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砚微微一笑,点点头。
在两人谈话之际,四只猫已然扑到碟子前享用了早饭,还彼此争抢,完全不顾人的谈话,吃完了就爬上窗台,抢占最好的位置悠然地躺下来,很舒适地晒日晖,羡煞人的猫生啊。
彼时,黄延与朱炎风在庆余春茶楼等到了祝云盏,三人在‘兰’字雅间边喝茶吃点心,边谈聊,祝云盏将一只长一尺厚半尺的木盒子交给了黄延,说是在那个神秘山洞里搜出来的可疑之物。
黄延先打开盒子,平静地瞧了一眼,就转交给朱炎风,让他打开来瞧了一眼,竟是一件折叠得很整齐的陈旧斗篷,而斗篷之上摆放着一张恶鬼面具,朱炎风愣了一愣,也什么都不说,只将盖子合上,交还给祝云盏。
见面只一个半的时辰,祝云盏便因公事,要进宫面见苏仲明,在庆余春茶楼门前,与两人早早分道扬镳。两人并肩缓缓走在路上,同时沉静了一会儿,随后,朱炎风忽然问道:“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你难道没有感想?”
黄延浅浅一笑:“我能有什么感想,不过是一件旧斗篷和一张面具,定然是主谋故意留下来的,但也说不定是主谋用过的东西。”
朱炎风好奇:“靠那两件东西,要怎么查是谁的?”
黄延答道:“云盏进宫一定是把东西交给他,由他去调查了。”
意料之中的,祝云盏刚好在那时候,在罗浮殿上,将木盒子呈给了苏仲明。盒盖子一打开,苏仲明便瞧了一瞧,用手摸了一摸斗篷衣角,拿起面具将正面和反面都细细瞧了一回,随即对祝云盏说:“问一问面具木匠,这面具是用什么木做的,是哪家的手艺,有谁买过这种面具。”
祝云盏点了点头,记了下来。
苏仲明补充:“至于这件斗篷,不似普通棉麻粗布质地,我会亲自问一问织染行家。”便将斗篷从盒子里取出,命宦官取来一只空木盒,将斗篷放入木盒。
祝云盏接过原本的木盒,便向苏仲明告退,急着出宫寻觅面具木匠。苏仲明当即吩咐殿上的宦官:“准备车驾,我要去慕容氏织造局一趟。”
宦官恭敬地答应一声‘喏’,就赶忙退出了殿宇,遵照吩咐,准备马车。
正午之前,苏仲明乘马车来到城隍以东的慕容氏织造局,步入了客堂。织造局的管事依命前来面见苏仲明,向他恭敬捧手:“小民有幸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今日屈尊大驾,难道有重要的事?”
苏仲明让管事瞧一瞧木盒里的斗篷,问道:“你可知晓这件斗篷的布料来历?”
管事伸手稍稍摸了摸斗篷,便答道:“这种料子,在我们织造局曾出过,但,秦颜氏和纽云氏亦有出过。小民只是管总铺与分铺的出产和买卖,并不晓得织染之事。”
苏仲明追问:“那你们织造局里,谁比较懂布料方面的事?”
管事答道:“只有当家和少当家。”
苏仲明无奈轻叹,心忖:果真还是得要请无砚过来一趟啊……
彼时,黄延与朱炎风在庆余春茶楼的大堂账台前刚付完账,朱炎风替黄延收下伙计找回的零碎铜钱,便跟随黄延的步履,离开庆余春茶楼。
两人悠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朱炎风边走边随意瞧一瞧周边的买卖情景,片刻后,不禁感慨了一声:“这里的市井可真好,泰平又安祥。”
黄延恰好听进了耳朵里,便笑道:“跟我出来查案,已经让你有压力了吗?”
朱炎风好奇:“你可真敏锐,鼻子已经灵到能嗅出我身上的压力?”
黄延理所当然道:“刚才你随便一叨,话中叹气,这不就是压力吗。”
朱炎风无奈地笑了笑,坦白:“亲眼看到那么多命案现场,心里觉得挺痛心的,真希望能早点破案,让大家少些无妄之灾。”
黄延回道:“谁都想……”
前方人影重重之中,突然闪过一道小身影,体型与众不同,看得出那并非人类。黄延一眼便瞧见了,忙快步追了上去,朱炎风见状,也赶紧快步,生怕跟不上黄延。
过了一会儿,黄延停了下来,朱炎风也跟着停下,单手抓住黄延的肩头,奇道:“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跑?”
黄延竖起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唇瓣前,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别说话,不然可要吓跑它了。”然后半蹲下来,注视着前方寂静的一处。
朱炎风顺着黄延的目光望过去,过了片刻才瞧见前方原来蹲着一只黄狸猫,那只猫正在认真地舔湿猫手、认真洗脸。朱炎风浅浅一笑,便在他身后微微弯腰,陪他一起看猫。
黄延忽然回头,问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引诱它过来?”
朱炎风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想了想。黄延再度回头,瞧了他一眼,只怕耽搁了钓猫的最好时机,劝道:“你赶快去附近买几条小鱼干。”
朱炎风立刻就跑开了,只一刻钟便又跑了回来,将一个纸包递给黄延。接过纸包,黄延马上打开,然后冲着前方那只猫吹了一个清亮的口哨,猫的双耳颤了颤,闻声望了过来,看到两个人类,当下警惕地盯着。
黄延用指尖轻轻弹了一条小鱼干过去,小鱼干落在了猫的近处,猫瞧见小鱼干便马上奔过去,捧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整根小鱼干了还津津有味地舔了舔猫嘴,定睛瞧见黄延手指间还晃动着小鱼干,立刻冲到黄延面前,朝黄延撒娇着喵喵叫。
黄延大方地把鱼干递给这只猫,猫捧着就吃了起来,弄得脖子下方的猫毛挂满了从猫嘴边遗漏下来的碎屑也满不在乎。黄延趁着它吃得正开心,温柔地抚摸光滑的猫头。
朱炎风半蹲在黄延的身侧,瞧了瞧这只猫,不禁出声:“猫嘴两边鼓鼓的像蝴蝶,猫手肥肥圆圆的像山竹,真可爱!”
黄延又递了一根鱼干给猫,摸了摸顺滑的猫背和柔软的猫肚子,猫只顾着吃,没心思搭理他的举动,朱炎风也忍不住摸了摸猫头。
过了半会儿,朱炎风侧头望向黄延,提议道:“带回去养吧?如果你很喜欢。”
黄延收了手,直直看着眼前的这只猫,认真地思考起来,过了一刻钟,才答道:“不用了……”
朱炎风好奇:“你不想养它?”
黄延道出理由:“这只猫不是自愿贴上来的,是我用它喜爱的食物钓上来的,我若现在带它走,那便是绑架,不就是猫贩子了?说不定,它有主。”
朱炎风听罢,觉得在理,便不强人所难,只遗憾地看着这只猫。
喂完手中的小鱼干,黄延不再逗留,摸够猫便立起身,朱炎风与他一起转身,沿着大街的方向继续走下去,边走边不由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对身侧的黄延说:“鱼干的味道可真浓厚,摸过了还留在手上。”
黄延浅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可以尝尝鱼干的味道了。”
朱炎风又闻了一次,微微皱眉,然后垂下手,不再闻了,只望了望四周,说道:“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手吧。”
黄延干脆道:“这很好办,去河边。”
两人便走往这座城中的川流,下到一处浣衣的地方,半蹲下来,敛好袖口,手指伸入洁净清凉的河水中轻轻洗濯。
朱炎风随口问道:“这次要在平京呆多久?”
黄延答道:“看情况吧,我不会呆太久。”
☆、第142章
洁净的流水在崎岖狭窄的河床中急湍奔流,岸边葱葱郁郁,青苔与花木一同在此处绵绵滋长,犹如同根生,从不排斥异己。一棵数十年的树,长在岸边,树干魁梧,树枝也粗壮直长,最低的树枝恰好能横过九尺男儿的颈项。
此地乃云岫顶的山脚,伏雪恨奉命在山脚的山道上,为薛慕华送行,目送他的马车与两名骑马的淅雨台弟子行远了,才转身往回走,只是走了一段路,远处的林间偶然闪烁一点亮光,看似不寻常,引起了雪恨的好奇心。
到了亮光闪烁之处,雪恨停下步履,却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立在一棵历经了数十年光阴的大树旁边。对方正专注地将革带的一枚木兰纹鎏金银片弹着玩,用拇指弹起来,又单手接住,又重复弹起来,还衔在嘴边,似是没有发觉雪恨立在身后不远处。
雪恨迈步上前,问道:“你不在云岫顶,怎跑来这里?”
阳清名将衔在嘴边的金银片取下,依旧没有回头,但凭声音便知是谁来了,微笑启唇:“少尊主是来为薛慕华送行的吗?”
雪恨答道:“他刚走。”
阳清名又问:“小姐什么时候下嫁到淅雨台?”
雪恨垂眸,沉吟。
阳清名笑了笑,继续道:“我也很久没有回淅雨台了。”
雪恨突然问道:“你已经是云岫顶的弟子,尊父为何又要你回淅雨台?”
阳清名浅笑着答道:“只有我最了解淅雨台的权势分布,没有我暗中协助,小姐独自一人,又怀有身孕,必然难以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务。”
雪恨又问:“如果你达成了尊父的计划,那以后,你何去何从?”
阳清名干脆地答道:“淅雨台,从来就是我的归宿!”
雪恨有些失望:“你对云岫顶从没有过一丝留恋吗……”
阳清名劝道:“少尊主何必在乎我对云岫顶有没有感情?我这个人向来无情得很,不是别人利用我,就是我利用别人,我眼中的缘分,只讲利益,不讲道义。”
雪恨试探着问:“难道在你心里,真没有特别在乎的人?”
阳清名笑了起来,却是苦涩的笑容,答道:“他成亲了,没和我说一声就成亲了,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也分开了很多年,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变,是我算错了一步……”
雪恨稍稍想了一想,忍不住脱口:“你说的,可是雁归岛的少当家-慕容无砚?”
阳清名只含笑着,不回答。
雪恨不禁暗暗握紧拳头,在心里埋怨:为何又是雁归岛的少当家?永馨公主在乎他,连阳清名也这么在乎他!他可不就是美貌出众、身子迷人吗,可我也不差啊……
阳清名终于回头,对雪恨说:“下个月初七,在下要离开云岫顶几日,如果尊主有什么事吩咐在下,劳烦少尊主替我说几句人情话,等办完了私事,我会尽快回云岫顶。”
雪恨关心道:“你要去见谁?慕容无砚?”
阳清名答道:“见我弟弟。”
雪恨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挪步,就要上山。
阳清名忽然说:“少尊主突然很在乎无砚,看上他了?哈哈,他已经与我弟弟成亲了,成了我的弟媳……,我唯一能够缅怀的,便是我当初夺走了他的童贞!”
雪恨止步回头,愣愕着看了看阳清名,再度暗暗握紧拳头:“他的第一次,也是你?你到底夺走了多少人的第一次……”
阳清名发了疯似的,笑道:“如果小姐与祝小子交颈之前的那一段也算的话……”
雪恨立刻快步上前,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推到了树干上,低吼:“你!你果然对我妹妹做过什么!你……!”咬了咬牙,像咬住了怨恨:“为何你要如此滥情……”
阳清名镇定地浅笑道:“少尊主在为谁这般生气?”
雪恨紧紧咬牙,带着半点怨,瞪着他,却是一句解释的话语也没有。
阳清名亦没有推开雪恨,突然扶住雪恨的肩头,花瓣覆上雪恨的花瓣,丁香又沉入花瓣池绵绵地缠缚。雪恨顿感意外,不禁发怔,却是缓缓闭上双眼,将自己完全交给了眼前的阳清名。
微风无声地掠过川流的水面,带起薄薄的涟漪,岸边的任何一物都倒映在这清澈洁净的水面上,除了树影和草叶之影,还有两道交叠的人影伏在树枝影之中。
水面上的树枝倒影不动,唯有伏着它的人影轻轻晃动,令人心跳砰然的低低人声伴随着清脆的柚子拍打声,在这里回荡了半个时辰,半浑浊的水花从岸边的树枝下方飞落到了这川流之中,荡起了一道深深的涟漪,一道涟漪未平定又添一道,反复几次,直到人声停止。
脑子空白了片刻后,雪恨睁眼并回头瞧去,发现阳清名已不在身后,再转身张望,唯见那一道潇洒的身影在前方已经行远。
阳清名的声音从前方顺着微风传过来:“少尊主早点上山吧。”
雪恨听罢,只微微垂眸不言语,一只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嘴唇,又抚了一下自己的颈项,用片刻时辰回味阳清名所留下的疯狂滋味,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一个人上山去了。
彼时,黄延与朱炎风准备要动身离开平京,只刚来到城隍的关口,一个急切的叫唤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等一等!两位卿君等一等!”
朱炎风与黄延同时回头,却见一名宦官急匆匆地带人来到,两人面面相觑,朱炎风险启唇,问那名宦官:“难道宫里有事传唤?”
宦官答道:“是太上皇召见。”
朱炎风侧头,问黄延:“推迟一刻钟再回去?”
黄延无所谓地点头,应了一声‘嗯’,便跟随宦官进宫,进到深宫中的朱振宫。苏仲明已经命人准备好菓子与好茶,也坐在殿上等着,黄延与朱炎风刚一进去,苏仲明便大方地说一句‘坐吧’。
苏仲明又问:“喝茶吗?”
黄延半点不贪眼前这一盘菓子和这一壶茶水,只开门见山:“叫我和炎风回来,该不会是为了刚找到的线索?”
苏仲明坦白:“我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黄延不客气地说道:“它也许是真的线索,也许是假线索,有人故意放在了那里。”
苏仲明回道:“确实这线索看起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我想碰碰运气。”
黄延直言:“你想查清那件斗篷和面具的来历,不正好入了主谋的局?你就不怕这是一个迷惑的计谋?”
苏仲明回道:“我在想,如果只是对方布下的局,用来迷惑我们,那他布局的时候,一定有什么破绽暴露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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