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骁这才松了眉头。
“你刚洗澡洗这么久，手上的口子都泡烂了，再沾那些容易发炎。”白帆从药箱里找出了消炎药，单手把胶囊拆开，“撒点药吧。”
“你真的很事儿逼！”褚骁忍不住道。
“我那都是为你好！”
“滚蛋！”
白帆吃完才去洗的澡，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褚骁手里握着一罐止痛喷雾，一条腿的裤管挽到了膝上，窝在沙发上团成一团就这么睡过去了。他给褚骁盖了件衣服，也没叫醒他，自己跑去厨房点了根烟抽。
褚骁觉得白帆衣服上的皂香可能带有安眠的功效，他这一睡睡到了晚上八点才醒。
“你怎么不叫我！”
白帆放下手里的卷子，往后扭过身子道：“不敢，怕挨揍。”
褚骁觉得今天真是绝了，蹭吃蹭穿蹭睡……齐全了，他把脸埋在手心里抹了一把。
白帆走过去朝褚骁递了只手，褚骁本来还不明白，等他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不借白帆的力他可能真的起不来……
白帆家是布艺沙发，年数久了，下陷得厉害。他在里面窝了这么几个小时，腰吃不住力，加上之前的伤，现在就跟个高位截瘫似的。
白帆拽了一次还没能把褚骁拉起来……
“卧——槽——”褚骁脚下虚站不稳，白帆用力过头，他直接被拉进了那人怀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同褚骁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白帆的话语里含着笑意，“骁爷，这你可不能动手，是你对我主动投怀送抱的……”
褚骁立马推开他，“滚蛋！”
“吃饭去吧。”白帆为了缓解尴尬转了话题，“楼下有个连锁食堂，吃吗？”
身无分文的人没有资格说不。
已经过了饭点，楼下供应的菜品基本就剩了些不怎么热销的，白帆不忌口，随便挑了两荤一素。他坐在位子上，看着褚骁。那人微微前倾着身子，思考的时候抿了下唇又因牵扯到伤口而皱了下脸，从纠结的表情变成了微怒。
白帆托着下巴，没有什么血色的唇不自禁地上扬，饶有兴致地看那人和自己生气。
那人选了半天，拿了两素一荤。
“我回头把钱给你。”褚骁咽下一口饭，低着头艰难开口。他只觉今天可以载入他的人生史册。果然人生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骁爷，你为什么耳朵红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安静如鸡呢？”
白帆挑了挑眉，闭嘴闭得干脆。他左手用筷子用的不是太好，索性扔了换勺挖着吃，有什么挖不起来的就看着褚骁，褚骁便替他夹。
酒足饭饱后，总有些事需要面对，就算褚骁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还是得回家。他不是害怕面对残局，而是恐惧压抑。
“白帆……你一个人住吗？”等车的时候褚骁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白帆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抽了两口烟道：“差不多吧。”
褚骁没再多问，而是看着车来的方向发愣。风过无声，拂过少年们各自心事。
随着车门开启的声音，传来的还有白帆低沉的嗓音，“褚骁，以后不要再去招惹他们，那些人真碰不得。”
褚骁背对着白帆一挥手，跳上了公交车。
白帆掐了烟，刚往回走了两步，就听一人在他身后喊，“卧槽白帆！借我两块钱！”
那人瘸着腿顶着一脸伤朝他扑腾过来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褚骁这位爷，永远帅不过三秒吧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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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到家里的一刹那，褚骁感觉自己又当回了那只乌龟，身上沉重的壳压得他无法喘息。褚爸开的门，眼神在他脸上扫了扫，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后又归于沉默。
褚妈在房间等他，眼睛略微红肿，她瞧着自家儿子那一身伤，声音里满是疲惫，“又打架了？”
褚骁绕开她的伸过来的手，走到书桌前开始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
“你愿不愿意和妈妈谈谈？”
褚骁看了一眼他的母亲，憔悴的面容让他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褚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才起了个头，“褚骁，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只有你。你明白吗？”
褚骁垂下眼睛。
“我当初带着两个老的，是因为没有人要他们。你外公从小最疼妈妈，也疼你，我舍不得。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外公走的那么早，而这个家最后会走到这个地步。”褚妈的声音有些颤抖，“老太太就这样一个人，没有文化，喜欢撒泼不讲道理，可是能怎么办呢？褚骁，那是我妈。我难道不气吗？我难道不烦吗？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褚骁知道她在哭，可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敬老院送过了，人家不肯收。她的儿子们不管不顾，但她却把他们当宝，把我当敌人当仇人。这就是我的家庭，一个无解的家庭。让你承受这些我也很对不起。”褚妈抹了一把眼泪，“褚骁你是不是恨我？”
褚骁很缓地摇了摇头。
“我和你爸从你小时候就不和，不过是为了生意才在一起，之间早就没感情了。我也知道你看不惯我开口闭口都是那拆迁的房子，你不喜欢这些。你觉得我强势，觉得我势利，觉得我爱财，对不对？”
褚骁默不作声。
“可是这些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牺牲掉陪你成长的时间，才给得起你这样的生活。这些，我并不是空手套白狼套来的……我是下岗工人，我白手起家，我一点一点靠两条腿走出来的今天。”褚妈道，“可现在，我的哥哥搞垮我的公司，我的丈夫在外养小三，我的妈妈和我寻死腻活，我的儿子恨我怨我，那我该怎么办……？”
褚骁觉得胸口有些疼，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带着酸涩眼泪的话，还是因为受过的伤。面对褚妈的质问，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自私，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伤人的话，可以一走了之，可以像今天那样逃离。
但他在痛苦自己命运的时候，有些忘记了，忘记去看一眼挡在他前面的妈妈。
那才是最疲惫的人。
褚骁想说对不起，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儿子，你觉得这个家并不像家是不是？是让你觉得压抑，觉得烦心的地方……”褚妈试探性地问，“那你想要走吗？”
褚骁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想。”
“好。”褚妈拿纸巾擦干了眼泪，“那我就来想办法。”
“妈……我……”
褚妈站起身来最后对着褚骁说道：“你也高三了，少打点架吧。”然后带上房门，离开了。
褚骁静默站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里所有的郁闷情绪。
新消息的提示音将他的拉扯回来，他拿起手机，一堆广告推送中零星夹着几条消息。他懒得点开，扔了手机就倒在床上。
“日！”他忘了自己身上的伤，被疼激得爆出一声低吼。
他把脸蒙在枕头里，一直到呼吸有些困难才翻过身子仰天睡着，手在床上胡乱地摸到手机，思量再三还是给白帆发了条消息——谢。
白帆：谢什么？内裤吗？[微笑]
【CX撤回了一条消息】
白帆：……骁爷，你这手速得有三十年了吧……
CX：你怎么嘴那么欠？
白帆：地区特色。
CX：你手怎么样了？
白帆：可能要麻烦小少爷照顾我了[可怜]
CX：我管你去死。
白帆笑着把手机扔在一边，在一片黑暗中举起右手，以指尖描摹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半垂着眼皮，眼神冰冷暗淡。
他右手内侧腕子偏左一些的地方有个丑陋的伤疤。待衣袖滑落，更多的伤疤浮现出来。左手拇指攀上那处最深最痛的疤，狠狠按下。他在黑暗中笑，表情扭曲，带着痛楚的喘息回荡在空荡的房子里。
疼痛过后便是麻木。
他从不畏惧这一切，而是享受。
他和褚骁大抵上是同一类人，都是在命运面前消耗着自己的人。
不同的是，褚骁在浮沉中挣扎，在泥沼中为自己谋求喘息的机会。他希望冲破禁锢，打碎命运所加持在他身上的枷锁。他想要活的洒脱不羁，想要自由的灵魂。
而他却是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享受着人生带给他的所有，他要将自己沉入最深处的黑暗。
他不求未来，也不求命运。
隔天早上，张天翼跟见鬼一样地看着褚骁道：“骁爷，你又出去打架了？！”
褚骁从书包里拿书的时候里面落出一张卷子。
啊。忘记做了。
“你等着被俞庆芝念死吧。”
“你做了么？”褚骁转向白帆问道。
白帆朝他举了举自己的右手，“我还等着你帮我写呢。”
张天翼插进来道：“你两又搞小动作！？诶，白帆你手怎么了？”
褚骁五指糊在张天翼脸上照人门面一推，张天翼脖子差点没往后折断，“卧槽骁爷，你这下手太狠了。灭口啊这是！”
褚骁因为脸上的太过明显的伤，一个早上就又被蒋老师找去谈话，中途路过的吕老师还要再过来插两句，好不容易从办公室出来又遇上董硕。
“嘿，骁爷……哟，挂彩了啊！你这样……”
褚骁黑着脸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削你。”
董硕无公害地一笑微微弯腰，朝褚骁凑近了些，然后吹了口气，吹开了褚骁有些长了的刘海，“伤挺重啊。”
他这个动作让围观女性群众爆发出惊叫。
“诶诶诶……这么多人看着，你可别动手啊。”董硕说完，转身拔腿就跑，还不忘对群众们来个暧昧的wink。
妈的智障！
回到教室，俞庆芝第二十二次转过身看着褚骁，又第二十二次一个字都没说转了回去。
白帆掏出手机，慢慢悠悠地编辑了一条消息给褚骁——不哄哄？人都生气了。
褚骁莫名其妙地回了个问号。
白帆一仰下巴，用口型道——俞庆芝。
褚骁还是没理解，生什么气？为什么要生气？“要我帮你抄笔记么？”
白帆笑道，“这么主动？”
褚骁也不带理人的，自顾自掏出了百年不用的眼镜，在白帆的注目下戴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笔记本。
俞庆芝第二十三次转过身，有些郁闷地扫了一眼褚骁，又第二十三次沉默地回过身去。
“你……近视？”白帆问道，“那你之前怎么没戴过……”
褚骁用手背一托眼镜架，“因为我之前也不听课。”
“我看你偶尔还是……”
“装的。”
“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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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褚骁觉得自己真他妈点背。不知道是不是像张天翼说的那什么……犯水逆！
今儿早上一睁眼八点了，一路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又被拦在了校门外。还在国庆假里，他当然没穿校服，更别提那每一年都会掉一次的校徽了。也不知道门口保安吃错什么药，愣是不让他进门。
“我说了，我是高三七班的，我们今天补课。”褚骁脸比天还阴。
保安脑子就跟卡了根铁棍似的死都转不过这个弯来，说无法验明正身就不让进。
褚骁气到无语，只能掏出手机，本想拨给俞庆芝的，一想起这些天他俩之间莫名的冷战他就愈发郁闷，最后点开微信给白帆发了个语音邀请。
“小少爷有啥吩咐啊？”
白帆接起来的时候正好卡着铃响，褚骁只能等铃过了再出声，“你让老蒋给我开个进门单！”白帆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褚骁都能想象他笑得得有多贱，“笑你妹！”
白帆挂了电话，和进门的陆女士擦肩而过，跑去找蒋老师开了张放行条，晃晃悠悠跑下楼去认领炸毛的褚骁。
两个人在全班的注视下以及陆女士对迟到这件事情严肃且慷慨的批评中回到了座位上。
“你们已经高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对你们很重要！你们要好好把握！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
“我知道你们补课很辛苦！但是我们也很辛苦！我们当老师的没有比你们轻松！”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加强时间意识！”
不爽。褚骁整个人都不爽！他瞪了一眼贼笑的白帆，真想给他一拳。
“褚骁，你来回答一下，下一道题选什么？”
“错了！这道题你怎么会错呢？怎么会错呢？”
“你们说是选什么？选什么？选什么？……对了！选A！这个B就是来迷惑你们的！你们不要上当！”
“这里是同位语啊同学们！同位语！褚骁你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被骗了？这句句子里的成分是不是都对？是不是？”
褚骁都感觉陆女士那只手能隔空点他脸上来，吐沫星子能喷他一脸。
烦！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褚骁都有点想要直接翘课的冲动。
白帆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扔给褚骁，“上次留我家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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