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悯俊美淡漠的脸上带了点笑意,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怎么见到你在闻我的衣服。”
“怎么可能!那是你眼花,看错了。”谢闲格外的理直气壮。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刚才那丢脸的一幕就没发生过!
寂悯转这手上的白玉佛串,语气中带了几分宠溺:“好好好,是我看错了。”
“嗯。”谢闲颔首。
两人沉默片刻,谢闲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寂悯抬眼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辰时,昨夜国宴已经结束了。”
忽而他看向谢闲,沉声道:“清晨,伊嗣妄回京了。”
谢闲猛地攥紧寂悯的白衣,脸色阴沉能滴出水来:“知道了。”
伊嗣妄回京了,正好,可以开始了……
谢闲危险的眯起眼,像盘亘了不知多少年的毒蔓,盘根错节,编出一张无可逃避的大网,等待猎物上钩。
“他现在入宫了?”谢闲哑声道。
“莫约是吧,他赈灾不力,自去年八月大河决堤,冀州发大洪,他十月受命去冀州治洪赈灾,到如今已有五月有余,难民还是源源不断的向京都涌来,民怨越来越重。”
“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如今连个灾都赈不好,你猜猜陛下可否会大发雷霆?”谢闲笑道。
寂悯垂眸,嘴角微微扬起。
“三月的春猎就要到了,这是个向四国展现大梁男儿风采的好机会,我们的陛下一定不会放过。”
谢闲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让他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明起来。
“今年的大梁还会如往年那般平静吗?”谢闲无声笑了起来。
可真是个搅弄风云的好时机啊。
自国宴后,寂悯将谢闲再一次关在了府中,鉴于上次谢闲爬墙,老管家这回是将谢闲看的更紧了。
然后这次谢闲压根就没想出去,府里有寂悯在他跑出去做甚?
其中顾行简也常常到谢闲的院子看他,不过都被莫飞给赶了出去,两个人纠纠缠缠。
谢闲纵使再不喜顾行简,也不能让东齐的皇子在自家府中受气,免得传回东齐,两国又得闹上一阵。
宫里传言,陛下的病情越发严重了。现在朝堂上皆禹王一人,陛下有意扶植楚景行在朝中与禹王抗衡,交给楚景行的事物愈发多了起来。
不过,楚景行前两天来府上找谢闲说道,自己在陛下面前求了许久,但是陛下还是听从关内侯的建议将赈灾一事交给了禹王,让他甚是伤心。
谢闲并没有安慰他,而是让他把手中的事物做好,做漂亮,让那些个老头挑不出错处。赈灾一事人选已定,且看禹王能否办好这次赈灾。
谢闲最近一次出门,是他去太庙为敬孝安皇后供奉香火。
这次他没有让莫飞他们陪同而行,也拒绝了寂悯同行的要求。
他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捏着衣料揉搓,他很紧张,已有多年不曾见过姐姐和爹娘了。
到了太庙,他拒绝了车夫的搀扶,独自下了车,拿着手杖,挺直腰杆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到了太庙。
太监将他领到敬孝安皇后的牌位前,与他说了老侯爷夫妇的牌位所在,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整个大殿只留谢闲一人。
谢闲取了香,摸索到香烛,将香点燃,而后祭拜敬孝安皇后。
“姐姐,从没想到八年前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谢闲微微仰头,试图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
谢闲顿了顿,苦笑起来:“来这里之前,弟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讲与你听,可现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行他已出护国寺,虽还未及冠,但他经历的那些事,却让他成长不少,假以时日便可独挡一面。不过,他想成为储君,想坐那把权力的龙椅,弟会助他,他会成为比他父亲更优秀的君王。”
“说起景行父亲,近来他身体不是很好,想来应该很快就能下去跟你见面了,若是他与你说了些弟的不好之处,届时请原谅弟。”
谢闲深吸一口气,笑道:“弟已有四年不曾与爹娘说过话,想去与他们二老说说,望姐勿怪。”
谢闲对着敬孝安皇后的灵位,双膝下跪,叩首,拜别。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拿着手杖与太监方才跟他说的老侯爷灵位处走去。
谢闲的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后竟没跨给门槛,摔倒在地。
手杖被他甩了出去,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杖,他手撑着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整了整衣冠,伸出双手慢慢摸索着。
谢闲摸到两个牌位,修长白皙的手慢慢抚过牌位上的字,眼泪夺框而出,他右手撑着案台,左手紧紧攥着衣领,脊背微躬,无声的放哭起来。
他抬手抹去眼泪,离开案台几步远,“咚”的一身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不孝,二十有四的人了还在您二老面前哭泣。”谢闲越擦眼泪,眼泪越多。
“可是,儿好累,除了您这,儿再无别的地方……儿多想再见您二老一面,可儿如今的模样怕是会吓着你们……”
“很多次,儿都梦到你们想要追随你们而去。可是儿不行,儿还有很多事没完成,儿还要担起镇国侯府和玄策军的责任。”
谢闲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他脸上带着坚毅,语气也渐渐坚定。
“东齐依旧对大梁虎视眈眈,北燕和苗疆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大梁表面盛世太平,实则暗潮汹涌,纵使日后查出那些事与他有关,但儿还是对大梁放心不下。且儿还有好友、子女、敌人……”
“儿还有爱人……寂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感谢支持!
鞠躬!
(小声哔哔)我真的很长!
第19章 三月春猎
“多年累积的话,这一时半会儿竟还说不完。”
谢闲无奈的笑了笑,他再次给两个灵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
“好了,不说了。”谢闲抽了抽鼻子,坦然自若,“我如今的身体……说不定我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聊。”
谢闲掸掸身上的灰,他找不到手杖,便用手探索前路,他慢慢的跨过一个又一个高地不一的门槛,推开太庙大殿的大门。
若是他看的见,定能看见,花期到了,红梅开的很是灿烂,仅凭一点火红便点燃了整个冬日尾声,冬春交替,柔和的春风带着红梅花瓣,慢慢飘落在树下的那抹白影上。
寂悯持着白玉佛珠,秉着佛礼,红梅花瓣三三两两地落满他的肩头,温和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红梅形成一块块格外好看的光斑,映在他如高岭寒松劲挺修长的身姿上,寂悯回头向从大殿门口望去,春风带起他的衣袂翻飞。
一袭黑衣小心翼翼探前路的谢闲便撞进了他的眼眸之中。
谢闲踉踉跄跄走的极慢,寂悯逆着光向他一步一步走去。
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常年冰冷的声音中带了些柔和:“谢衍之,我来接你回家。”
谢闲一愣,自己没有想到他会来。
谢闲莞尔:“好。”
寂悯抬手轻轻握住谢闲的手腕,带着他慢慢走出太庙。
他们的声音与他们的身影一起,越走越远,愈来愈小,最后飘散在空中。
“寂悯,那晚我问你的姓氏。”
“怎么?”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说了你姓朱?”
“……没有,你听错了。”
“真的没有?”
“没有……”
四国使臣到京已有一月有余,京都倒是难得的没出什么乱子,这让梁帝很是欣慰。
转眼间,三月便过去了大半,春猎也开始了。
此次春猎有四国使臣同行,比以往声势更加浩大。
梁帝带着后妃、朝臣、使臣以及京都的青年才俊世家公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皇家猎场。
谢闲本来是不想参加这次春猎,奈何寂悯要跟着梁帝去,谢闲便骂骂咧咧地跟着一起到了猎场。
皇家猎场很大,几乎是将一整个乌山囊括了。
京都的青年才俊皆身着小铠,骑着战马,意气风发的等着他们拥护的皇帝陛下,为他们下达命令。
禹王要等到春猎结束才去冀州赈灾,所以现在他和楚景行也在等着梁帝下令,他们要分出个高下。
但楚景行就没参加过春猎,只能硬着头皮跟禹王较劲,期间他还时不时的,望向坐在高台默默喝着酒的谢闲。
有几位公子看见他们,骑着马向他们靠近。
“臣,见过禹王殿下,四殿下。”一个穿金甲的公子笑道。
楚景行转头向他们看去,禹王瞥了一眼金甲公子:“张公子也参加了这次春猎?”
“是啊,此次四国使臣皆访我大梁,我也得为大梁争争气。”张公子笑道。
“哦,那便祝张公子此番春猎顺利。本王还有事,先走了。”禹王说完,便扯着缰绳骑着马远离他们。
楚景行见状,对他们点点头,便向禹王追了上去。
禹王瞧见他,不耐烦道:“你怎么老跟着我!”
楚景行转了转眼珠子,眼底满是狡黠之色,脸上却爬满了委屈:“皇兄,我没参加过春猎……”
禹王翻了个白眼:“你没参加过,找谢闲去教你,跟着我做甚?我又不会教你。”
楚景行怔怔道:“舅舅他春猎很厉害吗?”
“八年以前的春猎他次次都是魁首。”禹王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春猎开始时你跟着我,别乱跑!”
“谢闲那样也教不了你什么。”禹王嘟囔。
“皇兄,你说什么?”
“没什么,跟紧我别走丢了!”禹王恶狠狠的开口。
“哦。”楚景行乖乖的应,他跟着禹王身后,回头再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谢闲。
“对了,皇兄那位你为何不理那位张公子?”
“他是断袖!国宴上那个张大人就是他爹。”
“啊,他就是那个想娶我舅舅为妾的张公子?!”
“那都是谢闲瞎说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禹王不耐烦,“反正你也离他远点!”
“哦。”楚景行应好。
很快,梁帝便下令春猎开始,福延宣布狩猎规则后便正式开始了。
梁帝看着台下如疾风般奔出的参与者,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他微微偏身笑道:“纪王,看看我大梁男儿的风采与你们西秦相较如何啊。”
纪王抚着胡子笑道:“陛下,南梁男儿热血,我大秦男儿也不弱,瞧瞧,那匹白驹。”
梁帝虽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匹白驹冲在最前,梁帝冷哼:“大秦良驹果然名不虚传。”
纪王摇头笑而不语。
“皇兄,厌璃也想去狩猎!”北燕的厌璃公主正扯着其兄晋王的衣袖,撒娇,“你就带厌璃去吧!”
晋王对这个妹妹很是无奈,这个妹妹在宫里一直都是不谙世事只喜欢漂亮公子的性子,如今见到如此多才俊……唉。
他北燕皇室一脉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公主。
梁帝笑道:“晋王殿下,厌璃公主想去就带她去吧,不过记得保护好公主,猎场里粗人多。”
“谢南梁陛下!”厌璃公主喜出望外,她连忙拽起自家皇兄就往台下跑,晋王连连惊呼,也没阻止得了她。
梁帝瞥见,坐在一旁的苗疆圣女孟寒和顾行简神色有些焦急不安,嘴角微微一勾,笑道:“圣女,六皇子,你们也去吧,不用陪我们。”
顾行简和孟寒连忙起身行礼:“谢南梁陛下。”
两人也下了高台,换上软甲骑上战马,冲进了猎场。
梁帝看了看周围该去的都去了,唯独……他对谢闲笑道:“衍之不去试试?以往每次你都是魁首。”
谢闲喝了一口清酒,眉眼淡漠:“陛下说笑了,臣现在已是个瞎子,耳也不好使,又怎能骑马狩猎。”
梁帝尴尬的笑了起来:“是朕糊涂了,以往春猎衍之都是冲在最前头,今年是看不见衍之的风采了,实在可惜。”
谢闲冷哼,没再理他,只是默默的喝起酒来,他手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头一偏,道:“莫飞,你去。”
站在谢闲身后的莫飞一愣:“侯爷您让我去?”
谢闲垂眸:“嗯,给镇国侯府争点气。”
莫飞欣喜若狂,他早就想参加一次春猎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不过他有很快镇定下来,沉声:“侯爷我走了谁保护您?”
“啪!”谢闲把酒杯重重往案上一放,冷声:“本侯不用谁的保护!要去就去,不去就在这呆着!”
“去去去,那属下先告退了。”莫飞连连点头。
谢闲摆手:“滚吧。”
莫飞对梁帝行礼后,也加入了狩猎一行。
和谢闲对面相坐的寂悯,站起身,梁帝一惊:“国师也想去?”
谢闲听着寂悯冷淡的声音。
“嗯,想去试试。”
“去吧去吧,朕还从没见过国师的身手”梁帝笑道:“对了,出家人不造杀孽,国师要注意。”
寂悯道:“臣自有分寸,先告退了。”
梁帝挥手:“去吧去吧。”
寂悯临走时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谢闲,他握着酒杯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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