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月一点反应时间也没给,反手捉住刀从后往前一挥,身后的守卫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口子,他还没来得发出一声惨叫就轰然倒地。
剩下的守卫见来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解决了两个人,自己的刀也被夺走了,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去——在温初月面前,转头就跑这种逃命方法是最行之有效的,因为他没多少体力去追。
只是那人跑着跑着,忽然看见一个孩子挡在门前。
“喂,躲开。”守卫认出来那是今天被拉去死斗的孩子,伸手就要将他推开,谁知男孩竟然一口咬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怎么甩都甩不掉。
守卫发狠,举起另一只胳膊,将手肘朝着男孩的脖颈劈过去,他武功是次了点,可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力量上有着绝对的优势,这一肘下去,男孩细嫩的脖颈定然会当场折断。他天天看着这些孩子如何被虐待,本不愿意对他们下狠手,可这会儿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是他的手肘还未触及男孩的脖颈,胸膛就被一把长刀贯穿。
守卫的血溅在了阿飞脸上,温初月匆忙把他掀到一边,用手抹掉了阿飞脸上的血迹,急忙问道:“阿飞,你没事吧?”
阿飞大概是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画面,愣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来,冲温初月摇了摇头。
温初月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得走了,接下来就要靠你们自己了,外面应该还能拖一会儿,你们动作要快。”
阿飞郑重地点了点头,见温初月转身就要走,忙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我以后要怎么报恩?”
“先活下来再说吧,”温初月拿开面具冲阿飞笑了笑,“我叫十七。”
说完,重新戴上面具,混入东门后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大火在前殿烧了好一会儿了,时不时传来梁柱坍塌的声响,间或有山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总能人群中掀起新一轮的骚动。再任大火这么烧下去,整个阎罗殿都能化成灰,管事的不得不把可调动的人都召集过来,一半人帮忙灭火,一半人帮忙核验身份快速疏散人群,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到西门的动静,温初月稍稍放下心来,专注于演好一位无端受到牵连的“无辜群众”,和周围人一起叫苦连连。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疏散得差不多了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温初月道:“客官,到您了,请跟我过来。”
“哎,总算到我了,我说你们动作也太慢了,再晚一点儿我可就化成灰了。”温初月跟在管事后面,像模像样地抱怨了一句。
管事闻言一点也不窘迫,泰然自若地笑了笑,道:“客官,实在抱歉,今儿个是有贼人故意为之,我们慢一点也是谨慎起见,好把混进来的贼人揪出来,还请您见谅,若是今日不把那奸佞小人揪出来,难保他不会再度混进来,威胁到各位客官老爷的生命。您放心,只要您是我阎罗殿的客人,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护您周全,就算您化成灰了,我们也得给您拼回来,不然哪还有人愿意光顾我们阎罗殿呢?”
管事一开口就知道是个□□湖,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温初月随口附和了两声,随他穿过东门,来到一个挂了卷帘的凉亭前。
凉亭四面各有一个守卫,亭中有一个头目模样的正在等候,温初月猜测他便是核验来者身份的人,刘二公子多少和他打过照面,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才进了亭中。
可以看出来阎罗殿对客人身份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温初月一进去,那头目就吩咐周围将卷帘放下来,客客气气对温初月道:“客官,请把入场票据交给我。”
温初月摸出皱巴巴的票据递了过去,那人凑在烛火旁来回翻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道:“客官,请您把面具摘下来。”
黄韫虽然不是算不上什么易容高手,但他做的面具还从来没被人识破过,且得配上特制的药水才能摘下来,否则即便是用力扯他的脸,也扯不掉那层面皮。本着对黄韫的极大信赖,温初月坦然地摘掉了银面具。
可他拿下面具之后,那头目脸上客客气气的笑容还在,眼中却透出异样的光泽。
“怎么了?”温初月下意识问道,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错,的确是渝州城刘员外家二公子的脸,只是客官,您可能不知道——”头目背过身,将那票据在烛火上引燃,烧了个干净,然后转过身,打了个响指,幽幽道,“那刘二公子早在几个月前就过世了。”
他的响指为号,温初月左右的卷帘突然被割开,两个守卫举着刀自他两侧同时砍下来,温初月矮身险险地躲了过去,身后忽然又蹿出两人,他左支右绌,连连闪躲才避过接二连三劈过来的刀刃。
“客官,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那头目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冷笑道,“下次要混进来,可别扮成死人了,不然真的会死——”
这几个守卫应该算得上是阎罗殿的精英,水平比西门那几个好太多了,温初月原本想故技重施,先攻破一个最弱的,把兵器抢过来再说,可几个回合下来,一点没占到便宜,体力还消耗了不少。
那头目看准温初月喘息的间隙,剑尖点地,一个漂亮的飞身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朝温初月的头顶刺下来。
温初月觉察到威胁时匆忙后退两步,人倒是躲过了,衣袖却被剑刃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剩下几人见机会来了,一齐合围上去。
对付那四个守卫已经很吃力了,又加上一个出招阴狠的头目,温初月手上没有兵器,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只有左闪右躲。
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已经快吃不消了,力气正逐渐流失,速度也略微减慢,再这么耗下去早晚得交代在这儿,在这肮脏的地方交代了可太折损他“渝州第一娇花”的美名了,于是温初月借着躲闪的功夫快速环视了一圈,瞄准了不远处燃烧的经幡。
所幸,一大半人都救火去了,头目对捉拿他相当有信心,并没有呼叫支援,东门外广阔的平台上只有厮杀的几人和因大火掉到墙外的红砖瓦石。
忽然,温初月光顾着躲闪,没有留意到脚下,一只脚踩在落下的瓦片上,往前一滑,上半身向后倒了过去。
来人没见有多厉害,却滑溜得像条泥鳅,屡屡从几人的刀剑中安然穿过,打了老半天才破了一只衣袖,几人早已没了耐性,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丝破绽,头目率先反应过来,后腿用力一蹬,朝温初月猛扑过去。
他的剑尖朝着温初月的心脏直直刺了过去,失重状态下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躲过,却见温初月后脚尖轻轻点地,重心往后一压,微微一歪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与他错身而过。
剑刃贴着温初月的脸划过,快如雷霆的致命一击竟然只在他脸颊上吻开一道血口子。
与此同时,温初月借着腰力弹起身子,扯下了头顶上熊熊燃烧的经幡,飞快地裹在那头目身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形势反转只在一瞬间,头目忽然被着火的幡布裹住,一下就慌了神,他左手被裹里面,只能一边来回滚动一边用右手胡乱地挥剑割开身上的幡布,就在他一剑从胸前划过的时候,剑刃忽然被人用力一踩,直接没入胸膛。
温初月一个利落的闪身紧接一记漂亮扫腿逼退围攻上来四人,低头看了一眼,不慎诚心地说道:“啊抱歉,不小心踩到了。”
地上的头目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没灭干净的火苗很快卷土重来,火舌舔噬着绽开的血肉,空气中传来血肉烧焦的味道,头目发出的哀嚎声越来越小,几个守卫愣在原地没敢动,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
“来人呐,老大被人杀了!”一个守卫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往东门跑去。
温初月倒是不怎么介意,他发现黄韫这面具不怕水不怕扯却怕火烧,这一会儿功夫边缘已经起皱了,反正身份也已经暴露了,温初月不紧不慢地撕下脸上的面皮,从余烬抽出剑随意往地上一戳,用指腹抹掉了脸上的血痕,抵在唇上舔了一口,轻蔑地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杀人了,下一个是谁?”
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阎罗殿,脚下是阎罗殿头领的骨灰,绝美的脸上展露出嗜血的笑容,像一只于火焰中涅槃的邪性凤凰。
这一夜,山间挂着一轮血月,阎罗殿的大火彻夜未熄。
第75章 狂歌肆酒(3)
温初月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去找黄韫,把他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痕处理一下再回来,毕竟从阎罗殿逃出了几乎折损了他半条命。
他已经许久没尝过与人搏命的滋味了。
自打有了赵未这个冤大头之后,温初月大多数时候也就动动脑子握握笔,专心扮演幕后角色,脏活累活生死相搏都有赵未的人在前面顶着,别院有人监视的时候也有赵未的人帮着周旋,让他不至于过早地暴露。
现在想来,当初温初月与赵未达成交易时提的条件,让赵未为他提供“一个凭依,一个庇护”这一句指代相当宽泛,赵未积攒的人脉财力和情报都可以囊括其中,也就表示温初月可以随意使用赵未的各种资源,买卖之划算实属难得,也不知道当初嫌这要求太小家子气的赵未后悔不曾。
当然,他现在后悔也晚了。
手握着四皇子的资源,温初月完全可以蛰伏在最安全的幕后运筹帷幄,大可不必像今天这样为了谁拼上性命——温初月本来也没打算做这么过火的,他原先的计划是自己先过来踩踩点,过后再让赵未出面把阎罗殿一锅端了,只是他看过牢笼中的景象之后,心中某处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这半生为了能顺利活到复仇,一直都小心谨慎、冷静从容,还从来没像今晚这样冲动过,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意气用事,也明白这一夜的疯狂都是因为谁。若是黄韫知道他一个半死不活的瘸子只身一人把阎罗殿搅得天翻地覆,怕是要把他连续骂上十天半个月。
温初月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在山下抢走了一匹骏马,到赵未的据点通知他们上山救孩子们之后,发疯似的往别院狂奔。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特别想看到阮慕阳的脸,无悲无喜的也好,笑容别扭的也好。好像只要能看他一眼,狂躁的内心就能平静下来。
温初月不禁想着,若是在他面前露出无所谓的笑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告诉他,“我摧毁了你噩梦的根源”,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会感激,会担忧,会呵责,抑或是,会哭吗?
“真想看看啊……”温初月忍不住低语道,握着缰绳的手颤抖不止。
从阎罗殿到别院的距离相当于穿越了小半个渝州,温初月刚从马背上下来,马儿就累瘫在地了,他也全然顾不上,跌跌撞撞地摔进门。
一路狂奔,他早已没什么形象可言,前襟和背后几乎被鲜血浸透,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刀剑割伤的疼痛压根比不上蛊虫重塑血肉时的疼痛,温初月对这种程度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只是有些在意脸上那道伤疤,如果像风寒咳嗽那样几年好不了,这一趟可就亏大了。他靠扶在门框上,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那看了就不忍再看第二眼的形象,心道:“这下阮慕阳该数不清身上添了多少伤痕了。”
当然,“渝州第一娇花”断然不能以现在这幅模样示人,温初月站都站不稳,却还靠在墙上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进去,至于还没来得及洗回去的黑发,温初月打算若是阮慕阳问起,就把自己在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他。
若他能理解,不需要温初月把蓼祸的引子下在他身上就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好像也不坏。
温初月踉踉跄跄摔进门的动静惊醒了房梁上安睡的猫,这动静只能是那愚蠢的人类了,自家主人可从来没失态过,桃子以为是阮慕阳去而复返,耷拉下耳朵没理会,可过了好一会儿,那人还没消停下来。
桃子不知道阮慕阳为什么回自己房里也能闹出那么大声响,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呼,立马蹿下房梁,熟练地从窗缝挤出去,到阮慕阳房中查看。
居然是自家主人被门槛绊倒了。
主人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把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幽香完全盖住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晕了还是凉了。桃子第一次看到主人这幅模样,猫生以来第一次慌张起来,它在温初月身边不停地跳来跳去,观察他的反应,又到温初月脸旁前不停地叫唤,还时不时用舌头舔舔他的鼻子。
“慕阳吗——”温初月总算动了一下,避免了横死自家院中的悲惨命运,他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猫,轻声道,“是桃子啊,你在担心我吗?真是可爱……”
温初月艰难地扶着门框爬起来,看了眼阮慕阳房中空无一人的床,低笑道:“混小子,怎么又不经允许睡在我房里?”说着,又步履蹒跚地向主宅走过去。
桃子不敢放任走起路来像不倒翁的主人独自一人,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可它毕竟只是只猫,主人走得摇摇晃晃也没办法上前扶一把,眼看他要撞上门柱,“喵喵喵”的提醒他却全然被他无视。桃子一边恨自己没有人类的躯体,一边埋怨起阮慕阳来,也不知道那傻小子有什么急事,明明回来了又匆忙走了,他要是在家主人也不至于这么凄惨,它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它家主人还要重要,它只知道如果阮慕阳不这么想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猫的复仇可是不容小觑的。
终于,温初月撞翻了无数物件,历经险阻回到自己的房中之后,认清了阮慕阳根本不在别院的事实。
他好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直咬在牙关的一口气松了下来,颓然躺倒在冰凉的锦被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一声比一声荒凉。
桃子总觉得主人这笑声不同以往,听起来很是苦涩,像变了质的小鱼干。
第二天一早,小梅过来送早膳的时候,才发现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温初月,匆忙叫来了黄韫。黄韫对他的作死行径一无所知,瞎编的功底实在不够,只好端出正经大夫的架子,全程绷着脸叫人把温初月抬回自己府上,暗自决定这回绝不替他善后了,等这混蛋醒了自己琢磨怎么圆过去。
黄韫一向以亲近和善的形象示人,突然变换了一副脸面,任谁看了都会瞎想,于是小梅火速回府通知了温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亲自去了趟龙武营通知了阮慕阳。
于是阮慕阳就在黄韫家门口遇见了温烨。
“大公子。”阮慕阳冲温烨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一直都唤他“大公子”,不像其他温家人那样唤他“大少爷”,像是要把自己和温家完全割裂开来,这一点倒是和温初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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