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玉正把他床上丢的乱七八糟的文件杂书收拾起来,闻言失笑:“还以为你要说你没醉。”
“喝醉的人才说自己没醉,我说自己醉了,当然就是没醉。”闻熹理直气壮地掰扯着逻辑,觉得自己掰扯得相当有道理。
凛玉莞尔,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充要条件。”
“……”闻熹懵了片刻,似乎不能理解充要条件是个什么玩意儿。
艳丽到近乎有侵略性的眉眼没了白日里的张扬嚣张,闻熹呆呆地盯了他一会儿,浓密的睫毛忽然垂落。
整个人像只收敛了所有利爪的狸花猫。
他小声问:“是不是我喝醉了你才肯留下啊,那我醉了。”
凛玉拿着文件的手微微一顿,但听闻熹低低地呢喃道:“天又黑了。”
凛玉心里忽然疼得厉害。
“乖,很快就会亮起来的。”凛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去开灯。”
“灯不亮。”
“亮的。”彷佛怕惊扰了什么,凛玉的声音也放得很轻缓,“你看,亮了。”
“……”昏暗的房间骤然明亮起来,闻熹茫然地看了眼头顶上白色的灯光,脸色垮了下来。
随后他出人意料地弹指一挥。
一道灵力精准地击中了灯管,火花四溅间,房间彻底陷入了漆黑。但听他声音有些得意洋洋:“不亮吧。”
凛玉:“……”
这下可好,明天还得找人来修灯。他无奈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去收拾溅到床上地上的玻璃碎渣。
黑暗里,闻熹拉住了他的袖子。
“凛玉……天真的黑了。”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凛玉的袖子——不是从前的宽袍大袖,扯起来有些费劲,“你陪陪我好不好?”
凛玉心口仿佛被什么攫住了,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窗帘是一直拉着的,厚重的布料隔绝了一切多余的光线和嘈杂的声音,整洁一新的房间里,彼此呼吸可闻。
手电筒的光无声地熄灭。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指向了晚上八点,夏日的黑夜降临了。
……
闻熹吻得毫无章法,几乎算得上是啃咬了,凛玉纵容地由着他闹腾,手抚着闻熹的后脑勺,在松开的间隙里轻轻一叹,继而柔和地覆上身去。
……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重修旧好?
夜半。
凛玉自浅眠中醒来,目光柔和地看着身旁熟睡的闻熹,俯下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确认伴侣已经熟睡,他向窗外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身后,沉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
客厅沐浴在宁静的夜色里,凛玉目光转向一个角落:“你果然没死。”
“托神君的福,一切无恙。”那人笑眯眯地回道,意有所指,“神君这是要重修旧好?”
“何谓‘重修’。”凛玉淡淡道。
.
客厅的落地窗上挂着轻盈的薄纱窗帘,夏夜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洒进来,落在木地板上,宛如水光凌凌。
凛玉眉目微寒:“你抓了罗陀?”
“他既然能逃离魔界向神君求助,那我也能再将他抓住囚回。”沉湖看起来并不意外,“看来神君还真没打算瞒我,只是为何又要瞒着闻熹呢?”
朦胧的月色里,他抬眼看向面色沉默的凛玉,道:“神君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就是这样,明明掌握一切却不透漏半个字,明明人在眼前,心里却还想着别的事,平时你是不是总对着闻熹问桃夭的事?”沉湖慢悠悠地叹道,“我算是明白闻熹为什么一直闹离婚了,神君,你这样不行啊。再这样下去,莫说复婚,家庭破碎都指日可待。”
“还是说说你的问题吧。”凛玉冷冷打断,“——罗陀呢?你们搞这一出,究竟想干什么?”
“陈微山是庚辰的后人,身上有庚辰一半神魂,庚辰曾是你们的仇敌,你为何找他合作?那种痛苦你们都亲身经历过,如今是想让世上所有人都再经历一遍吗?”
沉湖摇了摇头:“我只是把有些人应得的报应还给他们罢了。”
凛玉觉得有点心累,端起凉水壶倒了杯水。
把一个大龄中二患者拉回正轨的道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忽然有些赞同闻熹曾经的意见了——打死算了,省心又清净,还没有副作用。
他一边喝着凉水一边想,一抬眼看见了那个盛着已经冰凉下来的菊花枸杞冰糖茶的保温杯,明显是只被主人拿着当暖手宝了,液面堪堪下降了那么一小片。
凛玉不说话了,就等着沉湖把他的目的说完。
“我想请神君帮个忙,再往魔界走一趟。”
“理由。”凛玉旋开盖子,抿了一口菊花茶。
“盟约被毁,人界动荡,神魔两道或许不日又要开战,想必神君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景吧。”
“你把罗陀放了,然后带上陈微山萨门去安全部自首,天下就太平了。”凛玉无动于衷地盖上保温杯盖子,心道真是难喝,秦药石推荐的什么玩意儿,当暖手宝都嫌丑。
“事情可不是神君想得这么简单。”沉湖拂开窗帘,“神君,你看看外面,你还认识吗?”
“天道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天道了,这个世界早就变天了,在你没注意到的角落,发生的变化数都数不清。拿神君自己来说,天道孕育的远古神祗,本应是睥睨六界的存在,为什么几千年来实力不增反降,隐有日落西山之态?这些,神君也注意到了吧?”
落地窗外是一片小花园,外头的篱笆是闻熹亲手布置的,竹篱笆上不知何时爬了蔷薇,篱笆里长着桃夭最喜欢的无花果树和柿子树,因二人灵气感染,每年结出的果实都格外丰硕甜美,令桃夭每每纠结这几棵树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她的弟弟妹妹。
黑夜中,皎洁月色静悄悄地铺满了花园土地,小花园依旧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只是在那些格外偏僻幽深的角落,是没有月光的。
凛玉重新收回视线:“别跟我说你是深入敌营,曲线救国。”
“神君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沉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而且这不就是神君的打算吗?”
似乎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凛玉终于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沉湖了然地点了点头。
凡人到咫尺的地方出差还要给小两口留话别时间呢,何况这一趟有去无回的差事。
闻熹闭着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觉得额头被人轻轻碰了碰,床头柜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极低极清脆的碰撞声。
“我很快会回来的。”他听见那人轻得宛如微风的声音,在人心头麻酥酥地掠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闻熹恍若未闻,似乎是觉得好梦被扰,不耐烦地动了动,整张脸彻底埋进了被子里。
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去了。
.
次日,闻熹醒过来时已经是正午,烈日刺穿了窗帘,在布料薄弱的地方留下一片零零碎碎的日光。
他摸着身边已经冰凉的位置,冷哼了一声。
——睡了就跑,这才是真渣男。
略显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他瞥见床头一个小瓶子,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怎么的,睡完还给嫖资的?那可真是良心顾客呢。
他自动忽略了“睡完还给嫖资”这个设想将他本人处于的境地,捏着小瓶子把玩了一下,确定了这是龙骨制成的,摔也摔不碎,并且随着他的动作骨碌碌倒出了几粒药丸子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凛玉给他找来的药吗?
可是凛玉明明知道他并不是旧病复发。
闻熹叹了口气,把药丸子重新倒进去,连个说明书也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三无产品,他心里酸溜溜地想。
不过他倒没生气,抱着枕头,开始细细回味昨天晚上凛玉……说的那两句话。
——反正他们合法夫妻都当了几十次了,睡了就睡了,也不是大事。
闻熹是听见了凛玉那句“我很快会回来的”——笑话,他一天赋异禀打遍六界无敌手的神君,怎么可能喝点酒那啥一会儿就睡死了?何况身边还有个日思夜想的凛玉。
……不对,还有个沉湖。
卧槽。
迟钝的神经终于彻底接通,闻熹登时炸毛。
这王八蛋竟然敢跑到他家来撒野,怎么就没炸死他。
.
昨夜闻熹拖着略酸软的身体,在自己家里做贼似的听了半晌,直到听见凛玉那句“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忙回了卧室,重新装出一副酣然入睡的景象。
伪装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就在旁人无意识的情况下,伪装沉睡的那人可以探听到许多秘辛。
凛玉的脚步很轻,推门的声音也降到最低,闻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来人的动静,当下调整呼吸把睡相演得更逼真。
然后就成功收获了凛玉的一个晚安吻,以及一句“到时候你可不能反悔”。
甚好。
除了依旧不清楚凛玉为什么要瞒着他。他脑海中浮现出沉湖昨日神经兮兮的话语。
“神君,你看看外面,你还认识吗?”
“天道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天道了,这个世界早就变天了,在你没注意到的角落,发生的变化数都数不清。拿神君自己来说,天道孕育的远古神祗,本应是睥睨六界的存在,为什么几千年来实力不增反降,隐有日落西山之态?这些,神君也注意到了吧?”
日落西山……
闻熹拉开窗帘,只见到炙热的烈日。
诸天神佛都有寂灭的时刻,那是任何生灵都无法抗拒也无法回避的死亡。
对人族来说,死亡是肉体消逝,魂魄轮回,对神族来说,则是神魂消散于天地之间,是永恒的静默和黑暗。
他与凛玉也不例外,但无数次的掐算都表明,那个时间还远远未到。
天地灵气稀薄,人类独享气运,这是天道的选择,闻熹一直也没兴趣置喙些什么。人族王朝有兴衰规律,神族人族也各有自己的未来,与从前人族在神魔妖前有若蝼蚁相比,如今天道的决策也算公平。
人类是渺小的,亦是伟大的——闻熹作为现代电子科技的受益者,对人族的科技充满了好感。
一群毫无法力傍身的生灵能在短短几十年中实现如此多的奇思妙想,凭着蝼蚁般微小的生命与各种灾难、困厄和疾病抗争,这种求生的意志本身就是值得敬仰的。
只是架不住这世界上中二病的神族魔族太多。
活了这么久,闻熹当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离婚大业。科技日益发达,信奉神灵的人类越来越少,功德、香火与从前更是天差地别,凛玉不在意这些,闻熹本质上作为一只魔物,更是用不到这些。
但有人在意。
曾经神族享有无上荣光,魔族亦为人敬畏,直到如今,昔日神祗寂灭的寂灭,陨落的陨落,这些“非自然力量”如今变成了小说、神话传说和电影。
如果真的是一群几千年的大龄中二病想要搞什么复兴神族大业、振兴魔族荣光,闻熹是很想把手里的枸杞茶泼他们一脸给他们洗洗脑子的。指着人类要香火要钱,还不如自己出去创业自力更生,实在不行的安全部还在招聘公务员呢。
——就是今年报录比有点惨淡。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狐狸因焦虑担忧而掐得格外细长尖锐的嗓音响起来:“神君神君,那个,罗陀,对对,就是魔君来了!在安全部开会,你快点过来啊!”
作者有话说:
凛玉:何谓“重修”。
桃夭:“重修”是指大学考试某一门课未通过,下一个学年重新上这门课,并重新考试。本人已经为未来的大学生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闻熹:就你这样还能上大学?重修你都没机会。
第24章 一个戏格外多的坐垫
闻熹抵达时,特殊安全部正是一级戒严状态,他正瞧见狐狸抱着一叠文件急匆匆地穿越人群:“神君神君!这里!”
凛玉亦在其中,见他身影,道:“顶楼会议室。”
“真是罗陀来了?”闻熹冷不丁问道。
凛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手按开了电梯:“走吧。”
你就装吧,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闻熹耸耸肩,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长桌旁,神族、妖族、人族的数名要员分据各个位置,魔族的位子上,坐着失踪多日、疑似被篡权夺位的罗陀。闻熹不常来这种会议,会议室装修后也不记得之前自己的位置是哪个,正要随意挑个位置坐下,凛玉给他拉开了一把椅子,椅子的挪动在深灰色羊毛地毯上划过一道浅淡的痕迹:“这儿。”
闻熹瞅着那黑色真皮转椅上铺得厚厚的、因此也显得格外突兀的毛绒垫子:“……”
算了,不坐白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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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罗陀缓步走入,四下寻找了一番,含笑对闻熹点了点头——闻熹冷漠地把目光移开,心道这是从哪找了个赝品来,也不装得像一点。
罗陀就从来不会笑得这么温文尔雅,不过有凛玉作保,就算他当场来一套风花雪月吟诗作赋,都没人会怀疑他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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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我是罗陀。”罗陀在一众或敌意或探寻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我代表魔族,重新加入特殊安全部,签订友好盟约。”
“五日前,我被萨门、沉湖等心怀不轨之人暗算软禁,不得不以退为进,暗中联系旧部。萨门将陈微山带回后,我联合旧部将其制服,萨门已死。”罗陀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几族修好多年,想必诸位都不愿看到如今这幅动荡场景,这份合同略表诚意,大家可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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