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牛弹琴的教学进行到凤尾花结出一个紫色的小花苞,洞府门前的一丛铃兰花摇曳着发出簌簌轻响。
有客到了。
凛玉暂时从遥遥无尽头的文化扫盲路上停下来,下山去见面。
听澜山是凛玉的私人领地,平素不让人进,至于为什么闻熹成了第一人——闻熹认为是自己长得太好看让凛玉放松了戒心的缘故,凛玉则表示是因为自己心太软没办法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扔在山外头不管的缘故,若是放在现在旧事重演,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把少年打包送到派出所。
不多时凛玉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封书信形状的东西。
跟凛玉说了几个月的话,闻熹的发音已经纠正了很多:“这是什么?”
“请柬。”凛玉道,看着闻熹明显不感兴趣的样子,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去天界参加个宴会?”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少年的身体情况着实古怪,他想借此机会去问问秦药石。
这几月他在听澜山中亦有耳闻,似乎是魔界跑了个极其重要的东西,惹了极大的祸事,如今魔君正在暗中大肆搜查,想来就应当是这个家伙了。
他难得生了点好奇心想探知一下秘辛,但闻熹死不配合的样子让他有些束手无策——他一个人散漫了上万年,就算天生好脾气,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对闻熹这样浑身锐利小刺的炸毛刺猬,实在不知道是该亲近还是疏远些更好。
这种宴会他素日是嫌烦不去的,不过好像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契机,带着小孩子出去热闹热闹。
“宴会?”
“嗯,会有很多好吃的。”凛玉补充道,“不会有魔族。”
“去。”
闻熹有戒心,但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说白了就是不见外,这一点让凛玉由衷感到欣慰,毕竟猜人心思真的很麻烦。
天族宴会……那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庚辰应该也会去吧,他还惦记着水牢里的沉湖和罗陀。
.
天界。
云雾缭绕,清光普照,有花神出手,各处都是似锦繁花。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凛玉奇道:“你找什么呢?”
“哦,我就是奇怪这些人为什么老看你。”闻熹凭着记忆搜寻了一圈,没找到与那张记忆里相似的脸,顺口道。
刚又送走一个前来拜会的不知名神仙,凛玉道:“我不常来,他们没怎么见过。应是觉得奇怪。”
闻熹眸子灼灼地盯着出现在视野里的每张面孔,手指无意识地扯着一朵红蔷薇的花瓣:“那你这次为什么来?”
“天君之弟生辰之喜,我与他有些交情,来贺一贺。”满地残缺不全的花瓣,凛玉无奈按住闻熹的手,把那枝被糟蹋得只剩花蕊的蔷薇解救出来。指尖一点,蔷薇顷刻间重新生长出冶艳的花瓣,顺着凛玉的意敲了敲闻熹的额头,“顺便带你出来玩玩。”
闻熹撇撇嘴:“没意思。”
他生得俊美冶艳,却又不显得颓靡,反而有种锋利张扬的美感,那么懒懒散散地靠着桌子,身侧一丛红蔷薇开得正盛,一时惹了不少注目。
“那是凛玉神君带来的人,叫闻熹。”
“不知来历……但这生得简直比女子还好看。”
众神窃窃私语,然而也仅限于此了,碍于凛玉威名尊位,未敢再多加言语。只一个衣冠若雪的高挑女子穿过厅堂,袅袅娜娜地走来:“多年不见,神君竟也来参加天界宴会了,着实让人惊讶。”
“梵珈神女。”凛玉颔首。一旁的闻熹懒洋洋地瞟了这位女神仙一眼,发现不是熟人,便继续神游天外。
——事后闻熹偶尔回忆起与雪山神女梵珈的初见,总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一爪子挠花她的脸,也省得以后在凛玉眼前头晃来晃去。
作者有话说:
为闻熹点一首种太阳~~
情敌出没~~
第20章 梵珈
“这位神君未曾见过,是……”
“一个朋友。”
梵珈长袖微拢,凝眉打量闻熹片刻,低声道:“神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凛玉知她何意,纵然他以法术遮掩了闻熹身上的气息,诸神皆看不出不妥,但梵珈作为雪山神女,天生最能辨人气息,看破闻熹的身份不足为奇。
他之前没料到梵珈会来,亦不觉得闻熹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只是为了方便行事才遮掩气息,此时见梵珈察觉出了闻熹的问题,思索片刻,便对闻熹道:“我去一下,马上回来。”
见他这种不像是对待朋友、反而像是对待家里孩子的态度,梵珈神色愈发古怪。
.
无人处,她问道:“神君,此人是何来历?”
凛玉道:“是我听澜山的人。”
“我虽不日前才从雪山离开,但也听说,魔界……丢了件重要的东西。”梵珈神色微显焦灼,“魔界如此重视,此人定非寻常,神君何以将这样一个魔物带到身边?若是秉性复发……”
听到那句“魔物”,凛玉摇了摇头:“不过是个孩子,有缘碰上,随手带回来罢了。”丝毫不提及魔界之事。
梵珈一贯清冷如霜的面庞泛起急色:“若是魔君寻来……”
突然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也是明白自己说了件可笑的事。
天地初开的第一把剑,所向披靡的先天剑神——梵珈永远记得天庭初建时、神魔第一场正经的大战。
那场大战被永久地记载在历史中,那时的雪山神女修炼尚且不足,对那场大战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玄龙撼天动地的龙吟,上古凤凰周身燃烧的熊熊烈焰,也不是杀气腾腾严阵以待的神魔兵将,而是凛玉白衣猎猎立于浩瀚重云之上,三尺长剑斩无数妖魔,衣袖翻飞间,一剑便刺穿魔君心口。
那样的冷峻锋利,令诸天神魔全然失色。
凛玉亦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无碍。”
魔界所为之事本就有悖天道,既然让他机缘巧合地遇见了闻熹,他便当做一回好人好事,也给漫长的生命添个趣儿。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便往回走了。
他们还不知道,这时大殿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老母亲和傻儿子
闻熹沉沉地盯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眸中翻涌出血色。
对面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色,在一片惊呼中平静地向前走了两步,道:“闻熹,这个名字是凛玉给你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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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凛玉迟迟不归,闻熹正百无聊赖地吃着点心,忽然看见远处被人簇拥着走来一人。他觉得也许是那个人级别太低,来不了这种宴会,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便随便瞟了一眼。
凛玉教过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觉得太假,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庚辰。
是那个水牢中白衣如雪的神君,是那个给他们投下毒虫的人。
他听到有人唤他“二殿下”,这才知晓这就是凛玉所说的天君之弟,他的一个朋友。
许是他直勾勾地看了庚辰太久,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便笑着问道:“殿下,您和这位闻熹神君认识?”
庚辰瞟了眼不远处的少年,重复道:“闻熹神君?”
“是,这位是凛玉神君带来的朋友,听闻的闻,熹微的熹,是个好名字。”那位神君亦笑道,“旁的不说,这容颜哪怕放在天界,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出挑了。”
闻熹的容貌极有冲击力,让人想忘都难,何况是庚辰这样跟他交过手的人。
明确地感知到少年投来的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庚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原来有名字了。”
他缓步走到闻熹面前,温声道:“闻熹。魔界一别大半年,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身旁那个一直给他介绍的神君愣住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神魔素来水火不容,这少年能在魔界待大半年……
有消息灵通的人士低声私语:“魔界……莫非……”
“这就魔君一直在找的东西?看不出来啊……这可是凛玉神君带来的人,二殿下不会认错了吧。”
庚辰雪白的衣袂在清风中舞动,靠近闻熹,压低声音道:“你搭上凛玉这条船,又来了天界宴会,是专门为了寻我吧?我也寻了你许久,这下可如愿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含着淡淡的笑意:“此处天界,还是奉劝你一句,若要动手,还是莫选在此处。”
一切嘈杂都与闻熹无关,他只看着庚辰
冷声道:“多谢了。”
他在众人猝不及防中狠狠地一拳砸向庚辰心口。
一片惊呼、呵斥声中,庚辰后退一步,衣袂卷起风云,挥手拔出了血色长剑。
.
在宴席上最后一个酒杯被打翻之前,凛玉匆匆赶到。
“哎呦凛玉神君您可回来了,您看看这……”
哪里用他说,凛玉一眼看见那个双眸血红、杀意显然已经到了极致的少年,赫然就是自家闻熹。
毕竟是他带来的人,即使这样了,众神也只是拉架为主,并未伤人,否则闻熹这会儿大概已经被围攻到吐血了。他叹了口气,拱手道:“诸位仙友,今日得罪了,来日凛玉必定赔罪。”
“你最应该杀的难道不是魔君吗。”庚辰冷冷喝道。他胸前被兽爪撕破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神族之身,伤口恢复极快,赤红的血没留多少就干涸在了胸前,在破碎的白衣上留下一抹痕迹。
“他在魔界不会走,我怕你跑了。”
闻熹言简意骇道。他没有武器,单纯靠肉搏,却也不落下风,直要把庚辰逼出宴会厅堂。
“闻熹!”凛玉扬声唤他,“先回来。”
闻熹恍若未闻,掠出去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但凛玉已经飞身上前,干净利落地挥出一道凛冽剑光。
.
闻熹醒过来时是在听澜山重风府里。他睁开眼,茫然地看见了凛玉。
“醒了。”凛玉把怀里犹在撒娇的狸花猫放到地上,示意小猫出去,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闻熹,不客气地评价道,“长得挺聪明,怎么就这么傻呢。”
闻熹别过脸去不搭理他。
仿佛一个老母亲在看犯病的傻儿子,凛玉犯愁地叹气:“有什么事不知道跟我说?非得打架不知道套麻袋?坦荡是坦荡了,赢了吗?”
“我没输。”关乎自己战斗力,闻熹闷声道,“他打不过我。”
凛玉气极反笑:“那你还挺厉害啊。”
他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抚上闻熹的额头——伤还没愈合,疼痛相当明显,闻熹本能后缩了一下,却被更用力地拍打了一下伤口。
闻熹:“……”嘶,小心眼的神族。
一……一丘之貉。
然而那不客气的一拍下去后,额头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了,但听凛玉沉声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闻熹闷着头保持着最后的倔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烈士就义姿态。
——宛如听澜山那只偷吃了烤鱼还不承认的狸花猫,再戳一下大概就要炸毛逃跑,凛玉如是想。
算了,当日行一善吧。他连只野猫都喂,还不能容一个熊孩子?
“不想说?”凛玉看着少年沉默而冷峻的侧颜,叹了一下,“那我来说。”
他一字一句地斟酌道:“庚辰……他是不是在魔界对你做了什么?”
闻熹心中大震。
他怔忡间抬起了双眸,正迎上凛玉温柔而沉静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夏夜的充要条件
闻熹敲了敲酒瓶,把最后一滴倒进嘴里。
迄今为止,他都不清楚凛玉是如何在一片混乱中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听澜山的,也只能从旁人的描述中得出一些大致的答案。
赔罪是必定要赔的,无故伤人,再尊贵也没有这样做的,何况伤的还是天君之弟,兵将早已围了上来。凛玉怀里抱着昏睡的闻熹离开时,对诸神道:“今日多有得罪,但闻熹不会无故伤人,且容本君调查清楚,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据秦药石转述,这句话虽然没有明确的指向,但他的视线看向了庚辰。
凛玉怎么就会单凭他的几句话,就怀疑了庚辰呢?在此之前他们亦有交情,庚辰也一直都是那个年轻尊贵的神君啊。
闻熹迷迷糊糊地想,凛玉怎么就信了自己呢?如果他不信,如果他把自己交出去就地正法,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他酒量甚好,在这样的烈性酒下也能保持一些神智,是以在凛玉的敲门声响起后,颇为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喉咙,然后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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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熹一身酒味藏都藏不住,凛玉皱了皱眉,转身关上门:“怎么又喝酒?”
“你怎么来了?桃夭今晚住学校,不回来。”闻熹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
凛玉叹了口气:“我知道,不是来看她的。我有东西落在你这儿了。”
“哦,在那里。”闻熹随手指向书桌上一摞习题册,“你去找吧。”
他懒洋洋地窝进沙发,困意逐渐浓郁:“回去把门带一下,不送啦。”
凛玉目光扫过这间明显不被主人爱护照顾的房间,觉得自己的眉头不能皱得更紧了:“你喝醉了。”
闻熹睁开眼,黝黑的眼睛带着水汽:“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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