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旋轻轻坐在他的身侧,与他一起讨论:“根据衙门的回报,受害者的尸体没有发现被盗,也没有人口失踪的案件,干尸一定是那些失踪的凶手无疑了。”
苏仲明想了一想,忍不住纳闷:“你说主谋到底图什么?伪装成黄延的模样,从缇雾那里取得了制蛊之法,用蛊控制特定男子杀掉自己的血亲,然后将他们收集起来,最后做成干尸藏起来……这怎么好像重口味游戏。”
李旋接话:“所以我们一定要抓到这个变态,不论他是男是女。”
苏仲明一只手肘撑住扶手,又轻轻扶住额头:“说心里话,我宁愿主谋是冲着我一人来的,而不是青鸾城,更不是朝廷。”
李旋回眸,愣愕看着他,随即伸手,抚上他的左手手背,温柔道:“别说傻话……”
苏仲明继续说:“对我一人的恩怨,要比对一个组织的恩怨小太多。炎琰说,当年因为黄延与朱炎风的事,牺牲了整个思午筑数万条无辜性命……”
李旋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仲明忽然微笑,歪斜脑袋轻轻靠在李旋的肩头:“我不希望青鸾城再受到牵连。”
李旋将他的左手抓得很紧:“我会保护你,如果有那么一天……”
转眼之间,在一个死寂的山洞深处,由于是个极为昏暗的地方,分不清时辰,也分不清时日,一个戴着恶鬼面具之人立在高处,看似若有所思,没多久,便来了几个穿着斗篷之人,脸庞也被宽大的兜帽遮住。
斗篷人的到来,打扰了恶鬼面具之人的清静,恭敬地捧手道:“主人!”
恶鬼面具者,是沙哑的男子声音,径直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斗篷人答道:“吾等没有杀掉金陵阁那几个小子……”
恶鬼面具者高傲道:“区区几个金陵阁之人,竟然能令你们胆怯?本座到底是养了一群什么人?”冷冷的戾气直逼到眼前。
斗篷人立刻单膝跪下,解释道:“主人息怒!金陵阁亦有武艺非凡之辈,杀了吾兄弟三人!吾等怕身份败露,才早早收手,并非怕他们!”
恶鬼面具者问:“难道是那个闻人无极?”
斗篷人答道:“不是他!是祝云盏!”
恶鬼面具者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山洞石壁间,犹如酆都万鬼齐哭,令人不寒而栗,随即他收敛了,只吩咐道:“回去静待下一步计划!”
斗篷人立刻起身,向他恭敬捧手,转身就离开了。
只剩下恶鬼面具者一人,不惧孤单,负手在背后,启唇喃喃自语,声音竟变成了女子的声音:“苏仲明,当你开始怀疑那个人之时,已经入了我所布下的棋局!我会将他设计成你一心要擒拿的幕后主使!如此,他才无法糟蹋我的孩儿!哼。”
顿了顿,恶鬼面具者回想起了往昔。
一家烟柳小筑的鸨子,尚存几分姿色,亦也很妙曼,一只短小精巧的烟杆斜插过妆花锦腰带里侧,对她说道:“恩公!今日又劳烦您接济了奴家与众姑娘,奴家过意不去啊。”
她答道:“你只让姑娘们卖艺卖笑,心肠可真是好,只是为了保住贞洁,就赚不到多少钱,若一直这样过苦日子,我实在看不下去。钱在我这里不是问题,你缺多少钱,可以大方和我说。”
那鸨子急忙磕头谢道:“恩公!您真是大好人!叫奴家如何报答您啊!”抬起头以后,继续说道:“奴家膝下只有一子,生得十分俊俏,但奴家不愿他接手这种生意,如果恩公不嫌弃,可许给恩公的千金!”
她问:“你孩儿如今在哪里读书?”
那鸨子答道:“他从小就想习武,奴家便让他去了平潮武厂。”
她说:“那我便让我的孩儿也去平潮武厂习武,如此才能顺水推舟。”
那鸨子感激道:“恩公肯收云盏做入赘女婿,奴家先替他谢谢恩公!”又磕头几回。
尽管那鸨子如今早已消逝在往昔里,尸骨化为了尘土,说好的亲事仍是未改。得知祝云盏正在调查这桩奇妙连环命案,恶鬼面具者没有半分慌张,只又平静地喃喃自语:“二娘果真是生了个厉害的小子,不枉我早年与她定下这门亲事!”
☆、第137章
清早,暖和的日辉透过窗子,铺照到窗子下方的地板,寝榻两侧的纱帐依旧笔直地垂着,寝榻上睡着两人,但黄延最早醒来,只侧身躺着,单手撑着鬓角附近,静静地瞧着还在安静沉睡的朱炎风。
不知过了多久,朱炎风的眼皮子缓缓动了,他一睁眼便轻捂额头,瞧见了寝榻顶部,便愣了愣,又微微垂眸想了想,脸上满是不解,再一侧头,便迎上黄延的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看到黄延抿唇含笑。
黄延启唇:“你醒了?也清醒了吗?”
朱炎风忙侧过身,面朝着黄延,回道:“我昨晚……好像没有自己爬上来,好像……在窗口的时候……”
黄延直言:“昨晚,你醉得比我还快,还得我把你带上榻。”
朱炎风问道:“我,有没有发酒疯乱说了什么?”
黄延答道:“也许你心里清静,什么都没想,所以醉了便睡了。”
朱炎风又问:“我有没有很重?”
黄延笑道:“你心里愧疚,想弥补我吗?”
朱炎风说:“我怕我太重,害你劳累。你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黄延坦白:“大师兄确实比我想象的要重很多,我胳膊差点抱不起你,所以我是先把你拖到榻前,再把你抱上来的。”
朱炎风闻言,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看看有无擦伤。黄延一见他这番举动,便不禁被逗笑了出来。
朱炎风一本正经地万幸道:“还好没有皮外伤。”
黄延回道:“我早就瞧过一回了,你要是有皮外伤,我早该告诉你。”
朱炎风忽然微微皱眉,第二次轻捂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的头……,果然不能喝太多酒,现在反而更疼了……”
黄延瞧了瞧他,忽然抱住他,身子轻轻一翻便躺在他身上,替他揉揉太阳穴,一边揉一边说:“或许该叫人给你熬一碗醒酒汤?”
朱炎风答道:“我的要求不高,一片生姜便可。”
黄延便立刻抬起上半身,撩起一侧纱帐,径直下了榻,很快穿上衣袍,离开了客房,朱炎风只好继续躺在寝榻上,自己揉揉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黄延回来,穿着整齐地衣袍爬上寝榻,又躺在朱炎风身上,桃花唇却是轻轻衔着一片生姜,酸酸辣辣的气味在鼻尖之间弥漫,他将这片生姜递到朱炎风的唇边。
朱炎风立刻含住生姜,发觉是鲜嫩的酸姜,轻轻咀嚼起来,问道:“这片酸姜,从哪里弄来的?”
黄延贴上朱炎风的脸,桃花唇在他的唇角旁边轻轻擦拭,擦掉残留在唇上的酸辛味道,才道:“刚下楼,便看到小二有一坛,说经常有人在客栈喝醉,怕发酒疯砸店,特意备好这一坛用来醒酒,省事又方便。”
朱炎风说:“挺好吃的,可惜你只拿了一片。”
黄延含笑问道:“没吃早饭便先吃酸姜,你不会觉得肚子更饿吗?”
朱炎风答道:“好像……有一点。”
黄延说:“我听到你肚子在叫‘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朱炎风诚实道:“怎么我听到的,和你听到的不一样?我听到的是‘咕呜’……”
黄延笑了笑,回道:“其实我听到的是‘呱’。”忙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已经辰时了,该用早饭了。”
朱炎风先自我感觉一下,才道:“头似乎不怎么疼了。”
黄延便挪开身子,先下榻,洗完脸再对镜梳头,唇边轻轻衔着梳子的脊背,两只手在头顶上,把一部分发缕绾成丸子发髻。
朱炎风穿好衣袍,来到他背后,从他唇边轻轻夺下梳子,瞧了瞧镜中的他,为他稍稍梳理从鬓角垂下的些许发缕。
相互交换了位置,黄延替朱炎风梳了一个高马尾,明明极为容易梳好,黄延却梳了两刻钟,每一寸发缕都细细地缓缓地梳过,还借此欣赏在发根之间若隐若现的九个戒疤,发缕一带过,梳到了后脑勺,遮住了戒疤。
两人带上包袱,一起离开客栈,在沿途经过的卖早饭的摊子坐下来,摊子主人一过来便熟练地道一句‘客官早’,然后用臂弯里的干净布巾擦拭桌案,擦干净了,才问他两人:“客官要吃些什么?”
朱炎风侧头看了看黄延一眼,然后答道:“豆花,汤面,生煎包子吧。”
黄延补充:“各一碗就好。”
摊主应道:“客官稍等一会儿。”便立刻回到灶台,忙活了起来,锅中的热气缓缓冲上蔚蓝的天空。
朱炎风不由对黄延说:“今早吃得有点少?”
黄延回道:“你做了那么多月饼给我吃,我可不想冬天来临之前胖成球。”
朱炎风坦白:“其实,我本来只想带几个的,但老人家……”
黄延平静道:“这两三日里少吃一两碗,凭我们这样走了这么多地方,总该能少几斤。”
摊主端着木托盘走了过来,轻放桌案上,将豆花、汤面和一盘虾仁馅的生煎包子都摆上桌,拿走端盘,道一句‘客官慢用’便回到灶台前继续忙活。
黄延从筷子筒里取出两双筷子,其中一双递给朱炎风,两人一起分吃一碗汤面,分吃一盘生煎包子,朱炎风用汤匙喂了黄延一两口面汤,然后舀起一汤匙的豆花喂给黄延,但黄延轻轻摇头,只对他说:“你先尝一尝。”
朱炎风便自己尝了一口豆花,才回道:“咸甜参半。”
黄延问道:“半咸半甜?”
朱炎风详细说道:“入口鲜咸,慢慢化出些许甜味。”便又舀起一汤匙,送到黄延的唇边,黄延怀着好奇心,吞入这一口豆花。
吃完早饭,擦干净嘴周,朱炎风朝摊主叫道:“东家,结账!”
摊主应了一声‘好咧’,便立刻走过来,继续道:“客官,这三样一共二十一文钱。”
朱炎风付好了钱,便背上两个包袱,与黄延一同离开,来到一处驿站,借了良马便驰骋起来,前往下一座城,两日以后,在另一处驿站换马匹,朱炎风在借马册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并且盖上了金陵阁少卿印。
驿站文使接过册子,一瞧,却忽然愣住了,问道:“两位爷都是青鸾城金陵阁的?”
朱炎风大方地坦白:“没错。”
驿站文使告知:“昨日有人送了一封急函过来,是要给两位爷的。小的想着要是今日没遇到两位爷,这封函书便要送到别的驿站去。”
朱炎风好奇:“什么样的急函?”
驿站文使只答道:“两位爷先稍等,小的叫人把函书取来。”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跫音,一名小使带了信函过来,恭敬地呈上:“两位爷的信函。”
黄延接过信函,先收下,转身便带朱炎风徒步离开驿站。
彼时,伏扎月回到云岫顶,快步穿过静静的回廊,突然从前方飞出一把利刃,直逼她面前,她毫不犹豫地侧过身避开,快速抽出自己的长剑,麻利而又认真地与突然闪出的身影交锋数次,即便看清了对方的脸庞,乃是自己的兄长。
伏雪恨一边举剑连番刺向她,一边严肃质问:“失踪了这么久,现下才敢回来?”
扎月认真对付兄长,认真答道:“我反正是回来了!你难道要罚我?”
雪恨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尊父派了很多人下山找你?”
扎月只反问道:“如果知道,我还能自己回来?”
雪恨不由道:“可真是嘴硬!”
扎月问道:“哥哥现下想怎样?抓我问罪吗?”
雪恨避开她的利刃,一旋身,便至他面前,用力抓住了她握剑的玉腕,只质问道:“说清楚,这些日子里,都去了哪里?”
扎月瞧了一眼兄长严肃的目光,便立刻回避,不肯说。
雪恨猜道:“是不是又去见了你心里头的情郎?”
扎月只用力挣了挣,把自己的手挣脱回来,立刻从兄长身侧跑过:“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有你的任务,干嘛瞎管我的事。”
雪恨刚脱口一个‘你’字,但自己的妹妹跑得飞快,犹若兔子,一眨眼便不见踪影,便难以再说她。陡然,身后传来跫音,他立刻回头,迎上的却是阳清名潇洒的身姿。
阳清名瞧见他手中握着尚未回鞘的长剑,好奇道:“少尊主方才对什么人动武了?”
雪恨直言:“是我妹妹。”
阳清名微微欣喜:“失踪了一段时日,小姐终于肯回来了。”
雪恨趁机问道:“你应该见过那个男子,他真有那么好吗?能令我妹妹神魂颠倒。”
阳清名浅笑起来,答道:“是个胆识过人又生得俊俏的小子。小姐说,几年前就与他在平潮武厂相识。”
雪恨微愣,不由道:“他也在平潮武厂习武过?难怪啊……”
阳清名轻轻拿起雪恨的发梢,低头轻轻嗅了嗅。雪恨瞧着他的这番举动,再度发愣,一时无法言语。
外面的桃树,此刻已经不是开花的季节,但雪恨的心里却悄悄开出了一朵幽香的桃花,其香气自阳清名身上飘来。
黄昏过后,一对夫妻,一对兄妹,皆坐在大圆桌前享用晚饭,裳烟华有些忙,给伏连雷夹了菜,又立起身,给扎月夹菜,扎月高兴着说了一句‘谢谢娘’,雪恨一声不吭,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
突然,扎月觉得喉咙里莫名催吐,急忙侧过脸,微微皱眉,捂住嘴巴,空呕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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