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厌恶地拍掉他的手,四处张望不见了目标踪影,狠狠瞪他一眼,疾步走开。
沈濯扶着后背走回小巷里,袖口滑落一把连着刀鞘的匕首。羊头见到眼前一亮,说道:“这个泺城道上的都知道,是龙爷给的,之前我们的羊头老李也有一把。他们是龙爷的人?”
“很可能是跟着你来的,”沈濯将匕首扔给他,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棕色皮夹钱包,单手打开来,里面除了二十多块钱还有一张照片,“是袭击仓库那天偷拍的,能看到你和两个护法。”
羊头抢过来,瞪大了眼睛:“那,那怎么办?”
“必须告诉冉莼不能再去找龙爷,咱们得赶紧撤出泺城,越快越好。”
第十六章 环环相扣
1.跟踪
黄柴之不同意现在撤出泺城。
一是战事封锁,那些拐来的孩子很难跟着出去,丢失的会是一大笔财富;二来,龙爷还没撕破脸,只要他们多让出利润,最多就是被监视,钱还是照样赚,等到掏空了油水再消失不迟。
冉莼点了根烟站在窗口,目光扫向楼下的闹市。
沈濯坐在破旧的皮沙发上,托着下巴思索:“如果,我是说如果,百义会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们在暗中观察,真实目的是想要我们的货物和我们的渠道呢?”
“我今天出公馆的时候,”冉莼掐灭了烟,“看到龙爷身边的心腹召集了二三十人,给他们一人一张百元的纸币,随后这些人四下散去。现在楼下就站着一个,你们说,这是不是眼线?”
黄柴之拍了拍手打断他们的讨论:“听我的。狐狸和羊头回货仓,找个高处监视二十四小时,如果真的有人找到这地方,立刻转移货物。财神跟我去银行,做好撤离泺城的准备。”
沈濯舔了舔嘴唇,他只需要偷偷跟着冉莼和这没脑子的羊头——还没想完,黄柴之就点到了他。
“侨仔,你去你认识的黑医那里,弄一些迷药过来,哥洛林,或者巴比妥药片。”
黑医?沈濯反映了片刻才想起来,上次受伤去找齐修远缝伤口,他们把大名鼎鼎的齐教授当成开黑诊所的医生了。“行,我明天去,今天怕是太晚了。”黄柴之忽然转头望向他,沈濯在注视中不得不改口:“好,马上去。”
大部分人对于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不会留下太深刻的记忆,如果再外貌上做一些改变,基本上不会被认出来。沈濯站在医学院的楼下,整了整偷来的学生服——陈君磊在他家别墅住了小半个月了,衣服堆得乱七八糟,少了一两件根本注意不到。
沈濯从西洋百货买了一盒巧克力,在路边小姑娘手里买了一束花,选的是康乃馨,本来想选玫瑰的,但是怕旁人说三道四。
下课铃响了,假期留校补习的同学三三两两走出来,沈濯拦住其中一个看起来就不着急的姑娘,用腼腆的语气低声问道:“同学,你知道齐修远齐教授的办公室在哪吗?我想求他收我做研究生。”
“齐教授呀,就在这栋楼三楼,”女同学看他害羞的神色,加上长得俊俏又显小,更愿意伸出援手,“不如我带你去吧。”
“谢谢学姐。”
女同学将他领到302门口敲敲门,说有一位新同学找他。齐修远听是个女生的声音放下戒心,起身去开了门,抬眼就看到笑得像花一样的沈濯。有旁人在也不能直接关上门,这小孩倒是会算计。
“你先忙去吧,”齐修远打发走女同学,扯着沈濯的胳膊将他抓进来,关上门,“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沈濯凑过去抬头望向他,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崽子,眼睛里写满了可怜兮兮:“城哥哥,这可是我排队抢到的限量版,意大利进口的榛子巧克力,有开心果口味的,还有焦糖口味的。我想送你红玫瑰,可是太俗气,放在屋里不好看。”
“不理你,我在生气。”
“兮城,你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沈濯将花和巧克力放到他身后的桌子上,双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身后攥紧了,“你不是说,所有的流血牺牲,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吗?”
齐修远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沈濯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是不是我二哥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叫‘挂点彩’?”齐修远给沈桀打过一次电话,就在沈濯因为下雨没回家那晚上,随后知道了沈濯设定的骗取黄柴之信任的苦肉计。齐修远没有说,他以为沈濯会用他的骗术和演技混过去,所以看到浑身是血的沈濯被人抬进来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真的敢让人往自己身上砍。
“计划出偏差了,那道口子不是我设计的,兮城你听我说呀,”沈濯着急了,“本来的计划是让李刀冲过来,就蹭一下,谁知道百义会的人突然袭击,我以为是二哥派的新人呢,就没躲闪……兮城我错了,不敢了!”
齐修远摸了摸他的后背,沈濯故意呲牙咧嘴喊了声疼。齐修远微微皱眉:“真的不舒服吗?”
“疼,特别难受,但是有齐教授亲一亲就不疼了。”
“小骗子。”
“亲不亲啊?”
齐修远也算是消了气,在他额头点了下,问道:“今天冒险到医学院来干什么?”
“那群骗子准备跑了,找我要迷药,应该是打算迷晕那群小孩一起带走。兮城,你有没有什么多的氯仿给我拿一瓶,”沈濯眨眨眼卖乖,“你用个小的棕色瓶装上一百毫升给我就行,一百毫升也就是提取几克磷脂的量。”
“氯仿对身体有伤害,我给你弄点乙醚,用药记录难搞一些,但办法我想就行。你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撤出来,我可以帮你善后。”
“不用劳烦亲爱的齐大教授,你在徒骇寨或者你们组织的身份得藏好了。我出什么事找我二哥,警察局那边还有张石川帮忙打掩护——不过,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让老郑在北平帮我查他的底细。”
齐修远揉揉他的后脑勺,小孩头发长长了,又变得像是柔软的小猫脑袋,比阿婉还要软一些:“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乙醚。”
沈濯点点头,本想松开的手臂忽然收紧:“还有件事,兮城,我春天的时候看报纸上说,警察局破获了地下组织的联络方式,是通过报纸的故事栏联系的,密语是黄河印刷厂出版的《宋词选集》,是吗?”
“是,为此失踪了一名同志,这个联络方式已经弃用了。”
沈濯收回手,顺势在齐修远腰间蹭了一下,吃点豆腐:“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一个小时后沈濯将一瓶乙醚交到黄柴之手上,借口回家补觉,想去追踪冉莼他们,却被黄柴之拦下,要求他对泺城的大小交通要塞做一番分析,以便后期逃跑的时候用得上。
“我觉得水路更不容易——”沈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黄柴之按住他拿起铅笔的手:“你客观介绍,我有我的判断。说,水路能通到哪里?”
“上到青海下到青岛,”沈濯乖乖将铅笔放下,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心理暗示总可以,“水路起始城北黄河码头,两小时一趟水警巡逻,大船要登记出港人员,不过市场价是二十美金偷渡一个人。小船只需登记船只编号,最近防谍严打,一船三人,多了会被扣。”
“水警巡逻?”
黄柴之是一个极端又狭隘的人,沈濯曾经踩在她头上,所以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黄柴之都会下意识拒绝,思索另一条方向——沈濯要把大部分的路敞开,同时也是堵死。
“要不然,”沈濯挠了挠下巴,“穿过南部山区到沂柳县,对,就从这边九崖山绕过去,马车走两天。沂柳县有火车站,每天一班客货两用车通往河北,检查不严格,车票也不是实名购买的。”
“两天的变数太大,我们除了你没有本地人。泺城的车站不行吗?”黄柴之果不其然给他一句话否决。
“咱们这里的火车站检查太严格了,之前不是有个日本间谍差点从火车站跑了吗,警察局多了很多暗探。再者说所有的货物都需要检查,就算是买通了人家,也可能被便衣抽查。”
“的确是有些困难,但不能否认,这是最快捷的方式。不过是检查货箱,偷龙转凤的手笔,你最熟悉吧?”
“姐姐,你这是在把我放火上烤啊。这可是泺城,不是九龙,真的进去了没有鬼佬能给我保出来。”沈濯就差拱手给她作揖,但是黄柴之丝毫不理睬,对她来说,现在这副场景赏心悦目。
黄柴之给他的时间是一天两夜,后天早上开车带着假箱子来到这处安全屋等着,若是真要撤离,会给他来电话,到时候才会告诉他那些孩子被关在哪里。等,等一天还是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冉莼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靠在阁楼的窗口吹出最后一阵白烟。对面是一处破旧的私塾,两三个小孩在门口打闹。其实此地已经荒废了,那些孩子是他们的货物,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也不是老先生,而是八仙雇来的看门狗。
羊头将黄铜火锅点着了,刚买好的羊肉摆在案板上,用锋利的小刀削下来薄薄的一片,拿起来欣赏片刻,心里美滋滋的。
“你过来看看,”冉莼没回头,朝他招招手,“你看楼下喝茶的男人是不是龙爷的手下?”
羊头听闻赶忙放下手里的羊肉,一边小跑到窗口一边用衣服擦手,定睛一看立刻说道:“是,我之前在菜市场抓羊的时候见过他,就是他跟着我和老侨,老侨还抢了他的钱包,是他们的人。怎么找到着的?”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人家的地盘,咱们斗不过,”冉莼将烟头扔到楼下,“通知王爷,咱们要是再不撤,这些货物赶明儿就是人家的了。”
2.撤退
沈濯找二哥借了辆酒厂的货车,用油性材料涂了标志和车牌号,没时间自己做就到黑市买了一块假车牌挂上,随后又从酒厂仓库借了五个到人胸口的大箱子放进车里,回到别墅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做好。
为了方便,他直接开车去了安全屋,窝在沙发上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就被电话铃声吵醒,难不成是黄柴之算到了他会早回来?沈濯揉着眼睛走到电话旁边,接起来顺便看看表,才凌晨四点。
“老城区玄文私塾,知道在哪吗?十分钟必须到。”
沈濯放下电话立刻拨号,嘟嘟嘟响了三声之后用最快的语速说道:“阿强,老城区玄文私塾,现在立刻马上行动。”
“三少爷,这才——怎么挂了。”
沈濯抓着钥匙飞奔出去,卡车他开得不熟悉,但是好在学东西快,昨天让李刀教他练了从酒厂到别墅这段路,他就有点上手了。但到底还没做到熟练,十分钟的路程他开了将近一刻钟才到。
刚下车就被黄柴之抓了领子,质问他为什么来那么晚。
“修路啊!旧城改造,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都拆了要换成柏油马路,老泺城人都盼着这一天呢!”沈濯扯掉他的手,走到后斗将横板卸了,撑住后斗底板爬上去,撬开箱子的侧边,“孩子从这装进来,侧面留了通气口,检查的时候从上面看会是一箱橘子。”
黄柴之也爬上去,打开另一个箱子的顶部木板,果然像是满满一箱子刚摘下来的柑橘,而且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沈濯擦了擦手上的灰,说道:“文件都做好了,是南洋运输公司,车到河北喜沟县卸货,我查过,那边的检查不严格。”
黄柴之挨个箱子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跳下车去,通知八仙其他几人和看门狗一起将孩子迷晕了装车。沈濯想要上前帮忙,黄柴之伸手拦住,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你这身子板,留在门口放哨。”
“你这不是让我当炮灰吗,外面可都是龙爷的人……”沈濯看着她越走越远,郁闷地蹲在地上。
好在凌晨没有多少人,大约半小时就已经将所有的小孩装进了木箱中,沈濯数了数,大概十二三个,年纪都是十岁上下,有男孩有女孩,还有几个人和黑子的情况一样,手脚打断了,不正常地当啷着。
看门狗们上了沈濯开来的那辆大车,剩下的八仙几个人坐到一辆吉普车上,本该是七人的位置,于是多出来一个。沈濯最后一个上车,本想挤在后座的,可谁知车子因为超载迟迟启动不了。
而此时,公路后方出现了几个人影,五大三粗,怕是腰里还别着家伙。这几人见到私塾门口有两辆车,竟开始朝这边奔跑。
“百义会追来了,”黄柴之从驾驶座探出头,朝大卡车的司机喊了一句,“你们先走!马上撤离!”随后她转过身,像是苍蝇盯着肥美的野兔一般看向刚打开车门的沈濯,咧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濯心里咯噔一下。
护法读懂了黄柴之的意思,一伸手将沈濯推开,随即啪一声关上车门。
沈濯摔在地上,再站起身汽车已经发出了启动的呜呜声。他恼羞成怒扒住汽车的门框,回头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击者,一拳砸在车窗上:“这他妈是我找来的车!我他妈救过你!”
黄柴之轻笑一声,隔着窗户对他说:“人对我有恩,我就要对他有义?真可笑,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安德吗?”
沈濯愣了一下,车子忽然驶出,他下意识后撤才没有被卷进车辙。他反应过来,指着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是你出卖的他!唯利是图的混账东西!你给我等着!”
怒骂间,从路后侧跑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却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恭敬问道:“追不追?”
“追什么,有人追他们,”沈濯扯了扯领口的扣子,大热天也就早上凉快一会儿,现在一身汗,“你们两个去接应,把车钥匙给我,我去一趟电报局。”沈濯必须要弄清楚当年贵妃像的来龙去脉,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真正正放下。
黄柴之走到转弯处便跟上了前面的卡车,不过因为修路,大车不能按照原定计划从经五路赶往火车站,只能右转从老城区最宽阔的主干道绕远。当他们行驶过老城菜市场,正要转弯进入城西区的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二十多身穿黑衣的警察,一个个荷枪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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