啊白鹿……”男人竟不顾疼痛的伤口,转过半边脸来看他,“我太了解你了,你心太软,不可能对我下得了手。”他故意前倾身体,用脖子去碰刀刃。
白鹿手里的小刀果然跟着男人前倾的幅度同时后退。
“你看,你下不了手。”骆河冷哼一声,冲门口的两人吼道,“他不敢动我,把人抬下去!”
白鹿一怔,对方竟如此笃定他虚张声势,“骆先生!”
庞大的焦虑往往会带来两种后果,一种使人直接崩溃,一种激发人求生的全部本能。
所幸白鹿是后者,他飞快后退一步,拉开与身边人的距离。
“好在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骆先生你。”白鹿举起握刀的那一只手,刀尖对准自己的脸,“我虽然不敢伤人,可骆先生觉得,我敢不敢伤我自己呢?”
骆河动作一顿,脸上终于露出破绽。
白鹿将手举高,锋利的刀尖正好指着他漂亮的眼睛,“我的命不值钱,但我这张脸怕是还有点价值吧?”他厉声下来,“如果他们出这门一步,我立刻自戳双目让你们看看我的心究竟软不软!”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骆河当即咆哮出来,“都给我站住!把人放下,给我退回来!”
“……”这一出‘以死相逼’看得矮子一愣一愣,他从没见过骆河为了挽回某个床上的玩物发这么大的火。正在走神,就被白鹿狠狠推了一把,摸走兜里的手机。
白鹿保持着‘随时可以自瞎’的姿势与骆河对峙,盲敲键盘拨通一串号码。
“喂,是陈医生么?我想请你再帮个忙。”不待话对方跟他嬉皮笑脸,白鹿已经一口气报出骆河别墅的地址,沉声道,“两小时之内过来把人接走,否则秦蔚就没命了。”
最后他还心虚地‘警告’他,“不许告诉别人,就你一个人来。”
等人的时间总是煎熬。
这种情况下白鹿可以一个姿势坚持几个小时,可骆河却开始沉不住气。他眼睁睁看着白鹿每一次手抖,刀尖就险些擦破皮肤。
“把刀放下。”
“等人走了我自然放下。”
虽然白鹿不清楚自己这一张脸究竟有什么价值,但他意外地确认了,骆河的确是珍视它的。
再一回味梅老板和顾致顺留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突然开口问他,“谁的左边眼角下面有一颗痣?”
见骆河不自觉地瞠大眼睛仰高下颌,白鹿的口气更强硬一些,“我究竟是谁的代替品?”
第一百零五章 不听话的小狗
白鹿站在窗前,看着陈哲把晕厥的秦蔚拖进车里。
陈医生上车前还特意回头瞭他一眼,像是用眼神问他有没有事?
由于先前紧张过度,衣服湿透了,刘海凌乱贴着额头。他这形象看在陈哲眼里,恐怕就是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
白鹿咬牙又多坚持半个钟头,估算着车子下山出了骆河的控制范围,才吐出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精神刚一放松,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当着在场四人的面,白鹿直接晕倒在地上。
手中没捏住的小刀同时落地,‘哐当’一声,在软实木上砸出一个深坑。
闭眼之前,仿佛依稀听见骆河叫他的名字,不是白鹿,也不是白鹿鸣。
在白鹿心里,有一段记忆十分混乱,乱得难辨真假,尤其是刚知道Abla会把陌生的男孩带回家后。
模糊多年的印象随着男人的自白逐渐浮出水面,翘起冰山一角。
白鹿曾在别墅里见过一张被撕成碎片又完美黏合的相片,上面是两个他从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其中一个清爽干净,眉角的弧度,下颌的高度,脸与相片的夹角,连同眉眼间的神态都看得出来对方良好的修养。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皮皱褶很深,乍一眼上去,若非一颗留在眼角的泪痣,白鹿都错觉那是最好时候的自己。
另一人头发浓密乌黑,烫成八十年代最潮流的大卷。由于五官深邃,侧脸看着像个混血。尽管变化不小,白鹿还是认出他来——那是年轻时候的骆河。
两人动作亲密,看起来是一对恋人。
可照片背后的字迹已被抹去,徒留几道退墨多年的浅浅划痕。
鬼使神差的,白鹿将相片举起来,透过夹带清风的和煦阳光,勉强可以看清留在时光里的字迹。清风撩起他柔软的额发,白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我与铭铭。’
白鹿一惊,默念一遍,“铭铭。”就像骆河每一回叫他一样,鸣鸣。
他终于想起那个名字的主人。
曾有一个飘雪的午后,他赤裸着站在窗前。由于寒冷,趁骆河小憩的十分钟里,白鹿偷偷给自己裹上一张毯子。醒来的男人揉着眼睛温柔看他,目光深邃,炙热,进而又有些惝恍,悲伤。仿佛透过他的脸,在看另一个远处的人。
白鹿分明听见男人叫他,可对方开口却叫错名字。那时他一无所知,如今想来只觉得心慌气短。
骆河的声音喑哑无助,绕着他耳边,忽近忽远却不可忽视,“铭洲,你回来了?”
直到方才听骆河说出‘季铭洲’的瞬间,白鹿才全部地想起来。
是了。是他没错。
不久前那个黄昏,季昀注视他的眼神分明与当年的骆河一样。原来他们都是在自己身上,寻找一个已经死去三十年的人的影子。
季铭洲。这个名字竟轻易成了困人在梦中的魔障。
这一觉不长,却睡破一个骇人耸听的秘密。梦中形形色色,纷至沓来,白鹿应接不暇,任其割剐。
再睁眼时,手脚已被人绑住。眼前的屋子并不陌生,由于没有窗户,原先是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不过后来……
“我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熟悉的声音将他将将苏醒的思绪套了回来。
白鹿闻声转头,原来身后的位置一直坐着另一个人。那人从摇椅上缓缓站起,走到白鹿面前又蹲下。
“是你的主意吧。”骆河掰起他的脸,一嘴责备的语气,“怎么总是不让人省心呢?”
“什么主意?”白鹿被绑得难受,半边身体都使不上力气。
“不光偷我的照片,还和那个姓季的合伙偷我的钱。这一笔账,你觉得应该怎么算才好?”
白鹿一怔,他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能查到黑产的底细。不过那些脏钱第一时间已被变现成各种各样的虚拟卡币,就是现在开始追回,钱也很难回来。
“……”白鹿刚晕完一觉,精神却意外地不错。与疲惫的身体相反,倒有种久病过后豁然云开的轻松感,“随骆先生处置,我接受惩罚。”
“短短时间给我闹出这么多事情,惩罚?”骆河的眼神倏地变了,声音也变了。嘴角翘起古怪的角度,一巴掌扇到白鹿脸上,将人直接扇翻在地上又一脚踩住他腰,“我就知道当初不该让你离开。要不是骆河那个老东西心软,你早就被我掐死无数次了。”
这个令人后背发寒的表情白鹿并不陌生,他皱了皱眉,“你不是骆先生……Abla?”
Abla絮絮叨叨念了一堆东西,甚至将白鹿当年火烧别墅的旧账都翻出来跟他抱怨。对方盛怒地咆哮,听进白鹿耳里却像四平八稳的念经,又冗又长,翻来覆去就是个不会轻易饶过他的意思。
Abla动嘴时会习惯性动手,一番话说完,白鹿被他揍得只剩最后一口焉巴巴的气。
除了一张脸,身上没一处是好的。他能清楚感觉到有血从喉咙里涌上来,嘴阖不上,就顺着口角流下去。白鹿上一回这样受罪还是杜衡生给他的两拳,他突然庆幸Abla用的是骆河的身体,否则换一个年轻劲儿大的,怕是当年在骆家的时候就被人活活打死。
遍体的疼痛从钻心到迟钝,最后麻木得分不清身体到底哪里坏了。被一口反流的血呛得狠了,才蜷起身体咳嗽起来。
白鹿的视线开始松散,眼前男人的表情也逐渐粗糙。他虽然晓得这人乖戾暴躁却也少见对方像今天这样气到身体发抖,就像被珍视的人背叛时打从心底里生出的绝望。
恍惚间,他被Abla扯着头发从地上揪起来,“不听话的小狗,是不是也该付出些惨痛的代价?”
意识弥留之际,无边的黑暗再次向他压来。脑海中的画面纷繁凌乱,混沌中却定格出一张秦冕不多表情的脸。
万千思绪里,他惶惶伸手,最终只紧紧拽住一根——白鹿心想不好,这一觉可不能睡太长时间。毕竟他心爱的男人,还在等他回家。
写会议纪要的姑娘突然腹痛请假,秦冕一通电话叫方书词替她坐进会议室里。是一个临时召集的高层会议,方秘书听了几耳朵就大致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公司曾在城南以南修过几片房子,一共三期,都相隔不远。秦冕一直看好毗邻的一块地皮,那里之前是个发展失败的城郊公园。由于重新规划后被允许修成商品楼,但凡有点想法的人都仰头盯着这块肉。
两年前,秦冕就盯上了。
由于自己公司已有先前三期,几千亩的地。若是再拿下那处,几乎可以把整片地方都枢纽在一起,建成一个公司品牌的‘城中城’。
这两年他亲自出面的饭局,多多少少都跟这件事情有关。比如去年喝得上头的那回酒,比如前一周出的那趟差。
当然,竞争对手也有。
目前为止,公司最大的威胁就是骆家。骆河也想要那块地方,找的关系还不比这边少。民间的版本是:城郊公园的前身是片农地,种过瓜栽过豆,骆河就是在那里光着屁股跑大的人。
当然,不管传言可信度多少,秦冕跟骆河一直在争的事实不假。这两年大家各使手段,目前的情况是秦六骆四。
如果秦冕不肯退让,骆河很难靠自己的资源单独吃下来。所以公司这边一直在等着对方主动拿好处退出。而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这个‘好处’究竟该好到什么程度。
会议结束已临近下班时间,由于方书词半路进来,并没随身带笔。秦冕见他盯着签到表发呆,便将自己的钢笔递过去,“把会议记录上传,就可以下班了。”
“明白。”方书词签到完毕,小心翼翼将钢笔还他。
秦冕顾着回拨漏接的电话,没拿稳,笔摔在地上,‘啪嗒’一声。
“啊!”方书词被吓了一跳,赶紧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双楚楚的眼睛盯着钢笔,转而又抬头,看着男人,“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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